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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门[无限] 听且行 289389 字 2024-01-11

《逃出生门[无限]》作者:听且行

文案:

传言只要踏进这地方,会重获新生,却无路可逃。

“进来容易出去难”

“有人逃出去吗?”

“当然有!”

“你见过?”

“他的刀上刻着他的名字,他叫做——”

颜束醒来的时候,恰恰跟一个长相不怎么讨喜的长发不明物种四目相对。

他没忍住,将悬挂在房梁上的脏东西一脚踹了出去。

裴放:“小美人儿脾气挺大。”

颜束:哪儿来的傻叉?(抬脚g)

系统:【警告!严重破坏无攻击性装饰npc,判定为c级危险人物,现在实施防控】

这丑出天际的玩意儿居然是个装饰品?

颜束冷下脸,无视炸毛的警告,再次一脚踩上旁边试图爬上他的腿的又一个不明物种。

而另一边,某人仍抱着手臂看戏:“啧啧啧,腿真长。”

长腿同志抬起腿,把脚下的东西当作皮球向看戏同志踢了过去。

眼看着砸他一身灰,裴放只好把这“皮球”踹出墙外。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无限流 相爱相杀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颜束,裴放 ┃ 配角: ┃ 其它:完结文和预收文-见专栏

一句话简介:重回系统后被人盯上了

立意:自由至上

第1章 裴放

天色将亮不亮,一处院子立在破晓前弥漫的大雾之中。

院子里没有灯火,从远处看去毫无人气,仿佛快要消失在雾里,但里面却不断传来叽叽喳喳的低语声。

不多时,被大雾笼罩的院子外,一道人影正在缓缓向这边走——来人身穿风衣,身形挺拔劲瘦,脸庞半隐在雾里,给仿佛精修的五官添了一丝朦胧的神秘感。

一段萧索的石板路被硬生生走成了t台。

走近后,他立在门前,抬起手腕上的纸带转了转。

【11927——裴放】

“裴放。”这两个字在他的嘴边过了一遍,声音低缓,陌生得如同别人的名字。

裴放没多想,抬手推开了面前的院门。

咯吱——

推门声乍然入耳。

同时,那些如蝇蚊的低语像浪潮般扑面而来,又在注意到门外走进来的青年时戛然而止。

这响声在院子里回荡了一秒,骤然拨动着每个人内心的恐惧,所有人都注意到这个无法降低存在感,突然走进来的男人。

所有人腿脚像是长在了地面上,没人上前询问,甚至没人离开自己的原地。

裴放状似无意地环视了一圈周围,心里有了数,大概十来个人。

这院子是十分现代化的建筑,后面连接着几间平房,颇有乡村小别墅的风味。

只可惜这里到处是蠕动的断胳膊断腿儿,血迹和骷髅遍布,地上的杂草跟黑色的头发混在一起,偶然还能看到从房檐上探下来的脑袋。

站在院子里的人各个扎堆抱在一起,脸上露出不同程度的恐惧,像是受惊后的动物,只低声颤抖,不敢大喘气。

谁也不知道这些东西是真是假。

所以,靠在围墙边上一动不动的那个男人倒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的美观。

裴放走上前弯腰,带着好奇细细端详着这张出众的面孔——睫毛倒是挺长,薄唇亦薄情,鼻骨上微微靠左有一颗不易察觉的小痣,即便没睁眼也显得攻击感十足。

这人皱着眉,连昏睡都透着不耐烦。

裴放摇头心想:唉,这样一张脸,倒是可惜……

下一刻,他便察觉到那男人眼睫微动,像是要醒,裴放轻轻勾了下嘴角,心思忽然拐了个弯儿。

他从风衣口袋拿出手,修长的手指探出,逗猫儿般在这个男人高挺的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

“什么人?”刚刚还在昏睡中的人此刻已经睁开了眼睛,并紧紧抓着那只还没来得及撤走的手。

面前的人一双好似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手劲儿很大,那手腕上跟自己一样系着纸带。

【12725——颜束】

裴放飞快地瞥了一眼,没等看清楚上面的字,捏着他手指的力气骤然加重。

但裴放没有把手抽回来,转而戏谑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向上看。

一个没有四肢、脸上两个血窟窿的不明物体,正以不算缓慢的速度从墙上往下移动。

眼看就要碰到两人身上。

很快,裴放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那股力气释放,被人向后推了一把。

一条长腿晃过……下一秒,墙上的东西已经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重重砸在了院子外面。

外面是实地。

颜束瞟了一眼周围,面色沉了下来。

难道是绑架?可一次贩卖这么多人,各式各样的……还真是不挑。

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裴放嗓音有些低:“小美人儿脾气真大。”

哪来儿的傻逼?

颜束微微眯眼:“美你大爷。”

【警告!破坏无攻击装饰性npc,判定为c级危险人物,实施三级防控。】

当众人都把目光放在院子里这两个男人身上时,一道不男不女、语气没有起伏的冰冷机器音突然响起,激起了一身寒栗。

“啊——”

“什么人在说话?!”

“不像是人……”

“都别说了。”

院子里十来号人又是一阵恐慌,本来一堆残骨腐肉就够人恶心的,现在还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道声音。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什么叫“无攻击装饰性npc”,以及这跟刚刚飞出墙外那血淋淋的玩意儿有什么关系?

只见颜束冷下脸,无视这道莫名的警告,再一脚踩上旁边试图爬上他小腿的东西。

那是只有半个身体的婴儿……

众人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你推我挤地往后,偏偏有人在一旁看戏嘴还停不下来。

裴放:“啧啧啧,腿真长。”

话音刚落,那半截身体的东西就被这双长腿的主人踢了过来。

裴放眼神一变,明明可以直接闪避,却偏偏学着颜束抬脚把传过来的“血皮球”踢出了墙外。

伴随着“咚”的一声,那道不知道从哪来的声音再次响起。

【警告!严重警告!】

【二次破坏npc,判定为c级危险人物,共两名。】

【实施三级惩罚,即刻流放。】

蠢东西,怎么连他也算进去了。

裴放眼神凝滞,盯向房檐上的骷髅头,无奈得有些不可置信。

显然这蠢东西没替他答疑解惑,两人眼前顿时一道白光闪过。

没过一会儿,就站在了沙漠的中心。

还真是流放……

太阳高高挂在头顶,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量,周围入眼即是黄沙。

颜束用脚后跟轻轻在沙面上研磨着。

——是实景,不是幻觉。

“还真够浪漫的。”裴放抬手遮住阳光,评价道:“蜜月旅行的首选。”

颜束看了这人一眼,转身就走:“也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颜束思绪飘了飘。

不久前还是在晚上,他出门买完烟刚拐进小道,就被几个人围住,他顺手卸了其中一人的胳膊,但对方手里有东西,从背后抡了一棍子,他确信自己没那么虚弱,可不知怎么眼前白光闪过便昏了过去,接着醒来便是刚在那院子里的一幕

本来以为是绑架勒索,但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

——诡异的院子、莫名其妙的广播,现在直接瞬移到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还有身旁这个看起来像个傻叉到神秘的男人,就算不害怕,脸上却连一点意外的情绪都没有。

并且这人的注意力好像也根本不在这变化的场景上,而是紧盯着他。

在颜束的认知里,世界上只有两类人会表现出“眼里只有你”的感觉。

第一类:你是他的命。

第二类:他要你的命。

显然这人不会属于第一种……颜束不打算坐以待毙。

“喂,等等,当我是你保镖吗?少爷……”裴放看着连累他掉落此地的人倒是转身就走,立刻喊道。

但没等他说完话,一双利剑似的目光就射了过来,裴放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紧忙刹住即将脱口的话:“咳,自我介绍下,裴放,你呢?”

“闭嘴。”前面的人没回头,冷冷的嗓音传了过来。

闻言,裴放眼神瞬间暗了暗,袖子里的东西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他紧盯着前面在烈阳下行走的人,一如既往的轻佻语调:“姓闭啊,名字倒是少见。”

颜束步子加快,有些不耐烦。

“嗯?”裴放语气依旧,但跟紧了前面的人,像一头跟在羊羔背后的饿狼,只等一个好时机,就能瞬间扑上去咬断猎物的脖子,“怎么又不说话了?美……”

这次“人”字没出口,颜束却已经猜到这人即将脱口而出的玩笑。

“滚开。”颜束烦不胜烦,出声的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腿回踢。

看起来十分不爽跟前这人,也仿佛在越来越近的敌意中试探什么。

哟,还挺心有灵犀。

裴放浅浅一笑。

常年在危机环境的潜意识之下,裴放立刻抬起双臂格挡这次突如其来的攻击,袖子的刀锋也随之出现在手上,划向颜束的小腿。

颜束立马收了力气,裴放没敢强硬地握住,手里的军用匕首便擦着手心飞了出去。

“呵。”裴放摁着手上被划破的口子,不怕死地开口,“刚认识就这么刺激,我可能吃不消。”

“你跟我,刚认识?”颜束认真且防备地看着他。

“嗯”本身只是一句调侃,但被颜束这么一问,裴放倒还有点不自在,“你觉得呢?”

颜束走过去捡起匕首:“这是什么?”

这人说刚认识,但刚认识上来就动刀子,说没有目的,骗傻子呢?

“这地方古里古怪,藏把刀防身不为过吧。”裴放瞳孔颜色极深,他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让人有种难以怀疑的信服。

颜束跟他对视着,没再说话。

裴放拿出了十足的无赖气质:“倒是你这脚迫不及待啊。”

恶人先告状。

周围泛起了热浪,两人之间掠过的飞沙走石仿佛都带着火星。

颜束捏着匕首的手指紧了紧,唇线抿出一丝狠意,但这次那道声音却没给他再次出手的机会。

【流放惩罚临时截止,将立刻返回千子镇。】

眼前亮起白光的刹那,颜束听清楚了镇名。

不知道是不是又被强制返回的缘故,颜束听着耳边的机械音,竟然升出了一种熟悉感。

“快看,他们回来了!”

“居然还活着!”

“妈呀”

等到能看清楚东西时,颜束仍然站在那个院子里,若不是裤子上沾了点黄沙,刚刚那一切就好像是一场幻想。

太阳已然升起,天完全亮了,院子里的各种污秽杂物也都消失殆尽。

颜束扫了一眼衣服上同样沾着黄沙的裴放,脑子闪过刚刚播报的机械音。

“临时截止”颜束薄唇轻启,明明刚从烤箱似的沙漠回来,这一眼却浑身透着彻骨的寒意,依然是试探。

裴放挑了挑眉,装模作样地笑了下,朝院后的平房内走去。

【场景即将开启,任务现在发布。】

【第一个任务:请在第太阳落下前接自己的孩子放学。】

如果说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看些那些东西是害怕,那么现在听到什么任务发布之后——全员懵圈,院子里顿时一片寂静。

“这都是什么意思?”人群之中有人率先问出了大家心声。

“搞这些东西吓人有什么用,绑匪人呢?”一个面相凶恶的男人踹了一脚紧闭的大门。

院子里没人搭腔,显然从天未亮到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没人觉得这是一起简单的绑架案。

“喂,你们都说话啊!”面相凶恶的男人再次喊道,“难道都想死在这里吗?”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有个胆小的女生被吓得哭了出来,看起来精神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人群中逐渐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

“这任务是干嘛的?”

“这接孩子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孩子?我连女朋友都没有啊。”

颜束打量着这栋房子。

刚刚裴放进了里屋,那人镇定得不像话,也许知道些什么。

抱着套话的想法,颜束避开这一院子不知底细的人,默默走进了里屋,进入后是个客厅,左右各有两间房。

左手第一间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颜束直接推开了门。

床上的人坐了起来:“你怎么不敲门就乱闯?”

“这里是你家?”颜束环视一圈这个房间,回怼道。

裴放轻轻一笑,从床上跳了下来,直直地走上前,看着颜束伸出了手,从他的腰侧轻擦而过。

“咔嗒”一声,从颜束的背后响起。

“不敲门,总得关门吧。”裴放的手依旧停在门把手上,看着一脸冷酷的颜束,玩味得笑道,“不然做坏事会被发现的。”

啪——

颜束拍开腰侧若有似无挨着他的手臂,皱着眉问:“你在做什么?”

裴放:“想知道?”

颜束看了他一眼,脸上仿佛写上了一个“滚”字。

意料之中的态度,裴放抬起眼皮,不甚在意地重新躺回了床上:“太阳落下的时候要去接孩子的,还不抓紧时间过来睡一觉。”

“”颜束从窗户看了出去,太阳还高高挂着。

那群人大概仍然站在院子里。

有人啜泣,有人发怒,有人新奇,有人崩溃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把所有人都搞得一头雾水。

床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颜束瞥过去,裴放倒真没心没肺的睡着了。

他走到床尾的凳子坐下,靠在墙上看着洒进屋的阳光,又把视线移到床上那人的脸上。

按理说他丝毫没有困意,但没多久,他就在脑子里杂乱的思绪和屋外的嘈杂声中模糊了意识。

时间流逝着,颜束没做梦,他意识逐渐清醒是因为有一只手在他身上乱摸。

“你干什么?”颜束随即抓住那只在他身上不安分的手,捏着手腕向下用力掰折。

裴放另一只手立马砍向颜束的脖子,大有把他打晕过去的目的。

察觉到侧方的袭来的危险,这种异于常人的敏锐让颜束立即抬手格挡,但裴放却只是抓着他抬起的手摁到后方的墙壁上。

从而迫使颜束掰他手腕的力气瞬时变小,刚一松开钳制,裴放迅速摸向颜束腰侧。

但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有。

颜束反应过来,抬腿就踢。

裴放此刻是岔着腿站立,紧忙放手,往后猛退好几步,直接撞到后方桌子上。

下脚真黑,裴放往下看了眼:“怎么?你想我断子绝孙。”

而对面的人拉了拉衣服,面无表情:“不介意帮忙。”

“匕首拿来。”裴放伸出手,表情有些懒。

颜束抱起双臂,没有理会:“先说说那任务是什么意思。”

此刻,两人同时抬眼看向窗外,这一觉确实睡了很久,太阳正在无声无息地下落。

黄昏来了,孩子们又在哪呢?

第2章 小镇

两人刚刚只顾着你来我往地拆招,这会儿平心静气下来,看到窗外天色将晚,才察觉到为什么睡了这么长时间。

那群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不知道是不是颜束和裴放刚开始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表现得太异类。

这会儿倒像是被人群刻意孤立,并且抛弃在此处了。

颜束的表情昭示着他的疑问。

“不知道。”裴放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我也刚来。”

不管这人是真不知道,还是假做作,没得到有用信息,颜束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这地方看起来是个小镇,外面有一条长长石板路,两边的房屋都是这样带院子的建筑。

比起早上那会儿安静地渺无人烟,现在路上倒是多了不少人,有提着菜篮子的、有在门外扎堆唠嗑的、还有几个的小孩追逐打闹。

如果把那间小院比作游戏里的出生点,那么这一切都仿佛是围绕着它的延伸。

只是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是很欢迎外来者。

颜束从院子里出来,这里的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听见动静就四散开来,匆匆回到自己家,紧闭了大门。

“妈妈,我的汽车人还在他那里。”被抱起的小孩踢着脚挣扎,伸着小手想要回自己的玩具。

“明天再玩,明天再玩,明天再玩”女人低垂着头,嘴里念叨了三遍,随后逃命似的关了门。

看着小孩伸出的小手和大门关闭之前盯着他看的大眼睛,颜束脑子里忽然闪过那个往他小腿上爬的半截婴儿。

一阵凉风袭来,不知道哪家房顶上的落叶被吹落到了地面上。

颜束出来后,站在这里还没五秒,这条原本热热闹闹的小路,已经没了人影。

“哟,凶神恶煞把人都吓跑了。”裴放紧随其后,语气不似之前轻佻得过分,细听有些冰冷。

颜束没理身后的人,迈开长腿径直往前走去。

既然要接孩子,那这镇上肯定有学校。

本来还想问一问附近住的人,现在看来只能自己去找了。

看着走远了的身影,立在原地的裴放却瞬间沉默下来,万千思虑奔涌而上,像一团解不开的乱码。

“怎么回事?”是一道男声,“裴放。”

忽然,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麻雀,小东西扑扇的翅膀,稳当当地落在裴放的肩膀上。

而这道询问正是从麻雀口中传出。

裴放见怪不怪,盯着颜束身影消失的地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悠悠开口:“裴放?听你这么叫我,还不太习惯。”

“不习惯也得习惯。”麻雀眼睛灰溜溜的,“上面让我问你,迷宫沙漠那么好的地方,为什么失手?还要求临时终止。”

一望无际的黄沙,冷漠桀骜的背影,迅捷的回踢

“刚认识?”

“你觉得呢?”

裴放有一瞬间的走神,耳边莫名响起刚刚那些话,心里仿佛灌满了黄沙,没有实质的血肉却又沉甸甸的。

“刀被抢了。”他摆了摆手,麻雀很识时务地离开了他的肩膀。

“这个我不太好往上报啊。”麻雀落在他的脚边,抬起了脑袋。

“既然是我的事情,任何状况我来承担就行。”裴放抬脚踢向脚边烦人的小玩意儿,“滚吧。”

麻雀立即向一旁飞去,躲过这要命的一脚,格外惜命地不再往这阎王跟前凑了,随后向上空飞去,直到变成一个圆点消失不见。

颜束拐了几个弯,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直到走上主街,才没有了那种逃命似关门的人,因为主街上,根本没有人居住民仿佛不需要生活似的。

“诶,那不是”

“嘘,你叫他干嘛?”

颜束顺着声音终于看到了大活人,是早上在院子里的其他人。

“都是一起来的,咱别这样搞孤立。”开口的是早上说自己还没女朋友的那个男生。

男生的声音不小,其他两人的脸上也挂不住了,只好一起朝这边走来。

“喂,那边儿黑衣服的,你叫什么?”一个扎着马尾的中年妇女拿出了菜市场跟人讲价的气势。

颜束抬起下巴扫了她一眼,显然没开口说话的打算。

“长辈的话也不回,这么没礼貌,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教的。”中年妇女翻了个白眼,颇为不屑。

男生扯了一把中年妇女的袖子,阻止身边的女人继续说下去。

他大概还在喜好社交的年纪,丝毫看不出颜束有多不想理人:“你好,我叫梁卓。”

颜束:“哦。”

“”早知道就听长辈的话了,梁卓想。

“真巧啊!”裴放从主街另一边慢慢悠悠地踱着步,“又见面了。”

“不巧。”颜束丝毫没给他面子,“你跟着我?”

“我惦记自己的东西。”裴放双手插在风衣口袋,“有问题吗?”

颜束右手手指响了一下,脚尖微微挪动。

“别在这里动手。”裴放挑了下眉,越过他,“哎,小朋友,叫什么名字?”

“梁卓!”梁卓露出一个标准的社交笑容,“我不是小朋友,十九了。”

“行啦张玲,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按照广播里说的任务,接孩子去。”中年妇女听见旁边有人叫自己,立马转身往主街南边走。

梁卓始终没敢跟颜束打招呼,只好朝裴放招招手,而后示意他们跟着人群往南走。

这时,主街南边的方向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

接下来又是一阵广播音,不过这次不再是那个不男不女的机械音,而是从远处电线杆上的喇叭里发出来的。

“小朋友们放学啦,请各位家长带自己的孩子回家。”

明明是一个温柔的女声,但回荡在这没有一个人的大街上,让人有些起鸡皮疙瘩。

颜束看了一眼西方。

太阳就快完全落下去了,看来这孩子不接不行了。

几分钟后,颜束看着学校大门里正在吱哇乱叫着排队的一群小崽子,无情地拉下了脸。

“哎呦,这该接哪个啊?”张玲有些犯难。

“大家都随便接一个。”

“就是,反正不是自己孩子。”

“这、这该怎么办啊?”梁卓看向裴放,这小机灵鬼儿显然已经为自己找好了大腿。

裴放看着栅栏里的小孩们皱了皱眉,好像真的犯了难似的。

他微微侧身,撞了下身边妄图用眼神冰冻熊孩子的颜束:“哎,你说呢?”

梁卓眼尖地把两人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

看来大腿另有其人。

梁卓立即说:“颜哥,我们听你的。”

裴放:“”

虽然对于听颜束的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但这小鬼能别这么见风使舵地狗腿吗?

“这个,这个,还有最后面那个。”颜束没理他,倒也没让人失望,抬手精准地指了三个小孩。

“嘶,我想想,这三个小孩看来应该是有些特别的地方。”梁卓托着下巴思考,随后有些兴冲冲地去拉已经从大门里出来的小孩,“对吧,颜哥。”

颜束不怎么在意地瞥了他一眼,敷衍道:“比其他的好看点吧。”

梁卓踉跄了一下,刚迈出的步子差点没踩稳脚下的台阶。

“你们,你们……还真敢听那个声音的话!那声音从哪来的搞清楚了吗?”面向凶恶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到了附近,“你们有没有脑子,这是你们自己的孩子吗?真是蠢到家了!”

“王建,你怎么说话的?”张玲第一个看不下去了。

“呵呵,我刚从那边过来,听这里的居民说”被叫做王建的男人故作神秘地朝四周看了看,“这学校三年前着了一场大火,重建后就一直闹鬼,镇上没人把孩子送进这学校,你们知道自己接的是什么东西吗?”

这人说话间眼睛乱瞟,有些疯疯癫癫,透着不正常,此刻却有让人心慌不已的效果。

而张玲自从到这就没少哭,本身就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敌意。

此刻听到有人这么说,心里霎时间有些动摇,本来已经拉着一个孩子的手也顿时放开来,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

裴放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臂,问:“你怎么看?”

“活着看。”颜束目不转睛。

早上的一切虽然让人无法理解,但显然这个地方有一套规则。

他们如今都是无头苍蝇,任务之所以是任务,便是做了才能拉开帷幕。

三人领着颜束选出来的高颜值小孩返回了原来的院子。

但意外的是,这个出生点已经被贴上了封条。

旁边一直安安静静跟着的小孩开口了:“去我家吧,哥哥。”

“行。”颜束眼神微动,痛快地答应了。

“那我呢?”梁卓呆呆地看着,决不能让大腿就这么走了,正打算学着那小孩的样子叫上一声,“哥”

“你闭嘴。”前面的颜束好像有读心术似的转了过来,“想来就跟着。”

梁卓再没敢多嘴,安安分分跟了上去。

等他们到了这小孩所说的家里时,才发现他们这一群人接了孩子的基本都挨着住。

那么,没接孩子的人呢?没被接的孩子又会去哪?

虽然大家都是刚刚认识,但一天的相处下来也已经分成了几拨,没有过多的交流就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里。

裴放和梁卓自然没皮没脸地挤进了颜束这间院子里。

刚好四间房,三个孩子一间,他们三个各睡一间。

没过多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天没亮那会儿留下的阴影,这天晚上极其安静。

也许是小镇上寂静得过了头,让人心里反倒不安起来,梁卓愣是过了零点都毫无睡意。

但睡不着就算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半夜爬起来去找颜束。

当喊了“颜哥”无人应答时,梁卓轻轻将这扇房门推开了一条缝。

他想看看大佬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但他却没看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颜束。

映入眼帘的是一颗从脖子截断的头颅,脸上血糊糊的一片,没有眼珠,伸着断掉一截的舌头,在床铺上嗅来嗅去。

卧槽!

梁卓差点当场跪了,凭着看恐怖片练出来的一丝镇定,他立刻捂紧了嘴巴,飞快把隔壁裴放的房间也推开了一条缝。

两只断掉的胳膊在床上不停地摸索着

梁卓捂着嘴巴的手已经渗出了汗,两腿打着弯儿,一步也迈不出去。

他慢慢地把视线转回自己紧闭的房间门……

“啊——”

偏偏在此时的紧要关头,外面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声石破天惊的叫喊。

第3章 月黑

第一晚就出事了。

一个小时前。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睡了太久,这会儿颜束睁着眼,丝毫没有困意。

于是,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早上抢来的匕首。

这是一把标准的9式军刺,刀柄是黑色的,刀刃在灯光下散发着寒光。

颜束拂过刀面,却无端觉得亲切,被上面人为刻上去的字母吸引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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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

颜束只听说过刀铭剑铭,怎么这样一把匕首也有?

倒是闲情逸致……他的脑子里忽然混乱起来,如同被迷雾覆盖,怎么也无法挥散。

大概是灯光直直照着眼睛太久,颜束觉得自己有点眼花。

他闭了闭眼睛,把刀装好,重新别回了腰上。

暂时收为己用。

这里太诡异了,颜束撑起身,正准备下床去看看今天带回来的那三个小孩。

既然能被称为任务,必然能找到关于这里的线索。

夜晚寂静无声,仿佛时间都凝固了。

突然,轻微的风声惊动了这夜色,一道黑影从窗户边闪过。

颜束立刻转头,他想都没想,下一秒就从窗户翻了出去。

但是他刚落地,黑影就消失不见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颜束沿着窗户跳下来后的这条小路往前继续走,虽说这条路位于这院子的后面,但周围屋子静得根本不像住宅区。

既然出都出来了,回去也睡不着,索性到处去看看。

颜束径直往前走,这条小路直走拐个弯就到主街上了。

与此同时,房间中那三个熟睡的小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另一个房间的窗户也从里打开来。

颜束最终没有去主街,而是在这片住宅区交叉的小路上七拐八拐,又站在了那栋熟悉的房子前。

这是他们刚被送到这里时,所待着的那个院子。

他们从这里出来后,这里就被莫名其妙的封了,好像这扇门从来没有打开过一样。

颜束看着门上依旧和白天一样贴得严严实实的封条。

于是绕到了侧墙,两三下翻了进去。

即使白天已经知道这里很久没人住了,颜束落地是还是下意识地轻手轻脚。

院子里的台阶布满了灰尘,地上杂草丛生,跟他们刚来时候的设施一模一样,只是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断肢。

看样子这里没人住,而且荒废了很久。

那些形状奇怪又血腥恐怖的吓人玩意儿到底去哪了?

颜束摸了摸下巴。

想起那天听到的广播音——无攻击装饰性npc。

那些东西虽然喜欢往人身上爬,倒确实没怎么攻击他们。

只不过他以为晚上这里会依旧恢复成那个鬼样子,现在看来不是那样。

所以那些辣眼睛的玩意儿只出现一次是为什么?

用来欢迎刚到这里的他们吗?

周围静得离奇,这间院子也像是刻意被人捂住了什么似的,颜束不打算久待。

算了,还是去别的地方再看看。

笃笃笃。

此时,一阵有节奏地敲门声传了进来。

就是这间院子的大门!

颜束瞳孔骤然紧缩,死死地盯着那个外面贴着封条的大门。

他刚刚连脚步声都没听到,怎么会有人突然敲门!

笃笃笃。

“妈妈,我回来了。”

伴随着第二次敲门声响起的,还有小孩子轻飘飘的声音。

而且是齐声喊的,不止一个小孩。

突然,这栋多年没人住,刚刚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的屋子里有一间房亮起了灯光。

“进来。”一个女人的尖细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让人瞬间背脊发凉。

颜束不动声色地挪向墙根儿。

等了两秒后,他并没有听到推门声和开锁声。

但紧接着,他看到紧闭的大门底下伸出了的一只脚。

铁门纹丝不动,那只属于小孩子的脚却视阻碍为无物地直直穿了进来。

直接穿门!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颜束视线横扫,迅速环视了这个院子一圈。

很好,果真什么能藏人的都没有。

妥妥的绝路一条。

颜束本想借着外面人开门时的声音,在那一刹那翻墙而出,但现在那些东西根本不用开门就能进来。

现在硬要翻墙出去的话,动静可不小,他不太清楚这些东西会不会被惊动。

事已至此,颜束慢慢伸手摸到腰间的匕首上。

大不了

然而就在颜束准备先发制人动手这时候,他的手臂被一股力气猛然拽了一下,腰被人死死环住,身体顿时腾空。

颜束刚看清来的人,就被带到了楼顶上。

“”又是他。

“嘘!”裴放死死地环着他的腰,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千万别出声。”

这种楼的房顶是平平的一片,并不会倾斜。

但由于超出房顶高度的护沿十分低,上面也没什么能遮挡的东西,两人只能趴在上面。

此时,那两个直接穿门的小孩已经走过院子,往里屋亮着灯的那间房走去。

颜束轻轻动了一下,腰上的手便又紧了几分。

他眼神如刀剐向近在咫尺的人,接着又瞥了一眼楼下,那两个小孩走的很快,看不清楚样貌。

两个小孩进去后,颜束本以为他们会跟屋里那个没有露面的女人说说话,也好让人听听墙角。

但“啪”的一声过后,房间里的灯光灭了,整座院子又恢复了漆黑。

周围安静下来的瞬间,这院子仿佛又回到了颜束刚进来时那种诡异的、没有人气的安静。

颜束没再多想,这种会受制于人的姿势让他很不爽。

他立刻抬肘抡向身上的人,根本没留力。

裴放迅速从他身上滚下来,离开前还不忘在他腰间摸了一把。

“白眼狼。”裴放躲过颜束站起身的一记飞踢,堪堪站在房顶的边缘上,带着笑意睨了一眼对面杀气腾腾的人。

“你为什么在这里?”颜束低声问道。

“我说过,只是惦记自己的东西。”裴放从背后拿出手,握在他手里的赫然是刚刚还别在颜束腰间的匕首。

颜束眼里晦暗不明:“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普通人。”裴放回答。

刚刚带他飞上楼顶的身手,以及对于不能惊动这里的东西有着肯定的判断,还有白天那些根本不急不慌的行为,简直说熟悉这里也不为过。

普通人?骗鬼呢。

“哦?”颜束慵懒地抬了抬眼,“那白天跟你说话的小鸟,会是什么好玩的玩具?普通人……”

几米之外的人沉默了,没多久又轻轻笑了一声。

“本来想多留你玩玩,但是”裴放眼神一变,“玩具不能太狡猾了。”

还没等颜束有任何的反应,面前的人已经握着刀柄冲向了他。

这次不是闹着玩儿,裴放的每个动作都几乎是足以致命的攻击。

眨眼间,他已经被逼到了楼顶的边缘。

颜束没多犹豫,转身一跃而下。

还好这栋只有两层,颜束在地上滚了一圈站起身,随后迅速闪进了这片住宅区横竖交叉的巷子里。

裴放冷哼了一声,握紧了刀柄。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似乎是个注定要死人的不眠夜。

喊叫声戛然而止。

梁卓腿软了下,堪堪扶住了墙壁。

女人的惨叫尖利又短促,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也震碎了表面平静的小镇。

屋子里的东西像是也被惊吓到,顺着墙壁爬到了窗户边,然后迅速消失不见了。

那声惨叫只那么一声,随后像是被人生生堵住了似的没了音。

梁卓秉持着一个现代大学生基本素质,在心里默念着科学价值观。

狠狠掐了一把人中,愣是逼着自己没当场晕过去。

今夜真是刷新了他原本的认知。

这地方梁卓再也待不下去了,闭着眼拔腿向外面跑去。

在这一连串动作的期间,他的视线没敢再往任何一个房间里瞟。

他飞速穿过院子一把拉开了大铁门就蹿了出去,好像慢一点就会被抓回去生吃似的。

这个时候,本就并排连着的小院也都在这声断掉的惊呼中亮起了灯。

几扇门同时打开。

大家互相交换了一下自己刚刚在干什么的废话信息,在好奇心的促使下向发出喊叫的那个院子聚拢。

这间院子的门被前来查看情况的人群推开。

跑出来的梁卓正挤在人堆里,好像这样更有安全感似的。

他透过脑袋和脑袋之间的缝隙向院里看去,面前的一幕让他睁大了眼睛。

院子正中央躺着一个新鲜的尸体,尸体大张着嘴,面色惊恐万分,显然死前非常害怕并且喊出了声。

而尸体旁站着两个人。

一个是颜束,另一个是用刀抵住他脖颈的裴放。

在这群刚刚闯进来的人看来,这案发现场的杀人过程简直明明白白摆在了眼前——凶手杀了人,然后当场被缉拿。

紧接着,像是专门为了响应他们脑子里那些想法似的。

拿刀的那位率先开口了:“为什么杀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像是在问被刀抵着的颜束,又像是故意向外传达着什么信息。

说话时,裴放的气息萦绕在颜束的耳廓周围,有点痒。

颜束抿了抿唇,眼睛微微眯起。

他的双手被裴放一只手钳制在了身后,根本无法有任何动作。

横在他脖颈上的那柄匕首随着主人说话的间隙又往上了挪一点。

锋利的刀刃即刻擦破了颜束的皮肤,温热的血立马顺着喉结缓缓滑了下来。

颜束脖子上传来刺痛感,被迫抬起了下巴,却仍然没有一句辩解。

裴放垂下视线,盯着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脆弱的脖颈流进颜束衣领里。

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再次出声:“难道就因为她自持年龄,白天说了你两句?”

众人这才忽然发觉那具尸体是张玲的,顿时一片恍然。

原来是这样啊。

不一会儿,人群中响起了大大小小的指责声和唾弃声,这起案子仿佛在他们的讨论中已经判了死刑。

裴放的视线一直停在颜束的冰冷的脸上。

“你觉得,你能活过今晚吗?”身后人的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颜束能清楚地感觉到裴放的呼吸轻而缓,带着些残忍又愉悦的玩味,像是欣赏猎物被咬断脖子前最后的挣扎。

第4章 尸体

“哎,又是他们。”

讨论完凶杀案的人群,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人物身上。

这两人早上差点打起来,但黄昏时不是还一起带了孩子回了同一个院子么?怎么一到晚上就说翻脸就翻脸。

难道是那什么位置没商量好?

梁卓站在人群前听得头脑发蒙。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脚底下不远处躺了一具尸体,他看也不敢往过看一眼,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裴放。

白天刚抱上的两条大腿,晚上就掐起来了,还能不能一起好好玩耍了。

梁卓顾不得其他,只想让这两人重归于好,他拨开人群挤到了最前面:“怎么会是颜哥杀的人,是不是弄错了?咱们白天还一起接孩子,明明还好好的啊!裴哥”

“闭嘴。”

“滚开。”

颜束和裴放同时开口,吓得围观群众一个哆嗦,拥挤着往后退了两步,而梁卓整个人虽然抖了一下却在原地一动不动,委屈的样子就差掉眼泪了。

此刻针锋相对的这两位真愣了,双手要是能自由活动,大概是得扶额了。

且不说两人晚上一前一后出门的事情梁卓是不是丝毫不知道,但他们如今站在这里,也足以证明这两位绝非善类。

显然两人都无法理解——这人是怎么刚认识就能对他们建立绝对信任的。

在这样搞不清楚有多少危险的地方,碰上多么阴险狡诈的人都不可怕,有所图就会露出马脚。

但他们俩偏偏遇上一个没脑子又死心眼的傻白甜。

“看看你惹出来祸患。”裴放贴着颜束的耳朵,轻轻缓缓地说,“这刀要是下去,他恐怕要跟我拼命。”

“”颜束抿着唇,心想白天到底是谁先去招惹这个“小可爱”的。

此时,作为一个累赘标配的梁卓刚刚还倔强地不肯后退,突然间却颤颤悠悠地往后一步一步退着。

明明没有风,那窗户怎么微微扇动着。

梁卓还未开口,只听“啪啪啪”好几声,院子后面连接平房的各个屋门全部关上了!

霎时间,尖叫声此起彼伏。

饶是镇定如裴放,也不由得被影响,有片刻的分神。

但这片刻已然足够

被钳制住双手的颜束猛然用力一扭手臂,若非裴放走神,颜束这条胳膊怕是要被自己给掰折了。

一时不察,裴放再想要强硬地制住颜束时,只见那人竟然不要命地把脖子往锋利的刀刃上送。

他搞什么!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裴放瞬间松开了紧握匕首的那只手。

“多谢。”一声带着得逞的轻笑。

那人的手肘便迎面而来,裴放连忙仰头闪开。

他没能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再回过神时,颜束已然在几米开外,手里提着方才还架在脖子上的匕首,刀刃上还染着血。

“倒是眼疾手快,你怎么知道后面什么情况?”裴放握了握再次空了的手,看向颜束。

“从他眼睛里看到的。”颜束抬起匕首,用刀尖指了指梁卓。

梁卓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小可爱”刚吓成那样,后面要是没发什么才奇了怪吧。

“你这么喜欢我的刀,想拿去当定情信物么?”裴放此时有些不爽,虽然脸上带着笑意。

他刚才不应该松手的。

颜束是上面分派到他手里的目标人物,是必须死的。

然而,裴放从一开始就起了逗弄的心思,导致眼下颜束显然已经有了防备。

是敌非友

颜束收回刀,抬了抬眼皮:“是不是死人的嘴,才不会这么欠。”

此言一出口,围观群众又往后退了几步,就差直接往外面逃命去了。

所有人转悠着眼睛,不时地瞥向地上那具尸体,又看着方才大放厥词的颜束,畏惧从心里缓缓升腾。

“真的是他啊。”

“我还以为”

“咱们要不快跑吧。”

这下,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呵”裴放看着对面越发冷酷的一张脸,不由得笑出了声。

颜束根本没心情管这些人的怀疑,他的眼睛越过裴放,牢牢地盯着刚刚关闭的门上。

屋里没人,除了这里原有的居住民,属于外来者的他们已经应该已经全部在这里了。

那么,在无风的情况下,门是谁关的?

“没人在屋里了?”颜束轻轻开口。

“啊?”梁卓顿了一秒这才反应过来大佬是在问他,随即招呼着人群,“大家都在这儿了吗?有没有没来的?互相看一看!”

嗡嗡声逐渐变大,前后左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统共也就十来个人,即刻便有人喊出了声:“好像不够吧。”

“是啊,感觉不太够”

“那不是张玲死了嘛,加上她呢?”

“1,2,3好像还是不够。”

颜束皱了皱眉,盯了一眼裴放,这才回头扫视了一圈:“王建。”

“啊,颜哥你说什么?”梁卓战战兢兢又问了一遍。

“对,对!王建没在!”人群中也有人反应了过来。

失踪?

在这种地方已经不能称之为凶多吉少了,而是死路一条。

“我有事要说。”这时,梁卓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向颜束,“我在出门之前本来想去找你的,但是看到”

“走吧,去找找那个失踪的倒霉鬼。”裴放适时插话,打断了梁卓。

而此时这种所有整个小镇所有屋门都突然紧闭的情况之下,颜束显然没有心思听这位大学生讲述自己的恐慌。

这里又有谁不是强打着精神,来对抗着层出不穷的诡异局面。

“嗯,分头找。”颜束说完,转身就走。

“什么?分、分”

前面修长的身影不管不顾地跨出了门,显然不明白“分头找”对于这群精神濒临崩溃的人意味着多大的阻碍。

这镇上没有路灯,一片漆黑之下,颜束的背影很快融入了黑暗,仿佛被吞噬了一般。

众人却顿在了原地,半晌没有任何动作,可这院子里还有这样一具死于非命的尸体,怎么看怎么让人心里发毛。

“走了。”裴放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同样愣着的梁卓,“不然待在这儿,是要等尸变么?”

