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不在意?虽然弥晴间接证明了她的眼光,可她一点也不想让别人发现叶屿的好。
“反正一个锅一个盖,不是我这个萝卜就别想往叶屿这个坑里栽!”放完豪言壮语,游棠翻身倒下又睡了,徒留下江邂一个人目瞪口呆。
不过话虽如此,就目前而言,她着实没有用武之地—叶屿的一张冷脸就足以让众仰慕者望而却步了。毕竟也没几个人能像游棠一样,拥有顶着腹黑与毒舌还能一路顽强成长这种特殊的经历了。
哦,不对,还是有一个例外的,看起来温柔文弱的弥晴同学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展现出自己过人的坚韧,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看得游棠都为她不折不挠的精神所折服,深觉自己不能再做一条咸鱼,一咬牙狠心抱起了叶屿丢来的习题册。
果然啊,人不逼自己一把,就永远不知道自己做习题的潜力有多大!拽回神游的三魂七魄,游棠大开大合落下最后一笔,合上可同板砖比肩的册子,只觉得知识的力量真让人陶醉。
别人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她就不一样了,看什么都是搔首弄姿的函数。不枉她虚与委蛇这么久,现在她游棠敢打包票,下礼拜的月考,稳了!
“傻笑什么呢?”叶屿屈指在她脑门上一弹,“放学了,醒醒该回家了。”
“哎呀!”游棠惊叫一声赶紧捂住头,瞪着眼警告,“不许弹!把我的知识弹走了我跟你急。”
叶屿睨她一眼打击道:“就你那点脑容量,装不装知识都没差了,你知道的,大部分数值只保留小数点后两位而已。”
游棠恼了,放言宣战:“你等着,这次考试你的第一要保不住了!没有数学拖我后腿,看我怎么拿成绩吊打你!”
“哦,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叶屿笑得怡然,丝毫没有危机感。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收拾着课桌,忽地有第三个声音插了进来,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弥晴抱着书又来请教问题。叶屿眉头一皱,转眼就换了神情,准备如往常一样礼貌而疏离地拒绝,却被先一步出声的游棠截住。
眼见有望站上成绩的制高点睥睨叶屿,游棠乐得心花怒放,颇有种农奴翻身把歌唱的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喜悦满满,伸手就热情招呼道:“来来来,坐坐坐!”
弥晴被她灼灼的目光吓到,不知所措地望向叶屿。叶屿瞅着游棠,忽而起身让出座位,弥晴只得硬着头皮坐下。
那厢,游棠已经探头瞧见了她书上圈出来的题,兴冲冲道:“这题我会,我给你讲!”
“我……”弥晴半张着嘴,看着她愣愣的,不知说什么好。
“看我干什么,看题啊!”游棠在她眼前挥挥手,塞给她一支笔,自己大马金刀摆好了架势。
“咦,讲题啊,我也不会,顺道让我也听听呗!”江邂也来凑热闹,拖着个椅子就自发坐下准备洗耳恭听。
几番换算,游棠写下最后一个数字,拍拍手道:“就是这样!”
江邂配合地点点头。另一个听客却一脸神游明显没在状态,让她深受打击,一腔热情瞬间跌停。
“我讲得有这么差劲吗?”游棠垮下脸无力问道。
“不、不是。”弥晴骤然回神,闻言窘红了脸,“对不起……我走神了……”
游棠扶额,抬眼间目光和望过来的叶屿对上,在他扬起的眉梢里吁出口气,重新提起笑:“没事,我给你再讲一遍。”
然而,还不等她验证自己的讲解水平,叶屿就伸手抽走了她的笔递给江邂,微微一笑:“刚才应该‘听懂’了吧?”
用力过猛导致被看穿的江邂听出弦外之音,很是不好意思地承认。于是接下来,叶屿的所作所为让她开了眼界:“那就麻烦你给弥晴再讲一遍。”
叶屿一手提起两人的包,一手拎起游棠,朝江邂点点头:“我们就先走了。”
“喂!喂喂!”
等傻眼的江邂反应过来,两人已经消失在门外。手里的笔吧嗒落下,她牙酸地嘀咕道:“啧,这酸臭味……”
“什么?”
弥晴没听清,偏头问她。
江邂连忙打哈哈,把书翻得哗哗响:“没什么没什么……咱们继续?”
“不用了,谢谢你。”
弥晴柔柔一笑,突然站起来也快步走出门外,撇下江邂一人在空落落的教室里和知识交流感情。
“这都什么事儿啊!”
江邂把头埋进书里,捶着桌思考人生。满教室回荡着敲鼓似的声音,导致她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插进来的轻浅脚步,直到来人屈起手指叩击桌面,她才骤然停下了动作。
糟糕,她温柔可人的形象要不保了!
“来者何人?”江邂瓮声瓮气问道,大脑卷起高速运转的漩涡,试图从“原地自我爆炸”和“人道毁灭他人”这两个选项中得到一个恰当合理的解决方案。
“是我。”
含笑的声音从头顶悠悠落下,解救了身陷纠结的江邂。
一听是熟人的声音,江邂不装鸵鸟了,抬头挺胸坐了起来,正对上林子砚温文的笑脸。
余晖在走廊上画出金色的波浪,倒映入剔透的窗,析出陆离的色彩。林子砚站在其中,不像是光影的点缀,倒像是被光影加了别样的滤镜,低头噙笑间好看得不得了。
哎哟喂!
江邂被这小模样一晃,瞬间忘了自己想要说的话,下意识摸了摸嘴角。
“放心吧,没有口水。”林子砚唇畔笑意扩大,好整以暇道。
江邂挠挠嘴角尴尬一笑,强行岔开话题:“你还没回呢?”
“我日观天象,知道你要开辟隐藏人格,特意留下来开眼界的。”林子砚笑答。
江邂的嘴角挠不下去了。这人是真的好看,这话也是真的气人,她当即一拍书怒道:“好好说话!”
“哦,其实我就是看你惨遭抛弃,怕你抑郁这才好心留下来跟你聊两句。”林子砚当即正色道,只是那盛着江邂的清亮眼睛里,同时弥漫着笑意,“你说你凑什么热闹呢?叶屿带着游棠干脆利落走了,弥晴也走了,就剩你一个坐这儿傻眼了……你是看生活太无聊特地来给大家解闷的吗?”
江邂瞪他:“你懂什么……你可以不管你家大表哥,我可不能抛下我的棠棠!”提起游棠,美色也迷惑不了江邂了,当即捧着脸忧伤道,“我们棠棠那么单纯善良没心眼,要是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林子砚失笑:“有叶屿在她身边,谁能欺负得了她?她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当然,叶屿会不会欺负游棠他就不知道了,虽然他觉得这个概率很不小就是了。
江邂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对刚才叶屿拿她当盾牌的行为表示不齿。小伙子你很会搞事嘛,看来是不知道“枕头风”的威力有多大!
“我在这儿瞎操什么心,就该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决定周末和游棠秉烛夜谈,免费送叶屿一场飓风后,江邂走进死角的心情豁然开朗,连林子砚都摸着下巴表示期待。
“和该如此。”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林子砚顺势揉了揉江邂的发顶,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又及时撤掉手,轻咳一声望向窗外只余一线的天光:“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巡逻老师要抓咱们去上晚自习了。”
江邂果然不疑有他,连忙把拉来的椅子放回原处,又捣鼓起了门锁。林子砚单手帮忙钩住门,在咫尺间望着她认真的侧脸,目光悠远又温柔。
一周后的考场上,游棠亲身验证了“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一道道烂熟的题从眼前飘过,在心中仰天长啸后,她挥动着利剑般的笔杆,斩断了自己分数的翅膀—轻敌之下,她忽略掉了角落里的一道填空题。
不费吹灰之力,叶屿卫冕第一。随意把卷子往桌里一塞,他笑得闲适:“承让。”
“果然不作死就不会死啊……”游棠盯着自己只差两分的卷子欲哭无泪,转而捧起叶屿的一只手,好不凄凄惨惨戚戚,“你知道吗,这两分就像两把刀一样插在我心上,让我痛不欲生。”
“没关系,下个月你又是一条好汉。”叶屿没什么诚意地安慰道,另一只手推过本题册,“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尽早习惯这种痛,毕竟一月一次,对你来说还是挺残忍的。”
“月考和大姨妈,目前我最讨厌的两种存在,被你强行联系在了一起……”游棠幽幽道,愤而甩开了叶屿的手。
然而,月考的失利终究是给了叶屿督促她学习的绝佳理由,在大院一众老年人张罗着“夕阳红”旅游时,游棠被爷爷奶奶暂时外包给了叶家,生活委托于林静,学习自然是托付于叶屿了。
于是乎,吃喝玩乐和游棠“say goodbye”了,一想到美好的周末被自己亲手葬送,她就恨不得撞死在习题册上。其中的悲愤,在李啸来邀她出去玩时达到了顶峰。
李啸在学校寄读,周末才能回大院和一众狐朋狗友团聚,这周恰逢老爷子出门旅游,正准备撸起袖子好好浪两天,不想第一站就折戟沉沙。
“游棠出来,我带你出去玩!”
没几个长辈在的大院让李啸没了顾忌,大老远就扯着嗓子咋呼,等跑近更是直接几步窜上了楼边的矮树,探出身子去敲二楼游棠家的窗。
敲了几下,背后的窗“唰”一下开了。
“你自己去玩吧,我要趁周末好好学习。”
“你脑子坏掉了?”李啸回转头,打量着趴在叶屿桌边奋笔疾书的游棠,挑眉嗤笑道,“行了别装了,你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赶紧的,我同学给我推荐了个有意思的地方,趁你生日我带你玩玩去!”
游棠的大小脑已经成了知识狂欢的主场,数学拉着物化生引吭高歌,政史地在畅谈古今,还有手拉手跳恰恰的语文和英语。她摇摇脑袋清出一方净土,才在角落里找到瑟瑟发抖的生日。
一针强心剂下去,生日暂时占据了上风。
“我的礼物呢?”游棠伸出手讨要。
“你可真不客气!”
“跟你客气什么!”游棠倚在窗边,目光期待。
李啸从口袋掏出个小盒子在她眼前晃晃:“出来就给你。”
“啪”的一声,生日被重新打入冷宫,九宫嫔妃继续笙歌曼舞。游棠缩回桌边,摸过张字条贴在头上:“礼物先寄存在你那儿,你走吧,不要打扰我学习。”
“你受什么刺激了?”李啸的目光锁在力透纸背杀气凛凛写了“我爱学习学习使我快乐”字样的字条上,满满的匪夷所思。
游棠叹息:“你怎么就不明白,我这是身不由己啊!”
“怎么说?”
“叶屿不让我出门,压着我学习!”
“啧!”李啸歪了歪脸,探头往屋里看,没找到叶屿的人影后给游棠出主意,“他不是没在?你悄悄跳窗出来。”
“我不敢。”游棠声音悲壮目光悲切。
“出息!”李啸眼神鄙视,“这么听叶屿的话,准备以后给他当媳妇啊……哎,你脸怎么红了?”
“你看错了。”游棠断然道,顺带把自己一点点升温的脸往阴影里藏了藏,“你敢你去跟他说!”
李啸顾不得研究游棠脸红不脸红了,沉默几秒后,他艰难道:“我也不敢……”
“所以啊,我没得选,只能在学习里沉沦了。”游棠归来倚案自叹息,挥挥手作别窗外的“云彩”。
“兄弟帮不了你。”李啸有些内疚,伸长手把自己准备的小盒子递进来。游棠接过,在他催促的注视中打开,倒出个泥塑小人。
“这是什么?奥特曼还是小怪兽?”她翻来覆去地看,眼神费解,半晌评价道,“丑得倒是别具一格。”
窗外李啸奓毛了,摇得树簌簌直抖:“你什么眼神!那是小爷跟搞雕塑的人特意学来亲手塑的!塑的是你!”
游棠风中凌乱,强行给自己的话拐弯:“不过细看倒是别有韵味……”
“哼!”弯没拐完,被李啸的冷哼声砸得翻了车。
目送他跳树远走自去逍遥的背影,游棠给自己掬一把辛酸泪,和看什么像什么的泥塑执手相看泪眼。
叶屿推门而入的时候,游棠趴桌上正借泥塑上演单口相声,见他进来慌忙正襟危坐。
“让你学习,你倒玩得开心。”叶屿瞥一眼大开的窗,又瞟一眼她掌下灰不溜秋的一团,浅淡的面上看不出喜怒,“出来吃饭。”
“吃什么?”
叶屿的回应是扔来一物。
瞧着赫然在目的泡面,游棠的心凉了:“你就给我吃这个?”
“不然呢?我妈不在,你指望我下厨?”
她决定垂死挣扎一下:“咱们可以叫外卖。”
“不干净。”叶屿表示拒绝,催促着转身向外走去,“快点出来!”
还有人比她更悲摧吗?生日当天居然只能吃泡面……游棠欲哭无泪:“你好歹给我换个味道啊!我不吃黑胡椒!”
听着身后爆发的咆哮声,叶屿嘴角扬了扬,待游棠磨磨蹭蹭过来,伸手把她的脑袋扭向餐桌。
“咦?”瞅着那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游棠宕机了,“给我的?”
“不,它只是想在那儿看看风景。”叶屿淡定答道。
游棠“噗”地笑开,把泡面往叶屿怀里一塞就欢欢喜喜奔过去吸溜起来。叶屿跟过去在对面坐下:“你也太好骗了。”
“这叫对你的盲目信任。”游棠叼着面回应,“结果你骗我,你让我很失望!”
“失望?那这个蛋糕我看是不用拿出来了……”叶屿瞅着她,手拎起个盒子晃悠一圈又放下。
游棠无言,乖乖收敛了自己的气焰,捧着碗认真吃面。吃着吃着,她觉出不对:“这面怎么和平时的味道不一样?林阿姨换手艺了?”
“这是我做的,味道当然不一样。”叶屿轻描淡写扔下个深海鱼雷。
游棠被炸得五感歇了一半,手里的碗瞬间逾千斤重:“你做的?”
她认真思考起来:现在给剩下的半碗面拍照留念还来得及吗?
“你这个质疑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似笑非笑,“怎么,怕我下毒?可惜你已经吃了半碗了。”
摸摸餍足的肚子,游棠惆怅地发现,自己确实中毒了,还颇深。
她离不开他了怎么办?
吃完长寿面就该蛋糕出场亮相了,游棠扒着桌子,看得是眼馋嘴馋。对着蠢蠢欲动的某人,叶屿不紧不慢逐一把十五根蜡烛插好点亮,在跃动的火苗里送出自己的祝福。
“希望这一年,你能变聪明点。”
“我很笨吗?”游棠不服气。
看着她鼓起的腮帮子,叶屿无声地笑了,眼中泛起清亮逼人的光:“在有些方面,你确实迟钝得不得了。”
“有些方面?”游棠一拍脑袋恍然,“也对,上次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发烧了。”她一本正经地给自己辩解,“哎呀,我很少生病,所以缺乏一点经验也不奇怪嘛……”
叶屿沉默了,良久,才撑着头低不可闻地叹息:“真是笨得可以。”
他无奈推过蛋糕:“许愿吧。”
“好嘞!”等待已久的游棠兴高采烈地应声,双手合十举至眼前,在晃动的簇簇光影里偷偷望一眼对面清俊颀长的少年,心里呐喊出不知许了多少遍的愿望:除牙齿外,我要成为叶屿另一个不可自拔的存在!
连喊三遍,她满足了,睁眼一口长气吹熄了所有的蜡烛。
“许的什么愿?”叶屿随口问道。
告诉你不就暴露了?
