今年的雪下得格外早,凌寒盛开的红梅尤为艳丽。
清懿才走出花厅游廊,就有几片飘飞的雪花落在她的发梢。少女披着胭脂色镶狐狸毛边的厚实披风,鼻尖冻得泛红。
不远处,贵妇人们聚在避风的暖阁里,占据了赏梅的最好视野。曲雁华立在窗边,正与旁人谈笑,转头便瞥见清懿的身影。
“死冷寒天,还不快捂个手炉子,到底暖和些。”曲雁华似真似假地嗔道,说着就把怀里暖烘烘的手炉塞给清懿,“这是我娘家侄女,来京城才半年,还不曾见过诸位夫人。懿儿,还不快给长辈们见礼。”
清懿低眉顺眼一一见礼。
有心眼儿的夫人略一琢磨便明白曲雁华的意思——把这么一个灵秀的适龄姑娘带来妇人圈子,便是有着相看的心思。
果然,坐席中有位夫人留了意,极为热切地拉过清懿的手,连连道:“真真儿是个标致的孩子,前儿去你姑母府上还没打照面,只听得盛家奶奶说咱们京里又多了个美人儿,如今可算得见了。”
没等清懿答话,这回的东道主盛家太太齐落英便上前笑道:“倒不算是我混说白道罢?曲家姐儿这样的好人品,原先不曾露过脸,倒是咱们没福气。”
“正是呢,二奶奶忒小气,藏着自己家的侄女儿不给外人见,是甚么心思?”先头热情的太太是承襄伯爵府大奶奶,她娘家有几分来头,又因性情泼辣精明,很敢说话,故而夫家门第虽不十分高,可在太太圈子里也算颇有脸面。
这会子,她话里一面儿是开玩笑,一面儿是试探曲雁华,是否真的有留清懿当儿媳妇的心思。
曲雁华同为人精,眨眼儿便笑道:“怪我怪我,她家主母近日身子不好,于交际一途未免疏忽了。如今姑娘渐渐大了,我这个做姑母的自然是要带她见见世面的。”
耿大奶奶一听这话,笑容越发真心了,看向清懿的眼神透着明晃晃的中意,“好孩子,好孩子,我家有个不成器的今年正好十七,喏,就在那头儿的亭子里呢,你刚来京里,有甚么不懂的只管问你这哥哥。”
她手指指向不远处,透过窗棂,正好能看见朔风亭里坐着一个身穿宝蓝色衫子的斯文年轻人,这人也并不陌生,正是雅集上极为殷勤的耿三郎。
清懿的目光并未看向耿三郎,而是看到了屏风隔开的凉亭一角,穿着月白色长袍的男子极为扎眼,他正和旁人对弈,漫不经心地抬头,好像朝这里看了一眼。
清懿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仍然低眉敛首,脸颊泛红。正是一派小女儿害羞的姿态。当她不经意抬眼,与曲雁华的目光对上,后者立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演戏可以终止了。
“得耿大奶奶的喜欢,是我们懿姐儿的福气。只是姑娘家脸皮儿薄,旁的事还是咱们大人聊,别叫小人儿家听了害臊。”曲雁华拉过清懿,顺势将她推到窗边,“懿儿,来。这个位置正正好赏梅的。”
姑娘俏生生立在窗边,连娇艳盛开的梅花都被好颜色压得黯淡了几分。
清懿清楚地察觉有无数道目光汇集在她脸上,有朔风亭那头的,也有小花厅那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