梁卓抖了一下:“没不,不是。”

裴放微不可查地笑了笑,看向梁卓的眼神仿佛凝结成了实质:“嗯,大学生,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梁卓看着他,却没了再诉诸的欲望。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其他人同样磨磨蹭蹭地分成了几拨往夜色笼罩着的小镇里散开。

院子里逐渐归于寂静,只有张玲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忽然,一阵轻风扫过,掠起一点微末的动静,仿佛得到了指示一样,张玲的的尸体开始有了变化,她的各部分肢体如同被唤醒了意识,开始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态妄图从张玲的身体上分裂开。

在皮肉撕拉的声音中,两条胳膊率先挣脱开那具毫无人气的躯体,接下来是两条腿,最后是那颗不能瞑目的头颅。

这几样东西脱离后,迅速拉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躯干飞速消失在了院子里,只留下地上那一片深红刺目的血迹。

仿佛一场骇人的毁尸灭迹

白天没有什么生活气息就算了,这镇上晚上同样如同没有活人一样陷入死寂。

他们接完孩子所居住的院子都在一条小巷里,基本每个接了孩子的人都是靠着那些小孩的指引去往居住的院子里。

走出那条巷子后,便是白天看到的镇上居民的房屋。

颜束好像根本没有害怕这种情绪,面无表情地一连敲了七八家原住民的院门。

“哐当哐当”的敲门声回荡在阴森湿冷的巷子里,好似催命的丧钟。

然而敲门的人不仅没有恐慌,反而很执着。

一家接着一家,各种材质的院门被他砸得一通乱响。

闻声过来的裴放隐在黑暗中,默默地挑着眉——这里的npc如果跟前面这位专门找刺激的瘟神比起来,确实只能算不入流的鬼东西了。

这到底是谁搞进来的人?

系统这次的审核也真是奇葩到令人发指,既然通过了检测,上面又何必把他派下来灭口。

况且,这活儿原本也不是他的,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入过系统任何区域的囚笼空间了,久到这个空间怎么通过他已经记不太清楚了。

裴放看着颜束,有些不能理解上面的决定。

其实这样的敏锐镇定的人又何必只有死路一条,可他没权利质疑,只能遵从。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了敲门的手臂,倏然转过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向裴放所在的那片黑暗:“谁?”

还真是非常谨慎啊。

“你的追随者。”裴放打了个响指,缓缓走了出来。

“你的爱好是当跟屁虫?”颜束冷声道。

裴放一边往前走着一边说:“对你的话,倒也可以。”

颜束:“”

没有丝毫停歇敲了一条巷子大门的颜束,此刻并不想与裴放进行口舌之争。

他们刚才从那座“出生点”小院出来后,这人追杀他了一路,直到他听见张玲那声喊叫,起了想去一探究竟的好奇心,才被裴放来了个守株待兔。

裴放当时对他的杀意不是假装的,但

他赶到张玲院里的时候,人已经死了,而裴放握着一把干净的匕首,在院子里的枫树旁等他。

如果是裴放杀的人,那张玲浑身是血,而裴放整个人连带武器都干干净净确实有些说不通。

颜束眯了眯眼,这个人阴晴不定、言语间没有真假,丝毫不可靠。

明明不认识,这人杀招毕现时毫不留情,但匕首架在他脖子上时又留有余地,行事毫无规律准则。

如果套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颜束想,得找个机会先把这个人解决了才行。

第5章 大火

两人无声的对峙。

仿佛下一刻就是你死我活,也仿佛他们就只会这样站到天荒地老。

裴放收敛了气息和表情,瞥了一眼颜束放在刀柄上的手指,目光上滑穿过夜色落在了不远处那人的脸上。

明明周围光线极暗,裴放好像就是能知晓颜束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那双眼睛大概能冷得凝结出冰碴子,眉间带着不耐烦,只有鼻梁上的那颗小痣平添生动。

他有点忍不住,忽然就想凑近了看看。

但裴放才刚抬起脚步,察觉到前面的人有了动作,立刻便做好了双手格挡的防备姿态。

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夹带着颜束扔过来的东西,裴放下意识地抬手去接。

想象中的袭击没有到来,裴放把紧绷的手臂垂了下来,然而眼前的巷子空荡荡,已经没了人影。

他的手心里躺着一片树叶。

逗谁玩呢?

裴放被气得笑出了声。

他一边把树叶妥帖地放进了风衣口袋,一边转头往巷子外走。

颜束那翻墙的速度,他可能还真有点赶不上。

不过这镇子也就这么大的地方,人还能翻出外太空不成。

脚步声越来越远,没有了砸门的声音,这一片的巷子又陷入了没有人气的寂静。

颜束在连续翻了几面墙后,又七拐八拐了一阵子,该是离主街不远了。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没有人迈开腿凭着直觉往主街的方向走去。

事到如今,颜束当然不认为王建还活着。

从白天王建说的那些话来看,这个人铁定没有接孩子,当时的情况下,受到王建影响的张玲也没有接孩子。

如果被称之为任务的接孩子,有人没有完成,那是否惩罚就是死亡。

——不能完成这里的任务,就会触发死亡机制?

颜束环视着周围的黑暗,眉头皱得有些深。

他当时只顾着裴放这个人,却忘了检查张玲的尸体,即便是死亡机制,那也该有合理的致死条件才对。

待会儿回去必须要先查看一下张玲的死因。

如果知晓了死亡方式,是不是代表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避免自己陷入这种困境。

颜束心下思量着,顺着脚下的石板路拐了个弯,刚刚踏上主街,便察觉到十分耀眼的光线袭来,映照了全身。

他下意识抬起手臂先遮了眼睛。

不对,这里晚上连路灯都没有,这光是哪里来的?

此时,身后传来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颜束放下遮眼的手臂,身后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而眼前那不远处的动静显然直接抓住了他的所有视线。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跳动的光芒把主街照得亮堂,拉长了他们的影子,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静立了几秒。

“那是学校的方向。”身后的人率先开口,是他一贯的事不关己,仿佛只是随手给迷路的人指了方向。

颜束侧过脸:“我没瞎。”

“知道你没瞎,不然也走不了那么快。”裴放看着前面的人长腿一迈快步往前,扬高了声音拖着调子跟在后面。

两人保持着不被大火燎到的安全距离站定,十八层炼狱似的温度昭示着这不是什么忽悠人的“海市蜃楼”。

眼前这所学校的燃烧程度已经不能用“着火了”来形容,而是一整个浸泡在火焰里。

奇怪的是,周围的房屋建筑都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仿佛无形中有一层天然屏障的保护,就连紧邻学校外的公路,那两侧的树木都仍然葱绿,在火光中充满了生机。

【嫌疑人完成学校纵火,支线任务现在开始发布。】

【支线任务:请找出纵火的真凶,以免自身生命受到侵害。】

又是那道不男不女的机械音,飘荡在小镇的夜空上,如同来自那片黑暗里的怪物,主宰着这里的一切。

冷眼旁观着所有人陷入恐慌和害怕,直至绝望。

颜束面沉如水,很明显的不爽。

这破广播现在播报“嫌疑人纵火”有什么鸟用,这学校已经快烧成火化间了。

“颜又怎么了?”裴放刚想叫一声前面的人,就看见颜束搓了搓手指,神情古怪地转过头。

颜束从善如流地开口:“我打算进去看看,你跟么?”

相处了一天,裴放大概已经有几分清楚颜束的行事,这位向来我行我素,根本不会在乎的别人的想法,甚至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更何况是询问别人的意见?

显然,此刻突然被询问的裴先生有些怔然,看着颜束的眼睛,总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自然奉陪。”裴放的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这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禁觉得,待会儿他们不是要下火海,只是跟颜束简单地吃个饭而已。

但他的视线锁定在颜束的脸上,仿佛又带着生死相随的坚定。

又是这样的眼神。

颜束面无表情地错开这人有些放肆的视线,而后转身抬手,用食指的侧面轻轻刮了刮鼻梁上那颗小痣的位置。

没由来的一阵心烦。

“走。”颜大佬向来言简意赅。

裴放涣散了视线,跟上前面那个说完就走从不等人的背影,脑中蹦出了几个字。

——没安好心。

“第二个任务”发布的机械音再次响彻小镇时,所有人还在被颜束和裴放忽悠着找那个失踪的王建。

人与人的接受程度不相同,有人仍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就有人已经习惯了这里所有的不寻常。

相似的是,所有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开始往学校附近聚集。

曲里拐弯的巷子里传来一阵响动,刚才颜束费尽力气也敲不开的门,此时一扇接着一扇打开,一双又一双的脚踏出门槛。

如果从上空俯视,就能观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靠近,密密麻麻的人流都往一个方向而来,使得这里的熊熊大火仿佛生出了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这就是你说的进入方法?”裴放并肩站在颜束的身旁。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颜束的邪,此时正侧着脸微微垂下眼睛看向身边的人。

颜束手里拿着两根不知道从哪找来的绳子,准确来说这绳子的一头还绑着一个铁钩。

这家伙到底是想干什么?

裴放顺着问:“你从哪里搞来的东西?”

“那边儿。”颜束随手指了一个方向的房屋,然后把铁钩在手上颠了颠,满意地评价:“感觉不错,应该好使。”

裴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普通的院子,房屋楼顶晒着白天没收玉米,几个装玉米的篓子安静地待在院子里。

他总算知道颜束手里的东西是干什么用的了。

这位少爷的想法还能再出其不意点吗?真的什么农具都能用得上手。

两人此刻正站在与学校教学楼平行的一栋危楼上。

他们脚下的楼有五层高,跟学校教学楼的层数恰好相同,而这个方向是颜束带着裴放绕着学校外围转了一圈,火势最小的一面了。

“拿着。”颜束把手里的东西递了一个给裴放,“我只演示一次。”

只见颜束捏住铁钩上端一截绳子在侧面摇了几下,扬起胳膊飞速抛向对面隔了一条马路的教学楼。

还好这条路并不是很宽,绳子的长度也完全够。

不远处传来“叮”的一声,铁钩卡在了对面教学楼天台内侧的水泥墙的洞上。

颜束往后用力拉了拉绳子,确认卡结实了,这才转过头吩咐裴放:“别跟不上来,普通人。”

裴放:“”

“普通人”这梗过不去了是吧。

裴放拽了拽铁钩和绳结的松紧程度,正要开口回几句颜束方才的话。

然而身边那人却没给他机会,颜束往后倒退了几米,看准了距离忽然加速冲了出去。

一阵疾风从身旁刮过,裴放几乎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刚刚还站在身边的人就只剩下了残影。

绳子紧紧缠绕在颜束的腰上,他一只手向上伸着抓住绳子,另一只手放在腰间的匕首上,扑向了没有保护栏的高楼边沿。

裴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一幕。

明明是瞬间的事情,对面的火光映着颜束丝毫没有顿挫的身影,却好像被无限拉长的电影镜头,一帧一帧地通过视网膜传输进他的脑海里。

大火、绳索、一个背影、一跃而下

心跳喧嚣而上,裴放彻底发了怔。

眼看着那道身影跃出高楼的刹那,他彻底发了怔,心如擂鼓间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一步,伸手抓向那道残影:“回来”

可惜他的声音只是下意识的自语,如同噩梦萦绕深眠时的一声呢喃。

急速下降的颜束并没有听见。

风声呼啸,带着大火灼烧的烟灰和爆裂的碎渣,从颜束飞荡而过的身体四周擦过。

绳子的长度能够使颜束下坠到这栋教学楼的三楼教室。

由于是晚上,教室的门窗都是紧紧关闭的,那扇玻璃窗户在颜束的瞳孔中急剧放大,速度仍然在增加。

这样不行,直接撞上去的力度不一定能让他破开这扇锁着的窗户,如果一次没能成功,下坠的重力会直接把铁钩拽落。

三层楼的高度,加上方才自己助跑的加速度,就算撞不出脑震荡,也得摔个全身骨折吧。

此时,颜束忽然猛拽了一把绳子,借力将自己双腿弯曲式横抬起来。

这一下也使得卡在天台水泥墙里的铁钩不堪重负的蹦了出来,顷刻间脱落,颜束双臂挡在脸前,用尽全力踹碎了玻璃窗。

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玻璃碎裂声,他急忙又一个反蹬翻滚,避开了地上的碎玻璃,直直撞进了一排排书桌椅子里。

一连“咚咚咚”好几声撞击,桌椅缺胳膊少腿儿地倒了一地。

安静下来时,颜束曲着一条腿背靠在倒塌的桌椅,揉了揉手腕,抬眼从方才被他踹碎的窗户看了出去。

视线恰恰与还在对面楼站着的裴放隔空撞在了一起。

这样的距离不算太远,刚好够他们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颜束挑了挑眉,有些示威似的得意,却又在看清裴放的表情后收敛。

夜色中,火光映亮了裴放的脸,颜束就这么清楚地直视着——那个人没了神色,站在高楼很边缘的位置,仿佛下一刻就会坠落。

第6章 学校

不对劲。

颜束眯了眯眼睛,他从一堆倒塌的桌椅中站起身,缓缓走到满是碎玻璃渣窗边。

他远远望向还在危楼上的裴放,伸手捏了捏鼻骨,莫名有些烦躁。

然而没有持续到一秒,颜束的大脑迅速把这样的情绪归结于“裴放这个人活着一秒就是危险”的情况。

于是,他抬起手,手心向上,手指弯曲往里勾了勾。

一个极其挑衅的动作。

仿佛在说,怎么不敢跟来了?

裴放不久前的怔愣仿佛只在颜束跳下去的那一瞬间,此时看见这人直挺挺地站在窗户边,还有力气挑衅自己。

高楼上的冷风一吹,他已然恢复镇定,默默摁下刚刚跳出嗓子眼的心脏,对着颜束勾唇一笑。

——这人必须死。

裴放拿起脚边的绳子,在手上抻了抻,学着颜束的动作,干脆利落地甩了出去,一只手拽着绳子拉了两下就跳下了危楼的边沿。

而另一边,颜束把手缓缓放到腰间的匕首上。

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放过。

刹那间,一道寒光闪过,刀刃直直向裴放的正面方向削了过去。

然而角度偏差有些大,匕首显然向裴放的头顶上飞去。

裴放眼神骤然一凛,立马反应过来。

这人的出手的目标不是他,而是他紧拽在手里的绳子。

什么路数?真特么阴险!

三四层楼的高度,就这么摔下去,也太丢面子了,回去还怎么立足。

眼看着匕首飞速旋转,裴放当机立断放松了抓绳子的那只手,身体快速往下降。

刚过第二层的高度,他只觉得绷紧的绳子猛然一松,整个人彻底失重,往地面摔去。

裴放直接一甩手里剩余的绳子,缠在一旁的树枝上,他顺势借力缓冲,然后才松了手向地面滚了几圈,稳住了身体。

紧接着,“叮”的一声,匕首掉落在他的脚下。

裴放站起身,抬头看向三楼窗户边。

那人直立在原地,手里把玩着匕首的刀鞘,微微皱着眉。

看起来像是在心疼掉落在地上的匕首。

“还真是狼心狗肺啊,白对你这么好了。”裴放看了颜束两眼,立即破开教学楼一层还冒着火光的窗户,就这么冲了进去。

啧没干掉,还惹急了。

颜束收回刀鞘,随意卸了一条桌子腿握在手里,预备着等会狭路相逢,他也好有个顺手的武器。

不知道裴放是不是一路飞上来的,颜束刚走出这间教室,就在楼道里看见了他。

“在等我?”裴放身上没有被火燎到的痕迹,甚至连一点灰也没有粘上。

“等你来送死。”颜束丝毫没有掩饰,把楼道边倒地的垃圾桶用脚尖一勾踢了起来,抬腿踹了过去。

什么下三滥的招数,简直像街头混混的打架会用来拖延时间的小手段。

裴放避开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只好闪身往后避。

再抬眼时,对面的人已经从三楼的栏杆翻了下去,两三下就到了地面上。

“既然想杀我,跑什么呢?”裴放手撑在栏杆上,背后是汹涌的火光,他却像个出门遛宠物的闲人。

颜束背对着拍了拍手上的灰,侧过半张脸,冷哼了一声没理那人,大步流星地绕过地面的中心花坛离开。

从进入这个学校的教学楼开始,颜束打心底已经存疑,这里的不寻常比外面这座小镇还要让他觉得诡异。

当时,他们从外面看这所燃烧中的学校时,颜束就已经发现四周的树木全然完好,这也是为什么他敢拉着裴放进来的原因。

从裴放的行为举止来看,这人恐怕没进来前跟他一样,不清楚这里面的实际状况。

没错,这里的大火和浓烟引燃不了任何的外来物,更像是一场实景影视投放。

所以他在进入的时候,没有被呛到,裴放从一楼闯进来,身上也只是沾了些灰尘。

灰尘颜束看向自己的双手,仍然残留着刚刚翻下栏杆时蹭上的灰。

那不是燃烧落下的烟灰,而是很多年没有打扫的那种积灰,厚厚的一层。

颜束像是确定一般,飞快地走向最近的实验楼的一楼的窗台,伸手抹了一把。

灰尘立马沾染在他周围的空气中,颜束用胳膊捂住口鼻,往后退了半步。

这么厚的灰,这学校应该很久没有人来过才对。

颜束回过头看着他走过来的地面,也是一层灰,只有他一个人踩过的脚印。

在深夜和大火中,说不出的违和。

整个学校简直荒芜的像是小镇上的一座孤坟,那么白天那些孩子既然是从学校里面出来的,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留下任何的痕迹。

仿佛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没等他思考两秒,身后一阵破风声袭来,带着凌厉的寒光。

颜束背手一棍,架住了来自身后的偷袭。

刀刃划过木制桌腿的表面,留下一道很深的划痕。

裴放见一招没能得逞,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停手,再次踹向颜束的膝弯。

颜束瞬间调转了木棍的位置,猛然用力下砸,冲的正是裴放踢过来的那条腿。

来不及收回来了,裴放只能硬生生抗下这一棍。

“上赶着找揍。”颜束嘲讽了一句,又是一脚回踢送上。

裴放侧身躲闪,低低笑了一声:“一点儿也不会心疼人。”

这人言语上的温柔不及手底下,刀刀都是往致命的位置扫,颜束手里那根木桌腿很快已经被削成了抽象派雕刻品。

这场火灾嗡鸣声越来越大,炙热的温度沿着空气渗进人的皮肤里。

不多时,两人都已经满头大汗。

“怎么回事?”裴放再一次踹开颜束轮过来的木桩,“这里的火不是烧不到外物吗?”

颜束往后退了几步,稳住身体:“怎么?还打算继续装模作样?”

没等裴放反唇相讥,颜束再一次拎着手里的东西逼到了跟前。

三拳两脚拼下来,裴放反握匕首往晃到身后的颜束刺去,忽然间感觉手腕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绳子?不对,触感不是麻绳

就这么一瞬间晃神的功夫,颜束踢掉了他手里的匕首,直接把裴放那只已经被钳制住的胳膊往反方向扭转。

裴放顺势转身,另一只手很快被颜束三两下也绑在了一起。

他现在算是知道,这位惯会就地取材的少爷用什么绑他了。

“不太好吧,小少爷?我还没有心理准备。”裴放看着缠绕在自己手腕上的皮带,冲着面前冷脸的人挑了挑眉。

颜束收紧绑人用的皮带,无视掉裴放瞥向他裤腰的视线,眼神居高临下地转向裴放:“没掉,失望吗?”

“当然了。”裴放在这种受制于人的时候,仍然不忘调戏人。

颜束没再接话,拽着人就走。

因为靠近中心花坛和教学楼的位置一波又一波的热浪不断冲刷着他们的神经,好像分分钟就能把人蒸发成水蒸气似的。

必须找一片远离建筑物和植物的空地——学校的操场。

然而,临走出教学楼范围的时候,颜束忽然改变了主意。

他站在靠近燃烧着的四季青丛的墙边位置,一只手提起捆着裴放双手的皮带,杀意毕现:“给你个活命的机会”

“哦?”裴放觉得有点意思。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要怎么才能出去?”颜束声音很轻。

看着这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俨然不会再想听他瞎扯,大有“听不到我想要的就搞死你”的魄力。

“出去当然是要完成系统任务了。”裴放很巧妙的避开前两个难缠的问题,直接回答了一般人最渴望知道的出路。

毕竟死在这里,知道再多也没什么用。

“还有呢?”颜束猛然往前一推,把人抵在温度不低的墙面上,显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

这里的火确实不会灼烧外来物,但不代表被这个温度一直烤着就很舒服。

裴放咬了咬牙,脸色却有些奇怪,视线也直直穿过颜束看向他的身后,缓缓笑了起来:“欢迎来到囚、笼、空、间,我是谁不重要,但你的命在我手里。”

“囚笼空间?”颜束表情彻底冷了下来,似乎是听到什么令人反感的东西。

他的眼神,有问题。

裴放跟他是面对面站立,他看的方向,应该是从学校里面看出去的大门才对。

可是

颜束猛然回头,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此时的学校外面密密麻麻围满了人,虽然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称他们为“人”。

这些显然不是跟他们一起来到这里的那群人,而是这个小镇上原本的居住民。

颜束看到了那个白天抱着孩子离开的女人,此时手里正紧紧抓着学校的大门的铁栏杆,一下又一下地来回摇晃。

那女人眼神涣散又空洞,仿佛一个盲人,但又像是死死盯着他们的位置,嘴里念念有词,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然而这样状态的人并不只有那女人一个人,而是学校铁门之外的所有居民,都在缓缓靠近这所学校。

他们有的奋力撞击学校大门的铁栏杆,有的伸着手胡乱往里抓,更有人张着嘴咬住这栏杆不松口。

慢慢地,学校大门口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批又一批的居民还在往里挤,面目凶恶得如同要撕烂学校里的一切。

这些哪里还是什么小镇居民?这分明是

“丧尸围城?”靠在墙上的裴放忽然低低出声。

第7章 追逐

这边话音刚落,学校铁栏杆门那边就传来“哐当哐当”的响声。

学校门口拥挤的小镇居民越来越多,一波又一波不断撞击着年久失修的铁栏杆大门,生锈的焊接处岌岌可危,已经开始松动了。

“这门恐怕撑不了多久。”裴放离开滚烫的墙面直起身。

颜束看向他:“进来会怎么样?”

这些小镇居民不算是他们这种直接空降的外来者,所以这群居民不能免受大火的灼烧。

然而,拥挤在大门口的人群却像是无知无觉,大火燎上衣服、头发也仿佛没有痛觉,皮肤被火烤出难闻的焦味,居民们也只是眼睛空洞血红,依旧撞击着铁栏杆。

“没看过丧尸片么?”裴放举了举绑在一起的手腕,“当然是吃人了。”

颜束没理他举起双手的暗示,自顾自地说:“这里火光太强,还是先离开吧。”

学校大门出不去,自然要从其他地方破窗了,颜束看了眼摇摇欲坠的铁栏杆大门,二话没说转身就找出路去了。

裴放:“”

敢情“还是先离开吧”这句话不包括他,颜少爷的态度是打算让双手被缚的他自生自灭了?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到底义无反顾地跟着颜束进来这地方,也勉强算是生死相随了吧?

裴放心里顿时愤慨万千,打算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斥责颜束这种抛弃队友的无良行为。

正想开口……

“嘭!”

一声巨响打断了一切。

学校那半吊子装饰性大门终于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家长们踩在了脚下。

伴随着周围燃烧的火焰,尘土飞扬间有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开始响起,回荡在学校的上空。

【触发任务:黑夜追逐。】

【每晚出门找孩子的小镇居民精神堪忧,请在他们的盘问下尽全力生存。】

听见声音的颜束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自然也听到了再次响起了广播声。

马后炮。

颜束在心里腹诽着,这东西每次都在事情发生后才不急不忙地出来播报,堪称恶劣。

“死了爹的报丧样儿。”颜束淡淡出声。

裴放蹙着眉,脸上的表情没了刚才的放松。

他望向学校顶楼那个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骷髅头。

虽然他很久没有进入过任何区域的囚笼空间,但如果没记错的话——“黑夜追逐”这项极大影响生存率的触发任务应该会在第三天或第四天晚上才会开启。

除非有人提前与提供个人支线的npc交涉过了?

可从白天的状况来看,这批明显是刚被拉进来的新人,连地方和任务都不清不楚。

唯一一个算得上可疑的,也只有过于敏锐古怪的颜束,巧的是这人作为自己的任务目标,裴放几乎寸步不离,因此不可能会是他。

这件事没来及细想,只见那群家长已经张牙舞爪地冲着裴放而来。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里”

“把孩子还给我。”

在一片似哭似吼的声音中,裴放挣了挣被绑住的双手,纹丝不动。

真不亏是少爷,这皮带质量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裴放踹了一脚身旁四季青丛的水泥边沿,连忙跟上颜束已经快要消失在转弯处的身影。

这边颜束已经找到一间温度不怎么高的教室打算翻窗。

“喂,把这玩意儿给我解了!”裴放跟着进来,闪身晃倒一个马上要扑到他身上的小镇居民,又紧忙抬脚踹开另一个抓他脖子的。

谁能知道这镇上的居民居然无孔不入,学校大门后有那么一大群撞门的,这教学楼后面破窗而入的也不在少数。

显然,颜束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正被三五个人围攻,这些人像是不知疼痛和疲倦似的,被踹倒在地,十秒之内又能爬起来继续朝颜束扑过去。

所以百忙之中的颜束只抽空给了裴放一个眼神。

不过倒是让裴放看明白了这位少爷的意思,他在说:求我。

裴放瞬间不太爽,这白眼狼还真是难搞。

即使两人都知道联手才能更快冲出这个如同火化间的学校,但一个比一个能抗,谁也不想先拉这个面子。

像是报复这种难搞的态度,裴放一脚把扑过来的人踹向了颜束那边。

察觉到后方一阵劲风,颜束连忙闪身,拎起手里那个“抽象派雕刻品”的木棍往后抡了过去。

“邦”的一声,那位被裴放踢过来泄愤的人瞬间倒地,没了动作。

见状,两人都开始下死手,不一会儿,这间教室已经恢复了安静。

颜束看向倒在地上的人,眼神里露出了一点探究的意味,那边的裴放立马开口了:“我人美心善的小少爷,这可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不必动恻隐之心。”

“你大爷。”颜束抬起眼,冷冷地瞥了一眼裴放。

“行,请问大爷现在能解开了么?”裴放拖着嗓子低头一笑,走上前把绑着的双手举到颜束面前,又颔首靠近颜束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回去再陪你玩这个”

话音未落,只听“咔嗒”一声,裴放手腕顿时觉得松了下来。

他活动了一下被勒出红痕的手腕,目不转睛地看着颜束撩起衣服,把皮带重新穿进裤腰上,腹肌一下清晰地暴露在周围炙热的空气中,隐隐有些薄汗。

这人不仅五官冲击力十足,就连腰也这么的

裴放眼睛很轻地眯了下,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眼睛。

“走了。”颜束扯下衣服,“出去后,你最好能说明白这是什么鬼地方。”

“知无不言,我的救命恩人。”裴放半真半假地回应了句,跟着从窗户翻了出去。

“这里是千子镇,大概有七八万人口吧。”

“这就是你去镇政府翻出来的信息?”

“拜托,就外面这个形式,这现在很有用的信息!”

“哪里有用了?”

“至少知道,咱们是绝对从外面那群人手里逃不出去了。”

“”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又都沉默下来,气氛的凝滞让外面晃荡的各种声音愈加清晰,传进耳朵里,有种绝望的气息。

这其中一个人正是出了院子就被裴放甩掉的梁卓,他不知道从哪又给自己找了个同舟共济的队友,两人正猫在一个黑漆漆且空间不怎么宽敞的地方。

“这狗窝可真难闻啊。”梁卓对面的人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开口。

“你就知足吧,正因为这里味道大,外面那些人才找不过来。”梁卓同样捏着鼻子,这狗窝还是两人不知道被追了几条巷子才勉强找到能安安静静缓口气的地方。

梁卓发现自己跟丢了裴放之后,就开始自己一个人在巷子里绕来绕去,一不小心就绕到了镇政府那里去了。

他也是在门口碰见了这个跟自己此时蹲在一起的男人。

两人商量了一下,便打算进去找找线索。

那男人在外面给梁卓望风,梁卓偷偷翻窗户进去翻东西。

然而那间办公室里面大多数东西都是锁在柜子或抽屉里的,只有寥寥几份文件在桌面上摆着。

梁卓刚翻开一页,就听见外面传来那男人吹口哨的信号,连忙又翻了出来。

出来后没等他下地站稳,就被人拉着一路狂奔。

他开始以为他们偷偷进镇政府被小镇上的居民发现了才会被人追着打,但是两人每拐进一条巷子,那些居民看见他们就挥舞着双手朝他们抓过来。

这仇恨值传染的竟然这么快吗?

身为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大学生,梁卓可是把《行尸走肉》刷了好几遍,立马就领悟了这群居民的无差别攻击。

他立刻带着那男人先寻找能掩盖气味的藏身处。

功夫不负有心人,梁卓觉得自己命不该绝,就这么遇上了一个救命地。

这处狗窝四面是木板,顶部盖着一层厚度适中的塑料泡沫板,应该是大型犬的狗窝,刚刚好能容纳两个蹲进去。

此时两人蜷缩在狗窝里,非常的憋屈。

那人收了收腿,颇有些嫌弃地环顾了一圈周围,生怕自己身上也染上这样臭烘烘的味道似的,嘴里嘟嘟囔囔着:“你不是白天抱上两个靠谱的大腿嘛,怎么人家到了晚上就把你甩开了?”

听完这人的话,梁卓眼神暗了暗,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他是有点难过的,不知不觉就想说点什么,大概是一直以来太过压抑自己的情绪,让他现在对这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产生了倾诉欲。

“其实,我本来有个大哥的,我没见过他,只偷偷看过一次背影,我总觉得颜束的感觉跟他很像……很像。”梁卓缓缓说着,好像在解释自己并非是为了贪生怕死才去抱大腿的人。

“没见过,你知道个屁,乱他妈认亲。”那人有些烦躁,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但他刚刚靠着这个大学生才躲过一劫,不得不耐着性子。

“对,我没见过他的样子,从小爸妈就告诉我他丢了,有一年他回来过一次,爸妈不让我见他,我偷偷躲在门后偷看了一眼,只看到他离开时的背影,可他也只回来过那么一次,后来再也没他消息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而前几年我再问起,爸妈说他已经死了。”梁卓的声音起了些波澜,压抑着情绪似乎隐隐有些激动,“但是我总觉得,他还活着,我记得那个背影。”

那男人看着梁卓的脸色,有一瞬间觉得非常奇怪。

按理说人口失踪,这家人居然也没去报警,而是默认人已经死了……还不让小的见,这是有多不待见大的。

但这样的情况下,外面的危险随时而至,男人越想越烦躁,随口抱怨着:“先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再说吧,至于你这么个没什么本事还添乱的大学生,他们怕是想摆脱你还来不及,更别提你还找哪门子的哥,你哥有那么冷血?”

他越说越气,继续发泄道:“我看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保不准外面这些奇奇怪怪的人就是他们搞出来的。”

梁卓目光停滞,仿佛在思考些什么。

第一眼看到颜束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这人自动带入大哥的形象,所以跟前跟后也不觉得自己是在添麻烦,此时被人不留情面的戳穿,忽然有一种自己果真是个拖油瓶的心烦意乱。

他甚至起了让这人立刻消失的不正常心理。

于是梁卓立马反驳:“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人家再厉害,也没有救你的义务吧。”

“切,救我?我稀罕吗?”

“你不稀罕酸什么酸,少在背后说三道四。”

“什么时候用你教训老子了!”

两人半句话没说到一起就脸红脖子粗的嚷了起来,越吵越凶,声音一下盖过一下,像是要掀翻这个狭小的空间。

“啊!”

“妈呀!”

忽然,两人同时惊呼向两旁倒去,视线直直看向这狗窝的上方猛然伸进来的一只手。

反应过来后,梁卓立马捂住了嘴。

那男人却吓得不轻,一直踹息着抖个不停,那只手刚刚差点戳进他的眼睛里。

这时,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阵又一阵“呜呜啦啦”的声音向这个不堪一击的狗窝靠近着。

梁卓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想去拉那个男人,但那人显然没有梁卓这种刷了很多遍丧尸片才形成的定力,看见梁卓伸过来的手再一次丢了魂儿地大叫起来。

这下坏了!

没等那男人挣扎出狗窝,上面忽然同时伸出了好几只手。

其中一只手正好抓住了梁卓的肩膀!

“这里不能待了,快走。”梁卓紧忙用力拍开肩膀上想掐他脖子的手,一边喊一边挣扎着想从狗屋的小门爬出去。

这里面待了两个成年男人本就挤得慌,此时旁边还有一个快要神智失常的,更是乱作一团。

梁卓往出钻的动作更是刺激了男人,那人大吼一声,一把将梁卓推开。

“滚开!”

梁卓被掀到一旁,又得躲着上面伸下来的手,一时之间非常狼狈。

那男人抓住机会就钻了出去,在狗窝内闪闪躲躲的梁卓却没听到这人逃跑的脚步声,只听见那人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然后一阵拖拽的声音

那男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从狗窝的泡沫板顶部伸下来的手也变少了,梁卓暗暗心惊,对于自己刚刚被推开没能钻出去,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害怕。

那个男人是死是活,梁卓甚至没有去思考的心情。

他不仅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儿,而且外面的脚步声已经达到了密密麻麻的程度,仿佛都是被这个味道吸引过来的。

他现在该怎么办?

梁卓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以防心底的恐慌让他泄露一丁点儿的声音。

忽然,一阵破风声好像在他头顶的上空掠过,伴随着两个人不咸不淡的交谈。

“哎看,这里又死了一个,怪不得全靠过来了。”一道有些慵懒到轻佻的声音。

“你在拖延时间么?”有人不耐烦的回应。

这声音有点耳熟,是他们一定是他们!

梁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猛然一头冲破狗窝的塑料泡沫板站了起来,撑破嗓子的声音从喉咙爆发:“救命啊!我在这儿!”

霎时间,无数双空洞嗜血的眼睛从四面八方同时看了过来。

第8章 救命

什么情况?完了……

冲出来的瞬间,梁卓愣住了,他听见熟悉的声音,头脑一发热就这么直接蹦了出来,完全没想过自己身处这群丧尸堆里,万一大佬们视而不见,他该怎么收场?

“嗨颜哥。”梁卓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像是马上要哭出来似的,抖着手给站在对面楼顶的颜束打了个招呼。

巷子内那一双双眼睛也察觉到了楼顶上的人,此刻直勾勾地看了过去,虽然不算是正常状态的人,但显然还是有最基本的感觉思维。

楼底下愣了一片,气氛忽然间变得有些尴尬。

裴放没忍住笑出了声,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下身旁的颜束:“这傻白甜还真是你的死忠粉,没想到命也挺大。”

“走。”颜束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字,随即转身。

与此同时,那些魔怔的小镇居民全部争先恐后地扑向傻站在狗窝里的梁卓。

“啊!我擦,别过来,救救救救我!”梁卓忙不迭地踢开身边的泡沫板碎屑,撇开腿就往出跨。

他手里握着一截塑料泡沫,奋力拨开那些想靠过来的人,还得注意脚下不能绊倒,狼狈不堪地四处逃窜。

可惜,见颜束转身,裴放也不是什么会大发善心的人。

张玲那具尸体的情况,此刻在两人的心里的比重,明显比梁卓一个大活人更胜一筹。

颜束默不作声地打量裴放一眼。

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裴放的笑脸相迎让人觉得十分好相处,但妨碍到他的切身利益时,这人的冷漠也能让人觉得背脊发寒。

裴放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跟惊慌失措的梁卓摇了摇手:“再见了,小朋友。”

声音穿透梁卓的耳膜,仿佛在提醒梁卓,他的的确确是个拖油瓶。

不行,这一趟怎么能死在这里?

对了,还有活路!

“救我!救命09575!”情急之下,梁卓只顾扯着嗓子大喊。

09575?

这串数字不由得让人心里疑惑。

颜束想起自己手腕上紧紧缠着的纸带,此刻被掩盖在袖子之下。

他率先瞟了一眼裴放的手腕,根本没管梁卓那傻白甜在喊些什么。

但紧接着,颜束察觉到身旁跟着的裴放骤然顿住了脚步。

“你说什么?!”裴放顿时转过身,目光如刀削,习惯性地去摸匕首。

这是动了杀心?还是要救人?

颜束冷静地回身,看着裴放收放自如地把方才那一刹那迸发的气息压了下去。

裴放摸了个空。

刚刚在学校的时候,匕首已经被颜束又抢走了。

这人对他手里的武器倒是颇为忌惮。

“找这个么?”颜束从腰间卸下匕首,看好戏似的递上前。

还算有点眼色。

裴放没多说什么,接过匕首,三两下翻了下去。

直到踩在地面上后,他声音掷地响起:“小朋友,你最好知道你喊的是什么,回头解释不清楚,麻烦就大了。”

“啊!”

梁卓的后背被扑过来的小镇居民抓出了几道血痕,规整的衣服早就成了乞丐装。

“唰”的一声,梁卓感觉到身后一阵厉风,背后的袭来的那只手被裴放甩出去的匕首瞬间穿透,整个手掌被死死地定进了墙上。

接着,裴放踹倒了一个从正面扑上来抓梁卓的人,不一会儿,两人身边又围上了七八个,恶狠狠地盯着裴放,嘴里含糊不清地念着“还我孩子”。

“什么孩子啊?”梁卓捂着胳膊上被抓出来的伤口,颤着声音问。

“躲开!”裴放一把将人推开,数十只染血的手顷刻就到了面前。

这样的情况,估计把人带出去了,到时候也是伤的够呛。

再者,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颜束,很难保证那人能忍住杀他的心思。

裴放唇线紧抿,想到:得把他也拖下水才行。

然而这时候,颜束看够了戏,转过身只扔下一句:“我先走了。”

裴放简直要气笑了,这人利用他的时候比吃饭喝水都顺手,看他倒霉悲催、陷入困境也是果断决绝地转头就走。

“帮忙!”裴放喊住了那人即将要走的脚步。

“理由。”颜束没回头。

裴放开出条件:“我能让你活着出去。”

“你好像不太清楚状况。”颜束缓缓开口,“不用你,我也能。”

颜束说完,并没有离开,若无其事的站在楼顶的边沿,居高临下地看着裴放一打数十个人,仿佛在说: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

楼顶的平静和地面的纷乱形成巨大的反差,气氛的骤然对峙仿佛是冰与火的碰撞,一时僵持住的周围只留下了互不相容的气息。

一向很有眼色的梁卓被追的到处乱窜,方才吱哇乱叫,此刻已经捂紧了嘴巴不敢出声,生怕这两位大佬拿他开刀出气。

而裴放肉眼可见的脸色极差,手底下的刀锋更是狠了几分。

没谈拢的状况,只能看谁先退一步了。

颜束抱着双臂,雕塑一般直挺挺立在楼顶边沿,脸上挂着冷漠。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活下来的能力,但是他更想知道,裴放此人的真正能力,以及怎么出去?