游棠眼珠一转决定偷梁换柱:“报告,我想你和我一起参加运动会。”
运动会,那可是挥洒汗水和释放荷尔蒙的好地方啊!她还是很期待叶屿从清贵公子到热血少年的转变的。
不知内情的叶屿失笑道:“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可是你问了呀!”游棠装傻耍赖,“你问我肯定会告诉你,现在不灵了,那你就得帮我实现呗。”
听着这“鸡生蛋蛋生鸡”的理论,叶屿嘴角抿起玩味的笑:“合着我还是罪魁祸首了?”
“罪魁祸首倒说不上……”游棠嘟囔一声,复又理直气壮起来,“但你赔我一个愿望总不过分吧?”
“无本万利的算盘,你打得可真响亮。”叶屿随手拈块奶油点在她挺翘的鼻尖上,白白的一团,“生日还没过完,你这智商就跟灌了水似的涨啊!”
游棠性子急,被叶屿三言两语绕得有些耐不住了,干脆一拍桌汹汹道:“你直说吧,到底去不去!”
叶屿还没回答,她鼻尖上的奶油先被她的动作震得挂不住了,“叭”地落在桌上,连同气势一起糊掉。
默默扯张纸巾捂住脸,游棠无语凝噎,觉得海有多大,自己的悲伤就有多大。
chapter07 秋天是造作的季节
叶屿最终还是当了这个“冤大头”,决定陪精力过剩的游棠在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去运动会上跑什么接力赛。
然而,置身于沸声喧天的运动场时,他有点后悔了。这种好天气,显然更适合在家里看书吧?叶屿一边捋游棠梳得高高的马尾辫,一边漫不经心地想。
“我请你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秃头少女好吧?”游棠闪身躲开,不满道。
“秃都秃了,秃多秃少也没啥差别?”叶屿横挪一步又把手放上去捋了捋。
“信了你的邪!”感觉扎好的头发在松动,游棠愤愤踢出一脚,拽着叶屿作乱的手往准备区走,“走了!比赛要开始了,专心跑你的步去!”
激昂的音乐声在赛场上飘荡,各班写了鼓舞话语的字条一张张送上主席台,再经由大喇叭传遍每个角落;还有组织好的啦啦队散布在各处,呐喊的声音此起彼伏。校园里,端的是热闹无比。
游棠在这样的气氛里更显活泼,眉梢眼角都是这个年纪里独有的张扬恣意。叶屿却还是一贯的沉稳,目光甚至带出几分索然来,生生把自己和热闹分隔开。
“你怎么这么平淡?”游棠回头看见他的神情,扯扯他的袖子,“这种关键时候可别掉链子啊!”
“你掉的链子绕地球一周我都不会和这三个字有一毛钱关系。”叶屿睨她一眼,“本来人就傻,还要想这种无聊的问题……给你的脑细胞一条活路吧。”
“嘁!”游棠瞪他一眼,看在比赛即要保存体力的份儿上决定不和他计较。叶屿却觉得更无趣了。
广播已经开始提醒入场,游棠站在跑道上活动关节,一旁的观众席突然涌入一批啦啦队员,为首一人挥舞着大捧的助威花,正是江邂。
“游棠!”她大声呼喊着,扶着围栏抛给她一黑一红两条发带。游棠接过,给自己三两下扎上印着“加油”字样的红发带,又举着印有“必胜”字样的黑发带颠颠跑向叶屿。
叶屿自然是百般嫌弃,可顶着她殷切期待的眼神,他顿了顿没有在第一时间拒绝。就是这一个犹豫,让敏捷的游棠抓住了机会,利索地给他绑了个结实。
在发令员的喊声里,她眨眨眼闪人就位,在转身的瞬间捧起脸悄悄笑了起来。
这样也可以看作是情侣发带了吧?
借着身前其他选手的掩护,游棠向给力的江邂比出个感谢的小心心。
两人参加的是以班级为单位的接力赛,一共四棒各二百米,在赛场上刚好是一圈。游棠是第三棒,叶屿为第四棒。
前两棒的一男一女显然没有在前期占据优势,看着不断被赶超的队友,游棠深沉地叹口气,觉得自己拼上老命最多也只能追平,能不能拿第一还是得看叶屿的发挥。
“不求你爆发洪荒之力,但求你保持正常水准……”她绕着叶屿打转。
“你再啰唆我就走完全场。”叶屿警告道。
游棠吓得赶紧闭紧嘴巴抱元守一。
眼见其他第三棒已经交替上场,自己班的第二棒也即将抵达,她的神经开始绷紧,手掌沁出薄薄的汗。叶屿瞧见了,皱了皱眉倾过身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
握住接力棒,游棠好似被按下了加速键,脚踩风火轮身似追风马,如身旁穿过的风一样轻盈。头顶是湛蓝的天空,脚下是鲜红的赛道,她置身其中,马尾伴着飘摇的发带,扬起落下间将对手纷纷甩开。
这一切她都无知无觉。目光投递在尽头的起始点,游棠向抱臂等待的叶屿奔跑着,脑中再一次浮出他方才的话语:紧张什么,就算你失误严重,我也能给你补回来!
补回来?不,她有和他相匹配的实力。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跟在他身后,而是和他并肩奔跑。
游棠抿起唇再一次提速,几次落步超了身前最后一人的车,绽出大大的笑脸在叶屿面前刹住,直接把接力棒塞进他怀里。
“怎么样?”她一甩头得意道,整个人活力四射,站在人堆里活像个小太阳,精神得不得了。
“不错。”叶屿不吝夸奖,指着她的发带,“对得起这上面的两个字。”
“那你也要对得起头上的字!”游棠笑得灿烂,见对手们渐渐追了上来,她赶紧一推叶屿,“快点快点!”
叶屿起跑了,遥遥领先的同时生生跑出了闲庭信步的感觉,让一众围观群众大跌眼镜,至于游棠期待的各种场面,那是连影子都不会有的。
眼看胜利已经走投无路进了叶屿的手掌心,她耷拉着眉毛被江邂拉去了男子长跑热血沸腾的赛场上,转眼就忘了刚才的郁闷。
于是刚结束比赛的叶屿找不到自己活蹦乱跳的小青梅了,偏偏为了方便,他的手机一早就交给林子砚保管—望了望日头正好的天色,他难得头痛起来。
这时一道细怯的声音响起:“叶屿,你跑步辛苦了,擦擦汗喝点水吧。”弥晴出现在他身旁,因为紧张,拿着纸巾和矿泉水的手攥得紧紧的。
叶屿“丢了”游棠,心情正不美妙,神态较平时更为冷淡,直接漠然道:“不用了,谢谢。”
“打扰你了,对不起。”弥晴一僵,慢慢收回手把东西抱在怀里,垂着头转身就要离开,却又被叫住。
“等等!”
望着眼前陡然回转亮了眼睛的女生,叶屿皱起眉有点后悔,索性干脆利落把话问完:“你看到游棠了吗?”
弥晴眼里的光刹那就暗淡了,心里点滴的雀跃和希冀随风散得干净。她勉强扬起个笑,给叶屿指出游棠和江邂离开的方向。
“谢谢。”真心实意地道过谢,叶屿向她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离开。
目送他远去,弥晴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
“游棠,又是游棠……”弥晴咬唇蹲下,抱着膝失魂落魄,许久后却又抹掉眼里的水雾站起,“一定是我的努力不够……再坚持坚持,叶屿会注意到我的……”她喃喃道,给自己打气,“一定会的!”
说到这里,她再次坚定起来。只是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有些东西,在无形中早已注定,不属于她的,再努力也不会改变原有的结果。
世间万物,自成阴阳,有人在黯然神伤,自然就有人在危险的边缘大鹏展翅。
游棠瞄着体育生们被汗打湿的偾张肌肉,觉得运动会真美好。
把她颇为流氓吹口哨的样子尽收眼底,寻过来的叶屿眯起眼,目光危险。
“好看吗?”他不动声色地靠近。
“好看!”游棠以为是江邂,捧着脸脱口而出,回答完才觉得不对—这声音怎么是从头顶飘来的?
她僵硬着脖子一点点扭头,果不其然对上叶屿锅底似的脸。
你问她眼里为何饱含泪水?因为现在的游棠对叶屿怕得深沉。
她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你来了啊……”
叶屿轻哼一声,转眼如制冷机附体,冷飕飕道:“我在比赛里挥汗如雨,你跑来这里拿眼睛占别人便宜?”
“我这是欣赏!单纯的欣赏!”游棠觑他一眼据理力争。
“你欣赏得连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叶屿嗤笑。想起刚才那一幕他就觉得心浮气躁,干脆几步走到树荫下,靠着树干朝她招手,“过来帮我擦汗。”
“你哪里挥汗如雨了?我用我的钛合金眼发誓,你一滴汗都没流!”游棠跺脚大踏步跟上,轻松就被带离了叶屿眼中的“危险地带”。
“我说有就有。”见状,他满意了,扬起脸闭上眼,毫不客气地使唤游棠。
游棠顶着黑人问号脸,伸手戳戳他干净的颊嘀咕道:“我说,你现在越来越像个公子哥儿了!”
“嗯?”叶屿掀开一只眼皮。
“毛病多!”她不假思索道,随即在没找到纸巾的情况下直接伸出袖子一通乱抹,满足了叶屿想要人给他擦汗的愿望。
不知不觉,太阳公公就摇摇晃晃走到中午,游棠躺在草坪上鲤鱼打挺,向笔直而坐的叶屿请求解决五脏庙的需求问题。
叶屿抬腕看表:“再等等,还有一个项目就结束了。”
全身的劲一卸,游棠栽回去唱起了投食歌:“好饿好饿好饿,我真的好饿……”
叶屿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要知道,调跑不到太平洋,就不配叫游棠唱的歌。
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她正饿得抓心挠肝,体育委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求助:“游棠啊,江湖救急!跑女子八百米的同学突然拉肚子,你能不能顶一下?”
瞅着三大五粗的体育委员连眼都急红了,游棠叹口气,觉得自己大概应该或许可以再坚持一下。生活嘛,不就是在咸鱼和鸡血中循环往复?
接过号码牌戴上,她振振精神,提起收拾旧山河的气势就要奔赴战场,却一不小心踩到松开的鞋带上,险些就要深情亲吻祖国大地。
叶屿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掩住笑替她系上鞋带。
看着他自然的动作,游棠伸到一半的手缩回来,觉得自己腰不酸腿不疼连肚子都不饿了,全身上下不仅轻飘飘还充满了能量,别说区区八百米,就是八千米也是手到擒来说跑就跑。
“我去了!”
游棠一脸梦幻,宛若云端漫步般跑完了全程,成功赛出水平赛出风格,继叶屿独树一帜的表现后又拉走一波眼球。
“这两个人……怎么连赛跑都这么秀?”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上,江邂一头黑线。
叶屿随手抽出书包,带出一串见怪不怪的信封字条来,自从运动会后,他的桌斗里就多了这些常驻军,野草似的清理不尽。
游棠则瞄一眼自己的,觉得对比着实惨烈。她就纳闷了,同为一亩三分地,叶屿在粮食大丰收,她怎么就寸草不生颗粒无收呢?
没道理啊!
搔搔头,游棠百思不得其解:“本姑娘这样颠倒众生的存在,回眸一笑……”
“一准鸡飞狗跳。”
“我警告你,友谊的船桨要拍你下水去和蛤蟆嘴对嘴了。”对着日益毒舌的叶屿,她心更累了。
所以说,“喜欢”真是个不可捉摸的存在,吊着人不说,还时不时给你塞口玻璃碴儿。
你以为这就是杯具的终极奥义了?不不不,还有个更不可捉摸的人搁眼前呢!
游棠笨吗?能和学习斗智斗勇还屡占上风的应该不算笨吧?更何况她也自认有几分小聪明。可一对上叶屿,她的惨状就不是用一败涂地能形容的了。
叶屿心思之莫测,堪比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于是“喜欢的人喜不喜欢自己”成了迄今为止最为困扰游棠的难题。她也曾试图用女性的直觉来解决,可后来她发现,她枉为女生,她给广大女同胞丢脸了。
她像个弄潮儿,在喜欢与不喜欢的浪头里起伏跌宕,体会着青春里特有的纠结烦恼。转眼,高一就在游棠心花薅了又长的时候悄然溜走,送来了文理分科的新难题。
“蟹老板,你说我选文还是选理啊?”
双难齐下的时候,心花已经被薅秃了,游棠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向头发下毒手。
江邂奇异地看着她:“你不是喜欢文科吗?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毫不犹豫地选文。”
“臣妾做不到啊!”游棠哀号。
“哟,有什么难言之隐说来给姐姐听听,姐姐帮你排忧解难。”江邂捏捏她的脸,“可怜见的,都憔悴成这样了。”
“叶屿选理。”
“他跟你说了?”
“这还用说?他一心想学医,可不就要选理?”游棠瘪嘴。
“那就让他选呗……这么纠结,你想和他一起啊?”
游棠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这又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江邂蒙圈。
“就是既想和叶屿一起,又想选文科。”游棠满脸沮丧,“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算你有自知之明!不过我也是服气,分个科被你搞得像生离死别似的!”江邂戳戳她的头,“你平时的杀伐果断呢?拌饭吃了?不知道距离产生美吗?”
游棠宛如被训话的小学生,低着头小声辩解:“距离会产生隔阂……要是一不留神形成个东非大裂谷,我上哪儿哭去?”
“你逗我呢?文理班分列天井两侧,距离不超二十米,你们每天一块来一道走,回家又是窗对窗……除了睡觉的几个小时,你们抬抬头就能看到彼此!这样还能产生隔阂,全天下的有情人都得哭死了!”
江邂恨铁不成钢:“都说恋爱中的女生会犯傻,你还在单恋,这智商已经要归零了。”
“你就是嘴硬!”游棠不甘示弱,“要是林子砚也选理,你现在肯定纠结死了!”
江邂的气势顿时一矮:“关他什么事?”
“你就装吧!”游棠鄙视她,“林子砚在你面前跟变了个人似的,不贫嘴不耍贱,温文尔雅得不得了。”
江邂语塞,半晌后破罐子破摔道:“对!我嘴硬行了吧!”
两人皆瞪着双亮闪闪的眼,又在下一瞬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你就得意吧!”江邂丢出个白眼。
游棠笑嘻嘻:“可不是!”
“来,得意的游棠小姐,请在这张表上做出你的选择。”江邂递过选科表冲她挑眉。
游棠的脸色迅速由晴转阴,眼看还有降雨的趋势:“蟹老板,你再这样小心我哭给你看。”
“我不是叶屿,这招对我没用。”江邂一副铁石心肠的模样,不过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开解道,“你就别想东想西了,你们的关系不会因为同选理科而拉近,也不会因为你选了文科而疏远,知道吗?你要做的,就是遵从自己真实的想法!”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叶屿就是个惰性气体,对所有人都难产生化学反应……”
“我例外!”游棠连忙强调。
“好好好!”这说跑就跑的注意力江邂也是服气了,赶紧一锤定音,“总之,你这个最特殊的存在都拿不下叶屿的话,其他人就更不会有机会了!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爱恨……就在一瞬间!”游棠吊着嗓子开唱,企图用歌声表达自己的心情。
江邂忙不迭打断她:“停停停!闭嘴!我求求你正常点!叶屿要是看见指不定嫌弃成什么样!”
魔音戛然而止,经过开解恢复正常的游棠一个熊扑抱住江邂:“谢谢你,我知心的蟹老板!”
“行了,咱们之间就别搞这些虚的了,完事以后记得请我吃冰激凌!”江邂嫌弃脸,眼里却藏着笑。
“没问题!”游棠打包票,抓起自己的表格向她挥挥手,笑得明朗又璀璨,“我会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等着我的选择吧!”