“帮忙,我会放过你。”裴放看向楼顶,眼尾轻轻上扬。

大言不惭,这是要暂时放弃追杀他了?

“怎么信你?”颜束淡淡地开口。

裴放杀出一条血路,三两步冲到梁卓跟前,揪着梁卓的领子甩手把人往楼顶扔去。

还好这大学生是个没二两肉的瘦杆儿,不然裴放怀疑自己的胳膊能当场罢工。

“啊——啊——”

没有任何防备的梁卓惊惧大喊,喉咙里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紧接着,跟在梁卓声音后面传来的是裴放的镇定,那人似乎永远胜券在握。

他说:“你没得选。”

被甩过来这么大一个“活”包袱,颜束脸色更垮了。

他冷哼一声,抬脚蹬住楼顶的边沿一跃而起,拽住梁卓的皮带把人往自己这边用力一拉。

没这一拉,梁卓可能直接飞过楼顶,不知到会不会直接摔断头。

梁卓被拉倒在楼顶上,滚了好几圈把手蹭破一层皮才堪堪停在另一半的边沿,半截身体还悬在空中。

他正想喊他救世主般的“颜哥”再捞他一把,结果发现颜束已经不在楼顶。

等到梁卓千辛万苦把自己挪上来,没来得及喘气,两条腿就立在了他的面前。

“走吧。”刚从围堵中出来的裴放脸上虽然有些血迹,但大气不带喘的轻踢了梁卓一脚。

“去哪啊?”梁卓有些迷茫地撑起上半身。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只见颜束率先跳了下去,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

三人弯弯绕绕地在巷子中找寻能走的路,天色已经逐渐亮堂起来了,晨时的雾气弥漫在周围,几乎看不清楚脚下的路。

“没记错的话,这个空间在白天至少是绝对安全的。”裴放走得坦然,仿佛这场大雾根本挡不住他的视线。

“别说废话,怎么出去?”颜束跟他并排,对于雾里可能隐藏的未知保持着警觉。

“等等等我”梁卓气喘吁吁地落后了大半段路,为了追上前面两位的脚步,他的头发已经被汗水和雾气打湿。

闻声,裴放停住了脚步,随意地背靠在墙上,一副等人之际顺便唠唠嗑的悠闲样儿:“每个囚笼的出逃方法都不同,你得给我时间想想。”

“你在拖时间?”颜束握起拳头。

裴放笑道:“没有,总得先熟悉熟悉这里,就像你也要慢慢信任我一样。”

“嗯,那你是谁?”颜束转开头,没再盯向靠在墙上的人,眼里堆满了不耐。

他的问题没那么多试探性的弯弯绕绕,通常直来直去、一针见血,总让人避无可避。

第9章 新人

在颜束这样的气场和眼神之下,那人依旧轻佻出声,逗谁似的开口回答:“裴放。”

偏偏有人不买他这玩笑的账,直接一记眼刀扫了过来。

没趣儿。

裴放咳了两声,佯装正经:“以你的脑回路,这里的大概情况想必也能猜出来个七七八八,我之前说你需要我才能出去,并不是指眼下困住我们的这一个囚笼,像这样囚笼空间数不胜数,你明白吗?你可以把它看作是一场囚笼逃生游戏,有这一局就会有下一局,有新玩家就会有老玩家。”

“你是老玩家?”颜束半信半疑。

“嗯哼,不像么?”裴放点头。

雾气散得很慢,拂过皮肤时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湿度,这两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眼神交叉间沉默了两三秒。

裴放能领略到颜束的怀疑,于是率先开口:“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这批人里只有我一个老玩家?”

对面的人看着他,并不说话。

“难道非得让你看出来才算老玩家么?”裴放笑了笑,“好天真啊,小少爷。”

颜束俨然不喜欢这个称呼,面容冷峻,微微抬了抬下巴:“你比我大吗?”

“至少在年龄上,是这样的。”裴放没敢再触霉头,这一晚上的丧尸追逐战已然让人有些疲累,他可不想跟这位一言不合就开杀的少爷再打一场了。

见颜束仍然不肯相信这个年龄的事实,裴放无奈挑眉:“二十七。”

颜束彻底冷了脸,转身就走,半秒没停。

随即,他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在空旷无人的巷子里回荡了好一会儿,混合着萦绕在身边的雾气,从耳朵细细密密地往人胸腔里钻。

又吵又烦。

颜束脚下越走越快。

裴放没喊人,而是往后瞥了眼,隐隐约约能看见梁卓扶墙而来的身影。

看着这小朋友跟上来了,于是他又脚步不停地往前追人去了。

颜束此人是他的任务目标,他来之前在系统任务中有过最基本的了解。

这位少爷不久前刚过完他二十五周岁的生日。

裴放记得很清楚,资料视频展示的是颜束经常在街角那家生意不怎么样的小店里吃面条,生日那天这人让老板给自己的面加了个荷包蛋。

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好像看起来确实挺值得人同情心泛滥。

但颜束似乎天生没有这种能力,他激不起任何人的怜悯和共情。

这人脸上挂着一幅食之无味的厌倦表情,仿佛吃这个面对于他来说,只是活着的必要条件。

并且他很烦这种没什么意义的必要条件。

陷入思考的裴放一眼没看,前面人影又在雾中模糊起来。

这位跟“少爷命”不怎么沾边儿的挂牌少爷正走得飞快,背影挺得笔直,双手插在冲锋衣的口袋里,长腿一迈谁也不等,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裴放不着边际地想,其实自己煮面条的手艺还不错,应该比那位店老板的要好些。

随着阳光铺满整座小镇,视野越来越清晰的同时,他们也听到了不少活人的声音,各家各户里传来清晨忙活的动静,镇上完全褪去了夜晚的死寂感,有了真实的气息。

三人走过几条巷子,都十分干净正常,仿佛昨天晚上那场追逐制造出来的杂乱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如果梁卓身上没有那些被抓出来的伤口,这一切倒真的要让他怀疑自己的精神问题了。

什么才是真实,什么才是梦境?

在巷子中,他们偶而会遇上出门的小镇居民,这些居民仍然有些畏畏缩缩,却不再像昨天白日里那样直接闭门,好像是已经逐渐习惯他们这些外来者的存在。

“他们?!”梁卓第一眼看到这些居民时,还是下意识地想跑,但是被裴放直接摁住了肩膀,只能哆哆嗦嗦地指着那些路过的居民,“这是恢复正常了?”

“正常?”颜束平静地接话,“晚上再看。”

“那那咱们现在去哪儿?”梁卓尽力平复着昨晚被追赶的恐惧情绪。

颜束闻言回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上下打量了梁卓几眼,然后转身继续向前走了。

“他、颜哥他这是什么意思啊?”梁卓疑惑转头。

看样子是想从裴放这里得到接下来的行动指示,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是三岁小孩打架时,都知道要喊上一句“回家找我爸来揍你”的道理。

有那么两三秒,裴放没回答梁卓的问题。

他并非没有听到或者故意不回答,而是仿佛在等

颜束的身影顺着这条小巷的尽头拐了个弯,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裴放这才把视线重新落到身旁的梁卓身上,他眼里没有多余的情感,像是在逼视:“09575?”

“嗯?啊哈哈嘶,是,是。”猛然被裴放这么直接地问,梁卓有些口不择言。

他的大脑运行速度似乎不足以让他立即思考出这个问题和自身现状的解决方案,于是蹦出口的语言就只剩下了这么几个含糊不清的象声词。

“谁教你的?”裴放有些不耐烦,他不知道这人是真傻还是装傻,但他着实不喜欢这种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交流。

呵,被丧尸追得狼狈时,喊救命倒是口齿利索得很。

“我、我不认识。”梁卓开口声音不大。

在裴放的气场之下,他显得十分唯唯诺诺,像是做错了事,正在被大人教训的小孩。

不认识?

裴放往前走了两步,又缓缓转过身,满脸冷意,却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有颜束那样的身手么?”

梁卓倏然愣住了,随后讪讪笑道:“那怎么能比,我从小到大,跟人架都没打过。”

“那你觉得,我凭什么现在能跟你好好说话。”裴放眯了眯眼,整个人充斥着危险,仿佛下一秒就能让眼前不顺心的东西彻底消失。

这话一出口,梁卓瞬间背后冒冷汗,他再怎么“傻白甜”也该听明白了裴放的意思。

裴放能跟颜束拐里拐弯地打哑谜、逗乐子,那是因为这两人交过几回手,心里明白彼此没受什么伤时,谁也没法真的致对方于死地。所以在这个还没摸清楚的诡异地方,对方还对自己有点用的情况下,两人只能在表面上寻找一个和谐共同的平衡点。

然而他们也明白,这种互相利用的关系一旦破裂失效,有一个人出现危机,另一个必然露出爪牙。

就如同,那时裴放跳下来救他,颜束本来打算转头就走。

想到这里,梁卓很轻地抖了一下,心里再清楚不过自己没有颜束那样谈条件的资格,裴放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是别人教我的,说这么喊能保我一命,但那个人我真的不认识。那天晚上我只是打球出来,看有个人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就请他喝了瓶可乐。”梁卓立马脱口而出,生怕说迟一秒,他就会原地被砍似的。

他见裴放没有立即反驳,似乎在斟酌什么,于是补充道:“我以为他没钱,保命什么的本来我没在意,谁知道回宿舍刚睡下,醒来就到这里了。”

裴放这才把冷箭似的目光收了收,但看着梁卓,还是带了些不耐烦:“说他的原话。”

“这个谢谢了,教你个保命的招,如果遇到不能解决的危险,大声喊09575。”梁卓重复了一遍。

然后他贼眉鼠眼地把头往前探了探,用一只手挡住半张脸,轻声问裴放:“那人是不是算命的,他算准了我会遇到危险啊!他是不是给你也算过,有没有让你也喊这个?”

裴放:“”

那人确实给他算了,但算得不是命,而是他的容忍度。

“手腕伸出来。”裴放忽然想到什么。

梁卓乖乖地把自己的双手伸到大佬眼皮子底下,一脸懵懂的弱智儿童样儿。

没有纸带,没有手环。

裴放看向梁卓那蠢到家的表情,心想,这倒确实是个纯新人。

他当初在进入到这个囚笼空间的时候,系统显示这一批进入的全部都是新人,包括任务目标颜束。

但裴放进入后,却在颜束手腕上看到了纸带。

——这是只有在囚笼空间中成功生存并逃离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尽管裴放没来及看到颜束手腕纸带上的数字,但这仅凭这人的谨慎程度和凌厉的拳脚,也该让人保持怀疑,这不是一个新人所具备的。

他试探过很多次,但颜束不仅什么都不知道,甚至反过来想套他的话。

系统很少会有错误判定,除了前几年内核芯片动荡特别剧烈的时候。

眼下很显然他们没人收到过紧急通知,那么颜束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

身手好可以解释成现实生活的职业特殊,但手腕上出现了一个新人不该拥有的纸带,该怎么解释?

这一趟不管能不能做掉任务目标,出去后他都要回一趟主控所了,裴放想。

颜束确实很独,他拐弯后根本没管后面那俩人跟不跟得上来,直接按照自己的思路走,先找到了张玲昨晚上突然死掉时住的院子。

院子的大门牢牢关着,像是盖紧了棺木的一口棺材,封锁着无法直面的已逝物。

明明看着与左邻右舍的大门没有什么区别,但莫名地让人从心里产生害怕和退意。

就像你知道某个路口死过人,经过时就会刻意去避开一样,这是人的心理的本能应急反应和自我保护机制。

然而,颜束不是普通人。

他走上前,没有丝毫顿挫地抬起手臂,直直推开了这扇大门。

呼——

一阵凉风吹过,那个原本摆放着张玲尸体的地方,此刻只有已经干涸的腥红血迹。

看来这个什么破囚笼空间是不允许他们提前对死亡做出预设的保命方式了,毁尸灭迹做得如此干脆彻底。

屋里仍然是黑黢黢地一片,即使门外已经是天光大亮,却似乎怎么也照不进这些房间里,就好像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颜束手指在鼻梁上的小痣出轻轻蹭了两下,他不信邪,偏想进去再看两眼。

他脚步刚动,熟悉的呲啦电流声又出来刺激神经。

【千子镇平静的清晨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罪恶,任务现在开始发布。】

【第二个任务:找回自己已失踪的孩子。】

机械音刚刚播报完毕,外面就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什么玩意儿?”

“原来这里叫千子镇。”

“哎,你们睡得怎么样?”

“还行吧,这里床好硬。”

“将就将就吧。”

颜束:“”

第10章 威胁

聚堆的人们聊起天来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中心主题却仍旧没完没了。

颜束半晌没动,直到听见另一边缓慢而来的脚步声,这才转身往外走。

刚跨出大门,迎面就撞上了两位老熟人。

“好巧,又遇见了。”裴放弯着眉眼,说着就要过来搭上颜束的肩膀。

颜束侧身挪开,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朝梁卓问:“昨晚你没跟他们一起?”

受到点名的梁卓立马摇头,指了指裴放,说:“没,我跟他出去的,后来就跟丢了。”

颜束点点头。

昨天来时大概有十来个人,经过昨天一天,加上他们还有九个人。

“哎,他们还活着呐?”

巷子中叽叽喳喳的几位显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却没一个上前打招呼的。

裴放看见不远处的几位幸存者,有点诧异:“我还以为昨晚都死光了。”

旁边的颜束难得看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话表示了赞同。

但某人向来碍于表面,不会直接说什么。

那边一阵推推搡搡,终于有人过来了:“早上好早上好。”

而他们这边

一个从来不理人。

一个不喜欢跟没多大用处的人说废话,梁卓刚刚领教过。

于是,梁卓只好主动为两位大佬担任外交工作,上前笑着回应:“哎真巧,你们昨晚去哪儿啊?”

“昨晚出去找了找,也没什么线索,大家都困得不行,就回来睡了。”那人抓了抓头发,“你们呢?找到王建了么?有没有其他能离开这鬼地方的线索?”

“你们试过离开?”这次不用梁卓开口,颜束冷冷的声音响起。

那人有些不太自在,跟这人说话总觉得被审问似的,他说:“不是我,昨晚张玲死了,有几个说这地方会吃人,连夜就走了,这不是早上也没回来也不知道是走了,还是出什么事了。”

颜束转头看向裴放。

他会意后立马低头附在颜束的耳边,低声说:“出不去。”

“对啊,我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还不如好好睡一觉呢。”那人的语气有些庆幸自己昨天回来睡觉的决定。

“哎对,我们昨天也是直接回来睡觉了。”梁卓接着回应。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位,想寻求一个夸奖似的,但人已经走出五米远了。

“哎等等我”梁卓急忙喊道。

他又拍了拍那人的胳膊,说:“先走了啊,找孩子找孩子!”

像昨天一样,莫名其妙的任务已经发布,没人再能睡得着了。

这群靠睡觉躲过一劫的幸存者也突然反应过来,刚刚播报了任务。

昨天是接孩子,今天找孩子,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是孩子都接回来了,为什么还要出去找?

不对!

“大家快看看自己昨天接回来的小孩还在不在!”刚刚跟梁卓说话的人率先反应过来,赶忙招呼众人回自己住的院子看看。

果不其然,屋内空空如也。

梁卓本身体育就查,奈何这两位前面领路的大佬一个比一个腿长。

“我说哥哥们”他气喘吁吁地追上两人,正打算说话,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突然语塞。

然而,已经晚了。

寒光瞬间划过眼前,梁卓本能地往后退去,却被人捏住了后颈,冰凉的器物抵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刹那,他的左胳膊被人猛然拉了一把,像是要把他往回拽似的,力气巨大。

但没扯扎实,梁卓只觉得关节处钝痛,他左胳膊脱臼了。

紧接着,背后一阵火辣辣的疼。

梁卓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被人用一把匕首怼在了墙上。

“你以为拿他就能威胁我吗?”裴放轻佻的声音从两米远的位置传来。

“不知道,可以试试。”颜束一只手握着匕首,微微抬着下巴,显得有点懒。

裴放一时无话,让人察觉不出情绪。

如果他刚刚没有出手拉梁卓左胳膊那一下,大概现在说的话才能更取信于人吧。

还真是难缠。

在这里,裴放从来没有被人逼到不得不跟对方合作的地步。

从来只有别人求他的份儿,只有他能提条件。

就连想保梁卓一命的那位,算计了他的容忍度,接下来的一年里都得替他干活了。

想到那位,裴放一阵火大。

闲的没事儿非要保一个傻白甜,脑子被门夹了。

“随你。”裴放轻轻松松开口,然后没管表情视死如归的梁卓,转身就走了。

看着那人离开,颜束架在梁卓脖子上的匕首却没放下来。

他没说话,也没看梁卓,只是把匕首一点一点陷入梁卓的皮肉里。

梁卓紧咬着牙,愣是没吭一声,额头上冒出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眼睁睁看着裴放的背影越来越远,没有回头

忽然,一只麻雀从房顶飞驰而下,翅膀几乎没有扑扇地冲向颜束握着匕首的那只手。

颜束脸色微微有些变化,几乎是袭来的同时,他的匕首刺向那只不要命的麻雀。

叮——

麻雀被突然飞过来的石头打偏了,石头跟颜束手中的匕首撞在了一起。

颜束转脸望向那个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人。

那人正盯着被他打落在地的麻雀,他的声音很沉:“滚。”

麻雀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拍了拍翅膀就飞走了。

梁卓被刚刚的颜束吓到了,好不容易脱离了脖子上要他命的东西,此时又被裴放一句“滚”震得不敢出声。

他紧紧捂着被划破的脖子,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半晌,裴放冷着脸开口:“说你的条件。”

“唰”的一下,颜束收回了刚刚从裴放腰间拔出的匕首。

摆出一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先找孩子。”

裴放从来没被人气得这么狠过。

看着颜束那张脸,他抿了抿唇,不知怎么忽然就笑了。

系统主控所。

一个瘦高的男人坐着软皮单人椅上,上身没穿衣服,脚下放着一个可乐空瓶。

他正勉勉强强够着自己肩胛骨查看,那里的皮肤青紫一片,已经肿了起来。

男人表情有些愤恨得欲哭无泪:“妈的,下手也太狠了吧,活该找不到对象。”

但这话他只敢在背后嘀咕,当着某人的面可是要命的。

他叹了口气,慢慢穿上衣服,看着实木桌上一堆又一堆的文件,又开始忙活起来。

“打工人的命呐,真惨。”

第11章 合作

太阳已经高高架在头顶,所有人的一天在忙碌中开始了。

剩下的九个人三三两两散开在这座走不出去的小镇中,在各处可能藏人的地方寻找着任务中的孩子。

颜束没有迟疑地在前面走着,脚步不慢。

刚刚被他接好胳膊,神色还有些难过和茫然的梁卓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不见裴放。

两人方才三言两语之间,看起来是达成了某种合作。

虽然看起来都极其不情不愿,但奈何各有所图。

人一旦想要什么,对自身以外的东西有了欲望,就会有所牵制,不得已束手束脚。

颜束想要出去,起码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而裴放受人之托,保梁卓一命。

两人看穿了彼此,于是达成了共识,也不再拖拖拉拉地互相试探。

所以分配也在不言而喻之中,一个走任务,一个找线索。

半个小时之前。

满嘴跑火车的某人终于被迫履行了他“知无不言”的承诺。

“每个囚笼空间的规则不相同,但目标只有一个,就是活着逃出去。其中必要条件就是任务进度,系统发布任务一般会按时间点来,就像我们待的这个,每天清晨会给出通知。有的会在进入后直接给出全部任务,也还有更奇葩的”裴放本来头头是道,说到这里时却忽然顿住了。

颜束:“?”

梁卓追问:“什么奇葩的啊?”

这位唯一的老玩家突然卡带,剩下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他。

裴放微微蹙了下眉,平静开口:“忘了,记不清了。”

看着对面的人虽然脸色毫无波澜,但颜束总觉得,这人的心情好像突然间更差了。

“那触发任务和支线任务什么意思?”梁卓问。

裴放这才把注意力拉了回来,说:“影响生存率吧,这里系统搞出来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儿,也没什么大作用。”

系统:

【警告,请各位注意言论,三级惩罚已就绪。】

三级惩罚?

这是在威胁谁?

于是,其他地方一帮正在边找孩子边闲聊的人,听到这条播报后,全部开始胆战心惊地回想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然而,发出此“反动言论”的这位不屑一顾地冷笑一声,甚至有想再怼两句的想法。

梁卓适时出声,把人制止了:“那出去的条件是什么?”

“任务进度点足够。”裴放继续说,“这个囚笼空间有十个点,任务越多越分散,像眼下这种我没猜错的话,最终任务一般占五个点。”

“拿多少能出去?”梁卓瞪大了眼睛。

裴放:“六个。”

梁卓头大了,单手捂面:“那就是前面做的再好也没用,最终任务完成不了,还是得死。”

“聪明,说对了。”裴放打了个响指。

梁卓:“”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种必死无疑的聪明。

“什么破规则。”颜束不屑一顾,态度依旧傲慢。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电流声。

所有人同时望天,结果那阵声音呲啦了半天,最终还是哑了火。

“看来它比较怕你。”裴放轻笑,左肩膀轻轻碰了下颜束的右肩膀。

颜束瞪了他一眼,郑重其事地说:“分开找。”

“行。”裴放挑了下眉,接着一步一步靠近面前的人,“小心点,别磕着碰着,让人心疼。”

这话说得缱绻万分,但听在颜束耳朵里却变了味。

好似在警告他:小心点,别让我逮到机会,一定搞死你。

颜束抿了抿唇,显然不打算做口舌之争。

他没给裴放一个眼神,转头就走。

经过一天一夜的摸索和探查,颜束心中大概有了解到,这小镇不管多么诡异,至少已经有两处地方明摆着表现出不正常。

一个是“出生点”小院,另一个则是学校。

昨天晚上前半夜,颜束眼睁睁看着几个孩子进入到那院子里,并且屋子里有女人的声音。

首当其冲,所以他们刚刚跟裴放分开后,颜束带着梁卓直奔那个小院。

很快,两人便站在了院门口。

异常的气氛下,身边的梁卓难得敏锐一回,察觉到了颜束的不对劲,问:“怎么了?咱们不进去吗?”

颜束微微眯眼,没说话。

——门上的封条不见了。

这跟昨天确实不太一样。

“还是先进去看看吧。”梁卓见颜束表情微动,于是走到门口推开了大门。

颜束默认后跟了过去。

院子还是昨天晚上那副样子,一切好像没什么变化,台阶上依然灰尘满布,院子的杂草也没少。

“咱们刚来时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了。”梁卓环视了一圈,“哎,这里灰好厚,简直像刚出土的文物。”

颜束像是听不见似的,径直往屋内走去。

他昨晚没机会进去看一眼,今天当然不能错过了。

答案仿佛摆在了眼前,就等着他们揭开似的。

“颜哥,等等我。”梁卓这傻白甜好像忘了是谁刚才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此时又亲亲热热地贴上前去。

啪——

随着梁卓话音落地的同时,颜束一脚踹开了屋门,他胳膊横在鼻子前,瞬间闭上了眼睛。

“咳咳噗……”跟过来的梁卓没这个意识,被里面的灰尘呛的一阵咳嗽,眼睛也被眯得睁不开。

过了好一会儿,梁卓咳得通红着脸才平复下来,他揉着眼睛,问:“颜哥,怎么不进去,这里面有什么啊?难不成真是出土文物?”

颜束放下胳膊,睁开眼后,确实站在门口良久,他却没有任何动作。

“有什么啊?”梁卓正打算睁眼,也想看看屋里面。

旁边的颜束开口了:“劝你最好别睁眼。”

他的声音没有温度似的,仿佛能带动一阵风,扫过梁卓的耳后,让人不寒而栗。

梁卓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退到台阶以下:“好,那我离远一点。”

再睁开眼时,梁卓自认为已经退到安全距离。

“啊!妈呀!”他还是吓得差点摔了个屁股墩儿。

他看到,屋子里面地上是厚厚的一层灰,周围却没有任何的脚印,可屋子中间却吊着一具尸体。

即便那尸体面色青白,梁卓也认出来了。

“王、王建。”他颤颤巍巍出声,然后看向了颜束的背影。

这人到底是怎么能镇定地站在门口,跟那具被勒得目眦欲裂、死不瞑目的尸体大眼瞪小眼的。

那画面也太惊悚了

刷惯了丧尸片的梁卓,显然不是很能接受搞气氛的惊悚片。

颜束没走进去,仍然站在门口观察着里面:“不是被人害死的。”

梁卓:“啊?”

“没听懂?”颜束回过头,换了一种说法,“害死王建的,不是人。”

“我我我知道了。”梁卓还是不能直视那个被吊死在房梁的王建,那尸体的眼神仿佛在索命一般。

显然,颜束不怕被索命。

他凑上前,观察着尸体上任何一丝不寻常的痕迹。

此时浮现在颜束心里的,是那天晚上他听到的那个女人声音,以及王建在他们接孩子时说的那些话。

乍一听好像被吓到的胡言乱语,当时没人在意,此刻想起来突然让人毛骨悚然。

他们全部是初来乍到的外来者,王建怎么会知道这镇上的相关事情。

有人跟他说了什么吗?

可颜束明明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小镇上的居民时,这里的人明明是慌慌张张躲了回去的。

不难看出,小镇上的居民对于外来者的害怕和排斥非常明显,又有谁会主动告诉王建那些没由来的事情。

颜束的眼睛在王建的尸体上不断扫视着。

一件本身就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用同样不寻常的眼光去看待,那是不是就变得正常且合理化了。

荒废已久的院子、封着封条的大门、半夜三更出现的女人,穿门而过的小孩还有纵火的嫌疑人以及突然提前触发的任务。

一件又一件诡异的事情逐渐在颜束的心中被一条细线所勾连到一起,而王建那天所说的那些话就是连接这些事件的那根针。

“在院子里找找看,应该还有惊喜才对。”颜束站在台阶上,对院子里惊魂未定的梁卓说道。

梁卓闻言点了点头,立刻在杂草覆盖的院子里拨来拨去的开始寻找。

不一会儿,一声喊破嗓子的“卧槽”便从一个杂草半人高的角落冲了出来。

颜束循声走了过去,只见梁卓慌不择路地朝自己扑了上来。

他眼疾手快地抽出腰间带着刀鞘的匕首横在身前,冷静地止住了梁卓要扑到他怀里的动作。

“那那那那里”梁卓半句话说不完整。

颜束接着说:“那里也有一具尸体。”

“被分分分”

“被分解了肢体?”

梁卓猛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颜束:“你你你”

“我怎么知道?”颜束哼笑一声,突然阴恻恻地靠近梁卓,声音比冰块还凉,“因为是我干的。”

梁卓刚受过惊吓,此刻又被颜束刺激到,差点一口气没回过来就要倒下去。

颜束顺势捞了他一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勾起嘴角的轻笑,带着得逞后的狡黠。

好看的要命梁卓愣了下,堪堪回过了一口气。

紧接着,梁卓就听见身边那人再次轻飘飘开口:“真好骗。”

梁卓:“”

敢情颜束那句“我干的”是逗他的?把他吓个半死很好玩?

这是什么丧尽天良的恶趣味!

梁卓顿时有点幽怨,开口喊:“颜哥”

“行了,看出来是谁的尸体了么?”颜束恢复正经。

“没仔细看,太瘆人了。”梁卓一点也不想回头。

颜束也没强人所难,自己往前走了几步,拨开挡住视线的杂草,看见了那一堆血糊糊的东西。

两只胳膊两条腿,外加一个身体,头颅滚在一旁。

“张玲。”颜束回过头,走过去拍了下梁卓的肩膀。

梁卓抖了一下,说:“张玲不是死在了那边的院子里,就咱们住的那边,怎么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不知为何,梁卓看着眼前的院子,忽然想起刚到这里的那天凌晨,这里爬满了各种各样尸体的残骸。

被冷风一吹,梁卓打了个冷颤。

“走了。”走出好几步的颜束看后面的人没跟上来,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

梁卓这才从被魇住的恐惧中脱离出来,忙不迭跟了上去:“不在这里继续看了吗?”

颜束没回头,说:“这里封住的东西已经出去了。”

第12章 疑因

封住的东西?

直到两人走出了这院子,梁卓仍然还没从那一堆断胳膊断腿中回过神,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颜哥,你说他们为什么会死?”梁卓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脑子里却像一团浆糊。

昨晚后半夜,触发任务使得所有小镇居民失去理智暴走,那些早早回到住处睡觉的人自然躲过一劫,那些半夜要走的人也免不了死在这场灾祸中。

这就是裴放所说的,降低生存率。

但有两个人的死亡显然不同,王建和张玲。

他们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共同的地方——都没有接孩子,而他们死后又都被扔进了这个院子。

“不是巧合。”颜束说。

“啊?”梁卓有些懵,但颜束开口的一瞬间,他脑子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猛然出现了一幅画面。

“胳膊,断腿,头颅”梁卓不自觉地念出了声。

张玲被分解的肢体,他怎么能忘了,他见过类似的啊,就在昨晚的前半夜。

“我知道,我见过,我见过!”梁卓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激动的跳了起来,“昨晚我睡不着,想去找你说话来着,但是推开门就发现有东西在你屋子里”

听着梁卓手舞足蹈地叙述,颜束拇指磨砂着匕首的鞘,眉目间有些慎重的思虑,打断了他:“一些断掉的肢体。”

梁卓疯狂点头。

白天的时间过得似乎很快,没多久太阳已经到了西边。

两人站在临近黄昏的阳光之下,周遭却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

见颜束久久不开口,梁卓憋不住了:“颜哥,你在想什么?”

颜束抬头看向这条小巷的尽头,如同他们刚来时那样狭长宁静,他像是得出了什么结论,然后才敷衍地看向梁卓:“找孩子。”

说完,颜束转身就走。

这院子里的东西,或者说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关键所在了。

昨晚他翻进这院子后,没多久就听到了敲门声,屋里便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那时候门上还贴着封条,但两个小孩却能穿门而过,像是电视剧里没有身体的游魂。

两个小孩

昨天所有人都接了孩子,除去王建和张玲。

那就是还剩下两个孩子没人接,所以他昨晚看到的那两个小孩就是没人接走的孩子。

再回到王建身上,这人跟他们一样刚到这里时,还算是个脾气不好的正常人。

后来则是在学校门口接孩子时,又见过王建一次。

颜束平常没有关注别人的习惯,所以也不清楚那时候的王建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再后来,这人就不见了踪影。

张玲莫名其妙地死后,大家才关注到王建失踪了。

恐怕在这样一个地方,失踪后活不了再正常不过,所以昨晚也没人去用心找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时间差,让人觉得王建死在了张玲后面。

不对,颜束想,王建才是先被杀的那个,而且也是被分尸了。

梁卓昨晚前半夜看到的那些东西,应该就是被分尸后王建的肢体。

颜束刚刚确实仔细观察了那具被掉在房梁上的尸体。

由于装着完整的衣服,看不见四肢的情况,但脖子上有缝合的线。

不知道是不是死不瞑目,王建眼睛虽然睁得很大,但眼球却很奇怪,两个黑色瞳仁朝着相反的位置,不像是人死前的任何正常反应。

况且眼周的皮肉很松,堪堪兜着眼球,快掉下来似的,让人有一种这眼珠子被挖出来过,又被重新塞回眼眶里的感觉。

手法不可谓不残忍。

这些推测和观察,颜束没告诉梁卓。

倒不是故意隐瞒什么,而是看见残肢断臂就害怕成那个样子,这小子要是听了这些,大概得吓疯。

身边带个傻白甜已经够累了,他可不想帮裴放看着一个疯子。

“咱们现在去哪?”梁卓以为颜束是漫无目的的找孩子,于是开口问。

“去找你的靠山。”颜束随口回答。

梁卓听完,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

学校没有人,是一所荒废很久的地方。

裴放在学校各处都翻了个遍,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更别说找到什么小孩了。

昨天白天接孩子的时候,他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倒是有奇怪的地方。

偌大一个学校,从学校出来的孩子就只有十来个,跟他们这些人显然人数相同。

学校像个摆设。

裴放倒是见怪不怪,他进过太多的囚笼空间了,早就已经适应了系统里各种的不同寻常和刻意安排。

虽然没能找到那些失踪的孩子,但他倒是乐意在学校各个领导的办公室翻一些陈年旧账来看看。

学校重建的预算表和规划图纸。

“重建?”裴放正拿着手里翻阅,这学校发生过什么,才经历了这种规模不小的重建,而且依旧荒废了。

对了。

裴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紧跟着手上动作一顿。

他走出这间办公室,站在五层高的楼道上往下面扫视。

“消防工作做得真不错。”裴放点评道。

这所学校但凡能放通知的广告栏以及空白的墙上,都被贴满了消防知识,几乎走两步就会放置一个消防设备。

一个学校有这些东西都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太多了。

像是遭受过一次大火,就有了防备那样害怕。

想到这里,裴放不由得开始斟酌昨天后半夜看见的那场大火,只包裹着这所学校,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大火显然不是昨天晚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因为它不仅昨晚没烧出学校范围,学校今天还是那副重建后的完整样子。

这些事情放到别人眼里,肯定跟闹鬼没什么两样。

但在裴放看来,这就是解开迷雾的关键了。

很显然,只有相信眼睛看到的,只要把摆在面前的东西摊开就行了。

“白天正常的学校,晚上着火”裴放盯着手里的预算表喃喃出声。

“白天那些居民精神正常,手里抱着孩子,晚上就失控,出门找孩子。”一道声音接着裴放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陷在沉思中的裴放猛然抬眼,冷漠且充满攻击。

眼中是被突然打断的不耐烦,也是对于未知的敌意,到底在什么环境中生存的人,才会时时刻刻充满戒备。

直到看见来人,裴放眼里才散开一圈涟漪似的,有了带着活气的波动。

“你来了。”裴放放松了肢体,仰着头。

颜束视线扫过他手里的东西:“在看什么?”

“一来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不打算先说句好听的?”裴放轻轻一笑。

“”颜束直接伸手去抢他手里的东西。

裴放闪过他的动作,把手背在身后,眼睛微微垂下,描画颜束的嘴唇,问:“想我么?”

而颜束也没再动手,只是蹙着眉,眼睛不眨地看向面前的人。

没人再开口说话,气氛沉了下来。

空气似乎都在缓缓紧绷,像一跟拉紧的线,勉强维持这表面的平静。

“王建的尸体找到了。”先打破僵局的是颜束。

他知道,裴放这人不好糊弄,所以只能先给出带有诚意的线索了。

然而,裴放:“”

这人是直男还是木头?想跟他调个情,他满脑子是王建的尸体?

“行,还有呢?”裴放把手里的东西扔在桌上,此刻也没了什么逗人的心思。

颜束拿起来看了两眼:“你还记得那天晚上听到的女人声音吗?”

“嗯,进来的两个小孩我也看到了。”裴放点头,等着颜束继续说。

“院子门上的封条消失了。”颜束声音无波无澜。

囚笼空间里的东西都不能算作客官存在于现实里的活人,用系统的话说,他们都是无攻击性npc。

但是如果只放在这个囚笼空间里来看,那些小镇居民勉强可以称之为——活着的人。

所以在囚笼空间里有活着的人,自然也有“死去的人”。

裴放:“他们不是活人。”

类似的话,裴放之前有说过,那些小镇居民不是什么活生生的人,是相较于他们而言。

这次颜束依然听懂了,相较于那些小镇居民,那个女人不是活人。

“你这边呢?”颜束说完了自己的发现,自然也需要裴放的信息交换。

大概是刚才撩人结果吃瘪了,这回裴放倒是难得没有扯犊子,正经点了点头:“刚刚你也说了,这里的白天和晚上很不同。”

“囚笼构造?”颜束问。

他倒是思维发散,已经能上升到系统层面考虑问题了。

“不是。”裴放眼睛闪了下,似乎是站累了,给两人都拉了椅子坐下,“囚笼空间虽然是系统构造出来的,但里面的人、事、情景等任何东西都是自发形成的。”

“你的意思,这里昼夜情景相悖,是囚笼里面的事件因素导致的。”颜束理解得很快。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讨人喜欢。”裴放挑着眼尾瞧人,对颜束的一点即通从心底升起了疑问和防备,“若不是第一次见你,差点要以为你比我在这系统里里待的时间还长了。”

这是一句试探,颜束听出来了。

虽然前半句是夸人的,但后半句听着让他很不舒服。

颜束冷着脸:“谢谢,你倒是挺讨人厌。”

“呵。”裴放舌头在口腔内顶了下侧脸,没话说地哼笑了一声。

颜束没兴趣跟他扯这些,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说点我不知道的。”

“那你总得给点甜头。”裴放站起身,就往外面走。

“那小子的命。”颜束缓缓抬眼,出声威胁。

此话一出,裴放果然停住了脚步,他静默了两秒才开口:“时间不多了,要找孩子先找到那个女人。”

说完,裴放便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他习惯性地先看向楼下,好巧不巧就看到梁卓那个傻白甜活蹦乱跳着四处乱转。

裴放想起颜束威胁他的眼睛,心想,这人真是嘴比心硬。

颜束待在那间办公室里没动,闭着眼睛像是在休息。

他飞速在脑海中整理目前刚从裴放那里得到的已知信息。

学校重建的资料摆在这里,起码说明这所学校是已经重建过的。

至于重建的理由,昨晚的大火已经明晃晃地摆在了面前。

白天,夜晚为什么会出现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这时候,裴放提防着他,仍然藏着掖着不愿意沟通,到底该怎么撬开这人的嘴。

也是,谁会对一个威胁自己的人真心实意,颜束摁了摁鼻梁骨,有些烦躁。

“哎!请问你有没有看见请等一下!”

忽然,楼下传来了声音,是梁卓。

颜束睁开眼,本能地察觉到了不对劲,快步走出了办公室向下看去。

楼下的梁卓正好抬头也看见了他,一时抓住了主心骨似的朝他喊:“颜哥,原来你早都到了。”

“发生什么了?”颜束问。

“我刚刚找不到你,看见了一个女人,就想问问,结果她都没看我一眼,一闪人就没了。”梁卓事无巨细地汇报。

但颜束在听到“女人”两个字的时候,已经两三下从五层跳楼式地往下翻,看得梁卓一阵心惊肉跳。

“你你没事吧?”梁卓看得两腿发抖。

颜束拍了拍手上的灰:“人在哪边?”

“那那那边儿。”梁卓指了个方向。

是操场的方向。

第13章 地下

颜束快步冲到了操场,确实有一个身影站在操场上,却不是什么女人。

“裴放。”颜束叫了不远处那人一声。

“嘘”裴放竖起食指放在唇上,“我找到孩子们了。”

操场是200米跑道三千平米的标准面积,旧得看不出塑胶跑道的原来颜色,外围绕着一排枫树,在秋冬交替的季节下飘着落叶,树枝摇摇欲坠地挂在不怎么粗壮的树干上。

树干后面也并不能藏人,这一圈看过去,操场上没有任何的遮挡物。

连个鬼影子都藏不住的地方,孩子在哪?

然而裴放看着他的视线没有移动,似乎带着神秘的愉悦。

这样的态度昭示着这不是一个玩笑话。

颜束眼睫微微垂下,像是在思考,心里却在瞬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啊,操场怎么会没有遮挡物呢?

他看向自己的鞋面——地面不就是最大的掩盖。

若是放在平常人身上,知道脚底下踩在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肯定是要吓得跳脚。

反观这两人,一个发现后静待着兴奋,一个站得笔直又冷漠。

不正常的反应比这里诡异的事物更加瘆人。

“死了?”颜束抬了抬眼皮,神色有些惫懒,颇有些事不关己的意味。

裴放:“他们本来也不是活的。”

“那个女人也在下面?”颜束问。

“应该是,别的地方她怕是也去不了。”裴放终于把黏在颜束身上的视线撕了下来,放到了操场的地皮上。

颜束双手抱胸,稳稳当当地踩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上,背后传来不重不轻的脚步和累死累活的喘气声。

“体力这么差,你们学校没有体育课?”裴放侧身看向跑过来的梁卓,随口调侃。

“天呐哥!你不知道八百米就能要了一个大学生的命吗?”梁卓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来这里不到两天,大学四年的运动量已经超标了好吧。”

裴放忽然愣了下,没有再接话。

只是看着梁卓瘫坐在操场的跑道上顺气,满头大汗,扯着自己的卫衣领口。

他的气压急速降低,方才的活跃度直达负数,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裴放在自问中不能够理解。

学校有没有体育课?也真是可笑。

他是什么人,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又怎么可能触碰到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然而这种脱口而出的闲谈,仿佛是刻进生命里,怎么也难以消除的痕迹。

颜束状似无意地盯了裴放一眼,转而收回视线。

他没有尴尬,他天生没有这种情绪,即便他根本不明白这两人随口的闲聊。

学校,八百米,活了二十五年的颜束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他知道一个正常人应该经历的人生阶段,但这些对于他遥远的仿佛是宇宙之外的另一片星际。

之前颜束也试图去思考过这二十五年的人生是怎么活过来的,回应他的却只有一片空白。

所以在楼下面馆老板问起他的家庭、学历、工作以及未来规划时,颜束只有沉默,越来越长久的沉默。

三年前,颜束从白色的病床上醒来时就是一个人,他有身份证,有住址,有一间公寓,甚至银行卡里足够的钱交医院的费用,潜意识里这就是他。

零零碎碎的数据拼凑出的一个完整的他,可他融不进这片平和热闹的人间,精神始终游离在世界之外。

颜束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进入稳定的工作体系,只有在健身房里挥着拳头打沙袋时,似乎能让人稍微找回那么一点本身的自己。

也是在那些过往空白无处填满的时候,他有了烟瘾。

很快,颜束在健身房打沙袋的视频被人发到了网上,一波小小的骚动过后,有地下拳场的人找上了门,用高昂的价格请他过去。

那些激烈斗争的流血场面刺激着他的神经,仿佛只有在这样生死未卜且命悬一线的地方,他才不算是这个世界里的行尸走肉。

可是空白始终填不满,无关痛痒的生活像是会消色的水彩笔,怎么也画不出五彩斑斓的过往。

直到不久前他下楼买烟,被一帮人偷袭,大概还是地下拳场的那些恩怨。

可他确信棍子还没抡到自己身上,醒来时颜束人已经到了这里

“喂,想抽烟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裴放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颜束看向他,冷淡中带着疑问。

裴放轻轻笑了声,抬起微微弯曲的食指和中指在颜束面前晃了两下:“你跟我一样,想抽烟的时候,这两根手指会轻轻放在鼻子下。”

颜束刚刚思想抛锚到了别处,完全不记得自己有做过这个动作。

但他没否认:“你有烟吗?”

“你猜。”裴放故意卖关子,

他想看到眼前这人有关于人的欲望,想哭、想笑、想抽烟,而非一直理智镇定,像个冰冷的机器。

机器没理他的话,直接伸手摸向他的风衣口袋。

裴放没动也没后退,只是嘴上不饶人:“这么主动?可惜光天化日,还有个小朋友看着,我也不好直接从了你。”

说完,他抓住颜束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靠近了几分,低着声说:“下次没人的时候,再让你好好摸。”

颜束睨了他一眼:“别上赶着找死。”

随后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顺带拿出来的还有裴放口袋里的半盒烟。

“活着多没意思。”裴放意犹未尽地胡扯,从另一边口袋拿出打火机给颜束点烟。

颜束瞥了一眼。

那是一个被金属外壳包裹着,通体黑色的打火机,上面雕刻着一朵绮丽的花,花朵下面是熟悉的英文字母。

son

又是罂粟。

颜束在烟雾中收回了目光,觉得有些闷。

“你烟瘾很大?”颜束问得有些随意。

“不算是,平常不会装在身上,不小心带进来的。”裴放呼出一口烟,难得没有胡说,却无端让人感觉平静得有些惆怅。

他能放在心上的东西,除了现在别在颜束腰间的那把匕首,也只有这个打火机了。

平常跟烟盒一起放在床头,并不会往出带,只是上次走得太急了,就这么给装了出来。

太阳一点一点从西方往下落,飘满落叶的操场在夕阳的笼罩下显得没有实感,一时之间没有人再开口,时间像是定格了瞬间,静谧得如同一张泛黄的旧照片。

隔着天涯海角和漫长时光的熟悉感,在这一刻悄然滋生。

“咳咳”梁卓憋了很久,但还是被呛得咳出了声,索性也不装了,“马上太阳就落下了,咱们还没完成任务呢。”

裴放多看了颜束两眼,把烟头踩在脚下湮灭,说:“已经找到了。”

“哪?在哪啊?”梁卓激动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颜束:“你脚底下。”

什么底下?

梁卓有些懵地看向自己的脚:“啊?什么意思?”

“在你脚下的地面里。”裴放补充道。

这会梁卓听明白了,孩子们在地里面

“啊!妈呀!靠!”梁卓一时觉得地面有阴凉的气体往上钻,一时又觉得这地面实在太烫脚了。

他蹦跶了半天,最终站在了台阶上才觉得没那么让人浑身发冷。

现在他们有新问题了,怎么凿开这个操场的地面?

“那他们都死了?那该怎么找出来?直接挖吗?这里有没有挖掘机?”梁卓揣着手,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裴放挑了一个回答:“你看我像不像挖掘机?”

颜束:“”

梁卓抖了两下,心说:我看你更像埋人的。

这小镇里最常见的就是铁锹铲子一类农具,确实没见什么挖掘机。

否则以颜束的行动力,也不会在这里干等着。

“这里有没有养殖场?”颜束忽然问出声。

梁卓呆了片刻,虽然不知道大佬要干什么,但还是如实回答:“有,我去过镇长办公室,好像瞄见过一些关于养殖场的文件,当时没太在意,感觉没什么用”

“你想做什么?”裴放唇线勾起一丝弧度。

颜束抬头看了眼:“天快黑了。”

二十分钟后。

“咱们这样会不会不太道德?”梁卓扭扭捏捏地站在养殖场门口。

裴放:“嗯会。”

梁卓:“那要不换个别的方法?”

颜束三两下翻了进去,完全没理这两人。

裴放转向梁卓:“那你先替它们放点血?”

梁卓:“???”

紧接着,一个身影消失在裴放身旁,跟着颜束翻了进去。

三人从养殖场出来的时候,资深苦力梁卓同学手里拉着一个推车,上面放了两大桶牲畜的尸体,被血浸泡着。

即便用布条绑住了口鼻,梁卓还是忍不住想吐的冲动。

“别吐在里面。”裴放走过来替他拉了一把,“不然罚你喝了这些。”

梁卓想,他以后要是出去了,可能再也无法直视火锅鸭血、猪脑、牛肝任何动物的内脏和血液,都会让他想起这两大桶东西。

很快他们回到了学校。

“你能确定是哪一块地方吗?”颜束看着面积不小的操场,问身边的裴放。

裴放正想胡扯两句,说自己不知道。

接着,就听见颜束不耐烦的声音:“别装了,到天黑的时间不多了,关于学校重建那些文件里的图纸,是你拿走的吧,这么想杀了我,让我死在这里是”

“你到底是谁?”裴放打断他的话,很轻地眯了下眼睛,“什么人让你进到这里来?”

颜束扔掉擦手的布条,直视着他:“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是谁?裴放?或者应该是,罂粟。”

听到最后两个字,裴放胸腔巨震、周身冰冷,仿佛瞬间跌落无底深渊。

第14章 女人

随着颜束低沉又笃定的声音,这两个字在裴放的脑海中绕了一圈,只让他觉得神经寸寸断裂,思考被阻塞,想法被抹杀。

那是一片黑暗的区域,没有一星半点的光亮,沉着一个永远不见天日的名字,叫罂粟。

在这样的潜意识里,那片黑暗似乎总提醒着他——如今的他并不是完整的自己。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裴放微微抬着下巴,防备中带着隐忍。

其实从接下任务到看见这个人后,裴放逐渐发现自己开始拖拖拉拉。

很显然,他并不想跟颜束动手。甚至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裴放知道自己很有可能会违背规定,放他一条生路。

可是颜束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展现他身为危险人物的特质。

明明有更好的合作方法,他偏偏要让人束手无策的投降。

这也导致了两人根本不能和平相处。

此时,颜束有些沉默,他察觉到裴放的状态很不对。

不是那种被戳破的愤怒,也是一开始想要杀他的狠意。

“我不知道。”半晌后,颜束听见自己开口了,声音很轻,少了些冰冷,无端多了茫然。

而裴放看着他,就这么静了下来。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仿佛逐渐拉低光效的镜头。

两人隔了两三米,就这么谁也不愿意退让一步,没有了那些故作调笑的插科打诨,也不再用条件交换的被迫合作来掩盖内心的敌意暗涌。

颜束的侧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对面直视他的裴放咬紧了牙,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梁卓两只手还拉着推车,有些胆战心惊站在原地,出了一声便不敢再多言语。

面前这两人针锋相对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但每次裴放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好像不管事态如何发展,他也能够掌控局面。

即便被颜束逼迫时,也只是不爽受制于人。

但此时此刻,裴放明显难掩怒火。

同样,颜束也看出来了,他触到了这人的逆鳞。

裴放要是以为他那些随便提点几句的“系统规则”能够让他乖乖等死,那也太天真了。

这场恶战明明一触即发,但场景似乎按下来暂停键,凝固了气氛和时间。

两人都憋着一口气,然而也都明白,此时不能动手。

马上就要进入晚上了,先撇开没能完成白天任务的下场,单单是晚上出来“找孩子”的那些小镇居民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要是再打起来,他们接下来都会很难熬出去,显然两人都想到了这一层。

“梁卓!”

“小朋友。”

同时被两位大佬点名的梁卓抖了下,随即抬头开口:“啊在,在这儿。”

只听裴放继续道:“操场外围一圈的每个树坑,都倒上桶里的东西。”

闻言,颜束轻轻抬了抬眼,下颌线逐渐不再紧绷着。

没人再浪费时间,随即按照裴放的指出的几个地方泼上从养殖场搞来的动物血液和碎成块内脏。

一时之间,操场上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让人不得不掩住口鼻才能待得下去。

“昨天是触发任务,今晚不会再有播报了,那些镇民出来的时间可能也会提前。”裴放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你的方法也许奏效,但不知道系统会不会给你记上任务点。”

“你们说的,到底是什么方法啊?”梁卓跟着这俩行为不着边际的人一通忙活,却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颜束看着学校的铁栏杆大门,像是有心事,皱了皱眉:“是没那么简单。”

被无视的梁卓:“”

倒不是这两人故意吊人胃口不说,而是解释起来太麻烦了,让梁卓自己待会儿看看那场面也许更直观。

三人很快找了一个视野开阔的教学楼,上到了天台,等待夜幕的完全降临。

气氛虽然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但是两人的气场依然不怎么和谐。

然而,这样的状况没有持续多久

“颜哥!你们有没有闻到”梁卓探着头,嗅着空气中混杂在血腥味中的那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烟味。”颜束接着说。

梁卓睁大了眼:“对,是……啊!”

忽然,身后有股力气扯了一把站在天台边沿的梁卓,揪着他的后领把人往后拉了三四步,几乎是同时,一簇火苗冒出了天台的边沿,差点燎到了梁卓的裤腿。

裴放:“不想死就往后点。”

“哎我去,这楼怎么还会喷火。”梁卓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

刚才梁卓站得位置下面正好是脚下这间教室的窗户方向,眼下的情况不言而喻,脚下的教室着火了。

“恐怕不止是这一栋楼。”裴放话音刚落,四周就像是应和他的话似的,纷纷冒出了火光。

“有人纵火?谁干的这缺德事?”梁卓义愤填膺。

他昨晚没有靠近过学校这边,自然不知道这样的场景自然在昨天就发生过一遍了。

系统也如裴放所说,没有再一次播报。

与此同时,围绕这学校这所建筑的各个巷子内已经出现了黑压压的脑袋。

镇上每家每户的门缓缓打开,走出一个又一个面色失常的人,看似漫无目的,又仿佛被什么味道吸引着。

嘭——

随着一声巨响,站在天台上的几人同时回头。

“来了。”颜束的声音轻轻响起。

学校大门被黑压压的人群踩在了脚底下,而那群无知无觉的人还在朝着学校操场的方向奔走。

有腿脚利索的,已经扑到了渗着牲畜鲜血的树坑旁。

树坑里的泥土一般来说都不会很硬,因为会经常浇水,所以血液会很快往下渗透。而经过昨晚一整夜的追逐,不难看出这些居民除了不吃人之外,跟他们认知上的普通丧尸大同小异,对光线、声音和气息都十分敏锐,尤其是这种浓重的血腥味。

转眼间,树坑旁边已经围满了人,争先恐后地把双手插进树坑的泥土里翻找着,活像人体挖掘机。

在人多的优势下,每个树坑旁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土堆。

梁卓彻底傻了眼:“”

原来这就是颜束的馊主意,大佬还真的会“废物”利用啊。

学校里浓烟四起,很快萦绕着站在楼顶上的颜束三人。

他们视线受阻,有点看不清楚操场的情况,免不了让人有些心急。

梁卓凑上前:“树坑底下就是那些孩子吗?这会儿看不太清了。”

“不知道,下去看看。”颜束看着操场上众人挖坑的诡异场景,说完就转身要走。

裴放扯住他的胳膊:“再等等,现在下去会被撕成碎片。”

颜束意外地睨了裴放一眼,然后又转了回来。

梁卓:“???”

这是什么中邪现场,一个居然率先服了软,一个破天荒头一回听了话。

不过能看到这两位终于能平心静气地一致对外,梁卓在心底松了一口气,于是也大着胆子问:“为什么是那几个树坑?”

裴放盯了他一眼:“学校重建的图纸,操场上有几个点被重点圈了出来,应该不是闲着没事瞎画的。”

梁卓点点头,又问:“那为什么白天晚上,这些人的行为差异会这么大?”

这一次,裴放和颜束都没有开口,因为应该有东西能够解答这个问题。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那些树坑下被那些丧失理智的小镇居民挖出了深坑,而教学楼这里的火光也逐渐强烈,温度也越来越高。

“走,大部分人被火光引走了,”裴放说完,忽然察觉到背后一阵凉风吹过。

颜束同样感觉到了:“什么东西?!”

“她她她飘过来的!”梁卓口齿不清地指着另一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那里正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水蓝色长裙,披散着到腰上的长发,掩盖住了大半张脸。

梁卓退到了颜束身旁,悄声说:“这什么啊?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你就是被封在院子里的东西?”颜束往前了一步,眼神带了些打量的意味。

那女人没出声,一时难以让人判断她到底会不会说话。

“昨天晚上就是她的声音吧。”裴放转头问颜束。

“嗯,不是个哑巴。”颜束回答。

裴放点点头:“那看来她只是不想理你。”

颜束:“”有病。

看见这位话头上吃瘪,一脸冷酷的样子,裴放心情奇迹般有点好转了。

他冲着那位长头发的女人说:“是你杀死的王建和张玲?”

很意外,那位长发女人转了转脖子,如果没有头发的掩盖,她的脸应该是正对裴放,尖细的声音响起:“做交易却临时反悔的臭男人,该死。”

虽然她的语气十分恼怒,带着十足的愤恨,听起来想杀人,但到底是回答了裴放的问题。

“看来她没把你当男人。”颜束忽然出声。

裴放愣了一秒,随后低低笑出了声:“还挺记仇。”

记仇的那位冷哼一声,又不理人了。

看来“臭男人”说的就是王建了,也落实了他们面前的女人就是跟王建勾结在一起的那位关键npc了。

裴放正打算继续问两句,从这女人嘴里多套点话出来,结果另一边的女人根本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瞬间,一阵劲风卷着周围的浓烟围绕着教学楼,吹开了女人遮住脸庞的头发,那双眼睛是血红的,两行血泪顺着眼角流下。

女人恶狠狠的声音回荡在整个学校的上空:“任何人,都休想拿走我的祭品!”

“我要让你们统统死在这里,给我的孩子陪葬!”

第15章 梦境

周围风声呼啸,刮得人几乎站不稳脚跟,耳边只剩下“呼呼”的杂音。

“什么祭品?什么陪葬啊?”梁卓抓紧了颜束的袖子,扯着嗓子大喊道。

颜束揉了揉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说:“不知道。”

梁卓转头看向裴放,正打算开口

“闭嘴,别喊。”裴放止住了梁卓河东狮吼的架势,“按照这女人的说法,如果咱们挖孩子的这个行为,代表要拿走她的祭品,那么她在做什么?”

见裴放把问题重新抛了回来,梁卓被风吹到凌乱的脑袋瞬间懵了,但他还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祭品用于祭祀”

“不对。”颜束声音揉在狂风中,“这不是普通的祭祀。”

“普通祭祀有用小孩作祭品的么?”裴放接话道。

颜束:“什么?”

裴放:“是邪祭。”

祭祀原本是一种民间信仰活动,常常以牲畜作为献给神灵的祭品,求其降福免灾。

可人的欲望有时候在平安无灾面前没有上限,得到了这个,就还想要那个,欲望无穷无尽,所信仰那只保平安的神灵也越来越不能满足自身。

于是,各路妖魔鬼怪才会横空出世。

既然不是普通的祭祀,其他被妖魔化的路数,人们一般称之为“邪祭”。

这是裴放在学校翻到的东西,这种邪祭描述的十分玄幻,所以他开始没往这边想。

在此之前,许许多多疑点和线索的指向都是学校的大火和村民的小孩,这两个异常的地方让人很难不去想,是否在学校里孩子们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们确实忽视了一点,那就是院子里的女人和第一晚进去的小孩。

颜束记得,是两个孩子。

而第一天的任务里,恰好是王建和张玲两个人没有接孩子。

从刚才这个女人话里可以判断,王建在此之前不知道通过什么方式已经跟这个女人进行过什么交易,但因为反悔所以被杀害。

而张玲应该不是什么没做任务才被灭口。

颜束思忖着这女人方才的话,突然说:“张玲也是你杀的。”

这不是个疑问,所有人都听出来了。

女人的眼睛里又流下一行血泪,她死死地盯着颜束:“哈,你倒是聪明,她也是女人,怎么能忍心把自己的孩子扔下,她不配活。”

是的,第一个任务,是要他们接自己的孩子。

所以接到的孩子,自然而然就成了他们的,至少在这个女人眼里是这样的。

又是因为孩子

接孩子放学的任务、见到外人就连忙把孩子抱回家、半夜出来找孩子的镇上居民、把孩子当做祭品的疯女人等太多和孩子有关的奇怪事件。

一切的一切好像被“孩子”这一条线关联起来,顺藤摸瓜就一定会有一个开端。

不过这女人的戾气也太重了,这个“该死”,那个“不配活”,敢情就她一个好东西。

颜束正这么想着,身边有人就顺应他的想法出声了。

“没准儿咱们待会也得被砍。”梁卓撇开脸嘟囔了一嘴。

很快,一道厉风迎面袭来,没等梁卓反应过来往后退,只觉得自己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想象中的血溅当场没有发生,梁桌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距离他眼睛三厘米的位置横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刀刃向外,架住了一只白的没有血色的手。

锋利的刀刃陷入那只手的皮肉里,却不见破口处有鲜血流下来。

梁桌打了个冷颤,抬起眼皮看向近在咫尺的女人,面白如纸,双瞳却渗着血

很快,没等梁卓再发出疑问,一道腿风扫过,女人立马又后撤了几米远。

颜束收回腿,把匕首在手中转了几圈才开口:“把自己画成这幅样子,是在掩盖自己没什么本事吗?还是那什么鬼邪祭要求的?”

他的声音太过无所谓,听起来就好像这句话不是在询问一个答案,而是在嘲讽面前的女人。

梁卓精准地抓住了让自己云里雾里的信息,那女人不是活人,身上自然不会像活人一样流血,所以那眼睛里骇人的血迹居然是她故意画出来的。

这什么癖好?!

也许是颜束说话太留情,女人身边狂风又起尘土飞扬,虽然没开口,但是显然是生气了。

不过颜束本来也没打算哄着她,套一个npc的线索还需要摆什么好脸色,直接打服就行了。

他脚尖微动,匕首顺着腕骨贴在小臂上。

“咳,你嘴下留点情吧。”一直没怎么发言的裴放仿佛刚刚拉回注意力,忽然笑了声,“还没到让你大开杀戒的时候。”

“麻烦。”颜束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

这个时候,操场上那几个树坑里的孩子们已经被小镇居民挖了出来,直挺挺地摆在操场上。

然而,这些小镇居民完全没有撕扯他们时的疯魔,只是一圈一圈围着这些孩子。

“你看他们,像是在做什么?”裴放问。

颜束眉间微微皱了下:“认领。”

底下一个接着一个的查看那些被挖出来的孩子们,就仿佛是日常放学接孩子回家的父母,从一张一张稚嫩的面庞看过去,寻找着自己的孩子。

“但这不可能还活着。”颜束接着说。

“没错。”裴放没管后面在愤怒边缘的女人,而是看着下面的操场继续对颜束说道,“你白天有见过小镇上出现孩子么?”

颜束没说话,但脸色更加凝重了几分。

“好像真的没见过哎。”梁卓在一旁悠悠回答。

除了他们从学校接回来的那些孩子,颜束也只见过一次,就是刚刚从那座“出生点”院子踏出来的时候,一个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在看见他之后匆匆忙忙关了门,像是十分害怕什么。

“他们不是被埋后才死的。”颜束双手抱胸,“而是从第一次在学校看见他们时,就不是活的。”

梁卓听完,狠狠抖了两下,这是什么惊悚离奇鬼故事。

他当时接孩子的时候还可稀罕了,真是又亲又抱,这会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只觉得分外渗人。

“可为什么当时咱们接孩子回去的时候,那些人有的看见了也没当场过来认领啊?”梁卓咽了咽口水,发出疑问。

“当时大街上有人吗?”裴放反问。

梁卓语塞:“”

这时,底下的人群的嗡嗡声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式的哭声,同样吸引了那个女人的注意。

一些小镇居民仿佛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啜泣声渐渐大了起来。

颜束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周围,没由来地察觉到了微妙的变化。

这种变化仿佛嵌在周围的空气中,随着操场上那些哭喊声而产生波动,从微震到颤动。

“裴放!”颜束迅速转过头。

“我也感觉到了。”裴放立马接话。

两人同时回头看向站在后面的女人,她的脸色比刚刚还要苍白几分,在周围隐隐约约的颤动中有些不安。

女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已经是黑乎乎的一片。

与此同时,整座学校的大火更加肆虐,仿佛有人添了一把干柴似的。

轰然升高的温度让所有的人都不好受,操场上的小镇居民似乎没能察觉到这场大火带来的危险,其余人还在奋力地扒着地上的土坑。

手上皮肤蹭破,指甲开裂,好像也全无知觉。

然而周围的震动却在温度的升高中渐渐平缓,随之而来的是已经蔓延到操场上的大火,像是在驱赶那些不知死活的人。

女人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她的面庞开始变得透明,恍惚中绽放了一个笑容,声音悠扬地飘了出来。

“谁也不能阻止我,谁也不能。”

语调却没有通常反派几近胜利时的癫狂,而是一种平静的哀怨,萦绕了整个千子镇。

“她她她不见了?”梁卓睁大了眼睛,环绕了一圈楼顶,“现在该怎么办啊?”

这边话音刚落,裴放眼疾手快地扯着站在楼顶边沿的颜束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楼顶四周都冒上了一人高的火苗。

“哇靠!那女人是要烧死我们啊!”梁卓跳脚着大喊。

颜束拍了把身上的灰,随口说:“放心,你也练不成火眼金睛。”

裴放点头附和:“练成仙丹也难,最多是一把炉灰。”

梁卓:“”

眼看这情景难有活路,这两人是怎么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拿他开涮的?

突然,操场上的啜泣声变成了惨烈的嘶喊。

大火在操场蔓延地很快,那一排排的树杆已经被烧得焦黑,一个一个地倒塌下来。

颜束脑中飞速聚集着这里白天和夜晚的异常之处。

不能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这里的一切

恐慌外来者的人、晚上疯魔一样的人,接孩子、寻找孩子、被埋的孩子,以及学校的大火和裴放所说的邪祭。

颜束耳边忽然响起王建的话。

“听这里的居民说,这学校三年前着了一场大火,重建后就一直闹鬼你们知道自己接的是什么东西吗?”

没错,白天才是真正的千子镇,晚上则是一场居心叵测的梦境投影。

颜束猛然抬眼:“现在不是真实!”

第16章 幻象

突然间,颜束的声音被轰隆一声巨响掩盖。

不远处一栋教学楼在无知无觉间轰然倒塌,像是被抽走脊梁骨的庞然大物,而与它相连的高楼已经开始摇摇欲坠,不断有碎石块往下掉落。

他们脚下的楼也跟着震动,像是一场来势汹汹的地震,让这所学校仿佛顷刻就能化作废墟。

“是她在操控。”裴放一只手捞住梁卓的胳膊,以防这没什么平衡感的傻白甜被晃下去,丢了小命可不怎么划算。

颜束应声:“没错,这里的晚上不是现实,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她三年前的梦境。”

话音刚落,梁卓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这话的具体含义,只觉得脚下一空。

“啊——”

这下完了!

随着梁卓这一声惊呼,三人脚下的高楼刹那就粉身碎骨式化作废墟。

不必说,这五层楼的高度摔在一堆玻璃、钢筋、水泥里,显然是必死无疑的。

“你的邪祭没有成功过,你难道不想脱离这里吗?”颜束的身体急速下坠,他冲着上空喊道。

下一瞬,几人坠落的下方白光闪现。

裴放适时闭上了嘴,堪堪止住了到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他的猜测跟颜束的话其实差不多。

王建那天说的话,恐怕也是从这个女人嘴里得知的。

三年前,学校的一场大火导致千子镇上没有居民再把小孩往这所学校送,这也是他们为什么白天看到的学校是落灰且寂静的。

至于这一场大火的原因,在他们见到这个女人之前的却费解,但现在显然很清楚,是因为那场所谓的邪祭。

不言而喻,如果三年前那场邪祭是成功的,便不会有如今这场不真实的梦境。

被埋在土里的孩子们,燃烧了整个学校的大火,邪祭的目的都是有所求,她到底想要什么?

此时,三人周围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裴放默不作声地看了颜束一眼。

他虽然很久没有自己进入过囚笼空间,但是系统也会经常有任务,针对于进入到这里的那些“特立独行”的危险分子,进行圈禁、驱逐或者招安等一系列手段。

可追杀这样的任务,他也是第一次碰见,所以他才会从别人手里接这个任务。

不然就主控室那些要忙的活,就算威逼利诱也能找到人替工,他还不是很放在眼里。

说到底,他也想看看,能让系统这么忌惮,下达追杀令的人,到底有多么危险?

可颜束的洞悉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这种人通常是非常危险的,同时也特别能让人信服。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这种人“为我所用”,这也是系统一贯的风格。

所以,追杀任务之下显然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裴放眼下还不能判断颜束是不是在装模作样。

这人的一系列试探信息的行为,包括拿梁卓威胁他的时候,都明晃晃地表明这是个“一心想出去”的初来者。

但颜束手腕上的纸带……以及他对于这里离奇事件的镇定,偏偏能从一团乱麻似的线索中得出最精准的判断。

这些都不是随随便便靠聪明和天赋能拥有的,而是习惯,一种潜意识里早就培养成性的习惯。

他得留这人一条性命,必要时候为我所用,俨然会是不小的助力。

裴放想,系统不敢要的人,那他偏要定了。

“我脸上有花儿吗?”颜束不太友善的嗓音撞上裴放溢出来的思绪。

颜束随即配上一个冰凉的眼神递送给了那个直勾勾盯了自己好久的人。

裴放失笑:“长得像花儿。”

颜束面无表情:像你大爷。

目前他们所在的地方再熟悉不过,就是那座所谓的“出生点”院子,只不过这里没有了杂草丛生和让人反胃的“装饰性npc”。

眼前的院子是被人精心打理过的,干净整洁并且饱含惬意的生活气息。

“这也反差太大了吧。”梁卓环视了一圈,不由自主地说。

之前他们眼里的这院子,说是鬼宅也不为过,现在这里有着漂亮的小花园、灶房里还正做着午饭。

女主人从灶房的窗户探头出来,冲着里屋的人喊道:“成平,吃饭了。”

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但脸上的笑容明媚幸福,跟那个双眼流着血泪的女人大相径庭。

“这是那个女鬼?”梁卓不可置信,“她好像看不见咱们。”

“不过是假象罢了。”女人的声音从三人背后响起,不再具有攻击性但仍然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裴放问:“这是你生前的住的地方?”

女人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目光有些艳羡的看着幻想中的自己,缓缓开口:“这不是我住的地方,是张成平的屋子,我不属于这里,是一个从外地来打工的人,是他收留了我。”

外来者

“你嫁给他了?”颜束看着屋里的男人已经来到灶房帮忙端饭。

女人点了点头:“我以为他是一个好人。”

“那你识人不清啊姐姐,这面相完全是一副家暴男的模样。”梁卓指着幻象中的张成平比划。

裴放瞥了梁卓一眼,若有所思地开口:“有点面熟,好像在那里看到过。”

“学校里的荣誉栏上,他是校长。”颜束接着说。

“你们说的都没错。”女人语气不再平静,连带着周围的幻象都开始颤动,“跟他婚后不过一年,这男人便原形毕露,喝醉了就对我拳打脚踢”

场景画面随着女人的情绪瞬间产生了变化。

“说,你他妈是不是贱货,每天出去是不是想勾引别的男人。”张成平在学校荣誉栏上一身笔挺的西装,为人师表的斯文模样被彻底撕烂,他对着倒在地上的女人毫不留情又是一脚,“贱人,吃老子的,住老子的,还他娘的不安分”

张成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完全不像是一所学校的校长,手里的酒瓶砸向女人的头。

梁卓捂着眼睛,不忍看这幅画面,轻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如果每天出去买菜也算不安分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在这里活下去了。”女人摇了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他?”梁卓愤然出声。

女人眼睛有着一团雾气,似乎是想哭,但又因为死去多年,早就不知道怎么流眼泪了。

“我怀了孩子。”

随着女人的声音,画面再次转变。

“青青,你原谅我吧。”张成平跪在地上,一下又一下地朝自己脸上扇,悔恨不已地留着眼泪,“咱们一家三口以后好好过。”

裴放:“所以你动摇了。”

名叫“青青”的女人点头:“是。”

“可惜好景不长,对么?”颜束有些懒得再看下去了,于是引导她的情绪发生变化。

后面的故事所有人几乎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再把她的悲剧重复放在别人的眼前,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酷刑。

“我怀着孩子胆战心惊,生怕他哪天发疯,伤着我的孩子。但是没想到,他这次虽然没再对我动手,倒是跟别人勾搭上了”

画面随着女人愤恨的言语,急速变化着。

一会儿是张成平对她的好,一会儿是张成平搂着别人女人。

“他们那一对狗男女杀死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想把那女人带进门,就要杀掉我跟我的孩子!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女人的情绪十分激动,她抓这自己的头发,嘴里都是对张成平的怨恨。

而这一段的场景是如夜幕的黑暗,没有详细的画面表露。

也许是太过悲惨和难过,青青的回忆里将这一段描绘成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她永远接受不了未出世的孩子死在肚子里的事实。

“青青,你不如直接告诉我们,你想做什么?”裴放语调温柔,试探着问道。

这女鬼活着的时候能搞出“邪祭”那么大的动作,死后又潜伏在千子镇三年不走,很显然怨念颇深,所以没搞清楚她想干什么之前,想拿到最终任务点最好还是切勿硬碰硬惹怒npc。

然而,有人听着这一句“青青”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想救回自己的孩子?”颜束冷酷依旧。

其实一眼看穿这女人的想法对他来说不难,对裴放来说也不在话下,真不知道他对着个npc在这犯什么病。

女人止住近乎疯狂的情绪,又变回那个柔柔弱弱的青青。

她说:“我那可怜的孩子,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我,就被那对狗男女害死了,我作为一个母亲,难道不该救他吗?”

常言道,人死不能不复生,所以大多数人才会都会说节哀顺变这种表达,所以这位青青的言语听起来确实不怎么精神正常。

哪里有什么高超的医术能救回来一个还未出世就死掉的婴儿,这也太有悖正常逻辑了。

梁卓思来想去,只觉得毛骨悚然,问:“所以你去拜神求佛了?”

“神佛都是不管人间生死,吃着香火只顾自己逍遥快活的害人精。”女人面目逐渐狰狞,“要不是”

这一秒,颜束和裴放同时转头看向那女人。

“算了。”女人忽然止住了话头,随后转向颜束,一幅泫然欲泣的模样,“你刚说,知道我一直不成功,所以是愿意帮我脱离的吗?”

“可以。”颜束挑了下眉,一向只有冰冷的眼神多了份狡黠。

“真的吗?你知道怎么才能成功?”女人惊喜往前了两步。

她此时就像是一个开心的小女孩,想拉住颜束的胳膊,但被这位生人勿近的冰雕闪开了。

裴放皱眉,不知道颜束在卖什么关子。

只听颜束稳声说:“把能救你那未出世婴儿的办法告诉我,我替你做这场邪祭。”

这特么是什么狂言妄语?!

梁卓睁大了眼睛,却看见裴放同样皱着眉,显然也没有提前知晓这么个惊天雷。

眼下没人能从这句话中瞬间反应过来。

周围的黑暗逐渐散去,几人重新站在被大火包裹的学校废墟中,熟悉的电流声穿透上头回荡在千子镇。

【最终任务开启:千子镇进入永夜,请阻止这里即将降临的浩劫。】

【最终任务点值:5】

第17章 真相

这次的最终任务发布不同于往常,特意强调了任务点,好像在提醒这里的人,出去的必要条件。

这种“马后炮”的事情,系统也不是一次两次做了。

“净会坑人。”梁卓跟着两位大佬混久了,好像胆子也变大了,吐槽分分钟出口。

然而,欺软怕硬的系统不惯他这个有样学样的毛病。

【警告:含有侮辱性质的发言,判定为f级危险人物,六级惩罚机制准备就绪。】

但没想到的是,此条警告一出,梁卓异常兴奋。

“哎,你们听到没?我也是危险人物了!oh yes!”梁卓跳了起来,举起小臂给了自己一个加油的手势。

颜束转过身,直接无视了这货的中二行为。

梁卓:“六级惩罚是什么?”

裴放:“没体验过,罚站?打手心?”

系统:……

某二货显然没有察觉,继续说:“啊……我怎么才是f级啊。”

这次裴放也忍不下去了:“差生废话多。”

系统再次:……

电流声滋滋啦啦地响着,似乎还是有些气性的。

危险人物等级是能跟差生相提并论的吗?

此时,在学校里的居民们看见三个大活人突然站在这里,就忍不住往上扑。

他能根本不能在原地停留超过一秒,四面八方都是“找孩子”的小镇居民。

几人被逼无奈,只能先找地方藏身。

颜束当机立断:“校长室。”

“颜哥,你刚才是开玩笑的吧?”梁卓看着他,还有点心有余悸,一边被颜束拖着跑一边问。

这位说变脸就变脸,倒戈速度堪称一流,上一秒还能救他,下一秒就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实在让梁卓不得不的多担一份背后捅刀子的心。

“与其担心他是不是开玩笑,还是先问问他会不会松手,把你丢给后面的丧尸吧。”裴放一句风凉话吹来。

梁卓立马闭上了嘴。

事实证明,颜束可能根本没听到梁卓刚才的问题,他行动迅速的找到了残破不堪的校长室。

在坍塌中还有两面墙支撑着,其余位置被塌下来的大块水泥斜着遮挡着,也算是一个封闭空间。

“从窗户进。”颜束用匕首把窗户四周的碎玻璃渣刮掉。

这种容易刮伤人,倒不是说怕蹭伤之类,只是血腥味对于那些小镇居民来说,确实吸引力十足。

“真细致,比那位青青还体贴几分。”裴放看着他的动作,一脸戏谑。

颜束先把梁卓推了进去,不耐地转过头:“喜欢就送你去给她当祭品。”

“唔……那我还是比较喜欢你。”裴放故作沉思。

连“家徒四壁”都够不上,并且还漏风的校长室一片狼藉,但颜束进来后仿佛没事人一样往墙上一靠就进入了假寐状态。

裴放更是不寻常,他就那么盯着那位冰雕的侧脸出神,目光幽深。

梁卓蹲在地上头脑风暴。

俗话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他第一个忍受不了这种跟“等死”没多少区别的状态,猛然站起身:“我说哥哥们,想想办法啊?就算穷途末路,死也要拼到底啊。”

“要死跳窗出去左转。”颜束没睁眼,应了一句。

梁卓委屈:“……”

裴放忽然从一堆木头残片中拿出了一张相框,里面的相片被砸烂了一部分,近乎看不清人相。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裴放问。

“知道什么?”颜束这才睁开了眼,眨了一下后看向裴放手里的照片。

裴放:“她不对劲。”

一旁的梁卓听见两位大佬开始破案,即便听不懂,也猫在一旁认真点头。

颜束直起身:“你不也早就知道了。”

“我只是推测。”裴放笑。

到这个地步,颜束有些懒得跟他互相试探,摆出了一幅不合作的冷面。

裴放把照片顺手递给在一旁凑着看的梁卓,说:“挺聪明的一个女人,可惜生前心术不正,死后也不得安宁。”

梁卓还是有点懵:“什么意思啊?那个青青不是个受害者吗?”