没有丝毫悬念,游棠决定奔赴江邂的怀抱。
“蟹老板,以后就仰仗你啦,还请多多指教!”第二天清早在校门口相遇,她直接从叶屿的后座蹦下来,树袋熊似的挂在江邂身上不撒手。
叶屿转着钥匙圈,不紧不慢走在特务接头似的两人后面,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江邂眼风往后瞟了瞟,不动声色地拿手肘捣捣游棠:“你给叶屿说了?”
游棠点点头。她何止是说了,她昨晚直接拿填好的表去爬叶屿的窗,谁知大院突然跳闸,导致她跟个蝙蝠似的蹲在窗上半天不知如何下脚,还把点了蜡烛进来的林阿姨吓一跳。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怎么就是有点缺心眼呢?”脑补当时情境,江邂真替林静掬了好一把辛酸泪。
游棠也是郁闷不已,不过很快就抖擞了精神。
“好了,最艰难的选择时期已经过去,接下来我就要放飞自我,在我大文科的路上狂奔了!”
“麻烦你克制一下自己,再放飞下去,就算我学医学到华佗再世也救不了你。”
江邂还没接话,叶屿就后发先至,与她们擦肩而过的同时还不忘丢来一个睥睨嫌弃的眼神,打击得游棠体无完肤。
“你又做了什么挑战他下限的事?”江邂好奇。
她保持着四十五度天使角微笑流泪,表示自己是无辜的:“我向来谨守做人的本分……”
江邂不信:“那他怎么这么反常?”
不远处,叶屿的脚步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他确实有些反常,因为受到分科影响的不只是游棠,还有他。
到现在他都分辨不清,昨夜静谧的月光下,游棠一脸认真告知自己的决定时,徘徊在他心头的到底是何种情绪。
是欣慰,还是遗憾,抑或是不愿?他不知道。他只知道,那个在别人眼里威风凛凛却跟自己一言不合就卖蠢的姑娘真正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知道围着自己打转,央求自己给她出主意的小尾巴了。
准高二的游棠觉得,自己的假期就像那镜中花水中月,看得见来是摸不着,还没潇洒几天,就被押送到了“中级监狱”。
她能怎么样?只能笑着告诉自己要坚强喽!
不过学校还是比较人性化,顾念着让分科后打乱重组的学生们尽快适应以及更好地迎接高强度学习的挑战,特地在开学伊始举行一次秋游,地点就定在了市郊一片刚开发出的景区。
在校门口集合时,眼睁睁地看着叶屿走向没有她的新班级,游棠这才对分科带来的副作用有了直观的认识。
“别看他了。”江邂不知从哪儿钻出来,把她的头扭向自己,“我也不赖嘛,你也看看我啊!”
游棠瞧着眼前俏生生的姑娘,转瞬就换上了“色眯眯”的模样,挑着江邂的下巴一脸恶霸相:“哟,哪里来的小娘子,怎生得如此貌美?随我去做压寨夫人可好?”
“不好,剿匪的来了。”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林子砚出现在两人背后,温声替江邂回答的同时还拎出一大袋零食:“拿这个和你换人,怎么样?”
游棠瞄着那塞得鼓鼓囊囊的袋子,迅速和江邂交换个眼神把她向前推了推,却在接过零食后反手拉回人撒腿就跑。
眨眼间,林子砚赔了夫人又折兵,沦入人财两空的可怜境地。目送两个姑娘手挽手远去,他耸耸肩回头,向遥遥望过来的叶屿摊手一笑。
大巴车上,联手缴下零食包的游棠和江邂拆着包装袋,吃得不亦乐乎。
“你真奸诈。”一边吃,江邂一边对游棠方才的行为做出评价。
“你也有份儿。”游棠吸溜着果冻,含混不清道,“放心,林子砚不会损失惨重的,叶屿替他分担着呢!”
江邂点头赞同:“我猜也是。”复又叹息,“他们也真是的,要给零食直说嘛,非要绕个弯子让咱们自己当恶人……”
游棠附和:“就是!无聊!”
“幼稚!”
“乏味!”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摇头叹道:“唉,男人啊!”
对此,“男人”们自然是无从得知。鉴于内容可能引起不适,所以悄悄地吐槽完后,两人决定让以上的对话随零食一起埋进胃里。
不多时抵达目的地,游棠甩着辫子跳下车,先大口呼吸几下新鲜空气,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咦?”这山这水这风景,可不就是小时候和大院一堆萝卜头来玩过的地方嘛!
笑出一口好牙,她伸手揽过目露新奇的江邂:“老妹儿,一会儿我带你玩去!”
“你来过?”江邂疑惑。虽然她是本地人,却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小时候来撒过欢儿。”忆起无忧无虑的童年,游棠不禁扬了扬嘴角。
“哦?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林子砚最后一个下来,手搭在额上眺望葱郁的山头,随着她的话头问道。他才来s市不久,自然是不清楚这郊外有什么。
游棠摸着下巴,犁地似的在回忆里刨了刨,筛出了一星半点回忆:“嗯……我记得后山有个溶洞来着,还蛮好看的!”
旁边几个同学听到,也来了兴趣,凑过来加入讨论。三言两语后,众人意见迅速统一,决定等自由活动的时间一到就搭伙去游玩。
用过午饭,又集合听班主任絮絮叨叨讲完注意事项,早已按捺不住勃勃兴致的一群少年总算被大手一挥实施放行。
“呼—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自由的味道!”
走在山间小路上,游棠正使劲呼吸仔细感受着天然氧吧的魅力,脚下却突然一个打滑,吓得旁边的同学赶忙扶住:“你怎么了?”
“不慌,她就是呼吸太猛,大脑有点缺氧而已。”江邂不紧不慢地走近,伸手托着她的脑袋就是左右一转。
眼前再次盘旋起小星星的游棠连忙喊停:“别转别转!晕!”
见状,林子砚不禁失笑:“叶屿说得也太准了。”
“他说啥了?”游棠投来炯炯目光。
林子砚叠起双臂,一手抵在额上做思考状:“嗯……他说你特别能制造意外,所以拜托我看着你,免得给大家带来一场魔幻现实的体验。”
“我对你也是服气。”江邂晃晃自己手机接话,“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花,生生被拽下云端替你操碎了心。”
游棠瞄过去,见亮着的屏幕上,正是来自叶屿的一长串叮嘱。
“人不在,还要派来两个监军刷存在感……”
她嘴上抱怨着,脸上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看得身旁新上任“哼哈二将”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
好在叶屿的措施起了作用,一路上游棠当真老老实实安分守己,没出一点岔子来,让己方放下了一颗沉甸甸的心。
此时大家在溶洞宽敞的前庭三三两两散开,围着自己感兴趣的钟乳石研究,不时有闪光灯伴随着快门声闪烁,照得五光十色的洞穴更显绚丽,使人仿佛置身于仙境阆苑。
江邂也被一棵奇丽的石笋吸走了目光,伸手小心摸了摸又拿出手机拍照。余光留意到一旁的林子砚,她来了兴致,拉着他“咔咔”就是几张合影。就是这闪光灯一亮一暗的工夫,几米开外的游棠忽然就不见了踪影。
放心,不是什么离奇的因素在作祟,只是游棠发现了当年游览过的路线想重温一下罢了。见江邂林子砚忙着跟镜头交流感情,她便没有去打扰,准备在入口处转转就出来。
可她着实高估了自己—身边常年有个人形导航,让她忘记了自己除脸盲以外对方向也不甚敏感的事实,几个转身就把来去路搞混,不知不觉走向深处。
足音在狭长曲折的空间里回荡,撞在嶙峋的石壁上,折返出沉闷的声响,游棠小心翼翼避开垂下的钟乳石,苦着脸在簇簇石笋里穿行—就是再脱线,她也知道自己这是迷路了。
掏出手机看看时间,顺带瞄一眼死水般的信号栏,游棠一脸绝望地找了块略平整的石头坐下,准备凭回忆自我解救。
然而有用的信息支离破碎,他们缠着导游小哥哥讲灵异故事的情景倒历历在目。当时人多又吵吵闹闹的,是真没生出恐怖感觉,现在就她孤零零一个,不太美妙的感受顿时就铺天盖地翻涌而来,并在一滴水悄然落入领口时达到顶峰。
“搞什么啊!”
游棠坐不住了,毛骨悚然地跳起来就是一通摸索。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摩擦声忽远忽近,石壁上也开始有幽幽的光在晃动。
大开的脑洞疯狂输出惊悚情节,游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她奓着毛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照向四周阴影处,一转头却赫然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洞。
这一刻天地静默日月失色,唯有游棠从悬崖起飞的心脏依旧鲜活。
“嗷—”
手机自掌中无声滑落,在地上弹动时熄了屏,大脑霎时空白后,她惨叫一声埋头就跑,连崴到脚都顾不得。
可惜精神疗法并没有用,身后的声音不断清晰变大,一下下扯动着游棠的头皮和神经,满心的惶惑在手臂被骤然抓住时化作尖叫脱口而出。
“走开!莫挨老子!”
她胡乱挥舞着手脚,拼了老命挣扎,好半晌歇业的大脑才想起自己有超强武力值傍身,连忙就是一个过肩摔,却不想意外落空。
这下游棠的心更慌了,在来人探手捂上她的嘴后想都不想就是狠狠一口。
“嘶!”来人倒吸口气,随即恼火的声音响起,“你干什么!”
游棠呆呆松口:“叶屿?”
昏暗的空间里,来人打开小手电,在洒落的小块明亮里露出自己紧皱的脸:“你乱喊什么?”
怕得要死的时候谁还记得自己喊了什么,游棠摇摇头,睁大的眼睛尚透出带着茫然的傻气,怦怦乱跳的心却安定下来:“你怎么来了?”
话刚出口,她回笼的智商就觉出问题:“不对,来的怎么是你?”
“不是我是谁?你在这里还约了人不成?”叶屿睨她一眼冷冷道,缩回自己隐隐作痛的手。
谁会在这种鬼地方约人?
游棠腹诽,随即更生气了,揪住叶屿的领子就要开炮:“你为什么要装神弄鬼吓我?”
“装神弄鬼?吓你?”叶屿平静反问,目光滑过领口落在她愤然的脸上,“我的什么言行向你传达了‘我很无聊’的错误信息?”
游棠语塞,正想反驳却忽然觉得,他好像确实不会这么无聊?这时叶屿紧跟而上的一句“况且你不见了,我来找很奇怪吗”就更让她讪讪。
于是,她把想不通的问题抛了出去:“那摩擦声和晃动的光是怎么回事?我还看见骷髅了!”
“你指这个?”叶屿脚动了动,被踢到的石块擦碰着滚开,留下一串起伏不定的声音。他又把手电指向石壁,漾出层层水波一样的光影。
“至于骷髅……”沉吟半晌,他挑起眉道,“我觉得你看错的可能性更高一点。”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己吓自己?
回想起刚才抱头鼠窜的情景,游棠抽抽嘴角,觉得自己积攒了十六年的脸面被丢得干净。
只消一眼,叶屿就洞悉了游棠内心的波涛起伏,一声轻笑,也不揭穿她,掉转身形就准备出去。
游棠自然是抬步跟上,迈开腿的瞬间却垮了半边身体,她这才想起刚才崴到脚的事实。
“怎么了?”叶屿回头望她。
游棠仰起头惨兮兮道:“崴脚了……”
叶屿蹲下身,握起她肿起的脚踝仔细看:“还能走吗?”
“可以!”游棠扶着叶屿的肩,金鸡独立蹦了两蹦,“走吧,起驾回宫!”
“麻烦你醒醒,大白天就不要做梦了。”叶屿拨开她的手冷然道,把手电递出转身蹲下,“上来。”
“你行吗?”游棠拍拍他好像没有几两肉的清瘦背脊有些质疑,完全忘记了他真人不露相的事。
“我不行,所以你还是自己蹦出去吧。”叶屿瞥她一眼站起,本就清淡的声音又降了八度。
“哎—别别别!我错了!”
游棠一贯认为自己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这个时候自然要亡羊补牢,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涌出:“你雄赳赳气昂昂人高马大铜浇铁铸身强力壮生龙活虎虎虎生威威风赫赫……”
她在叶屿压下的冷峻眼神里消了声。叶屿揉着眉头松开抿住的唇线,觉得自己有点吃不消:“你的节操呢?”
“能博你一笑就好,要什么节操!”游棠一脸狡黠。
这丫头,还真是吃准他了!
认命一叹,叶屿再一次蹲下轻松地将她背起。
“颠一下,对……往左一点。”游棠指挥叶屿进行微调,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角度窝下去,下意识地把脸在他温暖清新的衬衣上蹭了蹭。
啊!这就是幸福的味道!
在心里喟叹出声,她紧了紧环起的手臂,为新解锁的亲密值激动不已,却不想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泼醒了她。
“要是让我发现衣服被蹭脏,你就完蛋了。”叶屿冷静陈述一个事实,“还有—”
他顿了顿,声音克制:“你是想勒死我好继承我的一切吗?”
游棠一愣,这才发现自己勒住了叶屿的脖子:“你死了我也继承不了,我又不是你的谁……”满心飘起的粉红泡泡被现实击碎,她闷闷不乐地撇开头,嘟囔着向前伸直了手臂。
“僵尸小姐,你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困扰,我并不想拥有赶尸匠的工作体验。”视野被两条细长手臂充斥,叶屿忍不住回头发出警告,作势松了松手。
果然人太张扬的话老天爷也会看不过眼。心情连番受挫,游棠觉得自己要枯萎了。
几番斗嘴吵闹,两人徐徐回到先前游棠停留的地方。
“停停停!”游棠一拍叶屿的肩连声喊道。
“嗯?”
“我手机掉这儿了,你帮我找找。”
叶屿目光扫过四周:“哪个方向?”
“这边吧?”游棠指出一个方向,不甚确定。
他点头表示知道,脚步毫不犹豫地转向反方向,果然发现了手机的存在。
沉默着接过手机,游棠思考起关于自己靠不靠谱的哲学问题。正在故作深沉,目光突然掠过一团黑乎乎的影子,让她瞬间魂飞天外,扒紧叶屿不放松。
“啊啊啊啊,那个骷髅!”
叶屿皱起眉,锁定了一块区域缓缓靠近,一点也没有被游棠突变的画风所影响。半晌后,他舒展眉头一声轻笑:“之前是我误会你了,想不到这里真的有骷髅。”
“有骷髅你还笑?你是魔鬼吗!”游棠被他笑得毛骨悚然,鸡皮疙瘩掉了又起。
“继脑子之后,你的眼睛也开始丧失作用了?”叶屿拿下她捂着眼睛的手,“一只腐烂到看不出品种的鸟也把你吓成这样?别一提到骷髅就思想跑偏行吗?”
“啥?”闻言,她挣扎着跳下来就要看个究竟,崴了的脚踝却不配合。剧痛一路传到神经末梢,她踉跄着栽向前,被迫以近距离观赏了高度腐烂露出骷髅架子的组织物。
画面太美让人久久不能忘怀,那天游棠罕见地拒绝了晚饭。
chapter08 跌宕起伏的人生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走了,高考的脚步近了。
一路追赶超越,七百多个日夜就像小时候放的风筝,“刺溜”一下随风飘得老远。
游棠欣欣然张开了眼,瞧着刚到手的三模分数笑得得意。这两年,她不遛猫不逗狗,一心一意抓学习,空闲之余还不忘充实自己,双管齐下收获了斐然的业绩。不是她吹,从小飘摇不定的成绩在这两年就跟开了花的芝麻似的,一节比一节高。
毕竟吊打了高考她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坦露心迹追逐她的boy嘛!