颜束出声接话:“如果她不是青青呢?”

那她是谁?

只瞬间,梁卓觉得背上流下了冷汗:“可她那些回忆画面……”

“那不是回忆画面,是她的想象画面。”裴放打断道。

见这位傻白甜还是一脸震惊地懵圈,裴放继续解释说:“举个例子,你晚上做梦的时候,会看到你自己本身吗?”

梁卓:“不,不会。”

“而这里是她的梦境,已经有了她的主观本体,又怎么可能再在自己梦中塑造一个客观体出来。”裴放一边在倒塌的破烂书架上翻找着什么,一边说。

这样一解释,梁卓的脑回路突然就被打通了:“难怪颜哥说那女人把自己画成那副样子,敢情她是在掩盖本来样貌!”

“找到了。”裴放从被灰尘和杂物的堆积的角落,拿出了一份脏兮兮的报告。

“这么容易找到,确定系统没放水?”颜束有些质疑。

裴放挑眉:“你可以更明显地夸我厉害。”

“……”颜束忍住没骂出声。

那报告上面赫然有四个大字:死亡证明。

“郭倩。”裴放看着死亡证明上的名字,“看来张成平确实怕了这个疯女人,把这东西都放办公室里了。”

“所以那女人是郭倩,不是青青?”梁卓突然想起之前幻象里有说过,张成平在外面有女人,“她就是那个害死青青孩子的第三者?”

颜束瞥了一眼死亡报告:“不对,张成平的原配应该没有孩子,怀孕的是这位郭倩。”

“对啊,这样就说得通乐。”梁卓一拍脑袋,“所以那些幻象里的想象画面,是张成平给郭倩吹了枕边风,所以她知道。但张成平肯定不希望这个没名没分地孩子出生,于是用了些手段把郭倩的孩子打掉。”

裴放点了点头,难得赞许:“嗯,你还有救。”

“不过……郭倩不知道从哪弄来的邪祭,显然不是完整的,所以当年她没能成功。”颜束摸着下巴思忖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脑子里闪过一星半点什么东西,可频率太快,让人无法捕捉。

为什么呢?

他是在哪里看过相似的故事情节:还是以前无意间在网上刷到的段子?

或者是他……记错了。

很多碎片式信息就像是飘在大海中的垃圾,当你不把它放大看时,就能完完全全忽略掉它的存在。

可当你一旦实施搜索时,却又意外,自己的脑子里居然有这么个东西。

裴放上前一步,眼睛紧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不知道。”颜束摇头,更像把受阻的脑子晃清楚似的,“猜的,不一定对。”

“说来听听?”裴放慢慢放松肢体,垂着眼,像在哄人似的。

颜束犹豫了下,顿了两秒后,说:“邪祭的出处我不清楚,但从她梦里反映出全体疯魔的居民、操场地下埋着的孩子、学校的大火……学校这里该是被当作一个祭坛,操场地下埋着不止一个孩子,为那个未出世的胎儿续命。”

“千子镇……所以是,一千个?”梁卓忽然睁大了眼睛问。

颜束透着点疲惫:“是,她用这里的所有孩子当祭品,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天衣无缝的盖过去,所以……”

“所以才有了所有小镇居民对她喊打喊杀,从而反映到梦里形成夸张恐怖的一幕,郭倩才是外来者。”裴放说着,看了眼颜束越来越白的嘴唇。

他的状态不太对。

“那邪祭为什么会失败?”梁卓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这种反社会的现象,追着又问。

这次是裴放回答他:“郭倩的孩子未出世,连婴儿都算不上,她却用了这么多已经有行动力的孩子当祭品,大概是不符合邪祭的条件吧,对吗?”

说完,他看向颜束,对面的人额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

“你怎么样?”裴放伸手去触碰颜束的额头,状似无意地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邪祭是什么来着?”

颜束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下意识回答:“婴灵祭。”

他妈的!

电光火石之间,颜束拍开裴放的手,迅速拔出匕首往他的左胸腔刺去。

攻击在眨眼间,裴放反应敏捷,立马侧身闪开,却还是被划破了衣服。

“你知道这种邪祭的名字,不是新人吧。”裴放眼神冰冷,周围气压骤降。

颜束唇线紧抿,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他的大脑此刻正在急速清理他的搜索功能,他似乎触碰到了那片空白的边界,但是被强烈的应激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疼痛就是最直白的反应,一定程度上降低了他的敏锐度。

所以连裴放这王八蛋如此明显的套话都没听出来!

什么新人老人,什么鬼邪祭,颜束通通不想知道。

他现在并不想跟裴放扯那些有的没的,他只想逃。

这里太窒息了,看见面前那张面孔,颜束就深感呼吸不畅。

还不能倒下,他还有事要做。

静默了两三秒的一言不发之下,颜束忽然从窗户纵身翻了出去。

“拦住他!他状态不对,别让他出去!”裴放预感不好,一向习惯指挥的他立刻发出指令。

但身边的梁卓一个懵成俩,没等他反应过来,颜束的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

“该死!你待这里别乱跑!”裴放骂了一句,叮嘱完梁卓,跟着飞快从窗户跳了出去。

“啊?好!”梁卓忙点头蹲在角落。

整座学校已经是一片火海中的废墟,那些小镇居民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找过来,也是因为在火海中行动受限。

颜束能去哪里?

不管他是谁,他的用处已经很明显了,裴放决不能错失这个机会。

裴放踹开两个扑过来的人,捂住口鼻快步向学校外走去。

对,颜束渴望出去的心比谁都强烈,他那么聪明,完成邪祭所有人会困死在这里,他猜得到。

但在郭倩的梦里,如果那女人不主动出现,他们甚至找不到人,还怎么阻止这场邪祭。

所以还有一个办法,裴放没说过。

——就是找到死者的尸体,然后毁掉。

生魂因执念不灭不消,这种东西可以引人入梦,但也有害怕的东西。

那就是,他们无法直面自己已经死去的事实。

所以张成平才会把郭倩的死亡证明时时刻刻放在身边,他也害怕女鬼寻仇。

可是,找到尸体也许不难,但郭倩会让颜束那么轻易得逞吗?

千子镇进入了永夜,代表不会再有白天,他们只能在这个女人的梦境里行动,如同活在监视器之下。

并且郭倩在自己的梦里,想置人于死地简直易如反掌。

这也是颜束在幻象里说要替那女人完成邪祭的理由。

颜束从一开始就摆好了棋局,先降低郭倩的警惕性,再请君入瓮。

这人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是有多少缜密到毫无缝隙的心思,每分每秒都在琢磨着算计别人。

该不会刚刚的头疼也是装模作样在骗人?

裴放简直要被气笑了。

第18章 生门

从学校的丧尸堆里杀出来后,颜束径直走向那座院子。

这是郭倩给他留下的信号。

裴放说的没错,那女人确实聪明,但可惜被多年来的怨念迷昏了头,一心只有邪祭的成功,早就忘了当初的目的。

且不说邪祭的成功能不能让一个未成形的胎儿重新回到她肚子里,而是她本身已经疯魔太久了,她不想让所有人活着。

颜束前脚刚在院门前站定,就听见里面的声音飘了出来。

“你终于来了。”

霎那间,一股强烈的风从里面猛然吹开了院门,无形中仿佛有一只手拉着颜束的胳膊,将人拢了进去。

啪!

两扇门重新合上。

院子里还是幻象中那副温馨明媚的样子。

像许多年前,她刚来这里工作,到校长家里拜访,第一眼见到张成平那样。

脸上仍然涂抹着两行血泪的郭倩躺在院子的摇椅里,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小曲。

乍一听,像是什么地方的民谣。

这女人把千子镇的所有人引入梦境,外面乱得天翻地覆,她自己却在幻象里岁月静好。

颜束只听她哼了一会儿,就有些不耐烦了。

郭倩识时务地停下来,眼神有些期待:“不打算反悔了吗?”

“直接说吧。”颜束没看她那张有些让人倒胃口的脸。

“哈哈哈哈……”郭倩笑出声,“事先还是要说好,以免酿成王建那样的惨剧,你说对吗?”

威胁他?

“哦。”颜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郭倩眼珠子转了转,才说:“你跟我来。”

颜束这才把视线放在她的脸上,跟着郭倩进了里屋的房间。

裴放站到“出生点”院子里,紧紧握着拳头。

这里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连里屋房梁上悬挂的尸体也依然挂在那里。

那是王建被缝合以后的尸体。

灰尘、杂草、残肢……寂静和阴森交织着,伴着裴放的默然一同沉在这座院子里。

可就是没有颜束的身影,也没有那个女人存在的痕迹。

是这里没错,他们一定在这里。

找不到人……除非那个女人又把颜束拉到了幻象里。

邪祭是不能在虚无的幻象里完成的,但交易可以。

跟npc的交易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除非梦境主人的允许,任何人都是无法进入到那样的幻象里。

就如同此时他跟颜束,明明同时身处同一个地方,却相当于被空间阻隔。

与此同时,颜束被郭倩带到里屋的地窖里。

地窖并不新奇,很多地方储存东西都会用到这种地窖,但奇怪的是,这个地窖的被建在室内。

三拐两拐后,颜束看到了一个摆着红蜡烛的桌子,上面还放着一个类似于香炉的铜器。

“坐吧。”郭倩眼睛微微弯了弯,看着颜束一笑,示意他坐在桌子的另一边。

“这里就是你那邪祭开始的程序?”颜束坐下来打量了下四周,漫不经心地问道。

郭倩在那香炉似的铜器里一边捣鼓着,一边有点抗拒地回答:“不然呢,你别乱看了。”

颜束好像没发现她尽力掩盖的不安,反而开始哼起刚刚郭倩哼的那首民谣。

郭倩身型倏然僵住,她有些气愤:“谁让你学的!”

“记性好,我也没办法。”颜束靠在椅子上,一副大爷样儿,就差没把腿搭在这桌子上。

郭倩的脸色变了又变,情绪显得十分激进,让周围的空气都有些动荡。

地窖墙上上的泥土也松动了些。

郭倩最终还是好声好气地开口:“别管那些了,还是先忙正事吧。”

颜束看着她把香炉往前推了推。

“你会帮我完成祭祀对吧?”郭倩声音很轻,像是在念咒语似的,“你会帮我的,你与我为盟……”

颜束不吃这一套:“帮?别自欺欺人了。”

香炉里刚刚冒起的一缕青烟即刻又缩了回去。

郭倩差点暴起,覆在香炉上的手紧紧握着,仿佛那就是颜束的脖子。

忍了又忍……

半晌,大概是见这种催眠法行不通,郭倩又挂上一副笑脸:“歃血为誓,代表你会完成这次邪祭,这样总可以吧。”

颜束定定地看着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知道郭倩被看的心里发毛,才听见对面那冰雕干脆地开口:“可以。”

随后,颜束抽出从裴放哪儿抢来的匕首,动作迅速地往手指上一划,鲜血瞬间顺着破开的口子留下来。

郭倩往后挪了挪,说:“你的血滴在里面,说你会完成邪祭。”

“我会……”颜束将手指靠近香炉。

郭倩显得有些激动:“对,你会完成!”

“不,我会杀了你。”

忽然间,颜束瞬间调转方向,沾血的匕首甩向对面的郭倩。

上面有血!

郭倩连忙往旁边闪避。

匕首擦着她的胳膊钉入身后的土墙里。

只见郭倩的胳膊沾上颜束的血,像是被强酸腐蚀似的,很快那一片血肉模糊。

颜束一脚踹翻了桌子,红烛瞬间熄灭。

地窖氧气稀缺,怎么可能过了这么久蜡烛还在燃烧着。

这女人的演技实在太过拙劣,骗他留下什么誓言,至少也得拿出诚意。

点两根蜡烛,拿个唬人神志的香炉,可是骗不到男人的。

颜束把匕首重新收好,正打算问话。

突然,一旁郭倩却尖叫起来。

刚刚还好端端的身体开始各种扭曲,仿佛要生生折断似的。

“你们干了什么!”郭倩暴怒。

又如同当时他们在教学楼天台上一样,四周开始隐隐出现震动。

愈加强烈的颤动感之下,周围似乎隐隐出现了破裂。

不是地窖的破裂,是空间。

颜束知道,这女人快控制不住自己的幻象了。

难为她费尽心机地把裴放拦在幻象之外了。

可那位怎么会安安分分地任人宰割。

转眼间,周身的震动感瞬间消失殆尽,颜束只觉得大脑中一阵嗡鸣。

几分钟过后,脑海里一片清明。

他确实还站在那个地窖里,但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什么放着红烛和香炉的桌子,也不见郭倩的踪影。

颜束身边站着一个人,是裴放。

此刻,两人四目相接。

短暂的沉默后,裴放率先开口:“呦,活着出来了。”

“没死,失望吗?”颜束抬着眼回答。

裴放往前了一步,贴近颜束,似乎是想在昏暗无光的地窖里看清颜束的表情产生的每一点细微变化。

两人呼吸交错着,缠绕在一起。

裴放缓缓垂下眼,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颜束鼻梁上那颗小痣。

透过视线传入胸腔,微微荡漾了一下。

“我望眼欲穿还来不及。”裴放把控着距离,声音很轻,“没让那个女鬼得手吧。”

颜束沉默不语:“……”

“那能让我得手么?”裴放微微往前,又靠近了一分。

下一刻,黑暗中寒光毕现!

裴放连忙抽身往后撤,但人没颜束的刀快。

浸染凉意的匕首横在脖子上时,裴放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人没跟他来假的。

逗两下就炸,还真是经不起这种玩笑。

“白眼狼,也不看看谁把你弄出来的。”裴放眼神仿佛带着怨气,语气带着没得手的不甘。

说完,裴放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大拇指拨开翻盖。

紧接着,“擦”的一声,微弱的火焰跳了出来,但照亮了两人周围。

颜束这才看到,地窖墙上嵌着两个人。

具体来说,是两个已经死了的人。

“郭倩和张成平的。”颜束抵着裴放咽喉的那只手微微松了。

裴放蹬鼻子上脸,直接把他的手轻轻拉了下来:“怎么?知道内疚了?”

“你闭嘴。”颜束甩开他的手。

两人又一对视,就知道了对方心里跟自己想的一样。

尸体已经摆在了眼前,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没多久,颜束和裴放并肩站外面,看着本来杂草丛生的院子,此时已经一片火海。

没人知道郭倩配不配得上“深情如许”这四个字,她连自己的尸体都和张成平的一起埋在这座院子地窖的墙里。

大概真的很想得到张成平吧。

可她自始至终将恶事做尽,也没法成为这院子的女主人,倒是一种可悲又可恨的执念。

张成平不是什么好人,郭倩也同样是。

只有青青,连一丝带有怨念的魂魄都不曾留在这里。

生是受害者,死为无念魂。

“走了,梁卓还在学校那边。”裴放说。

颜束随后跟着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回学校的路途中,魔怔的居民已经恢复了正常,所有人好像还处于梦游状态似的,有的人愣在原地反应不过来,有的你一言我一语像是在确人自己的处境不是特殊案例。

两人再次回到学校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已经恢复了白天里正常的模样。

没有大火冲天,没有血迹斑斑,没有坍塌的废墟,也没有小孩的尸体,平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郭倩梦境的消失带走了乱糟糟的一切,所有人恢复了神志。

千子镇的人们从三年前的那场在灾祸中走了出来,他们也在重新开始接待外来者。

不再会有鬼魅侵染他们往后的岁月,这就是最好的开始。

“我在这儿!”梁卓从里面往出跑,向两人招手。

这时,电流声也响起来,刺激着人的心跳。

【恭喜各位囚徒完成所有任务!婴灵祭宣告失败,千子镇恢复平静,现在开始清算存活人数和任务点值。】

【存活人数:三人。】

“其他人……全死了……”梁卓有些怔愣。

裴放没说话,这是他能想到的,这里的囚笼空间存活率已经算高的了。

能规避死亡风险,但奈何他们都是新人。

【颜束任务点值:10】

【危险人物等级判定为c,扣除3分。】

【裴放任务点值:10】

【危险人物等级判定为c,扣除3分。】

【梁卓任务点值:5】

【任务点值不足6,不得离开。】

【离开人数:……】

没等系统播报完毕,裴放眼疾手快地在手腕的纸带上划拉了两下,紧紧缠绕在手腕的纸带立马变成了一只手环。

只见他点了两下,梁卓眼前的面板上的任务点数值立马增加了一个。

系统:……

电流滋啦了两声,似乎在表示不满。

【梁卓任务点值:6】

【裴放任务点值:6】

还特么能这样搞?

梁卓目瞪口呆,赶紧凑上前,正打算问大佬这是怎么回事,就看见前方出现了两扇门。

一道黑色,一道白色。

上年印刻着晦涩的纹路,散发着令人浑身发冷的诡异感。

颜束眉头紧皱:“这是什么?”

裴放脸色同样不好看:“生门和死门。”

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e区的囚笼空间!

但是裴放来不及想了,生门和死门的选择只有六十秒的时间。

裴放当机立断:“跟我走。”

“好。”梁卓十分聪明,立马点头,跟紧了他。

然而,颜束却定定地站在原地。

他不信任裴放。

“颜束,跟我走。”裴放立场坚定,又说了一遍。

“怎么信你?”颜束磨砂着腰间的匕首,此刻站在原地,无端显得落寞。

似乎他一个人就这样等过很久很久。

那人沉默了两三秒,再抬眼仿佛换了个人,还是那一句:“我能让你出去。”

这句话真熟悉。

好像裴放说过,他也信过。

随后,几道身影隐没在那道黑色的门前。

第19章 e区

漆黑一片的地方,如同没有实物的虚空。

颜束不知道那道白色的门会不会也这么难走,他一直被裴放扯着衣袖,那人好像怕他反悔似的,就这么领了好久的路。

“颜束,跟我走。”身边的声音熟悉又坚定。

颜束觉得自己给不出任何的反应。

直到他失去意识……手腕上的力气也跟着一松。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颜束正身处于一个……

嗯,差不多是旅店的地方。

窗帘拉得严实,遮光度非常好,让房间里有一种不分昼夜的朦胧,也让他的脑子陷入了无知无觉的混沌。

“咚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让颜束突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只手已经条件反射摸向腰间,然而匕首却在枕头边。

此时门外传来讲话的声音……

“别敲别敲,让他继续睡,这个给我就行。”

“好的,先生。”

是梁卓的声音。

颜束倏然放松了身体。

是,他们已经从千子镇出来了。

在那里熬了两天两夜左右,他们几乎没合过眼,时刻要保持高度警惕。

一出来就……

想起出来前看到的那两扇门,颜束恍然回过神。

其实在踏入的那一刻,只有被密不透风的黑暗包裹着,出来也不过是两三秒间的事情。

哪有什么裴放领他走了多久路,刚刚只不过是他做了一个梦。

他们出来后,身边就没了裴放的身影。

眼前只有一条不怎么宽的水泥路,一个歪歪扭扭站牌,和一辆堪称破烂的大巴车。

司机倒是自来熟地招呼他们:“嘿两位啊,马上发车了,走不走。”

颜束这才环视了一圈:“裴放呢?”

然而旁边的梁卓比他还懵:“对啊人呢?不是一起进门的吗?”

“你们说那位……穿风衣的先生吗?”司机说,“他已经先走了。”

“大叔,是他让你在这儿等我们?”梁卓有些半信半疑,毕竟在千子镇被忽悠了那么久,已经有了防备外人的警惕。

颜束迈开腿,不管不顾地直接跨上了车。

“哎,颜哥,别扔下我!”梁卓也不怀疑了,麻溜跟着蹿了上去。

司机无奈地笑了笑,他见过太多这种刚从囚笼空间里逃出来的人。

这两位已经算很正常的了,正常到有些异类。

很多人出来已经精神失常,所以即便出来也活不了多久。

也有一些人防备心很重,对他的敌意堪比直接拿刀威胁。

当然了,他经历过太多太多类似的事情,被砍过太多次,对于这种带有试探的言语已经觉得是家常便饭了。

颜束上了车就挑了后排靠窗位置,直接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累透了。

然而梁卓还处于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状态,拉着司机左问右问。

“所以不是他叫你在这里等我们,那你就是干这个的?”梁卓像是在审问。

司机好脾气地点头:“对,但我只负责e区的153这条线路,其他线路的囚笼空间有别的专职司机。”

梁卓似懂非懂的睁大眼睛:“那这条线路只有我们两人啊?”

司机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前面三站确实没人出来,你们是我今天接到了第一批乘客,不过后面还有七站。”

有梁卓叽叽喳喳,颜束根本不可能睡着。

囚笼空间裴放也提到过,这里有数不胜数这样的空间。

倒是e区……

“e区啊,一般来说,就是新来的比较多,也有常年混在这里不走的,看你们两位也是初来乍到吧。”司机继续跟梁卓闲聊。

梁卓狂点头表示赞同:“还有别的区?”

“当然,囚笼都按照abcde的等级划分,等级越高自然也越难逃出来。”司机显然习惯了这种问题。

梁卓脸色变了又变:“这什么啊?真人逃生游戏?”

“不,这里是欲望和执念的囚禁所。”

让人头疼……

“颜哥?”

咚咚咚——

“你醒了吗?饭送来了,你现在要吃吗?”

梁卓还在房间外没走,手里捧着一个餐盘。

他正准备时候再敲一下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颜束穿着黑色的睡袍,额前的头发有一点乱,刚睡醒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似的,失了神却更显冷漠,面无表情的样子昭示着生人勿近。

“麻烦了。”颜束脸色不好,不怎么情愿地打了招呼,接过餐盘转身进了屋,放下后拉开落地窗厚厚的窗帘。

阳光穿过玻璃落在室内。

窗外是冷冷清清的主街,飘在路上的枯黄树叶已经几乎盖满了地面,却无人打扫。

更无人欣赏,偶尔路过一两个行人,也是脚步匆匆。

梁卓见颜束没有随手关门,于是十分自觉地进来找凳子坐下。

看颜束望着窗外,于是解释道:“昨天那司机说了,这条线路出来的住处,人确实少。”

颜束没回头:“我知道。”

一来,按照他们的说法,e区本身相当于一个新人驻扎营,且不说能活着打出来多少新人,光是出来还能保持正常的就不太多,能接受自己到这么个鬼地方还不寻死的就更少了。

二来,即便是新人区域,也应该有不定的难易度,按照昨天那司机的态度,他这条线路倒像是个死亡线路。

人少并不足为奇。

“回去收拾,出门。”颜束走进一旁的洗浴室开始换衣服。

“噢,好嘞!”梁卓立马冲向隔壁自己的房间。

他醒得早,本来想出去逛逛,但奈何颜束一直睡着没醒。

他一个人不太敢到处乱跑,要遇到什么不好处理的事情,不直接自寻死路,于是只能在这住处等颜束醒来。

这会儿知道能出门了,心都快飞起来了。

十分后,两人从大厅走上街道。

“靠,我刚才看见那墙上挂的计费板,住一晚就两块钱?”梁卓像个下乡的城里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这也太便宜了。”

颜束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看你手环。”

这手环是昨天刚出来时就突然有的,上面翻着科技的光芒,记录着他的名字和一个数字。

【6——梁卓】

而此刻,上面的数字已经变成了4。

“啊卧槽,这么贵!”梁卓差点跳回去骂人家黑店。

原来自己才是乡下人……

昨天司机把两人就当在这旅店对面的终点站,也没多说什么。

他们进来前确实要先感应手环,梁卓还以为是确认身份,敢情直接把他好不容易赚来的任务点值划了三分之一。

颜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从纸带变成手环的东西,眉头紧蹙。

【12730——颜束】

“颜哥我看看你的,你应该比我多一个吧。”梁卓说着就想凑过来。

颜束把衣袖拉下,挡住手环:“这里应该还有更便宜的地方。”

“e153。”

顾名思义,这里就是e区153线路的落脚处。

这里就像是普通人生活的街区一样,有吃有住也有玩的地方。

可是,按照眼下这个消费水平,估计也没人愿意长久地待在这里。

两人转了转,很快就找到一个价格偏低的住所。

地方不大,倒是很整洁,主要没人,十分安静,颜束一向不喜欢被人打扰。

两人想着也没什么行李,直接换地方也不用再跑回去了。

楼上传来缓慢的动静,大概是店主听到有人来了。

“一晚02……这个可以!”梁卓看了眼挂牌上的价格,觉得自己又能活下去了。

颜束盯着楼梯口,没搭话。

“欢迎欢迎,哎呦!终于来客人了。”店主是一个老婆婆,慈眉善目。

颜束注视着人好一会儿,迎着老人家探寻中带着思索的眼神,把手腕放在感应器上。

“你们住几天呀?”老婆婆努力睁大眼睛,像是想把颜束看得清楚。

“三天。”颜束说。

“婆婆,有什么吃的吗?”梁卓跟颜束在外面找了一天的地方,确实又饿了。

这也恰好到饭点了,老婆婆忙活了一阵子,不久就端上来一桌子家常菜。

三人就像是普通人家坐在一起吃晚饭一样。

这次,颜束先开口了:“您知道怎么进入下一次囚笼空间吗?”

“中心广场有一个传送桩,七天开启一次。”老婆婆给颜束夹菜,“进入会随机匹配下一次的区域或线路。”

梁卓急忙问:“所以不能选择跟谁一起了?”

“自然不能了。”老婆婆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这……那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梁卓有些绝望。

“听说通过所有的区域的囚笼空间,就可以逃出去。”老婆婆一脸神秘。

梁卓惊:“这怎么可能有人全部通过?!”

“有的,我记得有人出去了。”老婆婆眯着眼回忆。

有人出去了?!这怎么可能?

“也不是出去了,是有出入权限。他好像是叫……罂粟。”老婆婆视线逐渐涣散。

颜束蓦然抬眼:“您说什么?”

“老了老了,记不清了,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这个人,还是记不清了……你们等等。”一边念叨着,老婆婆放下筷子,一边拄着拐杖上了楼,像是要去翻找什么东西。

又是罂粟……颜束彻底没了胃口。

裴放那张脸还是不断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人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

他的身上仿佛承载了无数的秘密,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去找寻和探索。

“我能让你出去。”

颜束想起在千子镇裴放所说的话,那人一反常态,是想要救他。

而他口中的“出去”,显然也不单单是从千子镇出去。

这里到底有多少囚笼空间,以裴放的脑子和手段,还不能出去吗?

而他手环上的数字又是多少?

到底是怎么样的能力才能让他在囚笼里任意把任务点值划给别人。

他眼下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颜束闭了闭眼,肯定了两件事。

一裴放现在尚且出不去。

二裴放想出去,并且需要他。

可是这个人身份成谜,来去行踪不定,只有他能主动来找自己,自己却不能随时召唤他。

还真是让人窝火。

“婆婆怎么还没回来?”梁卓吃了几口。

他被“通过所有囚笼空间才能出去”这条爆炸消息影响到心态。

生死看淡,不想吃饭。

颜束:“上去看看。”

等两人推开老婆婆房间门,发现地上桌上摆了一堆翻出来杂物,但可能是翻东西实在累着了,这人已经盖好被子提前会周公去了。

第20章 发觉

地上乱糟糟的一片,无处下脚。

床上的老婆婆鼾声渐渐大了起来,一副打雷闪电也叫不醒的架势。

颜束站在门口,朝地上的各个物品扫视着。

大概是老人家都有收集各种旧物的爱好,以至于很多东西放到破烂发霉也不肯扔。

有很多书籍、穿戴旧了的披风、这个箱子那个盒子胡乱打开散落在地上……

“要帮忙收拾一下吗?”梁卓轻声问。

颜束摇了摇头。

东西太多了,收拾起来动静会很大,保不准会被人吵醒。

“颜哥,我先下去铺床了。”梁卓做着口型,指了指外面。

颜束斜了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放到脚尖上,然后点了下头。

得到准许后,梁卓轻手轻脚的下了楼。

颜束这才把挡着门的几个盒子信封用脚往里推了推,好给老人家把房间门关上。

他下脚并不重,但没什么重量的盒子还是翻了过来,没落锁的盖子翻开倒在地上。

“哗啦”一声,里面的照片散落在颜束脚边。

他看了眼床上的老人,依旧呼吸平稳地躺着,没什么要醒的迹象。

还好动静不大。

颜束蹲下来,打算把这些照片收一收,重新放回去。

其实当平时,颜束并不是一个有多余善心去管闲事的人。

相反,他是冷漠的,足够他高高挂起,处在事不关己的位置。

可人有时候是很奇怪的,在某些特定时刻,就好像回被第六感牵引着,产生一些自己也无法理解的行为。

其实关不关门又如何,东西倒出来又如何,跟他有什么关系,也不会影响他仍然要进入下一场再杀出来,为了出去而奔命。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好像曾经也被谁这样温柔地对待过。

这位老人的年龄真的很大了,难怪记不清事情。

开这个旅店的特许证书就被扔在一旁,上年明显写着老人的出生年月。

算下来今年也有88岁了。

将近九十岁的年龄,还能自己维持着这旅店,当真是不容易。

不过在这里能活下来的人,大多不能以正常目光来看待。

例如这张特许证书,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人才能签字授予的。

可是下半截的签字却已经看不到了。

纸张被撕成两半,只有上半部分。

颜束只瞥了一眼,手中各种残破又皱皱巴巴的照片已经整理完了。

正打算放入盒子时,却愣了一下。

盒子里面还有张照片,正静静地躺在底部。

同样是一张并不完整的照片,没有泛黄,边角也很平整,只是有些……

被人烧毁的痕迹。

照片上可见是三个人,被烧得焦黑的部分是他们的脸,左手腕上都戴着一只手环。

可见是几个老玩家的合照,也没什么稀奇的。

“颜哥?”

楼下传来梁卓放低音量的呼唤。

与此同时,床上的老人开始缓慢地翻身,有些要清醒的迹象。

人老人睡眠不好,被一点动静惊醒不是稀奇事。

可颜束此刻就像个待在这里窥探着,伺机而动的小偷。

看起来确实不怎么光彩。

看着床上的老婆婆就要翻过身来,颜束不再犹豫,直接把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再把叠好的其他照片一股脑塞进盒子,起身闪出房间,随手把门轻轻带上。

紧闭的房门隔开楼道的黄色暖灯,瞬间就陷入一片黑暗。

老婆婆翻了个身,并没有醒,又陷入了深眠。

似乎是做了什么梦,嘴里还念念叨叨刚才的事:“罂粟……可怜,可怜的孩子啊。”

他们的房间在楼下,颜束靠在门边,看着坐在他床上的梁卓,丝毫不留情面:“滚下去。”

“我刚真看到黑影了,我发誓!”梁卓把自己的头捂在枕头下面,瓮声瓮气,“你就让我睡这里吧……”

空间有些安静。

某一刻,埋在枕头底下的梁卓真以为颜束会妥协。

但很快,他发现不对劲。

颜束居然任由他在床上撒泼打滚,也没有给他提出去扔了。

梁卓缓缓露出脑袋,睁着一只眼看向依然靠在门边的人。

颜束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轻斜着靠在门沿边,表情冷冷的,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身上。

他的视线……正对着窗户。

这里的房间自然比不过他们刚到时住的“五星级”了,所以窗帘不怎么遮光,只起到一个装饰作用。

此时屋内灯光并不怎么亮,只有床头一盏台灯,所以外面的各种东西的影子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了。

这件旅店背靠着一片公园,这房间的窗户一侧刚好挨着用四季青丛围成的绿植。

白天阻挡着阳光,显得有些潮湿阴冷。

梁卓顺着颜束的视线看过去,立马从床上翻了下来。

“我就说有黑影吧!颜哥你看,我没骗你!”梁卓急忙往颜束跟前凑。

颜束一个眼神止住了梁卓的想扒上来的动作,迅速又冷静地走向窗户。

“唰”的一声,薄纱似的窗帘被他扯开。

一道黑影迅速从窗外的树后闪过,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外面湿润的泥土上赫然留着脚印。

不难看出,是个成年男人的。

“这……会是谁?”梁卓一阵心惊,“是裴……”

“不是他。”颜束无比笃定。

裴放此人做事酷爱招摇,他要盯上什么人,不会这么鬼鬼祟祟。

就比如在上个囚笼空间里……

想到这儿,颜束有些烦躁地捏着鼻梁。

他目前连找到那人的方式都没有,谈什么出去,看来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梁卓看着大佬沉思不语,以为颜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开始出主意:“我们要不换个地方?”

颜束腰腿往外走:“不用。”

“啊?那黑影要是再来怎么办?”梁卓心惊胆战地瞥了一些那些杂乱的脚印。

颜束扔下一句:“他要是有恶意,你早就没了。”

随后头也没回地拐入隔壁房间,接着“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他实实在在想一个人待着。

裴放把这么个拖油瓶丢给他,一句嘱托也没有,也不怕他哪天心情不好,给这个“傻白甜”头砍掉。

真以为一句“我能让你出去”就可以对他有所限制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昏暗之下颜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被星星点点从树荫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照的清亮。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握着匕首磨砂着,一遍又一遍拂过上面篆刻的英文字母。

颜束就这么出了神……直到困意席卷而来。

主控所。

“鬼鬼祟祟去e区看人了?”裴放正站在一台控制器前,宽大的屏幕泛着蓝光,不断刷新着许多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字母。

乍一看让人眼花缭乱,像裴放这样长时间仔细盯着看,恐怕迟早要老花眼。

裴放没回头,开口却问住了进来的人。

来人被看穿心思,有些赫然,岔开话题:“你今天怎么戴眼镜了?”

裴放转过身,透过薄薄的镜片抬眼直视着进来的人,极具威慑力。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错了。”来人转头躲开裴放的视线。

“09575,钩吻,你这串数字很值得炫耀吗?”裴放推了下鼻梁上的银边眼镜,“要是喜欢宣传,我也不介意把你扔出去再练练,或者你觉得e区这地方不够你待着……”

“老大,真错了!”钩吻真想跪地求饶了。

“上次让你替我出去一趟,你就招惹了这么个祸患,可乐好喝吗?”裴放瞥了钩吻一眼。

钩吻吞了下口水,有点回味:“还……还行吧。”

裴放:“没有下次。”

说完,他把手边的文件一放就要往外走。

钩吻有些急地叫住他:“惩罚不能不去吗?或者我替你去。”

“不行……瞒不过系统。”裴放眉目间有些严肃,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

系统中对他们这类人员有任务派遣,自然就有成功的奖励和失败的惩罚。

这次,裴放的追杀显然是失败了。

钩吻虽然自责,却无能为力,他在这巨大的囚笼里,没有裴放的权利和手段。

即便在这个位置上,连裴放都逃不过系统的管控。

何况是他,又能改变什么?

生来不由己,死也得死在这里。

他们为系统做事,系统也赋予他们相关的权限,可惜去外面这件事,目前只有裴放有这个权限,并且被限制了次数和时间。

说好听点,他们是空间区域的管理者。

实则不过跟所有人一样,都是困在这里,渴望重获新生、得到救赎的囚徒。

当初他替裴放出去办事,遇见梁卓,外面的人跟他们这种人接触是存在被拉进来的风险,更何况梁卓给他买了可乐。

钩吻是想救那小子一命,也知道以裴放的性子,这种闲事他是绝对不管。

于是只能耍了个花招,用“09575”勾起裴放的疑心,这样至少在危急关头,跟自己有关的事裴放不会坐视不理。

后面也不出他所料,裴放对梁卓是能狠下心果断放弃的。

他只能冒险,往他们所在的囚笼空间里面塞了个程序,与自身绑定。

这种小手段一般用于监视管理,如果不违反系统的规定,即便绑定自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可如果在囚笼里发生意外,是会成倍返回到绑定人的身上。

例如,他做了只仿真鸟塞进去,但是看不到囚笼内的状况,只能凭借牵引定位来做出判断。

开始只是跟裴放说两句话,然后看看梁卓,后来他也不是非要自找苦吃。

而是牵引定位显示出裴放离开,而梁卓跟另一个陌生体待在一起。

钩吻眼皮直跳,当下觉得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操控小鸟程序撞了过去,引起裴放的注意。

到现在,他背上的青紫还没消下去。

这一连串事情下来,钩吻自己也没想到竟然导致裴放任务失败。

他想,这可能也是让裴放这次生大气的原因。

钩吻用文件拍了拍脑袋,觉得自己真是越活越回来了。

裴放够忙了,他还净给添堵。

除了替他家老大好好把主控所的烂摊子处理好,也没什么能弥补他做的蠢事了。

不过……梁卓身边那个男人是谁?嗅觉够敏锐的。

要不是他闪得快,恐怕得被那人用刀按在地上。

说起来,那人腰上别着的匕首看起来熟悉得很。

倒是很像……不对,不是像。

他摁了摁太阳穴回忆,裴放刚刚是不是没带自己的刀。

钩吻瞬间清醒:“!!!”

第21章 荒岛

黑影自那天起也没再出现过,梁卓却胆战心惊地过了两天。

正常接受九年义务教育上了大学的孩子,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上一个囚笼实在颠覆了他十九年以来所构建的世界观。

他怕得不行,却又笃定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在颜束的嫌弃下,他不得不一个人蒙在被子里,每晚发着抖入睡。

两人在这个旅店付了三天时间,手环上划掉了06,但今早醒来梁卓却发现他原本少得可怜的4变成了3。

“这怎么回事,无缘无故扣我钱?”他气得跳脚,偏偏有人气定神闲。

颜束丝毫不在意这玩意儿扣了多少,慢慢悠悠撕着面包。

“没有没有,那是自动隐藏小数,只保留整数,听人说是方便统计。”老婆婆笑眯眯地解释。

还特么能这样?四舍五入吗?

可是这是统计什么啊?

颜束听她开口,这才歪了歪头:“这手环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对啊,这数字要是消耗完了,人是不是要没啊?”梁卓接着话问。

老婆婆眼神有点游离,似乎是努力在记忆中搜索信息。

她在e区似乎开这个店很久了,很少有客人来,也没人问她什么问题,于是好多事情就慢慢从记忆被当作无用物剔除了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只见她缓缓开口:“可以买东西,对……跟钱差不多。”

唉,问了相当于没问,看来大家都半斤八两。

他俩也不是傻子,不用别人说,这些也是能看出来的。

从囚笼里积攒下来的任务点值,出来后可以当作货币使用,这跟赚钱花钱是一个道理。

不过正常世界用劳动力换钞票,这里磕的是命。

那一万两千多的数字始终梗在颜束心头。

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裴放做的手脚,最后还是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那人在上一个囚笼里,对他手腕上缠着这玩意儿,表示过同样的惊讶。

颜束跟梁卓听完老婆婆的话,也不再问什么了。

然而,这老人家像是跟自己较上了劲儿,坐在桌边一直“呜呜啦啦”地低语念叨着,好像是在拼命想找回些什么。

突然,她拍了一下桌面。

梁卓连忙扶了扶她面前的杯子,但却被老婆婆一把抓住手腕。

“是今天,没错,是今天!”老婆婆有些激动地说。

梁卓一头雾水:“什么今天明天的?”

“传送桩在今天开启。”老婆婆好像对自己突然想起一件有用的事颇为开心。

颜束眼神微变:“不是七天后?”

“是七天开启一次啊。”老婆婆皱着眉。

颜束:“……”

平常都是他咬文嚼字地坑别人,这回可真是差点栽了。

梁卓反应了三秒也算是听明白了:“不是咱们出来的七天后,而是每七天固定开启一次。”

颜束点了点头:“是。”

“啊?这么快!”梁卓想起上一个囚笼空间,还没彻底缓过来,这就要奔去下一个了。

于是低声请求:“能不能再待上七天啊?”

颜束颇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嗯。”

“哇!太好了!”梁卓肉眼可见的兴奋。

颜束:“你待着,我先走了。”

一盆冷水浇下来……

旁边的人说走就走,他没什么好带的,重要东西都贴身放着。

身上的衣服也早就洗干净了,当即就要出门。

梁卓丝毫不怀疑颜束的石头心,跟老婆婆道了谢,回房间囫囵收拾了一下东西,立马跑出门跟了上去。

紧跟慢跑着到了那所谓的中心广场,才发现这e153线路的人也没他想象的那么少。

倒是有差不多上千来人。

也不算少了,e区有多少线路原来他们还尚且不知道。

然而不同的是,传送桩并非他们所想象的那样玄幻。

这根本不是一个桩子,而是一座圆柱形的高楼,外观颜色类似于木头桩子而已。

从远处看,倒真酷似一个巨大的木桩。

“这怎么也算个楼吧。”梁卓尬笑了两声,没话找话。

他掂量着颜束的脸色,生怕大佬直接甩开他。

颜束倒是没这小孩想的那么多,况且那老人家都说了。

个人随机分配,能再分到一起的几率着实小。

“或许很多年前,这的确是个木头桩子。”颜束像是思索了下,没头没尾地接话。

啥玩意儿?

梁卓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人已经穿过重重人群往那“木桩子”的大门走去。

e区多数为新人,少部分老人也是混日子等死的。

可能因为能力,也可能因为害怕,或者已经放弃了。

总之,这千来人能站在这里,起码说明“七天开启一次传送桩”的消息不是什么秘密。

但此时却没有一个人敢堂而皇之地往进走,似乎都在观望着,等待一个不怕死的出头鸟先迈出自己不敢的第一步。

显然,总有人视趋之若鹜的人群如空气,赶路似的快步走进了玻璃门。

见到有出头鸟了,众人议论声一波盖过一波,全都跃跃欲试。

而梁卓被你推我搡的人群隔离在外,完全跟不上眼熟的脚步:“颜哥,我啊!我还在这儿!”

玻璃门像是一层屏障,隔绝了声音和画面。

进后来,颜束发现这里四面八方都是电梯,形成一个包围圈,而且长得全部一模一样,看不出什么差别。

这“传送桩”很高,里面也一眼望不到顶,而且没有向上的任何能攀爬的构造。

难不成只能选择一层的电梯门?

这楼大概布满了红外感应装置,有人进来后,这些电梯门围成圈不断移动和变换位置,像是在平面上快速移动的拼图似的。

中央很快亮起一个全息悬浮屏幕。

颜束站到屏幕前方的划出的圈里,屏幕上飞快滚动着无数的信息。

三秒内,颜束的照片和信息就出现在了屏幕上。

各个电梯门又开始进行各种排列组合。

不一会儿,就有一扇电梯门出现在了颜束面前,缓缓打开。

里面确实是一个正常室内电梯的构造。

看来这就是他的下一个囚笼了。

这时,颜束好像才突然想起自己忘了点什么,于是转过头看了一眼。

玻璃门这道屏障无波无澜,依旧没有任何人进来……大概梁卓早就溜了。

也许对别人来说,跟着他才是最大的危险。

颜束就这样侧着脸,垂下眼睛,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

门口没有要进来的身影,最终他还是孤身先踏进了电梯门。

伴随着电梯门的关闭,梁卓终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他刚刚闯进玻璃门内,看到的却是颜束的背影。

“颜哥!”

“嗯?”

有人叫了他一声?

耳边嗡鸣声渐起,他不能确定。

此刻,颜束觉得头脑有些晕,身体不受控制地东倒西歪,根本没有办法站稳。

风雨欲来,颜束眼睛很难睁开来看清楚周围的状况,只觉得身上的被雨水冲刷,狂烈的风几乎要把他卷走。

他随手抓住什么,用湿透的袖子蹭了把眼睛。

刚想看清楚周围的状况,只见迎面而来的是滔天巨浪。

在雷电交加中,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

“咕嘟咕嘟……”

“他还能醒来吗?你不会拉上来一个死人吧。”

“别胡说,他还有气儿。”

耳边传来窃窃私语,声音细而缓,不是男人的声音。

颜束意识渐渐回笼,全身黏黏糊糊的潮湿感有些不太舒服,后脑的疼痛也无法忽略,扯着神经将他唤醒。

只见他眉头微蹙,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手就先摸到了腰间的匕首上。

“他动了!”

话音刚落,颜束即刻翻身而起,手里的刀刃下一秒就横在了说话那人的脖子上。

他嘴唇发干,嗓音冰冷:“你们是谁?”

被他用刀威胁着脖子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女生,黑色的头发刚到肩膀,此刻微微发着抖,低眼盯向颜束手里的匕首,咬着唇不敢出声。

“别……”旁边的长发女生紧张又惊恐地小声喊道。

颜束本来也没打算直接下杀手,回过神后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转向这两人面前燃着的干柴上,火光映亮了颜束一张冷脸。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任谁在海水里泡一遭恐怕都不会太好受,而后脑疼痛感似乎分分秒秒都在加重。

从失去意识之前看到的巨浪来看,他该是被那电梯送到了什么船上。

那会儿风浪太大,船体晃动太剧烈,应该是在海上遭遇了风暴。

可是在什么样的船上,身边又有什么人,他全然不知。

在他正想睁眼的时候,倒下的桅杆就那么重重砸了下来,晕过去已经是身体素质过硬了,潜意识中的警戒机制还偏偏提前唤醒了他的大脑。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现在的颜束很是不爽。

看清了周围的状况,颜束手上的匕首微微往外挪了一些,缓了缓刚刚生硬的语气,开口问:“是你们捞的我?”

这两人衣服头发都是干的,应该不在他那个刚刚被巨浪拍碎的船上。

“是啊,好心当了驴肝肺。”戴眼镜的女生见他既然知道她们是救命恩人也没收回刀的意思,于是大着胆子发泄不满。

长发的女生显然愣了愣。

通常人都会用“救”这个字,而这个男人奇怪的很,他用的“捞”。

就好像十分自信泡在海里也有办法活着一样。

颜束不喜欢这种“想占上风”心理的斗嘴,太没营养了。

于是收回了带有敌意的匕首,回到自己刚刚躺着的位置坐下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颜束环视四周,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大海,身后是诡异阴森的密林。

戴眼镜的女生有些发怔地看着颜束那张祸害人的脸,比刚刚躺在那里的苍白多了一分暖色,倒是让人移不开眼。

过了半分钟,长发女生见自己的朋友发愣,这才有些怯生生地开口:“我们也,不……不知道。”

“干嘛跟他说话。”戴眼镜的女生突然回过神,拉了一把朋友的袖子。

随后转头对着颜束,没好气地开口:“一座荒岛,自己不会看吗?”

“嗯。”颜束的注意力始终在那片密林里,随意应了一声,整理着思绪。

荒岛……看来她们不是npc。

第22章 古堡

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向岸边,带着海风吹拂过来,从风中传来呜咽低沉的声音像是从海底发出的嗡鸣。

干柴上的火焰愈来愈小,随时会熄灭似的,这一点微弱的亮光也发着抖。

三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安静,颜束没有跟陌生人攀谈的习惯,三言两语套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也就不再开口。

两个女生坐在一起挨得很紧,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瞥向不远处的男人。

像是忌惮,又像是好奇。

“小瑜,我好冷。”长发女生身上的丝质衬衫并不能挡风遮寒,正冻得瑟瑟发抖。

而被叫做“小瑜”的短发女生把她往跟前拉了拉:“这鬼天气,到底什么时候发布任务啊!”

颜束撩了下眼皮,瞳孔微微闪了闪。

其实他现在的状况也好不到哪了去,湿冷的衣服粘在身上不会很舒服。

海风一吹,针扎似的冷,但这样的刺寒也能让他发昏的头脑保持清醒。

后脑挨这么一下,让颜束心情莫名得烦躁,此时不用想也肯定在发着烧。

身体状况不佳让他产生了抗拒的情绪。

尤其在听到别人在讨论任务的时候,只想逃离的感觉逐渐浸染了每一寸神经。

愈加浓烈……

“咔嚓”一声,颜束折断了手里的树枝,扔进还在燃烧的柴火里。

两位女生警惕地瞅了颜束一眼。

就在此时,嗡嗡的电流声盖过了海浪的呼啸。

远处的海平面微微泛起了一丝光亮。

【场景即将开启,任务现在发布。】

几人屏住了呼吸,仔细听着荡漾在这座岛上空的声音。

【任务一:不要靠近海。】

【任务二:找出“鬼”。】

【任务三:证明自己的身份。】

【任务四:逃离荒岛。】

所有任务全部放出?

这种情况的囚笼空间裴放倒是之前提起过。

【本次全部任务点值:2,3,5,5】

【逃离荒岛任务点限制数值:10】

还是一样的不留情面,没有任何的提示,这些任务只能靠他们自己去找寻线索,用生命去拼一条出路。

【祝各位囚徒顺利逃生……】

机械音消失在上空,生与死瞬间成了未知,三人纷纷回过神。

“往这边点。”小瑜拉着旁边的长发女孩往后挪了挪,生怕身上沾到海水似的。

“海水有问题吗?”长发女孩心有余悸。

颜束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但是这两人到底算救了他半条命。

“我们还活着,就不是海水的问题。”颜束的视线游离在海平面上。

“对哦,我们三个刚刚都碰过海水,你还在里面泡了一遭。”长发女孩后知后觉。

“嗯。”颜束应声,一边站起来活动手脚。

“我叫陈蓉蓉,你呢?”长发女孩以为他要走,跟着站起来问道。

太阳终于从海天相接处完整地冒出了头,一时之间整个海面连接着天边全部染上了一层金光。

颜束正迎着那束光站立,顿时觉得无比刺眼。

他偏开头,顺势看向自我介绍的女孩,半眯着眼轻声开口:“颜束。”

直射而来的金光打在他的侧脸上,轮廓被金色勾勒得愈发立体好看,如同站在神话里。

此时此刻,这一幕成为印刻在陈蓉蓉心里的不可磨灭的印记。

因为颜束似乎也只有这片刻的、可以称之为温和的神态,以及在阳光刺眼的照耀下显得不情不愿的放松。

颜束摁了摁额角,十分自信地觉得自己还能保持清醒,这点程度的发烧不算什么。

“走了。”颜束说。

话说完,转身走进后面的密林里。

“喂,蓉蓉,人都走了哎。”

听到旁边的声音,陈蓉蓉才反应过来,红晕即刻爬上了脸:“齐小瑜!”

“别乱犯花痴,什么人你都没搞清楚。”齐小瑜说,“你听我的,这场也是包你过。”

这片树林的植物扭曲诡异,像是要成精似的盘成奇怪的形状,树木多是高耸入云,树冠极大,阳光很难照射进来,落在脚下泥土上的光点也只是零零散散。

阴冷的感觉扑面而来,像是走入了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始森林,潮气无孔不入,似乎要渗进人身体里,带着入骨的寒意。

颜束手指紧抓着匕首,脚步虚浮,冷气像是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让人不由得想要发抖。

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杂乱的画面,让人抓不住也看不清,他晃了晃脑袋,觉得身体很沉。

到底是这里不对劲,还是他不对劲……有些分不清。

此时,身后跟着有了动静,踩在枯枝烂叶上的脚步声逐渐清晰。

颜束知道是陈蓉蓉她们跟上来了,他也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

“第一个任务不是轻轻松松拿下嘛,谁没事会去海里啊。”齐小瑜满不在乎地说着,瞥了一眼前方的颜束。

陈蓉蓉加快了脚步,想要再跟上些前面的人,一边问:“那你说,找到鬼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法直接能找出答案的。

齐小瑜皱了皱眉,冲前方那个背影扬声喊道:“喂,走那么快干嘛?一起搭个伴讨论下,也好过一个人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你说对吧?”

颜束又摁了下额角,破天荒地想到了梁卓。

有人在耳边吵闹,目前来看或许不算一件坏事。

至少能让他保持头脑略微清醒一点。

所以十分罕见,颜束停下了脚步,并且有气无力地接了话:“不清楚。”

虽然话接的不怎么走心,但这一幕要是被裴放见到,怕是三天三夜都抓心挠肝地睡不好了。

这位三两句说不到一起就要动刀子的少爷,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好脾气?

齐小瑜显然没有在意他回答了什么,看到他停下来就已经足够让人出乎意料。

她们两个女孩即便能互相照应,但到底势单力薄,不如身边跟一个男人来得安全。

然而,齐小瑜在这一方面算盘正打得噼啪响,却没想到她们两个弱女子还没等到被这人保护,就得再救他第二次了。

只见颜束神色涣散,脸色苍白,刚刚转过身来,就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颜束!”

颜束失去意识之前,耳边是陈蓉蓉的一声惊呼。

他只能再这么赌一把,把自己性命主动交付到别人手上。

把后背晾给陌生人或无法掌控自己的生命,颜束自认为不会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可是他的潜意识里,从前有人教过他——信任。

所以陈蓉蓉她们能救一个陌生人,这次也不会撇下他不管吧。

身体再次恢复知觉时,颜束觉得自己脖子正被什么东西紧紧缠绕着勒住,尽管他还能顺畅呼吸,但脑子下意识就把这样的情况判定为危险。

于是在这一刹那,他手里的刀率先挥了出去,眼睛这才有些不适应地睁开。

颜束随即飞快坐了起来,警惕地摸向自己的脖子。

“啊!你干嘛啊颜束!”齐小瑜的声音很是愤恨,“还没包扎完……”

陈蓉蓉手里拿着半截被划断的纱布愣住了,半晌才开口问:“是弄得不太舒服吗?”

颜束迅速环视了一圈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这才把视线转回到拿着纱布的陈蓉蓉身上:“我自己来。”

陈蓉蓉只好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又给坐在床边的颜束端来一杯水:“这会儿应该退烧了吧。”

“谢了。”颜束三两下把后脑勺的包扎搞定,“这是什么地方?”

陈蓉蓉摇了摇头。

一旁的齐小瑜接话:“一座,嗯……古堡。你晕倒那地儿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跟蓉蓉拖着你走了一段路,才遇上了一个马夫,是他载我们来这里的。”

“马夫?”颜束摸了摸脖子上缠着的一圈纱布,出神之际低声念叨了一句。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晕倒前的密林中。

“也就是npc呗。”齐小瑜疑神疑鬼地看向他,“你该不会是新人吧?”

颜束盯向她:“你觉得呢?”

齐小瑜沉默了两三秒,继续说:“这里好像不止我们是被马夫捡回来的,其他人同样也是。”

这倒是不意外,看来这一次的囚笼空间,所有人的登陆点都不同。

“其他人都在楼下大厅,我们要不要下去啊。”陈蓉蓉问。

颜束目光投向她。

陈蓉蓉继续说:“因为你有伤,所以你才被管家暂时安排在这里。”

“对啊,那驴脸的死老头本来都不许我跟蓉蓉待在这里。”齐小瑜说。

“那你们怎么留下的,还有纱布?”颜束问。

如果这里确实有男女或者几个人不能共处一室的规矩,并且有着一定的限制,她们确实不可能从npc手里搞到纱布。

陈蓉蓉低着头:“纱布是我在外面买的,一直随身带着,之前不知道你还有伤,以为你只是溺水了。”

颜束有些奇怪,这姑娘的头怎么越来越低,他眼神闪着疑问:“嗯?”

她在回避,那上一个问题呢?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说的。”齐小瑜站了过来,“只要跟那驴脸小老头说,我们都是你的妻子不就行了。”

颜束:???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颜束脸色十分不好地站起来身,又是那副不近人情的冰柱子样儿。

“颜束,我们救了你两次,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齐小瑜把陈蓉蓉往后拉了一把,左手默默伸进口袋,生怕这男人忽然发难。

咚咚咚——

此时,门被人敲响了。

“谁?”

“尊贵的客人们,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将要回到这里了,请前往大厅等候。”

颜束不知道自己晕倒了多久,此刻他从嵌在这座古堡的巴洛克式窗户望出去,看到的是即将暗下来的天空。

天就要黑了。

第23章 把戏

门外的管家说完便离开了。

一般来说,npc有这样的通知行为,基本都与囚笼中的主要剧情有关,于是他们也没再耽搁,三人一起来到了大厅。

大厅里的这些人或坐或站,也都是三五成群地挤在一起,各自说着话。

看样子像是已经心照不宣地分好了组,果然组建小团体拉帮结派这种事情,无论在哪种大型活动中都是能给人们带来安全感的。

至少会避免一个人胡猜乱想瞎琢磨的手足无措。

颜束走进来后,一些人的目光便放到了他的身上。

不仅因为颜束从来自带漠视一切的气场,过于引人注目,还有他身上的衣服实在是破的不能看了。

本身在海水里泡过一遍还没干,又被陈蓉蓉她们俩在树林里拖着走了那么久。

上身的衣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裤子也成了脏兮兮的破洞裤。

若非颜束这张脸向来能打,此刻就算说他是个流浪汉,倒也是能想得过去。

但这人偏偏毫不在乎,自顾自地找位置坐下来休息。

陈蓉蓉已经被齐小瑜强制拉去进行社交了。

显而易见,这里的人都要比他经历的上一个囚笼空间的新人们心态稳定很多。

没有大惊小怪,没有慌乱,也没有敌意……大家仿佛都很和蔼可亲。

甚至有人给他递过来一杯酒,问他脖子怎么了?

颜束摆了摆手,冷酷地拒绝了。

这时候他是不想喝酒的,到底什么时候才会上吃的东西……颜束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人群,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同时,也不忘将在场各位顺便全部勘测一番。

在众多的议论声和各类打量的目光中,颜束敏锐地觉察出了一点不对劲。

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不是被人注意,而是被人锁定。

区别于裴放那样的张扬大胆,这道锁定他的目光总带着小心翼翼,生怕被他发现似的。

看来他应该是刚到这儿就被针对了,难怪总觉得这次进囚笼莫名其妙地命背呢。

颜束状似无意地乱瞟了几眼,尽管不是很确定,但三点钟方向正在跟人交谈甚欢的男人吸引了他的视线。

男人身着浅蓝色条纹衬衫,扎在卡其色直筒休闲裤里,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言一笑都十分得体,甚至显得有些慈眉善目。

这样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倒是引了不少人过去交谈。

可是,如果那人的目光确实一直在他手里的酒杯和面前的人身上,大概颜束也会跟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无公害吧。

颜束低着头,把玩着手里的匕首,心中盘算着自己如今的境地。

又是一个来杀他的么?那裴放呢?

这人比起裴放是否会更难缠?

这时,一段明显的脚步声冲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颜束抬起头,直直碰上一双笑得快眯起来的眼睛。

“先生,我可以带您去换身衣服。”

这么快就找上来了。

颜束目不转睛地盯着衬衫男,手里的刀在指间转了一圈,被他重新插回裤腰上。

然后才开口问:“我为什么要换衣服?”

衬衫男无甚在意他的态度,只是笑了笑:“看您似乎不太舒服,在场所有人都只有逃出去这一个目的,不存在竞争关系,所以无需恶意相对。”

不存在竞争关系……

颜束把这句话在心里反复碾了几遍,视线不偏不倚:“好,那麻烦了。”

怀揣着钓鱼执法的心理,颜束跟衬衫男走出了大厅。

两人刚走了没两步,颜束先开口问:“听管家说,房间还没有安排,请问我们是去哪里换衣服?”

“我进来时带的备用衣服,搁在那边马夫的车上了。”衬衫男回答。

这倒确实很有说服性。

这人要真能给他先拿一套干净衣服,他也不介意先把这小子的命留着。

衬衫男带着他七拐八拐,倒真的找到了古堡中马夫的住处。

他说明了找过来的缘由,马夫便立刻把他今天落在马车上的背包拿了出来。

颜束带着好奇地抬了抬眼。

“没进过几次囚笼吧?”衬衫男几乎立刻察觉出来的。

颜束警惕地挪了下脚尖,发出一个单音节:“哦?”

“不用觉得奇怪,很多人也都跟你差不多。”衬衫男把衣服递给他,“捡人过来的引路npc有存放物品的功能,也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点。”

“那你是身经百战了?”颜束接过衣服,挑起半边眉尾。

衬衫男正想开口,又突然语塞:“……”

该死,居然差点被这货套话了!

“快换好衣服,马上要回去了。”衬衫男有些咬牙切齿,却仍然要保持不失微笑的表情。

他不能现在就被这货气到,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必须再忍忍。

那位npc马夫已经回去房间继续睡觉了,留下两人站在屋子的壁炉旁大眼瞪小眼。

颜束顿了两秒,提醒道:“我要换衣服了。”

衬衫男理所当然:“你换啊,我帮你拿脏衣服,还有其他东西么?”

说完,到底没忍住把视线瞥向颜束腰间的匕首上。

“不用,我自己可以。”

紧接着,他就看到颜束把匕首从裤腰上拿下来,咬在了嘴里,然后拉下冲锋衣的拉链开始脱衣服。

这还不是最气人的。

最气人的是这货还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有本事你就来抢啊”。

td,还真是有够嚣张的!

“你……好好换衣服吧。”衬衫男的良好素质几近奔溃,憋了半晌才扯出一个“你有种”的表情,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现在不能动手,一定不能动手,坚决不能动手。

衬衫男走出来后在心里反复叮嘱自己。

先把刀搞到手,再想办法把人搞死。

单对单,自己肯定是打不过的。

清醒了一会儿后,他终于能再次平静下来。

颜束换完衣服,对着旁边高度抛光充当镜子的金属盘看了两眼。

怎么看怎么奇怪。

颜束平时注重舒适对于修身,于是衣服大多是休闲装或者运动装。

但这个衬衫男显然带的衣服是他自己的品味。

上身是银白色丝质衬衫,加上略带休闲风格的西装裤……也太不是他的风格了。

倒还算合身,颜束套上黑色外套,把领带随手塞在口袋里。

“走了。”颜束叫了一声站在门外的人。

衬衫男转过头,差点没站稳脚跟:“谁教你这么穿的?”

“你问谁?”颜束不耐烦地低头看了一眼,“这不是你的衣服么?有没有舒服点的?”

是,这确实是他的衣服。

可他穿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招蜂引蝶。

“啧,有的穿就不错了。”衬衫男愤愤不平,招手让他赶紧走。

两人顺着古堡那暗灰色岩石筑成的厚实墙壁拐了个弯,接着走上一条鹅卵石小道,旁边的花丛盛开着蔷薇和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绿色植物。

月光下这条小道显得幽静又唯美,古堡的主人一定很爱惜这些花。

走了一段时间,周围愈发寂静,而且这不是来时的路。

果然还是不死心么?

“你叫什么名字?”颜束看着稍前半步的身影,忽然问道。

“怎么?”衬衫男把视线从花丛中转了回来。

“往后答谢方便找人。”颜束随口胡扯。

“钩吻,我叫钩吻。”男人的声音有些低沉。

钩吻……植物的名字?

据说是有毒且毒性不小的一种花,倒不像正经名字,颜束冷冷地想,跟“罂粟”这种名字倒是如出一辙。

大概关系不简单。

“嗯,听着有点意思。”颜束声音很轻。

钩吻没有回头,整张和善的脸隐在黑暗中嘲讽一笑:“那你呢?”

颜束的脖子上本就缠着一圈纱布,此刻衬衫的扣子紧紧束缚着,让他觉得呼吸不畅,于是抬手解开了领口的两颗扣子。

然后停下脚步,声音清晰冷冽,带着玩味:“我,名叫罂粟。”

什么?真是活腻了!

“你再说一遍?”钩吻脸色剧变,声音扬了好几个度,带着强烈的恼怒。

没等颜束再开口,他已经一拳挥了过去,嘲讽道:“没见识就算了,还挺天真,你说你是罂粟,那位可没你这么蠢。”

颜束这个人本来也是派给钩吻的追杀令任务,只是他偷了个懒,让裴放替自己拦了这活儿。

所以他自然知晓这人叫什么名字,方才只不过想侃两句拖一拖时间。

但是这人专挑系统内部说不得的雷区踩,什么禁忌他便说什么,以此来挑衅。

“你能带我在这儿瞎转悠,我讲个笑话就不行?”颜束侧身闪过他的攻击,大方承认自己的瞎编乱造。

他一只手抓住钩吻的手腕,将人向前带了一步,手肘直接袭向钩吻的脖子。

钩吻连忙闪避,借力侧翻朝颜束的手肘踢了过去。

这边的脚风飞快,颜束却没放开钩吻的手腕,随即反手扭转钳制住钩吻的手臂,钩吻这一踢被迫卸了力。

他踢空了!这他姥姥的真有两把刷子。

钩吻有些后悔冲动之下大打出手了,但此时此刻他也得硬着头皮上。

于是硬生生冒着手臂被扭骨折的风险,抬起又是一脚。

这次颜束算有点良心,放开了他的手臂,急忙往后闪了两米。

然而这边钩吻人还没站稳,身后颜束鬼影似的冲过来又是一脚飞踢,钩吻躲闪不及,只能先抬起双臂格挡。

不出意料,他被颜束踹出去好几米。

“看在衣服的面子上,给你走的机会。”颜束看着不远处慢慢爬起身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被颜束的话激起了血性,平常对于任务能躲则躲的人此时站直了身体。

他咽下喉咙里的血沫,一字一句地出声:“以后还是少提这个名字,不然容易死得早,上一次说自己是罂粟的,坟头草都三五米了。”

基本敢这么大放厥词,拿罂粟来开玩笑,都成了裴放的刀下魂。面前的人不仅没事儿,还下了裴放的刀,并不简单。

“展开聊聊?”颜束突然觉得心跳加速起来,就像是要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期待又害怕的心境。

钩吻根本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他狠声道:“把刀拿来,那不是你的东西。”

颜束瞳孔骤然紧缩,视线死死盯着不远处那道身影上:“你认识这匕首?裴放是你什么人?他在哪?他是不是罂粟?”

话音刚落,只听头顶上传来不小的动静,是一架突然凭空出现的直升机。

在此刻,神出鬼没地盘旋于他们头顶的高空中,带着睥睨一切的架势。

倏然,一个人影从几十米的高空一头扎下来,身形极速坠落,那人一手抓着绳子,带着凌厉的脚风袭向颜束所在的位置。

颜束咬紧牙齿,连忙从原地侧翻闪开,电光火石间拔出匕首甩了出去。

绳子被锋利的刀刃割断,那人被迫跳进蔷薇花丛中滚了好几圈稳住身体。

这剧情可真是有点熟悉啊。

他躺在花丛中,碾碎了一丛蔷薇花,落了满身的花瓣。

颜束捡起落在地上的匕首,直起身满身戒备地看向蔷薇丛。

半晌,只听见两声轻挑的笑意顺着蔷薇的花香传了出来:“逢人就问,是想我了么?”

颜束眯了眯眼。

这声音,他确实记得清楚。

第24章 敲门

虽说没到化成灰他也能认识的地步,但也的却是颜束来到这里后最为印象深刻的人了。

“裴放。”颜束收起刀,语气仍然不善。

裴放又哼笑了一声,这才从蔷薇花里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衣领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头发以及身上还沾有红色的花瓣,像极了整夜流连花丛的富家公子。

他一笑,就有说不出的风流。

颜束扶额,觉得有些没眼看。

“嗯?”裴放拍掉身上的花瓣杂草,三两步从蔷薇丛里跨了出来。

光线昏暗之下,颜束脖子上的白色绑带以及他敞开的领口十分显眼。

这是什么花里胡哨的设计。

他之前的衣服呢?

待走近后,裴放才清楚地看到颜束脖子缠的是纱布。

“脖子怎么了?”裴放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伸手去碰颜束的颈部。

啪——

颜束分外不留情地拍开这人没什么分寸的手,冷冷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必,没熟到那份儿上。”

接着,又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钩吻,问裴放:“他是你的人?”

裴放的视线没有挪动,一直游离在颜束的脖颈以及敞开的领口上。

他说:“他不是,你才是。”

颜束:“……”

钩吻:“……”

他在说什么玩意儿?裴放脑子短路了吧!

这个人可是系统下达的唯一追杀令目标啊。

钩吻忍着背部火辣辣地疼痛感,往前走了两步:“老大……”

裴放沉着脸,微微侧过头却仍然没说话。

那边有不长眼的触霉头,这边就有明眼人懂看脸色。

颜束向来懒得掺合别人的私事,十分自觉地往远处走了几步。

没多久,一声没有预兆惨叫响起。

这还算自己人呢,钩吻喊裴放一声老大,但也没见裴放手下留情。

刚刚颜束好歹也算个人,没有下死手。

又一声闷哼。

然而钩吻自己知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裴放抓包,背着他搞这些小动作,已经是触及底线了。

他也知道,裴放为了他好。

与此同时,在这条清幽的小路之外,一大批的古堡仆人正到处跑来跑去。

动静并不小,渐渐往这边靠近着。

“有人来了。”颜束十分敏锐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身体隐在花丛阴影之后。

他这句话刚说完,四面八方的脚步声却越来越密集,就好像是循着他的声音找过来的一样。

这根本不是人类的速度。

“不对,快走。”颜束飞快转身去提醒裴放。

裴放显然也听到了:“来不及了。”

下一刻,他们便被一群穿着仆人衣服的人包围了起来。

这群人有男有女,一圈又一圈围在他们跟前,目光锁定在三人身上,步步紧逼着。

“又是什么黑夜追逐?”颜束手已经摸到了刀柄上。

黑夜追逐?

裴放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颜束说的是上一个囚笼空间的触发任务。

“显然不是,他们可都是有意识的人。”裴放解释着,随手指向一个,“你看那眼珠子还会转。”

颜束半信半疑地看了过去。

一旁的有人抹掉嘴角的血,分外无奈地提醒:“咳……人越来越多了,咱们真的不跑吗?”

还有闲功夫看眼珠子?

没等颜束和裴放先作出决定,一道声音先飘了过来。

“我尊贵的客人们,可真让人一通好找啊。”

一圈又一圈的仆人自觉让开了一条道,细长的影子先出现在小路的拐弯处。

一双夸张的马靴先闯进人的视线,然后才是一张年轻又陌生的面孔。

金发,碧眼,肤色白得像纸……瘦的弱不禁风。

这是谁?

裴放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没什么品味的穿着,挪开了眼睛。

而颜束显然比他简单粗暴多了,只听他把手腕掰得“咯吱咯吱”响,又活动了一下手指。

裴放觉得这个假娘们儿可能也接不了他一拳。

“等等,先看看情况。”裴放微微靠了过去,在颜束耳边低声说。

那边的小金毛又开始了自我沉醉的表演。

“抱歉,尊贵的客人,是我疏忽了,你们可能还不认识我。”小金毛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了过来,“我是这座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之一,排行十三,一直居住在这座美丽的古堡里,这里的人都叫我……”

“有事吗?”颜束烦不胜烦地打断准备长篇大论的“十三”。

“你显得很暴躁,我的客人。”十三微笑着走到颜束面前停下,“是我的仆人们招待不周吗?或者你对哪里不太满意,请一定告诉我,我会以主人的身份……唔唔……”

钩吻都准备出手打晕这只苍蝇了,怎奈颜束快他一步。

只见颜束扯下缠在脖子上的纱布,直接拍进了十三的嘴里。

“钩吻,给他绑了。”裴放立刻接上。

“好嘞!”

钩吻不知从哪变出一截绳子,快步走向前,直接把转身想跑的十三摁在了原地。

没等那些仆人反应过来,两三下给人绑了个结实。

“唔……”

“闭嘴吧你。”钩吻踹了他一脚,干完发现周围的仆人都在恶狠狠地盯着他们,“老大……现在怎么办?”

裴放看了一眼颜束,余光绕着他脖子看了一圈,才发现伤在后脑,他是想问个清楚,但不是现在。

于是只轻轻碰了碰颜束的手肘:“你说呢?那小金毛的嘴可是你堵的。”

颜束淡定地挽了挽袖子,说:“打出去。”

打?这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带着这个小金毛真的能行吗?

就在这时,古堡上空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声音,类似于警笛。

而这里所有的仆人面色惊慌,纷纷四散开来,像是收到了什么通知一般逃开了。

有两个仆人我跑的时候还不忘把地上的小金毛提走。

来得快去得快,只眨眼的功夫,这里又只剩下来他们三人。

颜束沉思了两秒,对刚刚发生的事没做评价。

他看向裴放,心里有一些疑问,他能感觉到裴放同样是。

“回大厅。”颜束说。

既然他们都已经站在了这里,那最重要的事自然是拿到任务点,从这里先出去。

搞清楚现在发生了什么,显然才是该办的。

至于什么钩吻、什么梁卓,剩下的恩怨情仇,颜束一点儿不想掺合。

他只想问裴放,当时说能让他出去,还算不算数。

如果是谎话,那他会毫不留情砍了裴放。

而颜束也不是傻子。

共同的利益才能促成稳定的合作关系。

这两人比起他,肯定对这里更熟悉。

钩吻深深看了一眼颜束的背影,他在裴放眼皮子底下不敢再胡来,只有乖乖跟了上去。

三人再次回到大厅,却扑了个空。

这里方才明明聚满了人,而眼下已经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桌上残留的酒水和食物能证明他们在这里停留过的痕迹。

人都去哪里了?

“管家说过,主人回来了就会分配房间。”钩吻像是解释这个场面似的,缓缓说道。

颜束顺势问:“那没被分到的呢?”

“没房间呗。”

原来这狗东西以换衣服为由把他弄出去,不光是为了裴放这把匕首,主要目的还是弄死他。

“这么大的地方,总不会找不到住的地方。”颜束不想跟他再计较刚才的事,尤其在裴放的眼皮子底下。

不难看出来,裴放这人非常护短。

“那就有劳少爷带路找找。”裴放接话,语气淡然。

颜束乐得自在,转身就走。

背后传来裴放刻意压低了的声音,有些严肃:“你回去。”

“半途走不了。”钩吻在他面前有些气虚。

裴放很认真地继续说:“你该知道这已经是违反系统规定了。”

钩吻有些急:“系统规定?可你不杀他,才是真的违规。”

“行了……”裴放抬手打断他,“我自有打算。”

古堡里的走廊上隔一段会装一个油灯,可相隔距离不近,所以显得十分昏暗,经常走过了这一盏,到下一盏灯会经过一段黑暗的路。

颜束顺着记忆寻找着之前跟陈蓉蓉他们出来的房间,可是这里的走廊以及大多数房间从外面来看都是极其相似的。

不如随便推开一扇先试试。

颜束走到一扇门前,仍然保持礼貌先抬手敲了几下。

“这里不是千子镇,别用那一套。”裴放听见他敲门的声音,已经跟了上来。

后面自然还有打发不掉的钩吻。

颜束没说什么,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不能敲?”

“在千子镇你可以这样,是因为白天的时候,你看见过那些原住民,知道镇上住的是人。”裴放笑得阴森森,“这里每间房……可不知道会出来什么东西。”

钩吻哆嗦了一下,觉得身边凉飕飕的。

“我会怕吗?”显然颜束并不吃这一套。

他眼神里都充斥着“这是什么傻逼理由”的坚定。

裴放一笑:“行行好,我怕。”

颜束:“……”

虽然颜束此刻站着没动,但钩吻从他的面无表情上总能看出来那么一点不对劲。

似乎在裴放说完他害怕之后,颜束更想去敲门了。

“走了。”颜束最终还是没敲。

他不怕,裴放也不见得怕,可这人说了别敲,可见应该是不好处理的。

倒是没必要自找麻烦。

不过明面上说的找房间,心里却都知道,他们找的是“鬼”。

半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只是还没有什么线索找到任务中所谓的“鬼”,却让人先走出了一身冷汗。

“这个地方,怎么感觉有点熟悉。”钩吻声音很轻。

裴放微微点头,往颜束那边靠了一寸,说:“咱们好像没有走过要拐弯的道。”

“却回到了原地。”颜束看着左边那扇门。

他仿佛能看到在半小时前,自己站在那里敲响过它。

第25章 死局

这一刻,三人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的。

走来走去,又回到了原地,像是绕了一圈,但是又没走过拐弯的路。

这在民间有一个通俗的说法,叫鬼打墙。

“我们是不是遇见”在三人同时的沉默之下,钩吻率先抛出一个问了半截的问题,在寂静中显得小心翼翼。

而他没说出口的那几个字,三人心知肚明。

并非钩吻胆小,而是在一个全新的、还没搞清楚任何事情的环境中,目前的状况确实对他们不怎么有利。

“是的,所以是敲了门的问题吗?”颜束问。

眼下兜圈子的诡异情况自然是让他联想到了自己刚刚的行为。

裴放立即摇头,略带安抚地说:“如果刚才你敲过门会有事,我们就不可能在这里一直绕圈子了。”

“是吗?”颜束有点怀疑他的话。

“当然,我怎么会让你有危险?”裴放理所当然地撩人。

颜束不想理人:“……”

之前是谁拿着刀抵在他咽喉上,他不至于忘得这么快。

还有心情搞这些,旁边自然有人看不下去了。

“咳咳”钩吻出声打断,“这个也不怎么难解,能有多危险。”

裴放这人,钩吻自认为跟了他这么久,对这人还是有一定的了解。

公事上铁面无私,说一不二,就他们几个都不知道被他亲手扔进“那地方”多少回了,每次想起来就对这位老大敬而远之。

然而裴放私底下却不正经得紧,只要跟他一起进过囚笼,就知道这人才是最把系统规则不放在眼里的那一个。

而且裴放又是个实打实的颜控,曾经为了一个身影,灭了整个囚笼的npc。

之后他把人倒是带了出来,却又给人家说:“抱歉,我认错人了。”

扔下这么一句不负责任的话,就把自己关进了主控室,整整一个月没出来。

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所以这一次,钩吻也不确定他又有什么打算了?

一个追杀令上的囚徒,裴放又非要保他的命。

为了什么?为那张祸害人的脸吗?

看着裴放跟颜束说着话,钩吻就觉得自己真该死,当初怎么就为了偷懒,把追杀任务扔给了裴放。

他觉得自己真是害了人。

“切,不就是长得好看还能打么。”钩吻没忍住,悄悄嘀咕了一句。

跟颜束这种人待在一起,冷死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情,而且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就会卖了你,有什么好玩的。

“说说你的看法?”颜束突然看向钩吻。

“没什么。”钩吻在心里编排了别人,此时有点心虚的撇开脸。

这次轮到裴放疑惑了:“不是你说,这个不怎么难解么?”