“你是风儿我是沙,缠缠绵绵到s大……”小算盘打得“叭叭”响,游棠捧着脸窃笑不已。
人在得意之余难免会有些原形毕露,游棠也没逃脱这个定律。见叶屿班里留堂,天色又还早,她决定步行回家,感受一下五月的煦风。
这一感受,她行侠仗义的一颗心出笼似的放飞了,拉都拉不回来。
有道是“江山代有流氓出,各领风骚二三年”,学校是铁打的,流氓是流水的,韭菜似的换了一茬又一茬后,现在“称霸”一中附近的流氓头子已经不知当年“校园霸主”游棠的光辉事迹了。
路经母校的游棠蹲在矮墙上忧伤望天,觉得自己比过气明星还不如,索性专心研究起下面的对峙。
泾渭分明的两派,一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一方形单影只,孤苦伶仃,看起来似乎格外不公平。
不过打架嘛,好像也没有讲究过什么公平,她当年还有一众小弟前呼后拥呢。况且这哥们儿一张脸古井无波,好像也没怎么害怕。游棠如是想。
又过了一会儿,人数占优的一方忽然有了动静,不知从哪儿新冒出了几个人。新出现的几个人似乎是领头的,个个一身腱子肌,看着就与其他瘦弱小年轻不是一个重量级的。
对此,对面的孤身男子依旧没什么反应,盯着脚下的砖,好像能看出朵花儿来,而另一方却在领头人交代了几句话后开始散去。直到“闲杂人等”散得干净,男子才缓缓抬起头直视前方几人,声如碎冰。
“把东西放下。”
话出口,他整个人的气势也随之一变,恍然间游棠似乎看到利刃脱鞘而出,荡出锋锐凛然之气,等她再眨眨眼回神,下面已经打成一团。
视线跟着男子有些熟悉的一招一式在几人中游走,在部队打磨过的游棠这才悟了:难怪气场这么正,敢情是个兵哥哥!
不过气场虽正,兵哥哥的打法却有点一言难尽,极正派的招式里总乱入些极流氓的套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年游棠没少在对阵的小混混身上见识过。
看来兵哥哥以前也是个性情中人啊!
游棠托腮一笑,欣赏其一对五还不露下风的英姿。
此消彼长之下,狼狈之相的对方开始撑不住了,有人脚步一转就想逃跑。见兵哥哥被其他人拖住暂时脱不开手,她笑眯眯地从矮墙跳下拦住。
“好汉,去哪儿呀?”
对方以挥来的拳头作答。
“没礼貌!”游棠撇撇嘴,轻松拆招。虽然不能一打五,但对付一个她还是很有把握的,没几个回合就稳踞高台,还有心思发问,“说来听听,你们干什么坏事了?”
这次对方掏出把折叠刀。
“我去!”游棠惊了,“你怎么不按套路走?”
功夫再高,也怕挨刀,被神转折套进去的游棠躲避不及,左臂上被豁出道口子,飞起一溜鲜红的血珠。这下她再不敢掉以轻心,全力出手一个巧劲将人撂倒在地。
此时男子已收拾了其余四人,紧随而上制伏漏网之鱼,见他接手,游棠这才检查起自己的伤。
伤口不深,就是长了些,看起来血淋淋的吓人,其实并无大碍。她甩甩手浑不在意,只瞅着那刀咂舌:“这年头的小混混都这么‘刚’吗?”
时代在进步,流氓混混都不甘落后啊!两相对比,她闹腾的那几年简直就是小朋友在过家家的既视感。啧,警察叔叔真是辛苦了!
“他们不是小混混。”
这时男子忙活完,直起身来看向眼前这个连情况都没搞清就蹦出来的小姑娘。
“啊?”游棠没明白他意思。
“他们是抢劫惯犯,这两年已经在牢子几进几出了。”男子言简意赅讲明情况,“下次不要这么冒失了,好好上你的学,这不是你该管能管的事。”
知道男子是为自己好,可游棠还是忍不住辩驳:“我有解决问题的能力,为什么就不能贡献力量去帮助别人?”
男子抱着臂,沉沉目光落在她认真坚定又尚含一丝稚气的脸上,张口就是两个字:
“天真。”
目光扫过她血迹未干的手臂,又吐出两个字:“麻烦。”
说完,他转身就走。
“嘶—”听着男子简洁到不能再简洁的回复,游棠牙疼似的吸口气,觉得自己轻敌在先负伤在后,也怨不得别人这样评价。她站在原地,仔细检讨自己。
弥暮走出一段距离,却一直没察觉到身后有动静,回头就见那个大大咧咧的小姑娘垂头立着一动不动。
“再不走,你们教导主任就要过来了。”他出言提醒,下意识地觉得游棠是一中的学生。
深刻认识完错误,游棠抬步也往前走,听到这一句就有点蒙:“来就来呗,我都毕业三年了还能给我个处分不成?”
闻言,弥暮有些意外,想不到她和自家妹妹差不多大。
两人相顾无言,撇开头各自占据了大路一侧。游棠只闷头往前走,一不留神就在街角撞到了人。
“你受伤了?”
弥晴看见游棠的伤后惊讶出声。
游棠干笑着把手臂往身后藏了藏,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就见弥晴一抬头望着身后的兵哥哥愣住。
“哥?”
游棠目瞪口呆离开了案发……哦,不,偶遇现场。她是真想不到,风格如此迥异的两人竟是兄妹。
生命之神奇让她感慨了一路,连胳膊上的疼痛都忘了不少,直到一推房门瞧见对面捧着本书在看的叶屿,身上的汗毛这才后知后觉地奓起。
哦!y god!
要是让叶屿知道她又去揽事还英勇负伤就完蛋了!
于是在叶屿投来目光准备向她招手时,她迅速展露八颗牙的完美笑容,先一步朝他点点头。
开门,出门,关门。
动作一气呵成,游棠贴在门上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赶忙溜去处理伤口。
第二天课间和江邂谈起此事,她更是直呼自己使出了“整容般的演技”:“你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差点就露馅了!”
江邂甚是无语:“露馅就露馅呗,他还能给你再添道伤不成?”
“不行!”游棠拍桌,“他会对我冷暴力的,这样多伤感情啊!感情这东西,有了裂缝就很难弥补了!”
“怕啥,我友情提供502胶,保准给你粘得结结实实!”江邂忍笑道。
“你这样会失去我的。”游棠觉得江邂变了,“你跟着林子砚学得蔫坏!”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不干点什么似乎不太合适啊……”江邂摸摸她的头煞有介事道,“我帮你告诉叶屿怎么样?”
游棠回忆着叶屿时不时的眯眼大法,努力营造出危险的目光射线:“那你的黑历史就保不住了。”
“对峙”中的两人表情紧绷,企图在气势上压过对方,却又很快忍不住纷纷笑场。
“果然相互有把柄,友谊才长久啊!”游棠揉着有些僵的脸喟叹出声,被江邂拉过去看手机上搜索到的内容。
“这是啥?”
“咱们学校的论坛啊!你都没逛过吗?”江邂给一脸新鲜的游棠解惑,指着一个帖子里的名字,“你看这个。”
“弥暮?”游棠挠挠头,“谁啊?”
“就是你刚跟我说的弥晴她哥,那个兵哥哥……想不到这人以前也是咱们学校的,还挺有名。”
“我看看!”游棠来了兴致。
江邂点开校友上传的照片,顿时整个屏幕都被一张桀骜不驯的脸孔占据。照片像素不高,甚至可以说有点模糊,却个人特色鲜明到让从小脸盲的游棠都一眼认出。
“还真是他。”
江邂的指尖划拉着屏幕,跟游棠分享获取的信息:“喏,打架滋事寻衅斗殴……活脱脱就一恶霸!可后来不知怎么了,一夜之间他突然就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从一歪脖子树变成了追逐阳光的花朵。”
江邂继续说:“还有啊,因为他的转变太突然太匪夷所思,所以成功载入了学校的十大未解之谜!”
“十大未解之谜?这又是啥?”游棠发问。她怎么有种和学校脱轨的感觉?她怕不是上了快三年的假学?
“来来来,百事通给你解惑!”江邂跟着歪楼,扳着手指准备一件件道来,“就是建校至今,十件没有答案又颇具争议的问题……当年入学的时候,叶屿就刷新了榜单,在其中占据了一席之地哦!”
游棠眼露疑惑。
“不知道有多少女生盖楼追问叶屿的个人信息呢!至今他的三围还无人揭晓!”江邂凑近她窃笑不已,“不过只要你愿意去回答,这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问题是我也不知道啊……”游棠摊手表示无奈。说实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想知道。
这个话题就此跳过,两人正准备刷别的帖子看,打在身后的阳光忽然一暗,一个身影覆盖在窗上。以为是老师突袭,两人佯装镇定藏起手机回头,却发现虚惊一场,来的人是叶屿。
“学神好久不见啊!”江邂打招呼。不知道是不是逆光的原因,她觉得叶屿脸色乌漆麻黑的。
叶屿向她回应一句,沉沉目光落在游棠身上:“出来一下。”说完他转身就走。
游棠不明所以,起身跟了出去。
课间走廊上人正多,叶屿挑了个安静的楼梯拐角停下脚步,紧随而来的游棠瞄着他锅底似的脸有些摸不准情况。
“谁惹你了?”
自上而下把她扫视一遍,叶屿平淡道:“伤给我看看。”
“伤?什么伤?”游棠反应极快,准备装傻充愣,左臂却在心虚之下微微一缩。就是这么一个细小的动作,叶屿的眼睛就跟着转了过来。
还不待游棠狡辩,叶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快速捋起袖子,露出左臂上裹得乱七八糟的纱布。
事实胜于雄辩,既然已经暴露,游棠索性干脆利落地放弃挣扎。叶屿一言不发,解下纱布瞧了眼她红肿狰狞的伤口,替她重新缠裹起来。
他垂着头,额发挡住了脸孔,游棠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气氛逐渐紧绷起来。
“嘿嘿……这么点小伤口,就是看着可怕,其实不出一个礼拜就会好!”她故作轻松,试图打破这凝滞的氛围。
“这就是你瞒着我的理由?”
叶屿总算抬头,目光和声音却不复平淡,就像滑入山崖般迅速下沉,在最低处结起了寒冰:“若不是弥晴出于担忧来向我询问你的伤势,你是不是永远不打算让我知道这事?”
“我没想瞒着你……我就是怕你知道了训我。”游棠嘟嘴,实在是怕了以前叶屿“念经”的样子。
“你还知道怕!上一次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叶屿揉着额角,想起弥晴告诉他的昨日情况就无端烦躁,“能不能别像守财奴一样抱着自己的冲动和莽撞不放!你对这个世界有什么怨懑非得把自己交代出去?”
他这一通带有情绪的话出来,游棠的眼睛就有些泛红。这是第一次,叶屿对她说这么重的话。
“我昨天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了……”她有点委屈。
“那又怎样,下次就不会重蹈覆辙?”叶屿撇开视线不让自己动摇,“这次你只是伤了手臂,那下一次,下下一次呢?你是有几分身手,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遇到不是你这三脚猫功夫能应付得了的人……那时你要怎么办?”
他怕她受伤,更怕她看待世界永远是单纯的目光。人可以简单地生活,却不能只拥有单一的方式来应对善变生活中的风浪。
“我明白你的意思。”游棠抹一把眼角低声道,“但我不像你,危急关头还能理智冷静寻找最好的解决办法。”
叶屿知道她还是没懂。
他注视着她,直到上课铃声响起,熙攘人流从他们身边穿梭而过,这才再一次开口。没有疾言厉色,他只是轻叹道:
“以前是我太惯着你。”
游棠也不知道她和叶屿算不算是吵架,反正那天过后,他们就陷入了冷战,从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冷战—虽然生活一如既往,但他们的交流直线下跌少得可怜。
在跟自己怄了几天气后,游棠就期期艾艾惦记起和好的事来。无奈她在这方面全无经验,又怕弄巧成拙,一来二去便耽搁下来。
而叶屿呢,一方面思考着怎样改变游棠的冲动,一方面有意晾着她,好让她暂时长点记性,别在临考前的这段关键日子里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只是在他的想法刚有了眉目,还没具体实施时,两个人就出事了。
蝉在热浪中嘶哑地鸣叫,持续两天的高考结束,又一批笑容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学子奔出考场,向天空抛起平日里时刻捧在手中的题册课本。
游棠舒展眉眼走出考场,望着身旁喜悦激动溢于言表的同学们,也扬起个笑脸。
“哎,棠棠,考得怎么样?”
江邂挤过千军万马总算来到游棠身边:“好了,你不用说了,看见你的笑我就都知道了!”
“看见你的笑我也都知道了!”
游棠挤挤眼和江邂笑成一团。
两个姑娘在路边买了冰激凌,来到林荫道上踱步,享受着久违的惬意。正在嬉闹,忽然有人从背后拍拍她们的肩:“你们俩跑得也太快了!”
“咦,小胖?”
来人身材微胖一脸乐呵呵,正是她们同班两年的班长。
“班里同学正商量着晚上去ktv玩,见你们跑了我赶紧追上来问问……怎么样,没别的安排吧?”
两人摇头。
小胖两手一拍:“那就都来!说定了啊,不准放全班人鸽子!”
说完,他摆出个胜利的手势,留下句“时间地址定了发你们”后,就颠儿颠儿地跑远了。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后,江邂果断拉着游棠奔向商店去给自己准备隔音耳塞。
华灯初上,两人准时踏进小胖同学发来的地址所在,一进包厢一串鬼哭狼嚎就扑面而来。江邂丝毫不受影响,拉着看东看西的游棠坐下,和周围同学打了个招呼。
这家ktv离学校近,故许多班级把活动都订在了这里,不时有别班同学相互串门子,因而这一溜挨着的数个大包厢热闹无比。
游棠迅速被这份热闹感染,和几个相熟同学围坐着摇起了色子,还没玩几轮,小胖就举着麦克风过来了。
“玩什么色子?来来来,唱歌!”他向周围同学吆喝起来,“让常年霸榜的游棠同学给大家唱首歌儿怎么样啊?”
游棠为人直爽热情,和班上同学打成一片,因此小胖一言出口众人应和,都撺掇着让她唱首歌听:
“对对对,让游棠给咱们开个好头!”
“同学两年了都没听游棠唱过歌!”
“游棠不要藏拙嘛!”
“游棠别害羞,放心大胆唱!”
“来来来,大家先鼓个掌!”
看着这帮不知游棠“道行深浅”的同窗,江邂高深莫测一笑,摸出准备好的隔音耳塞戴上。
游棠握着麦克风看过来时,就见江邂指指自己耳朵打出个“准备好了”的手势。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走上了点歌台,只希望自己一会儿不要被轰下来。
“你应该听过她唱歌吧?怎么样?”一旁端坐的林子砚有些好奇地问。
江邂托腮望着他,煞有介事点点头:“简直是振聋发聩。”
那厢前奏已经开始,所有人满怀期待注视着游棠。
她唱出第一句,众人目露疑惑,觉得有哪里不对。
她唱出第二句,骚动开始产生,众人纷纷投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她唱出第三句,偌大的包厢陷入寂静,仿佛被这流淌而出的魔音按下了静止键,人人如木鸡般呆住。全场唯有江邂不受影响,她憋着笑,又摸出一副耳塞替林子砚塞上。
“你……”林子砚回过神无奈地笑了。
“我求求你了!快让这姑奶奶停下来吧!”小胖捂着耳朵奔过来,被摧残得一脸惨淡。
江邂眼珠一转,想到理科实验班也来了,心里顿时便有了主意,一猫腰就闪出门外。
在第二轮副歌即将来临的时候,一只手盖上麦克风,打断了游棠的引吭高歌。起伏的伴奏声中,叶屿的声音悠悠响起:“别谋杀大家的耳朵了。”
被救于水火,众人皆松了口气,向他投以感激的目光。
叶屿一笑拉着游棠走下点歌台,像招财猫似的摇了摇她的手:“我把她借走一会儿。”
登时欢送声口哨声交错响起,江邂更是拍桌大喊:“送你了!不用还!”
此情此景让游棠有了一种被拐卖的感觉……好吧,人贩子是叶屿的话,她想她是心甘情愿的。
“你怎么知道叶屿来了?”
林子砚拉着手舞足蹈的江邂坐下,递给她一把剥好的瓜子仁。他家的大表哥他知道,最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笨!游棠都来了他能不来?”江邂得意道,眉眼间自有看破一切的笃定。
里面热闹喧天像是过年,外面却又回归到夏夜独有的宁静。两人站在ktv外听隐隐蝉鸣,一时都不说话。
游棠拿脚尖在地上画圈圈,揣在兜里的手轻轻握住两块沁凉的物件。那是下午她才在江邂陪伴下取回的,几天前在手工工坊亲手烧制的水晶吊坠,里面分别镶了两人的单人照。
水晶已焐得微热,见叶屿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游棠耐不住了,拎着链子把一个吊坠悬在他面前:“我们……我们和好吧!”
叶屿视线一动,和晶亮吊坠里的笑脸对上。感受到游棠期待的目光,他不动声色吐声道:“笑得真傻!”
游棠深受打击。
她明明挑了自己最好看的一张照片放进去!
见叶屿一脸正色不像是在开玩笑,游棠沮丧极了,就要去摸给自己准备的,镶有叶屿照片的另一个吊坠。
就算她的审美有问题,他总该不会连自己都嫌弃吧?
她如是想到。可还没等她付诸行动,就见叶屿慢条斯理伸手接过吊坠,举在眼前仔细瞧了瞧后收进口袋。
“不过这些年也看习惯了……就这样吧。”
哎哟,瞧这勉强的语气,瞧这不情愿的姿态!游棠恍然大悟,对口是心非的某人进行鄙视,然后乐呵呵把自己的吊坠挂上脖子。
叶屿眯了眯眼,觉得游棠“飘”了。
然而更“飘”的还在后面—趁叶屿不备,游棠扑上前,如树袋熊一般把自己挂在他身上。
“为庆祝坚冰破碎,友谊回归,我们来抱一个!”
叶屿被撞得后退一步靠在树上。现在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这丫头就是借和好之机有意占他便宜。
这是蓄谋已久啊。
“说说,你下午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
他微笑着给游棠的长马尾绕圈打结。游棠头皮一痛,惨呼着捂住脑袋:“我下午还没吃呢!”
“没吃?”叶屿扬起声调,“你考完试连家都没回还把自己弄得这么可怜?”
“我去玩了嘛!”游棠小声咕哝,人向前一栽把头干脆利落往他脖子上一架,“啊!饿得我没力气了,借我靠靠!”
“下来。”
游棠闭着眼睛当没听到。
“再不下来就不带你去吃饭了。”叶屿瞥一眼她毛茸茸的脑袋道。
“去哪里?”她瞬间抖擞了精神,站得比小白杨还笔直。
叶屿不答,转身沿着街道向前走去。游棠一蹦一跳地跟上,在他耳边报起菜名:“我要吃鱼香茄子、小炒牛肉、糖醋排骨、小笼包、煎虾饺、小酥肉、烤面筋、臭豆腐……”
她舔舔唇,意犹未尽收了声。
“吃可以,但你晚上要是撑得睡不着,深更半夜来敲我的窗,我是绝对不会理你的。”叶屿不紧不慢道。
“我就是在大院里跑步也不会去敲你的窗!”游棠扮出个鬼脸,一偏头看见对面街上有卖冰激凌的小店又忍不住嘴馋要去买。
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叶屿真担心她会造成交通堵塞。
“你就在这儿等着,我去买。”
目送叶屿走过马路,游棠袋鼠似的在原地蹦了蹦,转身看明亮橱窗里倒映出自己的身影。
古人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她就趁着和好的buff,从今天,从现在开始,全面实施她的攻略。
正在她面对橱窗给自己加油打气时,一旁的玻璃大门忽然被大力撞开。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一惊,游棠目光微讶看过去,就见三个彪形大汉抢出门来。
玻璃门如落叶般前后荡起,透过缝隙,她看见店内一片狼藉,店员惊慌满面,一副想追又不敢追的模样。而大街上,行人也纷纷受到惊吓,此起彼伏地尖叫起来。几个大汉拿凶狠的目光四下一扫,拔腿就奔向不远处的巷子。
“啧!”
游棠倒平静下来,不仅平静,她还有心思琢磨自己是不是命里犯煞才总遇到这种事—看来她的攻略要放一放了,说不定连刚粉碎的坚冰都要重新冻起来。
同情一番自己,她隔着马路望望叶屿,抬腿追了上去。
“游棠!”
那一头,叶屿刚买了冰激凌出来就听得对面起了骚乱,抬头间看见游棠缀在三个大汉后面一路追赶,整个人又惊又怒。
他当即丢了冰激凌,在车流人流中穿梭疾奔,引得数个司机朝他狂按喇叭,更有无数路人拿诧异的目光盯着他。
这些叶屿都顾不得了,只紧盯着前方那个纤细的身影不放。这一片是老城区,巷口极多,他生怕一个不留神跟丢了人。
而游棠已经跟丢了人。
一脚踏进昏暗的巷子,她眼睛不适应地闭了闭,再睁开时视野里就没了那三人的踪影。她一愣,下意识就要退回明亮的大街,后背却撞上了人。
紧接着一道粗哑嗓子在她头顶响起:“小妞你胆子挺大的嘛!敢一路追着我们跑!”
游棠心里一紧,连忙侧身闪开,靠在路口的墙壁上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的男人,双手已悄悄捏起。
一个脸很瘦的大汉同一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从暗处走出,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哟,怎么怕成这样?”
“还不是大哥你吓的!”
粗哑嗓子大汉回头瞧他们一眼,流里流气地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摸游棠的脸:“小妞,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知道我们……”
“呸!流氓!”
游棠怒,用力拍开接近的咸猪手。
粗哑嗓子大汉吃痛,只觉手背一阵火辣辣,后退几步借路灯一照,已经微微鼓起。
“哈,还是个烈性子的?”
看着双眼喷火的游棠,他捏捏指骨,头也不回跟两个同伴道:“你们带着东西先走,我料理了这个小辣椒就来!”
“别耽搁太久,跑路要紧。”那两人叮嘱一句,扛起包裹就要走。
“知道!知道!”粗哑嗓子大汉随口应道,怪笑着再次靠近游棠,眼里满是垂涎,“嗯,远看不错,近看更不错!”
“不错你妹!”
游棠难得爆粗,人更是出离愤怒,当即一个耳刮子抽过去,趁男人被打偏脑袋的时机就是一套连环招式,以一脚踢上他的膝窝作为收场。
“敢情还是个花架子!”
居高临下瞪着倒在地上哀号不已的男人,游棠拍了拍手冷笑道:“想占我便宜?做梦!”
她冷眼望向不远处停步的两人:“刚才已经有人报警了,你们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自首?”
瘦脸大汉和络腮胡大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们眼里渐渐冒起凶光。
络腮胡大汉向手里啐出一口,活动着关节返身走回:“臭丫头,你借了几个胆子,敢打完我兄弟还威胁我?”
瘦脸大汉取下背后的包裹,也随之跟上:“大哥你下手别太重,小姑娘家家的可经不住你一拳头。”
“这可由不得我!”络腮胡大汉扭扭脖子,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快意,一拳笔直挥向游棠。
游棠早有防备,自然是躲了过去,甚至于卡在他一击落空尚未重新蓄力的关键时刻眼疾手快反击。她的力气是不能同络腮胡大汉相比,可她身形灵巧出手快,又挑着人容易吃痛的地方打,就让络腮胡大汉在有些手忙脚乱的情况下挨了好几拳。
“嘿!小瞧你了!”
络腮胡大汉匀了匀气,正要重新出手,眼前突然多了个人。
“没事吧?”
叶屿呼吸尚有些急促,拉回游棠就挡在身后。游棠抓着他的衣角摇了摇,表示自己没事。
“哟,小情人也来了?”
络腮胡大汉看着两人的动作呵呵笑,还不等他有下文,就见刚出现的少年抬起一双漠然的眼,其中潜藏的冷意好似能侵入人的心脾,险些冻得他一个哆嗦。
这个认知让他恼羞成怒。奔涌的火气瞬间冲进脑海,他低喝着就要再度挥拳。
“我来对付他!”
叶屿抢先迎上袭来的拳头。
见状,游棠从侧面钻出,绕到络腮胡大汉身后准备偷袭:“一起!”
叶屿无法,只得尽力从正面拉住络腮胡大汉的注意力。而原本打算去拉起粗哑嗓子大汉的瘦脸大汉在墙边阴影处停步,拿着块砖头悄悄来到游棠背后。
“小心!”
在叶屿的示警下,游棠躲开后一脚踹在瘦脸大汉后背。踉跄之下,瘦脸大汉抡起的砖头不偏不倚落在了络腮胡大汉头上。
“呼!”
游棠吁口气,退回到叶屿身边,听叶屿对他们平静道:“警察就要到了,你们跑不掉了。”
闻言,络腮胡大汉捂着淌血的伤口抬头,红着眼冲他狞笑道:“是你们跑不掉了才对!”
叶屿一怔,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听一声闷响后游棠晃了晃脑袋,却是原先倒在地上的粗哑嗓子大汉不知何时爬起来,拿着砖头抽了他们的冷子。
眼见砖头即将再次落下,叶屿忙揽过游棠,一个转身,用自己的背挡住了这一击。
“你怎么样?”
两人同时发问。还不等回答,叶屿就直起身用力把游棠推到安全地带,自己也闪开了粗哑嗓子大汉的第三击。
“挨了这么一下,看你小子还能撑多久!”掂掂手里的板砖,粗哑嗓子大汉得意地笑道,“不枉我躺了这么久,总算制住这两条小泥鳅了!”
脑袋被拍了一砖,游棠本就有些发晕,又被叶屿使劲一推,更是觉得天旋地转,险些吐了出来。待她扶着墙艰难爬起,就见叶屿陷入了两个人围攻中,瘦脸大汉更是不知从哪儿提了根铁条靠近。
蒙了一瞬,她急忙扑出去,本想制伏瘦脸大汉,却在眩晕的影响下只来得及扭脱臼他的手臂。铁条“当啷”落地的时候,她也挨了一拳倒落。
剧痛刺激着瘦脸大汉,让他忍不住对来不及爬起的游棠拳打脚踢。游棠无法,只得在地上连番滚动着闪避,直到贴在墙上避无可避,她蜷缩起身体护住头,闭紧眼准备硬扛。
疼痛迟迟没有降临,拳头打在人体上的声音倒是不绝于耳,游棠惶惶然睁眼,果然看到是叶屿护在自己身前。她急道:“你傻啊!快让开!”
叶屿不说话,只朝她轻轻一笑。
拳脚如雨点般落下,夹杂着三人的咒骂:
“小子你刚才不是挺横吗!”
“嘶,敢让老子脱臼,非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让你烈性,一砖拍不翻你!”
“还想英雄救美?看老子让你挨拳头!”
开始叶屿还不时反击,到后来却只能覆住游棠将她护在身下。摸摸她被冷汗濡湿的鬓发,他轻声道:“乖,闭上眼睛,不怕。”
叶屿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让游棠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把他的手掌整个打湿。
昏暗中,不知是血还是汗一滴滴落在游棠的脸颊上,她拼命摇头想要推开叶屿,却如挨了当头一棒般,被越来越重的眩晕拉入黑暗。
天光破晓时分,江邂揉揉困倦的眼睛,正要靠在洁白到晃眼的病房里打个盹,却被床上突然惊起的游棠扫了睡意。
“醒了?”她连忙起身扶着游棠坐起,“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乍然醒来,游棠也不管好像在敲锣打鼓的脑袋,只顾握着江邂的手连声发问:“叶屿呢?他怎么样了?”
“他……”
一宿没睡,让江邂的反应慢了半拍不止,却不想断线重连的一个停顿使得游棠“唰”地白了脸。
昨夜的画面充斥着脑海,她的心头陡然一沉,瞬间塞满了不好的联想。江邂吃痛,低头看到自己被攥到发白的手,连忙开口澄清:“你放心,叶屿没事,就在隔壁躺着呢!”
“真的?”
“真的!”江邂用力点头以示真实性。
游棠这才放下心来,脑袋一晕栽回枕头上,吓得江邂又是一声惊叫:“哎哎,慢点!”
“晕。”游棠蔫蔫道,觉得脑海里满是咧嘴笑的小星星。
“轻微脑震荡嘛,晕就对了!”
江邂给她掖掖被角,拖过椅子在旁边坐下,倒豆子似的把游棠想问的问题一股脑倒了出来。
“昨天你晕过去没多久警察就到了,抓了抢劫犯把你们送到医院,还通知了家属,我和林子砚知道后也连忙过来。”
“你爷爷奶奶守了你一夜,见你没醒担心得不得了,我怕他们年纪大撑不住,劝他们先回家休息了。”
看着她自带的“熊猫妆”,游棠眨眨微湿的眼睛:“蟹老板,谢谢你!”
江邂一撩头发,抛来个嫌弃的眼神:“跟我客气什么。”
东拉西扯半天,她总算说到游棠最想听的地方:“哦,对,叶屿挨了不少拳头,断了三根肋骨,头上还破了个口子缝了七八针的样子……哎,你躺好不要乱动,医生说你要静养!”她一把按住了挣扎着要起身的游棠。
“我想去看看他。”游棠擦擦眼角,“他……他是为了保护我才伤成这样的……”
一见她吧嗒吧嗒掉下来的泪珠子,江邂头都大了。挨了一砖头,姑娘你怎么变多愁善感了?
“不是我不让你去,你这病病歪歪的也下不了床不是?况且叶屿还没醒呢……”
“说不定他醒了呢?”游棠眼含期盼。
“林子砚在那边守着,叶屿醒了肯定会通知咱们的。”江邂循循善诱,“你乖乖养伤,只要叶屿一醒,哪怕你动不了我都想办法把你抬过去见他怎么样?”
游棠眼里的光暗淡下来,但还是点点头同意了江邂的提议。
“你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江邂松了口气,拍着胸口一副豪爽气,想逗游棠开心。
“没胃口……”游棠摸摸肚子摇了摇头。
“没胃口也得吃饭啊!不吃饭怎么养伤?”江邂觉得今天自己是掉进着急上火的坑里爬不出来了,这时,病房门被敲响,两人齐刷刷转头看去,见林静提着两个保温桶推门而入。
“林阿姨……”游棠又挣扎着要爬起来。
反倒把林静给惊着了:“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医生的话呢?”她打开一个保温桶摇了摇,霎时浓郁的鸡汤香气在整个病房飘起,“看阿姨给你带什么来了?”
感受到林静一如既往的温柔和善,游棠的眼泪顿时一泻千里:“阿姨对不起……是我不好,害叶屿受伤了……”
眼见向来精神百倍的游棠哭得稀里哗啦,林静先是愕然,随即又了然笑了:“这傻孩子。”
她揽过游棠,轻轻摸着游棠的头温言道:“不要自责,小屿只是做了他应该做的……要是他抛下你逃跑,阿姨才是真的难过。”
“阿姨你不怪我吗?”游棠睁着蒙眬的眼问。
“怎么会?”林静笑着摇头,“你很勇敢,是个好孩子……”她轻声安抚着。
从醒来后,游棠的情绪经过大起大落,此时渐渐恢复平静,她意识一沉,歪头又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暮色四合。
回家补过觉的江邂正倚着窗优哉游哉刷手机,见游棠醒了颠颠送上备好的晚餐。意料之中的,游棠姑娘看都没看一眼,张口就问“叶屿醒了吗”。
“没呢!”
江邂摇摇头,瞧她一副不信的模样,干脆扒着窗呼叫隔壁陪床的林子砚。不多时,林子砚到达,给出了一样的答案。
“怎么会?”游棠匪夷所思,不觉怀疑道,“你们不会联手骗我吧?”