果然背后不能论人是非,钩吻刚刚把自己说过的话,转头就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这会儿反应过来,尴尬点了点头:“有是有,但不一定都能用。”

“嗯,总比没有好。”颜束摆出了洗耳恭听地态度。

反正这个时候他们不管走多久,最终还是会绕圈子,不如直接节省体力。

“这种东西也分种类。”钩吻说,“第一个种就是对人的意识进行篡改,比如你觉得自己走的路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走的,但是偏偏不知道在什么时刻改变了,于是就兜起了圈子。”

“这种我倒是听过。”裴放扶着下巴想,“但好像没有碰见过。”

钩吻翻了个白眼,无奈开口:易乌儿二漆雾尔吧宜“你不是没碰见过,是没有东西能篡改你的想法。”

说着,他又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带着几分不怀好意指向裴放:“哎不对,倒也不是没有,我想起来有一次”

“你想起来什么?”裴放抬眼,目光带着几分不善。

钩吻缩回手,识相地闭了嘴。

他知道裴放自己肯定也想起来了,但这人嘴上问他想起来什么,眼神却能杀人。

不怕死的傻子才会真的说。

颜束盯了旁边那人一眼。

只见裴放一脸无辜,脸上仿佛写着“我什么也不知道”几个大字。

倒是一等一的会装。

“所以被篡改后的解决办法呢?”颜束问。

“我尝试过跳楼。”钩吻十分认真,“被篡改意识相当于让你活在不真实的梦里,想想你要是魇住了会怎么办?”

颜束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示意钩吻继续说。

钩吻往前走了两步,又回过身:“你想啊,睡着做梦的时候从高空坠落是不是会有一定的几率惊醒。”

“那如果没醒呢?”裴放显然不是很赞同这种说法。

“你也尝试过?”颜束抓住他的话问。

裴放有一刻的怔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在转眼间模糊了,仿佛他自己也没有很确定。

颜束只是习惯性挖坑试探,也没想着能真的得到回答。

裴放一笑:“我好奇。”

“好奇什么?”钩吻仰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傻脸问。

“好奇没有窗户,怎么跳楼?”裴放环视了一圈四周,然后轻飘飘问出口。

这倒是真是个问题,钩吻也有些傻眼。

敢情第一种情况分析了半天,最终夭折在没有实际操作空间这个问题上。

他话锋一转,有点想找回几分颜面,于是接着说:“也不一定就是这种情况,毕竟你在这儿,什么高科技东西能篡改得了你啊。”

“如果排除第一种,还有别的情况?”颜束问。

钩吻点头:“有的,除了篡改精神力比较薄弱这类人的想法,还有就是实际空间被改变了。”

颜束皱眉:“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改变实际的空间或路线?”

比起会出错的记忆,人往往会更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客观存在的总不可能是假的,所以颜束有这种疑问也属于正常,毕竟实力过硬的人大多数都是十分相信自身的判断力。

显然,不止颜束会怀疑,此时此刻三人同时沉默下来。

他们太清楚可以排除第一种状况,且不说裴放和钩吻经历过多少囚笼空间,这点精神力要是没有,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反观颜束,在上一个囚笼空间里能在那个女人制造的幻象中保持清醒,就已经证明他精神力非同一般。

所以篡改他们的意识,简直相当于自找麻烦。

于是第二种情况就具有十分大的可能性——真实的空间被改变了。

可眼前的走廊,是他们一步一步走过去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也不是没可能。”颜束忽然抬起下巴,视线转移到走廊墙上的某个东西上。

钩吻跟着看过去:“你是说,咱们确实被骗了?这路可是咱们三个看着走完的,还是回到了原地。”

“或许,也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的。”裴放幽幽出声。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时时刻刻都看着的?

难道他们还在中途闭过眼睛吗?

钩吻抓了抓头发,正想开口再问,只见颜束抬手指向墙壁上他一直看着的东西。

——那是一盏挂在墙上照亮用的油灯。

这盏灯的周围被散发出来的光芒所照亮,但是再往前、再往前一点的路,它却没办法再把光传播过去了。

“我们只在有光亮的可视范围内是一步一步看着走的。”颜束一字一句说得清楚,“那没有光的地方呢?”

钩吻恍然大悟:“对!每盏灯之间总隔了那么一段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所以真实空间被改变就说得通了。”

改变是当他们每次步入黑暗的时候发生的,一段又一段,把他们绕回原点。

“那怎么破解?”钩吻终于对颜束刮目相看了,“我们都没拿照明工具。”

“那不是有现成的。”裴放走上前,一把卸下墙上的油灯。

钩吻嘴角咧了咧,他家老大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思路清奇,不过“卸个灯”这种操作比起裴放之前的暴力执法,那确实温和太多了。

“找出路吧,这里不宜久待。”颜束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这座古堡太诡异了,如果今天晚上没能找到对他们有利的线索,反而被困死在这个地方,那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走吧走吧,感觉这里的风突然有点冷啊。”钩吻搓了搓胳膊,正打算问身边这两人冷不冷。

他刚刚转过头,就看见上一秒还面容沉静的颜束脸色巨变,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听完钩吻的话,颜束猛然抬眼。

古堡的走廊是室内,他们从刚才就已经排除了“跳窗”这个办法,哪里来的什么冷风?

“快走!”颜束急忙冲其他两人喊道。

呼——

就在他出声的一瞬间,袭来了一阵冷风,吹灭了裴放手里那盏油灯。

唯一的光亮熄灭之前,他只来得及看见裴放骤然变得慎重的眼睛,似乎想过来拉住他。

然而一切在眨眼间就陷入了黑暗,裴放没有过来拉住他。

颜束也没有出声叫人,因为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旁边已经没有任何人存在了。

周围甚至都没有了任何声音,紧密的黑暗中,只剩下颜束自己的呼吸声。

只要在不可视物的情况下,这个走廊的空间就会产生变化,所以火光熄灭的那一瞬间,这里就不再是刚刚他们共同待过的地方了。

现在怎么办?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许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空间上的变化,走廊没有窗户,也就代表即便外面天亮了,阳光照不进来,这里就一直是黑暗的。

没有光,就会被困死在这片黑暗的走廊。

永远找寻,永远迷失。

颜束抿了抿唇,十分冷静地闭上了眼睛,他从陷入黑暗开始,就站在原地没有动过。

半分钟后,颜束再睁开眼睛,直视着这片黑暗。

眼下看似已成死局,但裴放手上还留有一盏灯。

第26章 海底

“啪”地一声,火苗蹿了出来。

裴放淡定地点燃手里的油灯,周围的环境随着火光的跳跃也亮堂起来。

果不其然,只有他一个人站在熟悉的走廊里,方才还在跟前的颜束和钩吻,此时早没了踪影。

这个走廊的凭空消失术简直比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还炉火纯青,毕竟猴哥吹风之前还得念一句咒语。

裴放抬了抬手里的油灯,四周在火光之下全部映入他的眼中。

而左手边的墙壁上赫然有一个熟悉的凹槽,也就是被裴放卸下油灯之后的位置,他看了眼手里的油灯,难得露出无奈的表情。

看来这里的某些东西还是非常有逻辑性的,他手里举着油灯,就把他留在了原地。

剩下的两人就不知道被搞到什么地方去了,这是什么意思?让他把灯好好放回去吗?

做什么小白兔找妈妈的低龄美梦,他又不是什么道德感强烈的好人。

不仅如此,裴放还仗着自己能看见路,手里的灯还没烧完,顺手在墙上多拿了两个当备用。

走廊似乎在气这人的无耻行径,又刮了一阵冷风,被裴放用风衣挡了个严实。

还来?当他傻吗?

刚刚注意力偏移被灭了灯,这次要再吃亏,他裴放干脆别在系统里混了。

不过目前走廊里都是一片黑暗,只有拿着油灯或者照明工具,才能保证不会被这走廊到处带着乱移动。

然而,裴放确实能够控制自己的每一步,但他不能确定颜束和钩吻会乖乖待在原地。

尤其是颜束。

真是头疼。

还是先找找钩吻的位置。

裴放露出手腕上的金属环,看似随手一划,眼前立马出现了一张大概十五寸左右的全息屏幕。

很快,在裴放的一系列操作之下,在静止不动的蓝色箭头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闪烁的红点,正在缓慢地移动。

只不过这个红点的移动方向很是奇怪。

一会儿往左走一点,一会儿往右走一点,看着走来走去,实际上一直待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

裴放眉头舒展开来,心里忽然明了。

原来这走廊也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变化,至少会一直让人绕圈子这一点是没变的,并且这变动技能应该是有冷却时间的。

既然这样,那就好办多了。

裴放跟钩吻共事多年,早就在手环上绑了他的实时定位。

这也算是他们的特权,谁让他们为系统办事呢。

不过像颜束的位置,裴放一时半会儿确实难以得到准确的信息。

他是没什么好办法,但钩吻那个二愣子虽然没什么其他好本事,做一些找人的小程序还是挺管用的。

上次定位梁卓的那只鸟就是这货硬塞进来的。

这种程序太微小了,系统一般检测不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过去了。

裴放定了定心神,现在只希望颜束能乖乖待在原地别动,等着他找过去就行了。

可是这种祈愿放在别人身上倒还是有一定的可能性,而那个白眼狼天生反骨,疑心比全身细胞还多,谁也不信就算了,偏偏喜欢在悬崖边上走钢丝。

让颜束待着别动,他可能非要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地逛上一圈。

裴放忽然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跳。

这位喜欢在悬崖边上走钢丝的白眼狼此时倒是辜负了裴放的想象力,没有三百六十度转圈闲逛。

他的动作比另一头走来走去的钩吻还要少。

颜束只是挨着墙壁摸索。

反正就算自己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照样会被搞回原地,倒不如安安静静在周围玩玩。

万一有什么意外收获呢?

至少在冷却时间内,这走廊不会再把他搞去别的地方。

好奇心有时候不是好东西,可对他来说,这就是无限可能的垫脚石。

有些东西始终是避不开的,与其承担着被迫接受的痛苦,倒不如自己先主动找上门,打乱这一切的顺序。

也许就此死无葬身之地,也许柳暗花明又一村。

存在这样的心态,颜束的手在黑暗里也摸到了一扇门上。

他缓缓往下,把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哪有什么碰不得东西,他偏偏不信。

咔嗒——

颜束一点也不负裴放的期望,把自己送上了悬崖边。

但并非是裴放抽象化的形容,而是货真价实的悬崖边。

狂风呼啸,海浪翻涌。

颜束此时此刻就只有一个脚后跟站在悬崖的边上,几乎是他打开门的瞬间,人已经从这悬崖边上摔了下去。

巨浪翻滚着,如同海底怪物不断舞动的舌头,等待着食物掉入。

颜束的脸被这厉风刮得生疼,身体直直地往海里落去。

“咚”地一声,他如同一颗石子,被狂风投入到深不见底的湖泊里,再寻不到踪迹。

由于下坠时的重力加速度,颜束直接掉下去后,沉到了有些深的水位,就算他会游泳也通水性,一时之间也没能浮上去。

颜束赶紧调整了一下,十分费力地睁开眼睛,就想往水面上游去。

然而在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却停止了动作。

此刻在他面前的不是成群的小鱼,也不是危险的大型鲨鱼,更没有海怪之类的过关boss,而是一艘船。

准确地说,这是一艘沉没在海底的巨轮。

颜束所在的位置并不能与这艘巨轮平行,他只是在稍高的海平面俯瞰着这艘庞然大物,带着惊奇和震撼。

但是他不能在这里久待查看,肺里的空气在逐渐减少,外部压力的增大以及海水彻骨的冰冷让他不得不快速浮上海面。

呼吸到空气的那一秒,颜束的意识也骤然清晰。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海底那个东西,而是自己先要游到岸边活下来。

一波又一波的海浪拍打过来,仿佛一双大手妄图控制住他的身体,不断把他往海水里摁。

幸运的是颜束浮上来的位置离岸边并不算远,他奋力挣扎了几下就被海浪带着冲到了岸边。

“咳咳咳咳咳”颜束没什么力气地躺在岸边,就快要把内脏咳出来。

艰难地吐出几口海水后,好久才缓了过来。

脑海中还没来得及整理刚刚发生的一切,后脑的伤口就像一个定时定点提醒你要保重身体的闹钟,又开始撕扯着发疼。

颜束咬着牙从硌人地海滩边爬了起来,方才站稳了身体,上空就传来了熟悉的电流声,像是在催命。

滋滋滋像是小偷不小心触碰了红外防盗装置后发出的警报声,十分让人头疼。

【有人下海了!】

【有人下海了!】

【有人下海了!】

“乱吠什么?”颜束被这声音吵得后脑更疼了。

电流声忽然安静了几秒,随后像是服软般宣布着消息。

【由于违反任务规定,有囚徒私自下海,导致任务平衡打破,即将修改相关规定。】

【触发任务:海底的秘密。】

【请在每日十八时派遣一名囚徒潜入海底,探索海底的秘密,否则全部囚徒接受惩罚,每日潜海人员不得重复。】

【违反任务规定的囚徒判定为c级危险人物,将接受三级惩罚,惩罚即刻滋滋滋明日执行。】

颜束:“”

不太对,有人拖延了他的惩罚时间。

另一边的走廊里,钩吻大气不敢出地看着裴放关掉全息屏幕,脸色阴沉得可怕。

“老大,也不一定是他吧。”钩吻试探着开口。

裴放有两三秒没吭声,像是在极力忍耐,然后才出声:“把你的鸟都收回来。”

钩吻点点头:“噢,那我们现在”

轰——

钩吻才设置了返回,话还没说完,只听旁边一声巨响。

他家老大不知道扔出去什么要命的东西,给这古堡的走廊以及连接的房间都炸开了一片天地。

灰尘和硝烟散尽,蒙蒙细雨飘了进来,钩吻整个人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的破关的方法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裴放用了,这人近几年收敛了很多,脾性也跟着“和蔼”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前些年被系统整得太惨,裴放其实已经开始学乖了,如果他没有遇上颜束的话

裴放几乎没有停顿,直接从这三层高的楼一跃而下。

“裴放!”钩吻站在被炸开的边沿,有些急切地喊了一声。

然而那人重重落在草坪上滚了几圈,像是没有听见后面的声音,利索地站起身就往海边的方向奔了过去。

丝毫不拖泥不带水,就是疯得有点上头。

刚刚平息的电流声,此时此刻像是发火前的恶犬,先是“呜呜呜”造出了声势,随后就展开了狂轰乱炸。

这次的声音已经不是有人触碰了红外防盗装置,而是有人要把防盗装置给直接卸了似的,警报声比刚刚还要再猛烈几分。

【警告!严重违反规定!严重违反规定!】

“警你大爷!”裴放丝毫不带客气。

然而系统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持续不断地轰炸着所有人的耳朵,古堡里的灯一盏又一盏地亮起,惊醒了所有还在睡梦里的人。

“发生什么了?”

“大半夜这是警告谁呢?”

“这也太惊悚吧,系统出bug了?”

裴放不管不顾地冲到了海边,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身影。

湿漉漉的、也怪可怜的坐在一堆嶙峋的怪石上,遥望着海天相接的黑暗之处。

那人听见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却没回头,声音仿佛带着海风,很凉:“裴放,你不是想杀我吗?”

他的话带着疑问,却要的不是肯定或否定答案,他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想杀他,又为什么要帮他?

这一刹那,裴放忽然觉得胸腔处忽然被人一把掏空了,浑身的血液瞬间凝滞。

第27章 惩罚

为什么?他不知道。

这句话像是敲在古钟上的撞钟木,沉闷地晃荡在耳边,一时之间震得人头脑发懵。

裴放怔愣住了,脚上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重量把他摁在了原地。

随之而来的便是莫名其妙的愤怒,一波又一波强过海浪的翻涌,浮躁不安的情绪不断冲刷着他的理智,仿佛只要颜束再说一句话,他极力筑成的大坝顷刻间就会倒塌粉碎,直接席卷他整个身体。

沛放不敢保证自己能控制得住,失控的感觉逐渐叠加,也许下一秒就会冲过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两人就这样短暂地僵持住了,似乎谁也不愿意后退一步,谁也看不清楚对方心里的想法。

与此同时,古堡里乱做了一团,所有人紧急汇聚在了大厅里,除了古堡里的那十几位主人。

钩吻赶到大厅的时候,只觉得苍蝇开会也不过如此。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着,大厅里的吵闹和争论的声音却丝毫没有降低的迹象,并且愈演愈烈。

钩吻把大门合了起来,让这里听到系统播报的极端情绪倾泻不出去,外面的两人也不会主动找过来。

很显然,刚才系统的几条播报已经通知到所有人任务的改变。

而且播报内容针对性极强,无非就说明了有人下海了,违反了第一条【不要靠近海】的任务规定,因此要临时修改任务项,增加了一条为难所有人的触发任务。

但其实任务每项都有相对应的点值,即便没能完成或者违反,扣除对应的任务点或者给违反人下达惩罚就行了。

很少会出现眼下这种直接修改任务的情况。

钩吻站在门边默然,系统很少或者说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刻意地搞针对了。

囚笼空间,最怕成为众矢之的。

这里的人全部都是亡命徒,为了逃出去活下来,谁不是心思九曲十八弯,假意迎合背后捅刀子比比皆是,更何况是因为一个人的问题损害全部人的利益。

这些钩吻都再清楚不过了。

所以裴放也不是不知道,他能拖延惩罚时间,但是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

早该知道的,以裴放的性子怎么可能乖乖听话,他从未向系统妥协过,从以前到现在,暂时的妥协不过是他一直蛰伏着寻找机会。

是颜束,是这个闯入者,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裴放始终不甘心。

可是这一次,系统却似乎是过早地察觉到了什么,他跟裴放可能都不用出手,系统直接不想让颜束活。

海边的狂风顷刻而来。

心思敏锐如颜束,自然也反应过来被针对这一点。

甚至他觉得,如今谁要跟自己扯上关系,谁就有可能跟他一样死无葬身之地。

裴放站了很久,面部像是被凌厉的海风吹得僵硬,没有丝毫的表情,脑海中却像正在经历一场风暴。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坐在不远处巨石上的身影站起了身,海风把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

颜束从巨石上一跃而下,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很快走到裴放面前:“走,我去跟所有人说明情况。”

“你疯了是不是?”裴放拳头紧握着,指节处“咯吱”响。

颜束没吭声,神色很淡,明晃晃地试探夹杂其中。

就是这样无所谓的表情,这样仿佛事不关己的神态,这样欺骗所有人的镇定越看越让人愤怒。

“说明情况?你为这里是什么地方,那群人还会给你陈情喊冤的时间?他们巴不得你五马分尸!”裴放暗暗顺着气,真想把这人脸上的面具撕下来。

“你一直跟着我,又是什么意思,图什么呢?”颜束抬手把粘在额前的碎发往后拨了一下,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明亮,就是态度有点欠揍,“你想利用我,至少也要学会相信盟友吧。”

裴放的拳头紧了又松,最后转身就往回走,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上来,才说道:“我只能把惩罚时间拖到明天,不是明天天亮,而是过了零点。”

颜束轻轻“嗯”了一声,问:“三级惩罚还是上次那沙漠?”

“三级惩罚大同小异,也许还是迷宫沙漠,看你有没有那个运气。”裴放闷着声回答。

两人要重新进入古堡,就要先穿过外围这一圈密林。

“伤口先包一下。”裴放从颜束上衣口袋扯出那截领带。

颜束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

裴放说:“林子里有一些植物,散播的花粉无色无味,粘上伤口会迅速进入你的血液,会使人全身乏力晕厥,然后悄无声息地死在里面。”

难怪白天进了林子,走了没两步他直接就倒了。

看来这里倒不光是任务有危险,处处都是致命的陷阱。

颜束利索地把领带缠上了脖子,才开口说正事:“我下潜时,发现海底有一艘沉船。”

“为什会突然在海边?你打开了走廊的门。”裴放眉头微蹙,觉得有些奇怪。

“嗯,并非我知法犯法,而是门打开后直接掉进了海里。”颜束有一种不当回事的坦然。

见裴放没有开口,颜束像是说给自己听一样开始分析:“这场的第一个任务是不能靠近海,表面上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简直像是送分题,但第二个任务让我们找出‘鬼’,我开始以为是我们在走廊上遇到的,或者是你不让打开的房间里”

“所以这就是你开房门的理由?”裴放打断他。

颜束理所当然:“为了完成任务,很难理解吗?”

裴放被噎个正着。

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针对没有给出任何提示的任务来说,颜束的做法的确无可厚非。

裴放还是不怎么爽,开口调侃:“任务里的‘鬼’没找到,倒是发现了好玩的任意门?”

颜束露出疑问,显然不知道“任意门”是什么,但从裴放勾起的嘴角也能看出来,这人没说什么正经话。

于是,颜束手里的刀扬了扬,割掉了前面挡路的杂草,才说:“我是在想,怎么才能证明‘鬼’是存在的?”

“什么意思?”裴放问。

“如果那东西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它就是‘鬼’呢?”颜束缓缓出声。

这次没等裴放再开口,颜束继续说:“你最好快点把我从三级惩罚里弄回来,海底那艘沉船不会是偶然,我要再去看看。”

这该死的少爷病。

裴放气不打一处来,他还没向这白眼狼兴师问罪,倒是先被指挥起来了。

林子里杂草很多,大部分都长过了一米高,在其中行走必须先拨开这些烦人的草。

两人说着闲话,走得也并不快,倒是难得的和平,裴放并不想打破。

裴放喉结滑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在颜束打开走廊房间门这件事上做过多的纠结,只是问:“你怎么肯定你对我有用?”

“也是刚刚才确认。”颜束难得对什么提得起兴趣,“违反规定的不止我一个,你倒是不怕死。”

裴放冷哼一声,很是不屑:“你能活着回来再说吧。”

颜束想了想:“那你的价值呢?”

裴放说:“你会知道的。”

在某种程度上,两人意见一致,没人挑明其中目的,却已经达成了合作。

一个钟头后,两人站在了大厅外。

裴放看了颜束一眼,眼睛里闪着戏谑,好像在说你自求多福吧。

他抬手推门,就在这时,高处传来一声声钟声的回响。

裴放立刻看了眼手腕上的金属环,心下一紧:“到点了。”

话音刚落,他再抬眼的时候,身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再次凭空消失了。

裴放站在门口静了两三秒,心想出去后,他一定要建议系统把人搞没前加一句咒语。

刚刚还抱着看戏心态的裴放此时看着大厅的门,只觉得世态炎凉,里面都是洪水猛兽,这大厅不进也罢,转身就离开了此地。

钩吻在里面困得打哈欠:“老人这是把人拐哪去了,不是说了很快过来吗?”

颜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先是白光泛在周围,紧接着是身上湿透了的衣服正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干燥,就像是他被扔进了烘干机里一样。

白光逐渐一点一点散去,颜束这才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沙漠里。

“迷宫沙漠。”颜束想起裴放的话。

看来他的运气确实还不错。

颜束扯掉脖子上用来包伤口的领带,环视了一圈这片一望无际的沙漠。

他蹙着眉,越看越惊心。

因为颜束发现,自己已经在脑海中不自觉地绘制出了一幅一模一样的地图,正是离开这片沙漠的地图。

可是回想上次,他跟裴放被弄到这里后,前后待了没半个小时,就被临时截止送了回去。

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惩罚机制的破解方法和风险规避。

裴放应该也还没有能神通广大到把地图植入到他脑子里的地步吧。

他来过这里吗?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没有关于迷宫沙漠的记忆,却又存在一幅离开这里的地图?

想不起来,一点印象都没有

颜束后脑上的伤口在这时又跑出来找存在感,撕扯般的疼痛立即爬上他的每一寸神经,像是刺激感官,又像是阻止思考。

他来过这里吗?

是来过的,可是

“你叫什么名字?”

“喂,怎么不说话?”

他的脑中忽然像是错乱般出现了几帧模糊不清的画面,两个人针锋相对又大打出手的场景。

好像是上次跟裴放一起被流放到这片沙漠的画面,他们俩的确打了起来。

不对,那好像又不是他们。

颜束一只手捂着后脑的伤口,一阵头晕目眩。

第28章 绿洲

突然间,一阵裹挟着黄沙的狂风席卷而来,颜束立即把衣服蒙在头上,背靠在一个沙丘后,良久才躲过了被直接埋没的风险。

重新恢复平静后,颜束拍掉身上的沙子,觉得有些口干。

然而脑海中刚刚浮现的地图只出现了那么一小会儿,此时已经全然烟消云散,让人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他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存在的。

不过多亏了颜束非人的记忆力,七七八八零碎的拼凑倒是有了一个大概的方位。

漫天黄沙是很容易让人迷失的,更何况这里被叫做“迷宫”。

颜束没再耽搁,把外套顶在头上遮阳,就迈开了步子。

既然是惩罚,肯定少不了把人整死的东西。

比如不分昼夜,时时刻刻挂在头顶的太阳,以及不下心就会陷进去的流沙,还有刚刚猛然吹来、足够把人淹没的风沙。

这种倒霉事也没有全部落在颜束身上,他就像一个自动寻路装置似的,靠直觉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危险。

直到寻找到了这片沙漠里的绿洲。

天无绝人之路,总算这惩罚机制还有点人性化。

这片林子里竟然还有不少的小动物,水源蜿蜒流淌在树林中,倒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有些不像是系统的手笔。

颜束蹲下来,拘了一把水扑到脸上,正打算起身时,却觉得这里不太对。

这片树林……也太过于规整了,几乎没什么疯长的杂草,比起古堡外那些长满扭曲诡异植物的林子,这里简直像是有专人在养护。

湖水也十分清澈,湖底能看到不少乱蹿的鱼。

颜束打量着这些鱼,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知道是不是动物……

唰——

念头刚在脑子里形成,颜束手里的匕首就飞了出去,只听“噗呲”的一声,刀子扎进了一只灰白野兔的身体里。

颜束走过去,拽着兔子耳朵把它提了起来,眼神淡漠地瞟了下四周。

奇怪的是,天色越来越暗了,夜晚不会降临在黄沙上,居然降临在了这片绿洲,就像在被特殊照顾。

颜束提着手里的兔子,装模作样在湖边生起了火,看样子是选好了晚饭。

这里的夜晚星星很多,在万籁俱寂里闪耀,树林是安静的却又各种虫鸣不时响起,以及动物钻来跳去的微末动静。

没有时间的限制,没有未知的危险……让人不由自主的想放松下来。

但一直紧绷的神经只要稍稍放松,全身就会被疲惫感侵袭。

颜束烤着火,把兔子扔在一旁,眼皮有些沉了。

湖里的鱼还在嬉戏,偶尔从湖面上冒头,又很快潜入湖底,像是跟眼皮打架的颜束在玩捉迷藏。

就在这一瞬,颜束忽然有些晃神,后脑伤口的疼痛勉强维持着他的清明,告诉他身在何处。

但脑海中一些模糊又残破的画面再次一点一点映出了眼睛,他是不是来过这里,颜束的思考有些迟钝了,他仿佛能看见湖里游过来一个人……

他见过一个人,那人强悍、缜密,似乎是不容易的对付的。

什么时候呢?

这些信息像是下意识间被塞进他脑子里的外来物,又像是从被封控的黑暗深处露出头的洪水猛兽,让人一时之间辨不出真伪。

颜束困得出神,思绪渐渐飘上了夜空,飘进了一片黑暗中,连带着那些看不清画面也渐渐消失不见。

可是那些不知真假的场景逐渐远去,声音却好像还萦绕在身边。

不对,这种声音似乎真的越来越靠近。

这已经不是在脑海中的东西了!

颜束凭着后脑的疼痛感猛然清醒,睁开眼睛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难道这里还有什么怪物不成?

水面并不平静,一团黑乎乎的古怪东西正在以一种不慢的速度靠近着。

果然是冲着他来的么?

颜束紧握着刀柄,冰凉的刀面紧紧贴在小臂上,眼睛眨也不眨地锁在湖水里的东西上。

只一刹那,那东西飞速冲出了湖面,扑向岸边的颜束。

什么玩意儿,上赶着找死!

匕首在颜束右手底下转了一圈,冲着那古怪的东西就刺了过去。

那东西速度极快,几乎看不清它的动作,就避开了颜束的攻击。

空中只剩下残影。

野兽?还是什么变异的东西?

“呼”地一下,一阵冷风从颜束身后刮过。

已经来不及转身,颜束手里的匕首立刻向背后甩了出去。

叮——

是类似于尖利器物撞在一起的声音,刀被反弹回来。

颜束这才转过身接住匕首,缓缓垂下目光,地上躺着的那只死兔子身上赫然出现了黑色的印记。

他的瞳孔紧缩,盯着野兔身上的痕迹——那不是什么野兽爪印,而是五指分明的手印。

是人……那种速度,是人类?

“出来!”颜束厉声喝道。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那道身影竟然听话的从树后爬了出来。

浑身脏兮兮的,缠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看不清本来面目,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的手脚微微撑起身体,在地上慢慢爬向颜束这边,眼睛黑黢黢的,隐在杂乱的头发之后,不断地看向颜束脚边的那只灰白野兔。

颜束没动作,那位人不人鬼不鬼的趴在地上同样没动作。

“会说话吗?”颜束问。

那东西呜了几声,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这东西只是说不了话,还是能听懂人话的。

颜束蹲下来,把野兔提在手上:“想要这个?”

“呜嗯……”那东西猛点头。

“过来拿。”颜束看着他,招了下手。

那东西犹豫着,还是摇头。

颜束起了些逗猫逗狗的心思,把野兔扔了过去,问:“你怕人类?”

又是摇头。

不怕人?那就是……

“你是怕我?”颜束脸色顿时变了。

他看着趴在地上的东西把野兔揽进自己的怀里,也不敢看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为什么?你认识我吗?”颜束猛然起身,“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颜束声音阴沉,突然的动作将那东西又吓回了树后。

他往前一步,那东西便往后一步。

直到颜束不管不顾地想去抓住它,那东西掉头就溜,速度很快,转眼就没了踪影,只剩下在树林里逃命的动静。

不行,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他必须搞个清楚,这东西到底认不认识他,以前是什么时候,又是在哪里见过?

颜束飞快跟上这不断闪来闪去的动静,在树林中七拐八拐地追逐着。

忽然间,动静彻底消失了。

颜束停在了一颗粗壮的大树前,面前时许多树枝搭建而成的一间简陋的小屋,刚够一个成年人蜷缩在里面。

那东西一定还在周围,颜束绕过这棵树,又看见了成片成片的黄沙。

不同的是,这片黄沙上有着一个又一个人为堆成的小沙堆,每个小沙堆上面都放着一块树皮。

抬眼望去,刚刚动静突然消失的那东西正在刨沙坑,他很快弄好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坑,然后把怀里死掉的野兔轻轻放了进去,再用沙子埋上。

最后他从怀里又掏出一块树皮,用长长的指甲在上面写写画画,缓缓地放在小沙堆上面。

“这些是什么?”颜束出声。

那东西回过头,看见颜束后,又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颜束走上前,蹲下身查看这些放在土堆上的树皮。

有的已经干枯,像是放了很长时间;有的树皮比较新,似乎刚放上去没多久。

赵莹……不认识,颜束又从旁边的沙堆上拿起一块树皮。

李一阳,这又是谁?

紧接着,他又随手拿起一个,就这么一路看了过去。

王志良、蒋雨、胡成兴……等等,越来越多的人名,都被刻在每一块树皮上,好好地被放在沙堆上。

这里的沙堆数不胜数,颜束继续往前走了好久,又看到树皮上的名字已经变成了图画。

有的是小鸟,有的是老虎,还有刚刚刻好的那只被他杀死的野兔……

这些沙堆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这是坟墓,人的,动物的,一座简陋又无人问津的墓园。

此时此刻,颜束已经十分肯定,从水里蹦出来的那东西不是怪物,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即便丧失了语言功能,丧失了作为人的一些能力,但是也保留了一部分思想。

比如安葬同伴。

也许在很久之前,他的同伴还是刻在树皮上的这些名字,后来就变成了这林子中的每一个生物。

所以,他很可能已经忘了自己还是个人类。

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又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他彻彻底底忘记了自己,甚至失去了作为人类的很多能力和意识。

而他对自己的害怕又从何而来?

很显然的事,他即便变成如今的模样,很多骨子里的东西似乎还刻在潜意识里。

颜束把手里的树皮放回了原位,转身朝刚刚那件小屋子走去。

“出来。”颜束站在外面,尽力保持着对人的尊重。

然而那东西窝在他的小屋里,继续瑟瑟发抖,怎么也不肯露头了。

可惜颜束从来不是什么有良心的人,手里的刀下一刻就怼在了这间小屋的门口。

他威胁道:“不出来,我就拆了你这破地方。”

里面这位显然是怕极了他,听懂之后立马屁滚尿流地滚了出来。

这次颜束可没这么容易放了他,直接把刀架了上去。

“我问,你答。”颜束浑身都是冷的。

他心里疑虑万千,好像很多东西都被放进了盲盒里,看不透摸不准,却也没有打开它的方法。

“第一个问题,你以前认识我?”颜束问。

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不信任。

那东西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颜束这张脸,先点了两下头,随后又摇了摇。

似乎有些纠结了。

第29章 抓阄

这是什么意思?

颜束皱了皱眉,垂下眼睛思考了一下,重新问:“你认识我,而我不认识你,对吗?”

那人轻轻点头,接着往后缩了缩脖子,看样子是很害怕他的。

颜束收回了刀,战略性地说了句安抚的话:“我不会杀你。”

不出意外的没什么效果,那人依旧蜷着身体,一幅有机会就会溜之大吉的架势。

但是似乎仍然十分忌惮颜束,半晌没什么动静。

“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吗?怎么到这里的?待了多久?”颜束有些好奇。

他以前在外面的时候,社交本身就很少,即便露过面也只在见不得光的地方,况且网络信息更替很快,基本没什么人会去可疑记着一个跟自己生活毫无关联的人,他不觉得自己会被人记住。

他想知道这人为什么笃定自己会不认识他,虽然这人如今的模样确实亲妈来了也认不出来。

听到颜束这么问,那人有些茫然,似乎还留有思考能力,又似乎根本不懂他的意思。

最终只是像个动物一样,耷拉下脑袋,什么动作都没有。

问不出来什么,颜束有点不耐烦了。

于是他用刀柄指了指自己:“那我呢?你说认识我,还记得什么吗?”

果不其然,那人抬起头看他,就移不开眼。

紧接着,嘴里又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开始手舞足蹈,仿佛在表演着什么。

颜束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有点这人也许真的以前见过他的感觉。

本来一个野人的行为,颜束不应该有多么重视,可是直觉上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去探究。

看着这野人又是踢腿又是晃手臂的动作,颜束忽然福至心灵,轻轻开口:“打架?”

野人见他看明白了,一阵狂点头,又指了指颜束。

“你见到我在打架?”颜束抬着眼。

那人点头,他却有些索然。

他是来过这里,也确实打过架。

上一次跟裴放一起被送到这里的时候,所以这人大概是躲在什么地方看到了他。

颜束的耐心到达了临界点,他站起身就走,没管后面跟着爬了两步的野人,又一次径自去了那个沙堆墓园。

一边挑挑拣拣着看,一边努力去回想在脑海闪过的地图。

只不过这一会儿,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下一步该往哪走似乎要听天由命了。

他一个一个地翻看着树皮,野人就蹲在不远处看着他。

如果颜束回头仔细瞧两眼,这时候应该是能看到野人眼里的不寻常,微微闪烁着水光。

可这位大佬的目光只在感兴趣的东西上停留,剩余时间就像个瞎子一样。

野人看了一会儿,就慢慢爬到了他的跟前,伸出留着长指甲的手,拽了下他的裤脚。

“嗯?”颜束低头发出疑问。

野人顺着这许许多多的沙堆,往林子里的一个方向爬去。

颜束跟了上去。

夜晚的树林很安静,周围有一些动物会悄悄跟着他们两个。

很快,野人停了下来,回头看了颜束一眼。

那里有一座孤单的土堆,这次不是树皮,而是木头。

颜束看了过去,那木头上面写了两个大字——罂粟。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他走到哪里都能撞见这个名字,就连坟墓都避不过去。

与此同时,颜束心里也升起了疑问。

裴放是罂粟吗?

如果是,那在这位野人的心里,裴放这个人显然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那罂粟又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颜束拿出匕首,轻轻拂过那几个字母,觉得事情越来越扑朔迷离。

野人看见他拿刀,又跳着叫起来,一边指着他手的刀,一边指向那座坟墓。

死没死,挖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颜束不顾野人的阻拦,往前走去。

忽然间,熟悉的电流声刺穿了这片寂静。

【三级惩罚临时截止,将立即返回圣匹斯德兰堡。】

又是让人头晕目眩的白光,将颜束整个人包裹,眼睛无法睁开。

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像是瞬间。

颜束一时之间甚至分不清什么才是真实。

“回来了。”

直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颜束缓缓睁开了眼,一如上次从幻象里出来那样,他看到了裴放这张轻佻的脸,正勾着嘴角对他笑。

“时间太久,你就这点本事。”颜束习惯性开口讽刺。

但裴放浑然不在意,甚至把颜束这种言语行为理解成——他可能在外面受了委屈,回来需要适当地撒娇。

只不过裴放忽略了一点。

好像没人能让这位喜欢拔刀相向的少爷受委屈,包括他自己。

裴放见人完好无损,甚至有点开心,靠上前轻声说:“多谢夸奖,本事不多,时间久确实算个优点。”

这次他也学聪明了,刚说完就趔开,不给这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的机会。

颜束依旧冷冰冰的,这次却没有动手,只是盯着裴放,盯到他觉得不对劲。

这位才开口:“是吗?”

说完,颜束转身就走了。

留下裴放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一种被人反调戏了的错觉油然而生。

他吃错药了?

裴放跟了上去,这次没再乱开玩笑:“你说的那艘沉船,我去看过了。”

“关于第二个任务,你有想法?”颜束睨了裴放一眼,然后拐进了古堡的一条小道,顺手把裴放也拉了过来。

两人方才就察觉到了脚步声的靠近,所以颜束先找了个能不那么明显的地方。

谈话声即刻传了出来。

“今天下午就要有人下海去了,你觉得会是谁?”

“大家刚刚不是说要抓阄选人。”

“抓阄?这种事情谁都不想先落在自己身上,万一有人搞鬼怎么办?”