“骗你有糖吃?”江邂抛出个白眼。
游棠半信半疑拉过晚饭往嘴里扒拉起来。没扒两口,她又惊道:“那他是不是伤情恶化了?”
“没有,没有!”林子砚啼笑皆非,耐心解释道,“医生来看过了,说人没事,让我们再等等。”
闻言,游棠只得强自按捺下迫不及待想见叶屿的心思,三心二意地和江邂聊起天来。
“这么晚了,你快回家吧,不用守着我。”
夜渐深,她开始催促江邂回家。
江邂坐着不动,怀疑道:“你一个人可以吗?”
“没问题!我可以照顾好自己!”游棠打包票。
看着她生龙活虎的样子,江邂暂且相信了:“那好吧,一会儿我和林子砚一起走。”
正说着,江邂手机屏幕一亮,林子砚的消息过来了,她瞄一眼挎着包起身:“那我走了,你也早点休息。”
游棠笑眯眯点头,还不等她走到门口就把自己塞进被窝:“劳驾蟹老板关下灯!”
江邂无奈摇头,在身后留下一室黑暗。游棠就在这片黑暗中睁大了晶亮的眼,仔细听着门外两人渐远的脚步声。
估摸着江邂和林子砚走得足够远了,游棠一掀被子爬起,捂着还有些晕的头溜出门去,悄悄推开了隔壁病房的门。
她摸索着来到病床前,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向安睡的叶屿。叶屿头上裹着隐有殷红的纱布,衬得脸色越发清淡,唇也没了平日的红润。她鬼使神差伸出禄山之爪想要摸摸他的脸颊,却有贼心没贼胆,在咫尺之距又缩了回来。
“你护着我干吗?我皮糙肉厚,一时半会儿打不坏……你就不一样了,躺在这儿病美人似的,让我好有负罪感……”
游棠小声嘟囔着,又横眉怒目指着叶屿:“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叶屿自然是没有回答。她在床边蹲下,侧头望着他沉静的睡颜,半晌后,寂静的病房里响起了一声叹息:“你快点醒过来吧,我向你保证,再也不胡闹了……”
又静静望了许久,直到腿整个发麻,游棠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谁知一个不注意,她的头磕在了门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而床上本该在沉睡的人唇畔却骤然扬起笑,随即缓缓睁开了清湛的眼。
对这一切,游棠自然是无从得知。她此时正忙着把痛呼捂在嘴里,兔子似的就要溜回自己病房,生怕招来值班护士的注意。
门“咯吱”一声关上,将一路细碎的声响收拢,一墙之隔的两间病房重新归于寂静。游棠在被子里裹成一团,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叶屿却长久望着天花板上月亮投映的圆弧,陷入思考的漩涡。
“我将你捧在手上,却没有护住你的能力……”良久,他幽幽一叹,从枕下取出手机划开,拨出个电话,“爷爷,送我去部队吧……”
夜半时分,四个身形矫健的人带着已经办妥的出院手续敲开了叶屿病房。叶屿折起写了许久的纸张走到隔壁门前,欲推的手悬在半空,最终还是垂了下来。
算了,还是不见了,免得动摇自己下定的决心—毕竟在她面前,他的自制力向来是溃不成军的。
他微垂头,想象着游棠此时酣睡的模样,嘴角漾起个柔和的笑。
轻轻把自己的解释和留言插在门框上,叶屿理理领口后退一步,随即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第二天清晨,清洁工打着哈欠出现在走廊,途经游棠的病房,看见门上插的卡纸,顺手扯下丢进清洁车里。
“这年头,小广告都打到医院里来了……”
她咕哝着,和相携而来的江邂、林子砚擦肩而过。
林子砚一脚踏进空荡荡的病房,险些以为自己走错了。他退出来望望隔壁相视而笑的游棠和江邂,觉得世界玄幻了。
“请问一下,住在这间的病人呢?”他向查房经过的护士相询。
护士翻翻手里的记录道:“他昨晚已经出院了。”
“出院了?”林子砚诧异,“不可能,他昨晚还在昏迷!”
护士也有些诧异,再次翻阅了一遍记录:“他确实已经出院了……你要是来探望病人的话,可以和他的家属确认一下情况。”
林子砚微张着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护士自己就是病人的家属。想了想,他给林静打去了电话:“姑妈,你是不是给叶屿办出院了?”
“没有啊。”林静正在煲骨头汤,话筒里一阵叮铃咣啷的声响,“小屿还没醒呢,我怎么会给他办出院?”
“可是他的病房已经空了,医院说他昨晚已经出院了……”
这句话在林静脑海里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后,她好像才理解了其中的意思,当即汤也不煲了,转身就往医院赶。
不多时,江邂也知道了。她强作淡定,对游棠旁敲侧击,企图从游棠这里得到叶屿的去向。
“棠棠啊,你昨晚有见到叶屿吗?”江邂想得很简单,别人不知道,游棠还能不知道吗?
“啊……他不是还没醒?”游棠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疯狂琢磨着昨晚的行动是不是露马脚了?
两人“各怀鬼胎”,一个赛一个心虚,眼见就要各自露馅了—如此一来,江邂得知了游棠偷偷去看过叶屿,游棠也知晓叶屿不见了的消息。
游棠张张口,一副想问什么的模样,最终却什么话都未出口,只寂然了面色,留下难解的沉默。
儿子不见了,手机也一直打不通,林静正急得团团转。由于只知道手续是由家属委托办理,她挨个就要给亲戚们打电话询问,这才从自家老爷子处得到了叶屿下落。
当然,叶老爷子只告诉她叶屿被自己接走的事,至于接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却是按照叶屿的要求暂时保密起来。
闻言,林静一头雾水,被自己的浑蛋儿子弄得闹心不已,她只得暂时按捺下纷乱的心绪,转头告诉平静得过头的游棠这一消息。
“若是有他新的消息,还麻烦阿姨也告诉我。”
游棠如是道。
只是她等啊等,等到自己康复出院,等到s大寄来了录取通知书,却依然没有等到叶屿的动向。
她沮丧地丢开一直打不通的手机,抱着刚从学校取回的两份录取通知书仰倒在床上,脑中又回放起最后一次见到叶屿的情景。
要是知道他第二天就人间蒸发,她绝对不会缩回手,不把他的脸搓圆捏扁不罢休!
游棠咸鱼似的翻过身,想象着床板就是叶屿那厮使劲捶打起来。
“好了,可以了,再捶床就塌了。”
床垫一陷,江邂悠然坐下,从游棠怀里解救出两张惨遭蹂躏的通知书,举到眼前端详:“叶屿那份也在你这儿呢?”
游棠瞅着她:“你怎么来了?”
“你奶奶看你状态低迷,特意找我来开解你。”瞧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江邂悟了,“叶屿还没消息?”
游棠点点头。
“这家伙也真是的,跑哪个犄角旮旯藏起来了?”江邂也一阵犯愁。
两张录取通知书一刺激,满腹心事被困扰数日的游棠憋不住挫败开口:“蟹老板,我是不是很差劲?我把事情搞砸了!”
“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算不上什么搞砸吧?”觑着她的神色,江邂揣度着回应。
“我说的不是这事。”游棠抓抓头发苦了脸,整个人开始词不达意,“哎呀!总之……叶屿一声不吭离开,肯定是因为讨厌我了!”
“讨厌你?”江邂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叶屿对你和对其他人简直就是双标现场,他要是讨厌你,那全世界基本都是你的仇人了……再说了,他那么喜欢你,怎么可能讨厌你?”
游棠拍掉她搭在自己额上测温度的“爪子”:“等等,我有点不太明白—你刚才是不是说反了?不是我喜欢叶屿吗?”
“你喜欢叶屿和叶屿喜欢你有冲突吗?”江邂被她问得一蒙,呆愣了半晌才隐约察觉到游棠话里的另一种可能。
她不可思议地问:“你该不会……该不会……不知道叶屿也喜欢你吧?”
看着游棠瞬间凝滞的表情,江邂真要替叶屿“哀其迟钝,怒其懵懂”了。
“我一直以为你早就看破只是没说破而已,还在心里夸过你定力十足,敢情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停停停!让我缓缓,你这几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我受到了刺激……”游棠一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精彩纷呈的脸,在黑暗中按紧瞬间从零切换到二百迈的小心脏。
哦!感谢祖国感谢tv,她许了十年的愿望成真了!
心中的小人旋转跳跃闭着眼,游棠觉得在这一刻,她就是夜空中最亮眼的星,还是不带反驳的那种。
陶醉许久,久到江邂差点以为她就要窒息的时候,她突然掀开被子诈尸般坐起:“不对啊!他既然喜欢我,那为什么还要玩失踪?”
“那谁知道?”江邂摊手,“学神的想法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猜到的?”
“万一猜中了呢?你可是个小机灵鬼啊!”
“好吧!”江邂从善如流开始瞎侃,“如果走韩剧的风格,那叶屿的剧本应该是得了什么绝症命不久矣,所以狠心和你断了联系;如果是香港tvb呢,他大概是发现自己和你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妹,一时无法接受,所以还是和你断了联系;如果是……”
“呸呸呸!”游棠扑过来捂住她的嘴,“行了行了,不用你猜了,我和叶屿不需要这样的狗血结局!”
“女人,你的名字叫善变!”江邂给出一个嫌弃的眼神,看她飞身掀开拉得严实的窗帘。
沐浴在午后灼热的阳光下,游棠踮起脚,仿佛向阳而生的向日葵一般,发自内心感叹道:“啊!今天的天气真好!”
回应她的,是江邂好似被晒化了的惨叫。
chapter09 来啊!搞事啊
!
丧了一个来月,被点醒的游棠摆脱纠结和消沉,在八月的艳阳里“涅槃”。虽然不知道叶屿离开的原因,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和等待—当然,要是结果不如人意的话,可别怪她拳脚伺候了。她凉飕飕一笑,把指骨扳得“嘎嘣”响。
恰此时得知自家老爹光荣负伤的消息,游棠盘算着已许久未见爹妈,干脆利落登上了飞往中东的飞机,准备去照顾一番。
只是去了还没两天,伤好了大半的游山就出任务走了,剩下水土不服的游棠和沙漠做伴。关素瞧不过眼,把自家闺女拎到战地医院里给自己打杂。就这样,游棠半主动半被动地点满了急救方面一系列的技能点。
她的适应能力倒是不错,很快就在t国生活得如鱼得水。这里的鲜花自枪炮中绽放,这里的温暖从烈火中诞生,这块危险与美丽并存,冷漠与大善交织的土地深深吸引了游棠。于是在得知叶屿没有入校后,她迅速给自己办好了休学手续留在了中东,既想给自己一个锻炼的机会,也想尽可能帮助这里受难的无辜民众。
在这里,她的天真稚气被抹除,快速成长了起来。不知不觉间,一年的时光悄然溜走。
这天清晨,游棠捂着肚子,脚步有些虚软地走在街头,昨晚她吃坏了东西闹了半宿肚子,天擦亮的时候才好些。四下望望,她准备从一片危房中穿过,好抄近路去医院开点药吃。
好巧不巧,走了一半,远处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她抬头一瞧,就见一架轰炸机正低空袭来。这一年各式机型游棠见了不少,但大都是途经而已,她所在的这一片地区少有遭到打击。但这一次,随着那越来越近的钢铁之翼在双瞳中逐渐放大,她心中警兆突生,大喊一声“轰炸机来了”,拔腿就往不远处的掩体跑去。
街上骤然炸开一声巨响,不幸成为炮弹落脚点的几幢矮楼顷刻间化为废墟,弹射出无数木石砖块,激起漫天飞舞的沙土。附近充斥着惊惧的哭叫声,游棠动了动剧痛的右腿,也为其中增添一份倒抽气—刚才尘土里飞来一块大石,不偏不倚砸中了她。
伸手摸摸伤处,她觉得这腿八成是骨折了。眼见轰炸机还在空中盘旋,她强忍着痛爬起身,拖着伤腿拼了命向轰炸区外冲。
刚跑到安全线附近,还不等她喘口气,余光就扫到个茫然四顾的小女孩,其身后就是个正在缓缓瓦解的危房。来不及多想,游棠迅速接近,拉着小女孩的手一转身和她互换了位置。
下一秒,小屋轰然倒塌,小女孩坐倒在地上安然无恙,游棠则放开护着脑袋的双手,扒拉着埋到腰上的瓦砾一脸郁悒。
好嘛,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下伤腿是彻底断了。
游棠记得有句话叫“痛到极致就会麻木”,现在看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她方才一度痛歪了脸,现在竟已经开始笑着逗小女孩开心了。
好在救援队来得很快,她自觉像个土豆似的被挖了出来。随行医生给她简单固定住腿后,和小女孩被一起送往附近的医院。
医院等待接受治疗的人不少,都是伤在了刚才那场轰炸里。没过多久,来了个上年纪的医生,三两下就完成正骨的一系列动作,手法端的是干脆利落,只听“咔”的一声,伴随着游棠一声惨叫,医生施施然起身去往下一个伤者处,留下个年轻助手完成固定等后续事宜。
“姐姐……”
被救的小女孩阿依莎在一旁怯怯唤道,看着游棠龇牙咧嘴的模样,声音里带上了自责的哭腔。
“不哭不哭,我没事……嗷!”游棠连忙调整表情安抚她,却不料助手姑娘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顿时疼得她破了音。
阿依莎愣了愣,眼眶里打转的泪珠子“吧嗒”一下掉了出来。
好不容易哄好在炮火里喜提的小尾巴,游棠靠在简陋的病床上陷入浅眠。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交谈声中醒来,睁眼就看见自家爹妈。
“小糖果醒了!”
关素捏了捏游棠的脸颊,见她嘴巴上干燥得起了皮,转身倒杯水递来。她陀螺似的救治完送来的伤号,这才有工夫过来瞧瞧宝贝闺女的情况。
游山也是刚出任务回来,一身作战服还没换下,整个人风尘仆仆。
“眼看就快开学了,才和你妈商量着送你回去,你就伤成这样……棠棠啊,你是有多讨厌上学?”
他屈指弹弹石膏,引得游棠又是“嗷”一声。
“爸哎!亲爸!你居然弹我伤口!”她嚷嚷道,“我又不傻怎么会做赔本买卖!亏大发了!”
关素也投去警告的一眼。
在母女俩的夹攻下,游山挠挠头,举白旗投降了:“好吧好吧,是爸爸不对—最近局势不好,我正不放心你离开,这下好了,你就留在这里乖乖养伤,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于是接下来,游棠度过了有生以来最为安分的两个月,又因各种原因在t国多待了一年,这才预备打道回国,准备掘地三尺也要把自己的“狗头军师”找出来算账。
不过到时候,要不要轻易原谅他呢?还是说先打一顿出出气?可是打坏了他好看的脸怎么办?
游棠躺在沙丘上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纠结得不得了。好半晌她翻身坐起,从领口拉出条细链,将其上的水晶吊坠迎着火红的夕阳举起,与照片上回眸的少年静静对视。
这是她从某次出游的录像带里截取的,在她尚未得知他心意的时候,他就曾对着她的镜头,笑得那样温柔。
比“眼前人是心上人”更为幸运的,大概是心上人的想法也是如此吧?
游棠把坠子握在手里,轻轻摩挲它光滑的棱角,看地平线上的夕阳坠入沙漠,在最后一线光芒消失的瞬间,她突然跃起向茫茫沙海大喊。
“叶屿!我想你了!”
喊完还不待尾音落下,她就转身跳下沙丘,如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一般,急急忙忙想要逃离“案发现场”,只留下两行蜿蜒的足印,分辨着那飘荡在广袤沙漠上的只言片语。
与此同时,刚结束夜间实战演练的叶屿拧开水瓶灌了口水,避开人流倚在路边老树上,顺着脖颈挂的银链拈出个吊坠来。
在月光的映照下,它剔透的表面微光流转,衬得藏在其间的笑脸好似星子一般闪亮。叶屿被这份明丽笑意所感染,不由得抿唇一笑,给浅淡的面庞增添了一份柔和。
“我没看错吧?咱们的世外仙葩居然有这样温柔的一面?”
一阵大呼小叫传来,叶屿不疾不徐把坠子重新塞进衣领里,这才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几位舍友。
“叶屿,你看什么这样入神,小六喊你好几声了!”一人缓步而行,儒雅笑道。
“就是!”被唤作小六的少年长着张娃娃脸,性子也如未长成的孩子一样,急吼吼窜上前来好奇道,“叶哥你别急着收起来啊!给我也看看呗!”
他围着叶屿直打转,无奈叶屿不动如山,他只好向其他人投出求助的目光。
“小六你不要白费力气了,那可是叶屿的宝贝,他才不会给你看。”有人略知内情,顿时加入对话揶揄道。
“什、什么宝贝?”小六被唬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瞪圆的眼睛里满是茫然。
“稀世珍宝。”
叶屿这才慢条斯理开口,对求知欲旺盛的小六怡然微笑:“你还小,不懂。”
在小六的跳脚和其余人的闷笑声里,他挥挥手向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办公楼走去:“营长找我,先走了。”
不出所料,是他的退役申请书批下来了,望着那鲜红的印章,叶屿心里涌上不可自抑的欣喜。快了,他就要见到他的姑娘了。
“想好了?”营长的目光投在眼前越发沉稳的青年身上。
“是,多谢刘叔叔这两年的栽培。”叶屿微微躬身。
“嗨,说什么栽培不栽培,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只是可惜你这棵好苗子了。”他惋惜道。
“我志不在此。”
叶屿眉目疏朗,携一身打磨,作别生活两年的山中基地,踏上了新阶段生活的征程。
此时已近八月末,可暑气丝毫没有消退的意思。弥晴以手搭额望望晃眼的太阳,连忙小跑几步钻进医学院的大门。
“老师,您找我?”
她敲开一间办公室轻声问询。
“弥晴来了?”老教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呵呵向她招手,“是这样的,咱们院有个退役返校的学生提出了跳级的申请,学校给安排了场考试,想让你去监个考……怎么样,有没有空啊?”
“有的。”弥晴应声,接过印有具体信息的表格浏览。在看到姓名那一栏“叶屿”两字的时候,她震了震,满目不可置信。
是他……回来了吗?
一时间,种种情绪争先恐后涌上心头,弥晴定定神起身与老教授一同前往考场。只有她自己知道,那状若无事的表象之下,已是心潮的几番起落。
“怎么想起跳级?”
考试过后,弥晴叫住叶屿。说来也是奇怪,心中积攒了千言万语,可真到开口的时候,又不知该说哪句好,最终她也只是抛出了这样一句平淡无奇的话作为开场。
“第一年的课程我已经自学完成,再学一遍意义不大。”叶屿停下脚步答道。
“况且……我想和游棠一起毕业。”话毕,他微微一笑,向弥晴点头致意后缓步离开。
弥晴站在阶上目送他走远,终是忍不住捂紧酸涩的双眼。她总算明白,自己和叶屿就是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相遇后,即使再努力地奔跑追赶,也改变不了渐行渐远的事实。
而与叶屿这条直线重叠前行的游棠也在既定轨道的推动下,随着空中拖曳的凝结尾,回到了阔别两载的故土。在新的学期,时隔两年的两人,终于要以全新的姿态重逢。
“阿嚏!”
游棠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太久,被怒刷存在感的窗帘扑了个满脸。她揉揉鼻子,觉得好不容易营造出的气氛被一个喷嚏搅得干净。
她还想当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哀怨又彷徨地提着四十米大刀,在雨巷里劈斩出一条直通叶屿心扉的康庄大道。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就像那男人的心与海底的针。
“咳咳!”
游棠的脑洞随风奔跑,正撒着欢想要琢磨出可以撬开叶屿嘴巴的方法,却被正主突如其来的清咳声打断。她下意识地正襟危坐,却见叶屿双手交握,身体也向前倾斜,看起来好像比她还不淡定。
叶屿沉吟着,不复往日的从容。
他早就想为自己缺席的时光致歉,只是在游棠抛出问题时罕见地词穷了—他不知该从何说起。几番拆合重组,直到结束包扎,他总算斟酌好了语言,正要尽数吐露,却被一道后发先至的声音堵了回去。
“游棠你伤得重不重?我听说流了好多血!”
江邂气喘吁吁冲进来,嗓门嘹亮无比,惊得窗外老树上的蝉鸣都歇了两歇。只是当她抬起头,就瞧见游棠和一个背对门口穿白大褂的男生亲密地靠在一起,一个仰头一个俯首,俨然一副要屠狗的趋势。
于是乎,江邂迅速摸出手机拍照取证,随后才捂起脸活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惊叫着退出门外:“对不起打扰了,我什么也没看见!你们继续!”
身为主角之一,游棠在这波操作下黑了半截脸:“林子砚该管管她了,你觉得呢?”她转头问叶屿。
“是极。”叶屿点头附和,简直不能更赞同。
“早知道她会搞这么一出,我今天就不约她逛街了!”游棠后悔不迭。她深谙江邂的秉性,生怕这家伙一时兴起来一场艺术再加工,“不行,我得去毁尸灭迹!”
说着,她就蹦下排椅追了出去,速度之快让叶屿始料不及。好好的久别重逢被破坏,面对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叶屿勉力保持住微笑,向林子砚拨去电话投诉。
“把手机交出来!”游棠追上悠然漫步的江邂,气势汹汹地挡在她面前。
“要我手机干什么?”江邂存心逗她,打着幌子装傻充愣。
“别装傻!我听见快门声了!”游棠中气十足,凶巴巴道,“让我把照片删掉,就不跟你计较刚才败坏我名声的事了!”
江邂不上当,举着手机左躲右闪。
“臭江邂你别逼我!”游棠此时就如同折翼的小鸟,怎么扑腾也抢不到。一气之下,她准备换个路子。
“看见我这伤没有?”她指着自己的腿开始威胁,“拆掉纱布这就是碰瓷神器,分分钟让你红破天际!就问你怕不怕!”
“……”
面对游棠这副准备同归于尽的架势,江邂以手掩面默默递出自己瑟瑟发抖的手机:“怕了怕了,是在下输了……”
“这还差不多。”游棠睨她一眼,打开手机揪出导致她们姐妹阋墙的罪魁祸首。
咦,这滤镜这角度不错嘛。
发现意外之喜的某人果断给自己发送存档,然后才按下删除键。江邂在一旁看着她的动作鄙视道:“无耻!”
“胡说,我这明明叫合理利用!”
不理会她的叫嚣,江邂饶有兴致地问道:“时隔两年,和竹马重逢的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啊!我觉得我们的相处模式很快就能从青梅竹马切换到恋爱期了!”游棠望着白云青天,言辞凿凿。
“是吗—”看出她的言不由衷,江邂把尾音拖长,明显不信。
在她灼灼的注视下,没撑多久游棠就缴械投降:“我招!我都招!”
“我就是心里有些小别扭嘛!刚才我问叶屿他这两年去了哪里,他都不肯告诉我—他以前从来没瞒过我!”游棠很生气,觉得叶屿变了,连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不愿意给她了!
果然时间是把杀猪刀,连叶屿都没能逃过它的魔掌。相较于陪伴在旁的暖心闺蜜,此时的叶屿堪称夜空中最闪亮的大猪蹄子。烦躁地抓抓头发,游棠拖着江邂往校外走,决定按原计划去换换心情。
“不说这些了!走,我们去逛街!”
虽然推迟了两年入学,但游棠爱笑爱闹,为人又热情仗义,没多久就融入了轻松多彩的大学生活,和班上的男生女生打成一片。
听闻她回来,李啸早就嚷嚷着要她出来玩,无奈游棠挂了彩,硬是挨到伤好才重出江湖。
“这才两年不见,我都快请不动你了!整个人婆婆妈妈的,一点也没有以前的利索劲儿!”
“你再废话我可走了。”游棠丢出个白眼,古怪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转。
李啸一身打扮说好听点是落拓不羁,说不好听一点儿是不修边幅。他故作沧桑,眼神忧郁地望向游棠:“怎么样,我现在是不是特有流浪艺术家的范儿?”
“你现在特有流浪家的范儿—恕我直言,你给千千万万的艺术家丢脸了!”
“没眼光!”李啸嘁道。
“好好好,你时尚时尚最时尚!快说,要带我去哪儿玩?我业务繁忙,一会儿还要去赶下一场。”游棠抬腕看表转而催促道。
“和叶屿?”李啸“啧”一声,“这是修成正果了?真是有了男朋友,朋友就被扔过墙……”
要是修成正果就好了!听到这话,游棠腹诽着停下脚步:“我要纠正你两点:首先,我约的人是江邂;其次,叶屿不是我男朋友。麻烦你下次开口前注意一下,不要乱拉关系可以吗?”说罢,她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我去!你俩还拖着哪?我记得你俩没人属乌龟吧!”短暂卡机后,李啸迅速捕捉到重要信息,顿时只觉匪夷所思。他几步追上去,转身倒走在游棠身前仔细观察,“吵架了?闹矛盾了?还是说有第三者插足了?不怕,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哥给你撑腰!”
“快拉倒吧,从小到大你就没在叶屿面前占过上风。”游棠撇撇嘴,绕过手舞足蹈的他向左边走去。
李啸脚步一转,敏捷地跟上堵住。游棠又移向右边,李啸又横跨过来。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矢志不移的“磐石”,她无奈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想帮你分析一下感情问题。放心,看在我们多年的交情上,不收费!”李啸肃起脸,尽可能让自己有一种靠谱的感觉,可在游棠眼里,此时的他由内到外都散发着八卦的气息。
“你真是白受这么多年艺术熏陶了……”游棠惋惜道,“算了,你要实在想听故事,我给你指条路—这条路直走五百米左拐,再二百米右拐到老街,南边茶馆有说书先生,北边戏院有当红名伶……各式话本剧目任君选择!”
趁李啸愣神,她一闪身就要开溜:“我走了,不用送!”
“干什么去?回来!”李啸客串红娘之心不死,“哎,不是哥说你,这都两年空窗期了,你回来不寻摸着多和叶屿见面减少隔阂,就知道整天把江邂挂在嘴边……”
“我们的友谊和感情,你们男人永远也不会懂。”游棠哼道,脚下依旧走得飞快。
眼看游棠油盐不进,李啸抬头望天,为自己打探的失败进行忏悔,并对叶屿产生了一点愧疚。
我尽力了,这难缠丫头你自己解决吧!
忏悔完毕,李啸如解下一道枷锁般放松下来,毫无思想负担地准备享受周末带来的欢乐。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事了,出来玩就要玩得痛快!今天我带你这个乖宝宝去长长见识!”他枕着交叠在脑后的双臂笑道。
游棠投来古怪的一眼,不明白他突然间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别是生活压力太大把孩子逼傻了……
正在瞎琢磨,李啸一声“到了”就催着她快走几步。匆忙之中,游棠只瞄见头顶的“酒吧”二字,便被推了进去。她眨眨眼,在眼前略昏暗的光线下好奇地四下打量。
跟着李啸在一处卡座坐下,游棠望着空荡荡的四周疑惑道:“怎么没有其他客人?不是说酒吧都很火爆吗?”
“时间没到而已,等晚上驻唱乐队上了台你就知道了。”
闻言游棠有些失望:“要等到晚上吗?那我可要错过了。”
李啸扶额:“你和江邂约哪儿了?”
“还没定。”游棠诚实摇头。
“那你把她也叫到这儿来,正好人多热闹!”
游棠觉得可行,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
那厢江邂和林子砚正在茶楼优哉游哉地品味人生,对她的提议自然是欣然接受,准备喝完手头的一壶茶就动身。
“这两个人,怎么整天出双入对的!”听完游棠的复述,李啸翻着白眼以示强行被塞狗粮的不满。
游棠耸耸肩,取过桌上的酒水单研究起来。
“喝什么?”李啸也拿过一张,边看边问。
游棠从没喝过酒,拿着单子翻来覆去地看,越看越蒙。许久,她缓缓伸出手,郑重其事地在一处点了点:“这个。”
只瞧动作,李啸还当她点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等他凑过来一看,顿时觉得自己有些站不稳:“在酒吧喝矿泉水?你能不能有点儿出息?”
“我不会喝酒啊。”游棠回答得理所应当。
观李啸的表情,她好奇道:“那你喝什么?”
李啸的目光在某几处流连半晌,这才毅然决然抬头向侍应生招手:“来两瓶矿泉水!”
“嘁!出息!”游棠把原话还给他,并对他的言行不一表示嫌弃。
“我怕回去我爸打我。”李啸心有戚戚。
就这样,不会喝酒不能喝酒的两个人各举着一杯矿泉水喝得开心。约莫酒吧的工作人员也少见这幅景象,时不时就要打量一眼,却不想他们的动静引起了不远处另一桌的注意。
“这些人都在看什么?”
这一桌坐着十来个人,都不过是刚成年的模样,却各个一身社会人的打扮,桌上地下堆满了红白啤的遗骸。一个化着浓妆的太妹众星捧月般坐在中间,点起一支烟问道。
立时便有小弟绕过隔断的屏风去打探,不多时回来报告:“姐!他们好像在看另一桌喝酒的一男一女。”
“喝酒有什么好看的,两个人而已,还能比我们更能喝不成?”太妹斜眼望着小弟。
小弟连忙摇头,想了想又觍脸笑道:“不过那个男的痞坏痞坏的,看起来特有范儿,是姐你喜欢的类型!”
“哦?”太妹来了兴趣,坐直身体吐出个烟圈,“他有多大年纪?干什么的?”
“跟咱们差不多大,应该是个学生!”小弟挠挠头,“姐你要不要去看看?”
“大学生啊……”太妹的大红唇一弯,掐灭烟头起身,“走,看看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钻出隔间,李啸循声望了一眼,就继续催游棠讲在中东的经历:“快说说,被轰炸的感觉如何?”
游棠嘴巴动了动,望着突然在对面坐下的后现代女生,一下子把要说的话忘得干净。感受到身旁多了一个人,李啸疑惑着看去,就被近在咫尺的两个“熊猫眼”冲击得向后一倾。
这人是谁啊!
李啸目光惊悚,疯狂给游棠使眼色。
你不认识?游棠疑惑。
废话我怎么会认识!李啸用目光咆哮。
两人一来一去用眼神交流,看得小太妹不乐意了,当即撑着头靠近几分,朝李啸眨巴着烟熏大眼。
“小哥,一个人喝酒呢?”
李啸猛地向后一缩贴在隔板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那个……你是不是熬夜了?还是脸没洗干净?”他指着太妹脸上厚厚的粉底颤颤巍巍道,余光瞄着似笑非笑的游棠,嘴边还有没说的后半句话。
什么叫一个人?无冤无仇的你作死招惹女暴龙也别拉上他啊!
游棠听到他的话,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太妹也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恼羞成怒之下一掌拍在桌上瞪向游棠:“笑什么笑!”
游棠立刻收声一脸无辜。看着她干净俏丽的面孔,小太妹强行按住自己的暴躁和嫉妒,换了声音嗲声嗲气问李啸:“她是你女朋友?”
李啸猛摇头,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又起:“你好好说话!”
“那……你觉得我怎么样?”听了他的话,太妹不嗲了,只是她那吸烟引起的沙哑嗓强作柔声,催发出无与伦比的复合反应。简而言之,就是辣坏了李啸的耳朵。
他终于忍不住,惨叫着以不属于自己的敏捷程度翻越身后的隔板,摇摇晃晃站在空旷的过道上。
“我再也不说你歌声难听了!”他对游棠痛苦道。
“你什么意思!”太妹拍案而起,盯着他尖声道。随着她的动作,一直站在几米外的众流氓混混呼啦一下都围拢过来。
“哎呀,你吓到他了。”游棠喝完最后一点水放下杯子,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给太妹解惑。
然而太妹并不领她的情,狠狠剜来一眼:“闭嘴!这儿没你的事!”
一个小弟凑上来:“姐,他就是欠!打一顿就老实了!”
“你也闭嘴!”太妹斥道。
她直直瞪着隔板之外吊儿郎当的李啸,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摩拳擦掌的小弟们。比起这孤零零的两个人,怎么看都是自己更有优势—何况其中还有个小丫头。
一会儿可别吓哭了。太妹对端正而坐的游棠恶劣一笑,仿佛胜券在握般对李啸开口:“我就直说吧,姑奶奶我看上你了!今天你要么多个女朋友,要么就横着从这儿出去……你选吧!”
霎时,哄笑声四起。
李啸状似苦恼地挠挠头:“说真的,你长得要是有想得这么美,没准儿我真的就答应了。”说完,他咧开嘴,笑得张扬又肆意。
“你可想好了!”太妹脸色阴沉下来,恶声道,“我认了道上人为哥哥,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别说是你,就连你的家人朋友以后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她劈手就想去抓游棠:“还有她!今天就让她倒霉!”
游棠先一步起身,轻盈翻过隔板来到李啸旁边:“你准备让我怎么倒霉?”
“哎哟,我好怕呀!”李啸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他歪头问叉腰与太妹对瞪的游棠,“你怕不怕?”
“怕!”游棠连连点头。
两人一唱一和,气歪了对面人的鼻子。还不等太妹发话,小弟们就按捺不住骚动起来,辱骂的话一句一句往出喷:
“什么玩意儿!”
“不识相!欠削!”
“给你点颜色还真把自己当一号人物了!”
“小子找抽!”
……
李啸渐渐变了脸色。
他本来没把这群混混放在心上,可太妹的威胁在先,又有群起的挑衅辱骂在后,立时便激起了他的火气。他性子浑,从小就横行无忌,除了在叶屿和游棠面前碰过壁外,何时吃过这样的亏?
只是这两人是他的发小、朋友、兄弟,可这些人呢?这些人又算是什么东西?
李啸双手撑在隔板上,俯身逼近太妹,一字一句冷冷道:“就冲你刚才威胁的话,你和你道上哥哥的好日子到头了!”
太妹被他突然转变的气势所私慑,打了个哆嗦,一时竟无所适从。
李啸又伸手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的架子上抽出瓶酒,随即在众人的注视中展臂一敲。“哗啦”一声暗红的酒液倾泻,他提着半截酒瓶,把玻璃茬口指向众混混,语气轻淡笑容嘲讽:“不是要我横着出去?来啊,谁怕谁是孙子!”
“喂,你在干吗!”
游棠看着李啸一系列的动作目瞪口呆,不明白他这根红苗正的大院子弟哪儿来的一身匪气。
李啸也是个奇人,一身气势说变就变说收就收,放完话就回到游棠身旁悄声道:“他们骂咱们我得呛回去啊,总不能让人欺负了不是?”
“你呛得他们都要动手了!”游棠使劲踩他一脚。
“动手就动手呗,你还怕这些三脚猫不成?”李啸不以为意,手里的酒瓶又是一通挥舞。
“废话!动手事小,叶屿知道就大条了!”游棠瞪他一眼,又觉得哪里不对,“等等,你惹出来的事,我为什么要怕?”
这次李啸还没来得及回答,对面终于反应过来的太妹就先一步爆发出海豚音:“打!给我狠狠打!”
她怒火中烧指着李啸尖叫出声,手指又平移几分将游棠也圈在内:“连她一起打!”
这些人喝了不少酒,本来或多或少就有些上头,被李啸一刺激理智就开始崩溃,此时听到大姐头的指令,顿时一窝蜂地扑了过来。
还没等游棠申诉自己是无辜的,就见李啸碎酒瓶一丢,灵活走位躲到她身后。
“这个时候你不说保护我,怎么还往我后面躲?”游棠看着他的动作,满满的不可置信。这叫什么,塑料兄弟情还是友谊破碎现场?
“我又没练过。”李啸回答得理所应当,拉着她往旁边一闪避开“袭击”,“术业有专攻,这种时候当然要你这个混过战乱地区的人顶上了……别忘了,刚才我替你报了一骂之仇,你现在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啊!”
“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游棠黑着脸在心里把他大卸八块,一脚把他踹向空旷地带,“边上待着去,别碍事!”
“好嘞!”李啸干脆应声,当真脱离“战圈”在高了几个台阶的吧台边站好,借着高度优势点起人头,“一二三四……”
点完,他双手聚成喇叭状,中气十足大喊:“好兄弟!你负责一打十五,我负责喊‘六六六’!”
游棠脚下一滑,差点把头磕到旁边的酒架上。
“闭嘴!我没你这样的好兄弟!”她放声怒吼,恨不得当场把李啸打包送给太妹。
看到自己的加油助威貌似起了反作用,李啸讪笑着闭紧了嘴巴,认真观摩游棠“放风筝”。
秉承着“能不动手就不动手”的观点,游棠凭借酒吧布局四处游走。不多时,酒精上脑的一干人就被她带着转得七晕八晃,更有甚者撞在一起误伤了彼此。
齐整有条的酒吧眨眼间一片狼藉,桌椅摆设歪倒在地,浸在各色酒液和玻璃碴儿里。说是双方在动手打架,其实除了最初李啸砸的那瓶酒,眼下完全称得上是混混们在单方面搞破坏。
侍应生们早已被镇住,讷讷着大气都不敢出。待酒吧老板接到消息赶来看到这一幕,整个人眼前一黑,顿时心痛到无以复加。
他按着胸口努力平复呼吸,胆战心惊走上前去劝架:“各位消消气,不要再打了!”
游棠立即停下脚步,在李啸旁边一屁股坐下。李啸则很有眼力见地奉上一杯水。她轻哼一声接过,决定暂时不和他计较,转头去看老板和太妹好言相商。
看着看着,她怒了:“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原来太妹不搭理老板,被劝来劝去烦了,用力把人推开不说,还当着老板的面又推倒一个矮柜。
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声里,太妹睨着老板嚣张道:“说什么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凭什么要我让要我退?我告诉你,他们两个不来跟我道歉,今天这事就不算完!”
“嘿!”李啸的火气又上来了,“今天小爷非得好好教你做人!”
他把脸色灰败的老板扶到一边坐下,斜眼望向趾高气扬的太妹:“虽然你说话很难听,不过总算有一句话说对了—今天这事,确实不能算完!”
李啸向游棠招手:“有道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棠棠姐,既然他们讨打,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放心,打坏的东西我赔!”
对他这种拉来火力却把她推出去扛的行为,游棠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她站起身正要迈步,又被铃声打断了动作。
是江邂的电话:“棠棠,我们这就过去,你把地址再给我说一下吧?”顿了顿,她疑惑道,“你那边怎么这么吵?是出什么事了吗?”
“不是什么大事……”游棠瞄一眼输出靠吼打起嘴仗的李啸和太妹,压低了声音讲述情况,“有个太妹看上了李啸,李啸不从,太妹由爱生恨带着小弟们要打我们,现在这边正闹着呢……”
短暂的沉默后,江邂抑制不住笑出声。笑着笑着,她隐隐听到其他声音:“我怎么有听见警笛声?你们报警了?”
“没有啊……”游棠茫然,正要分些心神在吵嚷的环境里分辨,眼睛却先一步瞧见门口拥进了许多人。还没等她反应,李啸突然出现在旁抢去手机,用气急败坏的声音给两头的姑娘分说原委:“是那个女流氓偷偷报的警!还恶人先告状说是我们恶意滋事!”
他以一句大吼作为结语:“你们别过来了,直接去派出所捞我们吧!”
江邂听着“嘟嘟”的忙音愣愣抬头,还没等她说什么,原本和林子砚对坐谈天的叶屿已和她擦肩而过。
“李啸那家伙嗓门太大,我们都听见了。”林子砚耸耸肩目送叶屿离去,朝江邂惬意一笑,“看来派出所也不用去了……咱们还是继续二人世界吧!”
派出所里,两方人马齐齐整整蹲作两排,李啸丝毫不惧己方人单力薄,和太妹继续用眼神厮杀,游棠在旁围观半晌,无聊地打出个哈欠。
李啸撞撞她:“怎么还困了?别睡啊,给你讲个好玩的事!”他向对面的太妹努努嘴,一张脸上就差眉飞色舞了,“你知道吗,她竟然以为抢先报警又栽赃在我们头上就不会被警察叔叔带走哎!”
李啸居然模仿起太妹当时不可置信的神态动作。而原主胸口剧烈起伏,厚厚的妆都难掩通红的脸色,已然是气到炸火:“闭嘴!一会儿出去了老子要你好看!”
“看看看,气急败坏了吧?”李啸拍地大笑。
游棠瞅着这无二幼稚的两人甚是无语,总算明白今天这场莫名其妙的仗是怎么干起来的了。
“安静!”
一时忘形,警察叔叔出现在门口发出警告。游棠不理会不着调的李啸,仰头询问:“叔叔,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见是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姑娘,警察和缓了面色:“你叫游棠是吧?来接你们的人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办手续……”
“这么快?”李啸猛地抬头,“林子砚和江邂手脚挺快啊,够兄弟!”
对他,警察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了,当即板起脸就要再问一遍话。
问到一半,一个略年轻的警察拿着记录本进来问:“游棠和李啸是哪两个?过来签个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唰唰两笔过后,两人宣告自由,看得混混们一阵羡慕嫉妒。李啸已经走到门口,突然间不知想起什么,又哒哒跑回太妹面前:“你不是说要找我家人朋友麻烦吗?”
他笑呵呵报上大院地址:“我家和我朋友家都住这里,有胆你就来。”说完,他在太妹骤然苍白的脸色中飘然离去。
李啸的好心情在看到叶屿时戛然而止:“怎么是你?”他忍不住瞧向游棠,“不是江邂和林子砚吗?”
“怎么不能是我?”叶屿倒是泰然自若,“他们两个有事,只能我来捞人了……你不赶紧想想应对李叔叔的说辞,怎么还惦记这个?”
“哥!叶哥!”闻言,李啸一脸惊恐,“你告诉我爸了?”
“这是你的事,我怎么能越俎代庖?”叶屿慢悠悠道,“不过这事叔叔总会知道,倒不如你自己招了的好。”
“说的是。”李啸凝眉思索半晌,冲两人挥挥手,拦下辆出租车火急火燎跑路,“不说了,我先回去备战了!”
三言两语打发走电灯泡,叶屿言笑晏晏,向垂着头站在台阶上的游棠递出手。游棠本已做好接受思想教育的准备,视野里却多出一只手。她抬起头,讶然对上叶屿笑吟吟的面孔。
今天的叶屿白衬衫配黑裤,一身装扮简单利落,却更衬出他的挺拔与飒然。落日余晖披在他身上,暖得他神容温柔。游棠的血槽瞬时被清空,鬼使神差抓住他的手跳下台阶。
感受到握在掌中的手指不自然地动了动,叶屿嘴角弧度牵大几分,和声问道:“回家还是回学校?”
淡定!你手里抓的只不过是一块猪蹄,不是叶屿的手!游棠强自镇定,努力催眠自己:“回……回学校。”
“回学校?”叶屿重复了一遍,“哦,我差点忘了,大院的老人家们又去夕阳红旅游了,你回去也是一个人,确实不如待在学校……那我也回学校好了。”
从小游棠就有个坏毛病,一紧张就会神游。此时她胡乱点着头,只觉得脑袋里又漫无边际地跑起了火车。这列火车走出了国门走出了亚洲又走向了世界,就在即将与太阳并肩的时候,被叶屿一句话烧毁了动力系统:“你在紧张?”
“没有!”游棠矢口否认,眼睛瞪得溜圆。
“那你抓我这么紧做什么?”叶屿抬起两人相握的手给她看,“喏,红印子都出来了。”
哦,天啊地啊,她都做了什么啊!
游棠脸色一僵,顿时如触电一般松开手,尴尬得恨不得挖坑把自己就地掩埋。岂料刚松开,叶屿的手就跟着前移,把她的手又拉了回来。
月亮摇摇晃晃爬上天幕,身旁的路灯骤然亮起,在洒下的光团中,她把叶屿逐步与自己十指相扣的动作看得分明。
我说大兄弟,你不准备解释一下你现在的行为吗?游棠把呆滞的目光转向叶屿脸上,心情十分微妙,连带着心跳也乱了节奏。然而,不知是没有接收到还是屏蔽了信号,“大兄弟”无知无觉一笑,拉着她迈步:“走吧。”
这是什么操作?比谁更沉得住气吗?
游棠傻眼。本着倔强女孩绝不认输的强烈信念,她也闭紧嘴巴一言不发,上演了一出“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游棠”。
没有说笑声的相伴,似乎连路途都难以忍受,它努力缩短自己,只为尽快将两个锯嘴葫芦送达目的地好早些逃离。游棠站在“转瞬即至”的宿舍楼下,望着终于松开手的叶屿欲言又止。
“上去吧。”叶屿轻轻一笑,叮嘱道,“别熬夜,记得早点睡觉。”
微妙的心情早已在一路的沉默中消失殆尽,现在游棠心里只留下满满的迷惑。想了想,她还是没忍住破功问道:“你……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想和我说?”她的目光在手上一转,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叶屿的目光也跟了过来,抚着下巴一脸沉思,半晌后恍然道:“刚才在路上摸了你的脉搏,发现时快时慢……最近有空吗,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
游棠的表情瞬间凝固,风一吹落在地上,被心里的小鹿踩得粉碎。好了,现在她可以确定了,这厮就是故意气她的!
亏她先前还纠结着要不要轻易原谅他,现在看来,还是先放一放吧!
游棠一甩手气鼓鼓地走了。
chapter10 浅喜似苍狗,深爱如抽风
虽然两年前游棠选择了相信叶屿,但心中还是留下了些许不知从何说起的心结。虽然她的言行一如既往,但敏锐的叶屿还是发现了其中细微的不同。游棠不知自己已经暴露,叶屿发现了游棠的不对劲却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就这样,两人诡异地度过了最初的相逢,直到军训的开始。
今年的夏日格外火辣,即便节气已经推着秋日徐徐降临,却依然不能减少喷吐在空气中的热浪。学生们如蔫巴的小白菜,努力在高温和课堂的夹缝中求生存。只是这一天,全校的大一新生迎来了一个噩耗。
“什么?军训提前了!”
各系各院纷纷传出惊呼,历史系也不例外,年轻的班导推推眼镜,笑容可掬地宣布了这一消息:“三天后正式开始军训,班长带着几个男同学来我办公室领一下大家的军训服。”
班导并几个男生走后,班里登时炸开了锅。
“不是说好的十月吗?为什么要提前?”一个女生望着窗外灼热的阳光惨叫,“这么强的紫外线,我得晒黑成什么样子啊!”
她的忧愁得到了一众女生的共鸣,很快女生们就扎堆分享讨论好用的防晒措施。不光是女生犯愁,就连男生们也愁:
“这么热的天气搞军训,学校怎么想的?”
“可不是,就连非洲友人都回家避暑了!”
“要命啊这是!”
有人举起手机查阅未来半个月的天气,半晌后脸色灰败一声长叹:“还有更糟糕的事—军训期间无一天阴雨,全都是大晴天!”
话出,举班哀鸣。
学习委员翻到网购页面默默举手:“我要下单藿香正气水和葡萄糖了,有人一起吗?”
“我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