“可是……”

“别可是了,你听我的就行。”

两人的谈话到这里,声音就没有了,颜束在角落里往前探了探头,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手心里上面躺着两个折好的纸条。

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伪造纸条,蒙混过这一次的选人。

颜束跟裴放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已经明了。

脚步声渐渐走远,两人从那条小道走了出来。

“我有个事情很好奇。”颜束看向身旁的人。

“我为什么下过海,没有触发系统的惩罚机制?”裴放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颜束的眼睛像是一汪没有底的深潭。

明明是看起来会让人胆寒的眼神,却看的裴放心里荡漾。

“你……想知道?”裴放正考虑着索点什么好处。

接着,就看到颜束的手移到了刀上。

“哎我说你,杀气别那么重。”裴放无奈地笑,这人的自我防护机制也太敏感了些。

颜束只是摸索了一会儿,然后冷静地说:“你是半路闯进来的,系统没把你算进去。”

“倒是聪明。”裴放点了点头。

颜束收回视线,沉默下来,似乎在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裴放看他不说话,适时解释:“你进入惩罚机制,全部人找不到始作俑者也就作罢了,眼下肯定是任务的改变最重要,于是也不知道哪个聪明人提出了抓阄的方法。”

颜束挑眉看他。

裴放立刻说:“当然跟你不是一种聪明了。”

听完,颜束在心里无声地骂了一句:傻逼。

“抓阄什么时候开始?”颜束显然更关注任务的进度,尤其在众人的心怀鬼胎之下,眼下的情况更复杂了。

裴放说:“大厅,提前一个小时开始抓阄。”

下午六点选人下海,那就是五点前所有人会聚集在大厅。

他又想起刚刚那两个谈话的声音,莫名觉得熟悉。

颜束抬起手腕,露出金属手环,看了眼时间。

【16:40】

快到抓阄的时间了。

“我看看你的。”裴放看见他的手环,直接凑到了跟前。

颜束拉下袖子,冷冷地睨了他一眼:“看什么?”

“你的……数字?”裴放话到嘴边,又想到什么,改变了说法。

数字?只是数字那么简单吗?

颜束就算不懂规则,也不至于把手环上显示的东西到处拿给别人看。

这无疑是在暴露自己。

而裴放的疑问从上一个囚笼空间带到了这一个,弄不清楚这人的底细,他也怕利用起来会翻车。

两人就这么互相试探又互相僵持着。

然而时间不等人,颜束没时间跟他搞这些:“走吧,去大厅。”

裴放也不会直接强人所难,顺着他的台阶就下来:“嗯,听你的。”

两人到大厅的时候,里面已经站满了人,也包括钩吻在内。

但颜束一站到门口,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同于上次,他这次吸引的是仇恨值。

所有人都知道因为有人下海才导致了任务的更改,而颜束在那之后就被送进了迷宫沙漠,人没出现很多事情自然不言而喻。

“冷静冷静,我不是解释过了,我哥他只是不小心掉下海了,根本不是故意惹麻烦的,大家不要针对他,他很脆弱的。”钩吻立刻站在人堆里解释着。

可惜脆弱这个词,确实跟颜束这样一副“高高挂起”的态度丝毫不沾边。

他摆着一幅冷脸,站在那里不说话,就很容易让人嫉恨。

“好了好了,先开始选人吧。”有一个人拿着一盒纸条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过去,胆战心惊地看着那男人手里的盒子。

仿佛里面装的不是纸条,而是他们的生死命运。

第30章 下海

“谁先来?”

这个问题一出来,大厅里所有人都是呆愣着面面相觑,没人敢发表意见,也没人愿意当试水的出头鸟。

这片刻间心思浮动,似乎在静待着有一个人能打破僵局,带领他们跨出这一步。

纸条上承载着他们接下来的命运,谁都不能保证下海后还能活着回来,所以谁也不敢轻易做出决定。

这时,一道声音率先打破了这片心照不宣的平静。

“我先来。”颜束跨了出去,走到拿着盒子的男人面前,把手伸进了未知的盒子里。

颜束的动作不拖泥不带水,很快抽出一张纸条,在周围人的注视下打开来,所有人紧张到屏住呼吸。

只有裴放大大咧咧地走了过去,一只手臂搭上了颜束的肩膀,视线滑向他正在打开的纸条。

“嘶!”裴放看到后,故作夸张地发出了抽气声。

周围所有犹豫不决的人都被他这一声不明不白的气音揪住了心脏,迅速交换着眼神。

到底是不是啊?

怎么也不见颜束本人开口。

“唉……”裴放又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是个什么意思?

颜束不像那人喜欢卖关子,直接把纸条递了回去。

拿箱子的男人接过来,看了一眼上面大大的叉后宣布:“不是,下一位。”

箱子里每被人拿走一个叉,就代表活在陆地上的机会少一个,有人打了头阵,其他人也不继续矫情了,一窝蜂似的涌向纸箱子,生怕自己是最后一个拿纸条的。

很快,每个人手里都攥了一张纸条。

“既然大家都拿到了,就一起打开吧。”刚刚拿箱子的男人站在众人之前,酷似一个领导者。

所有人都犹犹豫豫,钩吻同样无所谓地打开,又无所谓地递了回去。

纸条上赫然是一个大大的叉。

看到别人拿到叉,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相当于自己可能拿到画着圈纸条的概率又增加了。

这一下让人愈发紧张,每个人打开纸条的动作像是电影中被拉长的慢镜头,承载着囊括千斤重的个人命运。

时间不等人,磨磨叽叽之下总有人不耐烦。

“老子是叉,能不能都快点啊!”

“我也是叉。”

“太好了!不用下海去了。”

“你快看看你的吧。”

大厅里每打开一张纸条,就会逐渐响起兴奋的声音,如同刚刚逃离一场灾祸,透露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互相分享着自己的感同身受。

可渐渐地,所有人都发觉除了不对劲。

每个人现在都打开了纸条,怎么没看见那个拿着圈的人站出来呢。

“哎,等等……被选中的人呢?”

“对啊,谁拿到圈,自己站出来啊!”

“别不是怕了吧。”

“之前提议抓阄,大家可是一起通过的,这会儿不遵守规则是什么意思?”

“就是……”

指责的声音越来越多,这一群人手里捏着各自的纸条,却没人往前一步。

这样的场景,是颜束早就预料到了的。

——提前准备好作弊纸条,再偷偷换掉。

这样的事情,既然有一个人能想到,就代表所有人都能想到。

眼下只需要待在人群里蒙混过关,跟着吆喝两声,也许就能避开这一次的倒霉了。

但是状况应该不止如此,还有一个无法规避的点——躲过去抓阄的倒霉是容易,可是任务中必须要有一个人下海,事情不可能会持续僵持,那又要怎么办?

此时,纸条已经全部回收。

每个人递交上去的全部都是画着叉的纸条。

“张山,你该不会没放在上面画圈的吧。”有人怀疑起来拿纸箱的男人。

“放屁!”张山有些急了,“我画的时候,你们可都在旁边看着,放的时候也是,我要是有私心,天打雷劈!”

啧啧啧,这么恶毒的誓都发了,众人一时没人敢应和。

此时,人群中突然传出一个声音,声音不大却含着怨气:“本身抓阄就不公平,又不是我们违反任务,谁犯规谁下去不就行了。”

此言一出,颜束跟着也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有一个人提出这种观点,附和声渐渐也大了起来。

“也是,本身是没这任务的。”

“咱们也没违反任务规定,凭什么给人背锅啊。”

“倒霉悲催的,一个老鼠害一锅汤!”

顿时,大厅里的风向立刻转变了,颜束成为了被所有人针对的那一个。

有人在暗中偷偷转移话题是真,拉帮结派的自然要助力了。

很明显,作为任务的下海肯定是要比他之前不小心掉下去更加危险。

不过他也不是不能下,很多东西他确实更喜欢亲力亲为,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东西,他都信不过。

只是他这刚回来,就有人盼他死。

还真是让人又意外又不爽……

颜束懒得跟人费口舌,打算直接站出去,这事儿落到他身上,本身也是应该的。

没有僵持,他原本也想再去一探究竟。

只是他手臂刚放下,角落里有个姑娘就妄图挣脱开同伴的束缚。

这个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是陈蓉蓉和齐小瑜。

颜束突然想起来,自己在小道后偷听到的声音为什么觉得熟悉了。

“你就算看上他了,为他说话也没用啊。”齐小瑜声音突然大了起来,死死按住陈蓉蓉的手。

周围立刻有人看了过来:“哎呦,小姑娘看人要擦亮眼睛。”

“这里边活命就够难了,怎么还有人不怕死的。”

“还年轻呢,为了感情生死不顾。”

颜束的眼神扫了过去,一眼就看到齐小瑜按着陈蓉蓉的那只手里,攥着一张纸条。

没想到倒霉的还真是她们。

算了,本也欠着她们一个人情。

“我下。”颜束提高了音量。

大厅里原本七嘴八舌吵闹的声音即刻静了下来。

裴放在心里嗤笑,敢情一个个都打着这算盘,把心思都快刻在脸上了。

张山皱着眉,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是颜束已经转身出了大厅,他抬手看了眼时间。

【17:32】

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

“跟我来,有好东西。”裴放追上颜束,把人往古堡的另一处拉了过去。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钩吻站在海边已经等得心急,才看到两个身穿盔甲的人缓缓走了过来。

“你们这事什么打扮?”钩吻知道是谁,但还是不愿意相信,“在spy吗?”

颜束不用掀开头上那个铁盔,就已经能知道脸色有多不爽了。

这玩意儿笨重得要死,也不知道裴放在哪搞到的。

“古堡里只有这种潜水服。”裴放语气很淡,对自己的发现还算满意。

钩吻瞪大眼睛:“这玩意儿是中世纪古董吧。”

过了没一秒,他又跳起来:“靠!你俩把古董穿身上!”

颜束没说话,直接走向海边。

时间就快到了,岸边只有他们三个,其余人都待在古堡内不愿意出来。

十八点整。

【请被选中的囚徒下海,探索秘密。】

颜束跟裴放对视了一眼,同时从石头上跳了下去。

不同于上次切身体会海水的刺冷,颜束觉得这破玩意儿穿在身上确实有点用。

往下潜了许久,周围的光线越来越差,两人也同样看到了那艘沉没的巨轮。

上面附着了很多不知名的海底植物,一些鱼类已经在里面安营扎寨,来来回回地跟在颜束周围。

颜束指了指里面,表示想进去查看。

随后也没等注意力不在此处的裴放发出同意的信号,就转身一个人往里面游去。

进入船舱之后,光线被彻底阻隔在外面,而舱内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任何东西。

颜束在这种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中一点一点往前摸索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拽住了他的胳膊。

他回过头,就看到裴放用这笨重的潜水服的胳膊卡着他的手,又把海里的什么东西缠到了他的身上。

紧接着,颜束看到成千上万条发着光的小鱼仔成群游进了船舱内,不断往两人人身上贴。

周围的黑暗缓缓消散,两人被这群发光鱼贴着,就像是两个照明体,游到哪里,哪里就亮堂一片。

简直有趣又实用。

颜束的视线从身上的发光鱼挪到了裴放的铁头盔上,从两只夸张的透明眼罩看进去,便是裴放那双时时刻刻都在放电的桃花眼。

不知为何,颜束平常最烦这人用这双眼睛盯着他看,此刻却觉得也没那么讨人嫌了。

在这种盈盈蓝光之下,竟觉察出来几分温柔。

裴放有些恨这身衣服了。

对面的人在这突如其来的亮光中明显有片刻的失神,如果他们没穿这身碍事的玩意儿,他也许能在凑近点,凑到他的鼻尖前,碰一碰颜束鼻梁上的那颗小痣。

或许还可以……

没等裴放在脑海中形成具体的画面,周围忽然剧烈晃动起来,像是地震一样。

霎时间,贴在两人身上的发光鱼群也一哄而散,似乎是感知到危险的降临,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船舱内立刻回复成漆黑一片。

亮光虽然消失了,但这艘巨轮的晃动却没有停止,甚至愈演愈烈。

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这海里真有什么怪物?

颜束直觉不好,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飞快给裴放了打了个手势,两人往刚刚船舱的出口游了过去。

微弱的光线就在出口,而这艘在海底沉没了不知多久的巨轮早就没多结实了,船体根本遭不住这样的折腾,晃动没几下就开始有零零碎碎的东西塌下来。

眼看着出口就在面前,颜束头顶却骤然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砸了下来。

“回来!”

可惜声音穿不透这身潜水服,颜束听不见。

千钧一发,裴放往后蹬了一脚什么东西,奋力往前猛扎了一下,拽住前面的人全力拉了回来。

随着巨轮的猛烈晃动,两人撞在一起,滚进了塌得七零八落的船舱深处。

第31章 船舱

在深水里,任何的碰撞都不会发出太大的声响,像是穿不透的桎梏,只余下周围的荡漾。

裴放把颜束拉回来后,两人滚在一起一通乱撞,即便内里翻转撞击得想要吐血,但是这一切完全没法表现出来,更何况两人周围一片黑暗。

只能推己及人,对方的情况大概跟自己一样还不到哪里去。

裴放想开口叫人,却也是忍了忍。

一阵晃动过后,船舱内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设置也四分五裂得差不多了,而他们身上这古董倒还算能看过去,至少暂时没被砸出个豁口来。

但估计也不能在海里待太久了。

许久之后,晃动才慢慢停止。

颜束用力撑了一下,落在他身上的杂物随着水流才纷纷散开。

眼睛找不到裴放的位置,他也只能摸来摸去,摸到身边会动的自然就是了。

还没等颜束开始找,周围就有了动静。

他刚伸手过去,就有人同样接了过来,两人套着潜水服的手撞在了一起,也算是心有灵犀了几分。

此时此刻的场面有些凝固,因为他们就算知道对方在跟前,却不仅没办法沟通,甚至连对方都看不到在哪,总不能真的要靠心灵感应来交流吧。

眼下这种情况,还谈什么寻找秘密,在海底待得越久越危险。

裴放直接下了决定,先游出去,等上岸再说。

只是他摸索着寻找出口,颜束似乎没跟他想到一起去,裴放听到他的动静,是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这位在搞什么?又去找死不成?

到时候任务中的“鬼”没找到,自己倒是先顶替上了。

裴放一拳打向旁边的东西,发出一声闷响,在水里制造出动静。

另一边往不同方向的动静果然停了下来。

颜束:“……”

裴放是不是有病。

两人又一次僵持住了,看不见也听不见,就连对方的呼吸也无法感知。

这样的状况让裴放有些烦躁,正准备直接过去拉人,突然脚下的地板歪斜了,刚刚平息下来的晃动又一次来临。

难道是海底地震?

不太像……依这样的晃动情况,明显是这艘沉没的巨轮产生的动静,而且这还是阶段性的。

霎时,他们已经无法稳稳当当地在原地待着了,并且着剧烈的晃动幅度越来越大,颇有震慑之感。

颜束心下一紧,这艘沉船是有问题的。

这时,裴放也同样想到了其中关系。

他们该不会是触怒了什么东西。

是海里的怪物?

又或者……是在这艘巨轮?

裴放想到这里,就知道这件事不是眼下毫无准备的他们能对付的,拉了一把颜束就立即开始找有光亮的出口。

所幸的是晃动导致船舱塌陷的同时,巨轮也裂开了不少口子,丝丝缕缕的光线透了进来。

两人这才有了同样的想法,一先一后往上面裂开的破口游去。

颜束跟在裴放后面,突然觉得有些吃力……感觉被什么扯住了似的。

他回头往下方看去,脚下赫然出现的一张人脸!

颜束脸色骤然阴沉。

不对,那甚至不能算是正常的人脸。

那张脸明明没有眼珠子,眼窝处却亮着诡异的光,身体也好似没有血肉,皮肤如同枯竭的树皮,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

这样一副仿佛一折就断的躯体,却伸展着枯枝般的手臂,死死抓着颜束的脚,力气大得惊人。

裴放已经游到了裂口处。

而这边,颜束被套在潜水服里,没办法直接拿匕首砍了这东西的脑袋,只能踹了几脚。

在水里确实太不方便了,然而颜束这几下没把拉着他脚的怪物踹掉,却引起了不少的注意。

眨眼间,周围同时亮起了无双闪着光的眼窝。

他们这是闯进了怪物窝,所以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也是这些东西搞出来的。

活人能在水下待的时间并不长,所以这东西是没有生命的。

本来海里限制极大,这东西数量非常多,这下要玩完了。

周围那些眼睛里闪着光点的东西,一直在一寸一寸地靠近。

颜束又是一脚踹到了那东西的脸上,然而那东西似乎无知无觉,手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松开,他没能摆脱抓着他脚的那一个。

其他的也跟着虎视眈眈,就像误闯了狼群的羊崽子。

不过,颜束从不认栽。

他扭转身体,另一只脚直接反转,冲着那东西的头一记旋转飞踢。

那东西抓着颜束那只脚的胳膊被生生拧断,没有任何反应之下,颜束的脚已经到了头边。

在海里的力量会减弱很多,但那东西的头还是被颜束一脚踢飞了,从脖颈处生生折断。

没有骨骼,这些东西的身体里面不知道是用什么海底植物塞进去做成的。

没有血肉,却有着缠人的攻击,恐怕是有主的东西。

另一边的裴放已经从裂口游了出去,与船舱里的光线相比,出来后简直天光大亮。

他回过头,正想拉一把身后的颜束……可身后却空无一人。

他人呢?又去哪里了?

裴放蹙眉,又返回刚刚出来的裂口处,用力在上面敲了几下,如果颜束还在船舱里,应该是能感觉到的。

古井无波,他却没有收到没有任何一点动静和回应。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猛然从船舱的黑暗中挣扎着往上游。

是颜束!

裴放眼睛亮了起来,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用眼神扫了过去,满是戏谑。

原来是刚刚没跟上来,这么慢,等上岸了再逗逗他。

忽然,颜束的身后出现了密集的光点,不断闪烁着,像是在追逐猎物。

裴放脸色骤变。

那些是什么东西,刚刚在船舱里怎么一点也没发觉。

他没有犹豫,直接反身就往船舱里钻,想要去拉颜束。

然而还没有等他进去,巨轮突然又一下颤动。

此时,巨轮的晃动变得疯狂,已经超出了这片海域的承受力,周围的海浪瞬间翻起,形成了漩涡。

一股冲击力极大的水流直奔裴放,卷着他往外扔去。

最后一眼,裴放透过裂口看向船舱里颜束,只见他被那群黑压压的光点逐渐吞没。

可那人似乎依旧面无表情,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

两人距离越来越远,像是再也抓不住了。

“颜束!”

裴放喊出了声,却只有自己听得到,也许这声音连潜水服都没能穿透……只回荡在自己的耳边。

随着巨浪的冲击,裴放被卷到了水面上,紧接着迎面又是一个大浪拍了下来。

一波又一波的滔天海浪不断冲刷拍打,裴放在潜水服里头脑发懵。

他似乎已经无法思考自身的情况,但心里仍然映着那道被吞没的身影,早就急出了火。

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到船舱去。

第32章 抓人

没有人在乎在海里的人还能不能回来,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在提起这茬。

夜晚,古堡的主人又回到了这里,依旧在大厅里招待了他们的客人。

他们来无影去无踪,白天不知道去哪里忙活,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事情也没见出来,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这场的npc看着也没多大危险。

于是,没人把这群所谓的主人放在心上。

大厅里的宴会依旧其乐融融。

“尊贵的客人们,我有一件事情想要宣布。”

所有人的交谈都停了下来,看着一头灰棕色长发的男人走上了大厅中心的台子,他手里握着一根拐杖,衣服平整得像是被压路机碾过。

在众人注视中,那人先笑了笑才开口:“昨晚,我的兄弟奉我的命令前去寻找乱跑的客人,却带了一身伤回来,实在是让人惊讶,有谁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他可是我……最听话的弟弟。”

大厅里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是什么意思?”

“兴师问罪,这还看不明白。”

“今晚又不得安宁了。”

神色各异的众人听到了脚步声,只见小金毛站了出来,吊着一只胳膊,显得很是可怜。

“如果可以,希望客人们可以找出那个不礼貌的人。”灰棕色头发的男人说完,便递给小金毛一个眼神。

台下面面相觑着,所有人都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毕竟在囚笼空间里得罪npc,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

也不知道谁这么手欠,把这金毛十三给揍了一顿。

钩吻站在人群的外围若有所思,既然这金毛十三被打后跑回去告状了,那为什么昨天晚上这些人不直接出来对薄公堂,反而要拖到今天。

还没等他想出来个所以然,只见金毛十三已经开始一个一个脸对脸地认人了。

这还得了!

钩吻合计了一番,眼下裴放和颜束都不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这个时候被认出来,铁定是要吃大亏的。

于是往外挪了挪,贴着门框溜了出去。

没地方可去,古堡里的走廊和房间又不能乱闯,钩吻一个人溜达到了海边。

这不来不知道,一来才发现原本平静的海面异常狂躁。

“下去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什么了?”钩吻脸色凝重。

他往前走了几步,划开手环的屏幕,正想做一个追踪程序塞进海里……随后一声闷雷在不远处炸开,紧接着一个巨浪席卷而来拍向了岸边。

钩吻避闪不及,被拍了个正着,灌了一口海水,气儿也差点没提上来。

海水退去,钩吻大口呼吸了几下,正打算爬起来继续搞他的追踪程序,脚下却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揉了把眼睛,在看到那东西的瞬间直接蹦了起来。

“我擦!”钩吻直接清醒。

不远处躺着一个人,身穿潜水服,正是裴放和颜束下海之前穿的那两件古董。

只是这会儿有些碎裂,海水灌了进去,里面的人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昏迷还是死了。

钩吻急忙把人翻了个面:“老大!裴放!”

被海浪冲上岸的是裴放,这会儿钩吻也没心思去想颜束在哪了,随便捡了一块石头把这铁疙瘩先给砸了。

“啪啦”一声碎裂了彻底,部分海水倒了出来,裴放跟着咳了几下,眼睛动了动。

“你怎么样?”钩吻把人扶着坐了起来,“发生什么了?颜束那个刺儿头怎么没跟你一起?”

裴放脑子昏昏沉沉,隐约看见面前蹲着个人,耳朵里灌满了海水,一时之间也听不清面前的人唧唧歪歪说什么东西。

他只记得自己被卷走之前,颜束还在船舱里。

那里面一定有什么古怪的东西,颜束被拖住了,没能出来……不行,他得赶紧去救人。

虽然脑子被海水搅成了浆糊,但裴放神经紧绷着,还是记得刚刚的事情。

他一把推开面前看不清楚的男人,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直接往海里冲。

“裴放!”钩吻看他这不要命的样子,三两步上前把人拉了回来,“你先清醒点,看看我是谁。”

“放开。”裴放声音有点哑。

他的视网膜仿佛失效的投影仪,投进心里的画面只有颜束被黑暗中不断闪烁的光点吞没的场景,完全看不到眼前的钩吻。

“妈的,你现在不清醒,回头可别记恨我。”钩吻一记手刀劈在了裴放后颈,直接给人打昏过去,然后把他从海水里往外拖。

晚上的海风凉得彻骨,钩吻躺在岸边的碎石里大口喘气,脑子里正在急速整理着信息。

现在古堡里回不去,金毛十三正在一个一个找打他的人,要是被发现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裴放现在这个样子,他刚刚下手有点重,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得找个地方先让他能躺舒服了。

钩吻坐起身,把视线投向已经恢复平静的海面,一波一波的小浪花涌上岸边,像是安抚似的。

颜束出事了,钩吻想。

海底那艘巨轮他跟裴放去看过,沉了不知道多少年,任务上说探索海底的秘密,必然也是那艘沉船的秘密。

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钩吻晃了晃脑袋,背起比他高一头的裴放往林子里面走。

现在他也只能躲在树林里打游击战了,希望那个金毛十三没这个脑子找过来。

“真是的疯了,颜束那小白脸有那么重要?”钩吻嘟嘟囔囔地生了堆火,看向躺在地上的裴放,“老大,你说你已经找过这么多人了,没有一个能帮到你,难道他就会例外吗?”

躺在草地上的裴放没有回应,面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紧皱着眉头,似乎做着一个摧心剖肝却又醒不过来的噩梦。

钩吻叹了口气,靠在树边闭上了眼。

裴放不甘心,钩吻自从认识这人就是知道的,他也看着裴放疯了好多年也苦了好多年……到如今渐渐偃旗息鼓。

直到现在,他似乎故态复萌了。

与此同时,海面的平静也代表了海底的东西不再狂暴,巨轮的晃动已经完全静止。

船舱内仍然光线很暗,除了从裂口处透进来的几缕微弱的光,可见度十分低,可这里面已经没有了那些古怪的东西,也同样不见颜束的身影。

而在船舱内的地板上,却余留着颜束身上那件古董潜水服的碎片。

隔天一早,钩吻是被冻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人,才知道周围的空气为什么如此阴寒。

因为裴放此刻的脸色比北极的冰面还要再凝固几分。

看见钩吻醒了,裴放看向他,不怒自威:“你把我捞上来的。”

这不废话,钩吻心说。

但给他一百二十个胆子,这话他也不敢当着裴放的面儿说,于是佯装咳了两声:“也不算,昨天海上浪很大,你被卷到了岸边。”

“他人呢?”裴放继续问。

钩吻知道“他”说的是谁,但依然好半天没开口。

可是他没说话,不代表裴放心里没数。

所幸裴放也没迁怒他:“古堡里现在什么情况?”

显而易见,钩吻不可能把他随随便便放林子里,一定是古堡暂时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被颜束打了的那个金毛,昨晚拉着靠山来报仇了。”钩吻拽了根草捏在手里,“我不确定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倒戈了,保险起见……”

屋漏偏逢连夜雨,海里的颜束生死未卜,又逢古堡里人心各异。

比起在千子镇他还能悠哉悠哉地带个拖油瓶,眼下可谓惨了不止一个度。

但裴放是何许人,他会在乎吗?

“先回古堡。”裴放认真地说。

“啊?”钩吻不太敢信,但他家老大并不给他怀疑和思考的时间,已经起身往回走了。

钩吻看了眼时间,中午十二点五十三分。

“距离今天要送人下海的时间,还有差不多五个多小时。”

裴放没说话,只看了一眼钩吻,脸上写着“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下不下海,系统暂时还管不着。

说回就回,很快,两人回到了古堡里。

他们在外面上天下海,古堡里这群人倒是十分惬意,正在晒着太阳。

裴放脚步很快,不苟言笑时本就能让人退避三舍,更何况他现在的表情像是要去炸了这古堡。

不过,也有不会看眼色的人。

“喂……等一等!”

裴放回过头,看见一个长卷发的女生向他跑了过来。

对于这个人,他是有点印象的。

昨天下午所有人在大厅里抓阄,如果他没看错,这姑娘手里应该握得是圈,但是众人先把颜束推了出去,当时她应该是想站出来的,颜束却没给她机会。

话说回来,颜束应该知道她是圈才对。

可是颜束一反常态,居然没当众撂挑子不干了,还随了众人的意。

那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好心过,他不对别人“杀之后快”已经是莫大的善良了。

他就只是为了找线索么?

看着面前清秀的女孩儿,刚追着他跑了几步还微微有点喘气,裴放眯了眯眼。

陈蓉蓉开口:“你好,请问你是颜束的朋友吗?”

“这也许跟你没有关系。”裴放脸色极差,却硬扯了扯嘴角。

钩吻捂住了脸,往远处挪了几步。

他都没敢多提颜束,怎么还有人上赶着找不痛快。

“可是他今天没有出现,是不是出事了?”陈蓉蓉没在意裴放话里暗藏的敌意。

她非常心急,毕竟她认为颜束是为了保护她才主动下海的,陈蓉蓉不想害了他。

“是,他已经死了。”裴放挑眉,十分镇定。

此言一出,陈蓉蓉瞬间愣在了原地,感觉一阵寒凉从脚传到了头顶上,让人浑身发冷却不能动弹。

而裴放浑然不觉。

哪里来得花花草草,趁早斩断为好。

他没有再看陈蓉蓉一眼,转身就往古堡里走,已经没时间跟别人废话了,眼下得赶快再去找一身潜水服,他必须要再去一次那艘沉船里。

——颜束不会死。

钩吻站远后抬眼扫过人群,默不作声地走到昨天那个主持抓阄的男人旁边,状似无意地开口:“哎,张山,这古堡里的那些npc呢?”

“你说他们……我也不知道。”张山老实地笑了笑。

钩吻冲他点了点头,问不出来东西,他打算先去追裴放。

“你说那金毛什么意思?”墙根下有人小声跟旁边人嘀咕着什么。

钩吻刻意放慢了脚步。

“谁知道呢?”另一个应和,“这囚笼看着每天平平静静也没什么事儿,你说怎么人就一天一个地变少,昨天下午是那个帅哥下海,到现在都没回来,晚上又被金毛抓走了一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依我看,难啊。”那人叹息了一声。

金毛昨晚随便抓了个人?

他们三个确实也算把金毛揍了,npc来寻仇也在意料之中,但是却随便抓走了人,这只是为了报被打的仇吗?

触怒npc是很麻烦,但这些所谓的“主人”是不是也太后知后觉了点。

这么想着,钩吻又回头看了一眼张山,这人没跟他坦白这事儿,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白天里,古堡里又只剩下他们这些人,像是被主人关押在这儿的待宰羔羊。

一个一个地……送入狼口。

第33章 再探

裴放深知自己上次看到的那两件“古董”纯属偶然,甚至是这个囚笼空间的bug,他却还是不死心地把各个有可能储藏物品的房间翻了个遍。

【违规行为!违规行为!违规行为!】

【请注意个人违规行为导致的任务平衡性,否则将触发惩罚机制!】

直到系统给出了警告,认定他在破坏这场囚笼的公平性,摆出了一副“再闹就把你踢出去”的态度。

裴放气性不小,此时站在原地听着警告毫无动作。

他的沉默是十分危险的象征,但系统的警告也堪称委婉,这种肆无忌惮的找bug行为,搁其他人身上早就扔到惩罚区去了。

而系统到这个时候还只是发出“好言好语”的规劝,就像父亲对待不听话的孩子那样——再不乖乖读书上学,就把你腿打断。

不一样的是,在这种规劝的威胁里,很少有父亲真的会把自己孩子腿打断,但从前的裴放却经常被系统搞到半死不活。

“算了吧,一定还有别的办法。”钩吻赶到裴放身边时,就察觉到了这人的危险状态,“别得不偿失。”

外面的其他人听见这飘在空中的声音已经有了应激反应,平常在其他囚笼空间里,除了任务的发布和最终获得任务点值的结算,他们几乎听不到系统的播报。

这次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到这里没多久,违规警告不知道通报了多少次,对他们的心脏活跃度是一种挑战。

裴放的拳头紧了又松,最终抬起了下巴,戾气不减地冷笑:“算了?”

“裴放!”钩吻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臂,皱着眉,生怕他一时不理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然而,那人比他想象中要冷静得多,裴放只是轻声说:“别叫这名字,听着烦。”

钩吻哑了火,也没敢乱叫其他的,只好中规中矩地开口:“老大……我并不想干涉你,但也不会袖手旁观。”

裴放妥协似的垂下眼睛,然后抬腿往外走:“你留在这里继续观察古堡情况,那个张山也许有点问题,估计他那边也带着几个人,如果到最后的任务卡通过率,谨防他使绊子。”

张山有点问题,钩吻也是刚刚看出来了,一些囚笼空间到到最后任务会有卡通过率的现象他也知道。

他钩吻在系统里的囚笼空间混了这么久,多少还是有点脑子的。

可裴放这语气怎么回事儿,怎么跟交代后事一样。

“老大,你打算单枪匹马地下海?”钩吻终于反应过来了。

裴放点点头:“嗯。”

惊掉下巴的钩吻皱起眉,跟在裴放后面喋喋不休:“就为了他?”

为了他……裴放停住脚步,觉得这话有点重了。

“不为他,这囚笼你就不出了吗?”裴放扫了旁边人一眼,“钩吻,你这几年跟着我在主控室,没怎么下过一线任务,把脑子待退化了吗?”

钩吻僵着身体,蓦然抖了下:“没,我现在就去盯着古堡里的动静,老大注意安全,老大再见!”

说完,一溜烟儿跑没影儿了。

裴放身边彻底清静了,一个人站到了岸边的礁石上。

一个本就是追杀令上的人,有必要特地去救吗?

这些天,裴放威逼利诱、软硬兼施,也算是摸到一点颜束的性子。

——此人情感淡漠、目中无人,心思太过缜密,洞察力惊人,综合实力过硬,甚至不需要任何人的合作,简直是为囚笼空间而生的机器。

这次的任务明明说过不能下海,颜束却第一个往海里跑,这是一种对于未知的觉察力,一针见血的敏锐性。

事实证明,颜束的判断十分精准,而所有受系统任务误导的人,还都在古堡里战战兢兢。

如果他没猜错,颜束大概已经找出所谓的“鬼”。

裴放站在礁石上眯着眼,衣服被风吹起,他想,颜束身上是有秘密的。

这样的人,如果不站在他这一边,简直是个威胁极大的对手。

可是……这就是他下海的理由吗?

裴放自己也不清楚。

但下一刻,他一跃而下。

自从后脑勺开了个口子,颜束觉得自己昏倒得十分勤快,看起来比林妹妹还柔弱几分。

年纪轻轻就力不从心,这可不太行。

于是,颜束下狠手在自己后脑的伤口上摁了一下,疼痛感顿时传遍了身体每个神经末梢,他死命咬紧了牙,头脑跟着清醒了不少。

如果身体各部位会说话,大概要骂指挥部大脑下达的命令了,这是什么自己搞自己痛处的玩意儿,不想活了就去死!

然而,颜束本人似乎已经麻木于疼痛,开始打量自己所在的地方。

那些枯树皮包骨头的怪物也没再跟上来,大概是有什么限制,只能在船舱内活动。

那时候,巨轮外面形成了漩涡,而他不知道跟那些怪物在船舱里斗了多久,海里没有时间概念,但颜束也猜到外面天已经黑透了,裴放根本没有理由再下海找他。

只要裴放上岸回到古堡里,就会明白第二个任务,他不会再来了。

那些怪物也并没有致命的攻击,只是一个劲儿地把他往下拖,就像是水鬼要拉个替死鬼淹死一样。但颜束穿着潜水服,淹不死却也上不去,很是折磨人。

于是,他只能想办法脱离潜水服,从潜水服里挣脱出来时要灵活得多,颜束很快就脱离了那群拉人的水鬼,直奔船舱裂口处,可惜刚出来就被卷进了海里的漩涡。

眼下这地方,不像是岸上,可他不仅能踩着实地,还能毫无顾忌的呼吸。

这里应该是海水退潮后的洞穴,大概紧靠着某些海拔比较高的岸边,涨潮时这里就会被海水淹没。

他倒是幸运,居然被漩涡卷到这种“桃花源”。

颜束走到洞穴靠海的边沿,脚下的海水还在翻涌着,不断有海水冲上来舔舐着颜束的裤脚。

就算他不走,天一黑,这里迟早也会被淹没。

嘶啦——

他拿匕首划开衬衫的衣角,破天荒地自己把后脑的伤口缠了两圈。

对于颜束这种脑子里把自己都不当回事儿的人,也算是罕见的惜命了。

一刻都没有犹豫,颜束再一次跳进了海里,越游越深。

这一次他的目标,仍然是那艘巨轮。

他的行为放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要被指着鼻子骂上一句神经病的,所以刚刚的惜命倒仿佛是昙花一现的错觉了。

但显然脑子有病的也不止他一个。

如果有人此刻站在上帝视角,就能看到那艘巨轮的南北两侧,分别有两个不要命的人,飞蛾扑火似的奔向他们所认定的东西。

钩吻被留在岸上哪里也去不了,只好跟那群人待在大厅里,脑子里反反复复还是裴放那句话。

什么叫退化了,他怎么就退化了。

说起来他确实甚少再接任务下一线,揽了不少主控室的活是真的,并非他偷懒,而是他不放心裴放。

这话要是让那人听见估计得嗤笑他了。

事实上,也许裴放自己都不知道,他对所有人以至于系统来说,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定时炸弹。

“来来来,又到时间了。”

张山手里捧着箱子,身后跟了几个人,走了进来。

钩吻扫了一眼张山身后的几个人,立即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哎呦,少侠好身手,倒是在外面练去,在屋里吓唬谁呢。”齐小瑜刚进来,就被掉在眼前的钩吻吓了一跳,冷嘲热讽跟着倾泻而出。

钩吻没功夫理他,看着张山手里的盒子问:“今天是谁下去啊?”

“这我不知道……得大家抓阄了才知道。”张山还是那副老实人模样,冲着钩吻一笑。

等所有人都聚在了大厅里,昨天下午那种被外物支配的感觉瞬间回到了每个人的身体里,纸糊的岁月静好碎了一地,谁这时还能想得起晒太阳是什么感觉?

也许昨天那样的状况,都以为推出去一个颜束作挡箭牌就能皆大欢喜,忘记了任务本身就是要他们一个一个都活不了。

“我不想去啊,我就是在外面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好长时间没进囚笼了,我就是想混任务点值,出去能有口饭吃。”

“怎么会这样……我妹妹还在外边等我,我不能下去。”

“虽然我之前也进过几个,但都有人带着,别让我下海,等我出去了给你报酬。”

“昨天下海的那个人都没能上来,这明显就是条死路啊!”

“张山,我们大家信任你,你想想办法,我们肯定都能逃出去的!”

一个废物群体的众志成城往往表现在两方面,推出去一个背锅侠,又或者是推出去一个领导者。

这两个行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自身不用担责任,事与愿违时,背锅侠和领导者的身份是可以随意转换的。

昨天还都兴致勃勃地抓阄,敢情是已经约定好要搞出来个背锅侠了,今天倒是都着急了。

“大家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但是……”张山犹犹豫豫地吊人胃口。

钩吻冷眼旁观,已经猜到了事情发展,怪不得裴放让他看着这人。

“但是什么?”

“你有什么为难的地方?”

“不用担心,只要你能带大家出去,我们也都不是吝啬的人,谁还不是为了个活命。”

张山眼睛亮了一瞬。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很急。

中午拦住裴放的那个姑娘才赶到,她平复了一下,认真说道:“今天我下去。”

齐小瑜脸色剧变,扑上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发什么疯?!”

站在一旁的钩吻扯了扯嘴角,心说:这算什么?真正发疯的已经在海里了。

第34章 找“鬼”

这艘沉船的体积不小,横跨南北,之前的晃动让船体裂开不少,以至于现在看起来七零八落,并不如先前的震撼,倒像是被人揍了一顿之后的凄惨模样。

那些巨轮里隐藏的东西显然不嫌弃他们这间大而不实的屋子,舒舒服服地待在里面,从不冒头出来,宅得很彻底。

那一幅幅标准的水鬼样儿模糊不清,只等着失足的人,再将人拖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似乎见不得光……不是阳间的就对了。

颜束靠近这堆破铜烂铁的速度并不慢,他水性很好,像是在专业潜水队待过的顶级选手似的,但颜少爷自己根本不知道也不在乎这回事儿,一头蹿进海里,仿佛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要怎么出来。

又冲动又冒失,自个的命当成别人的来玩。

然而“冒失”这个词放在别人身上总是充满了无能和狼狈,而他却总透着微妙——冒失地打开走廊上的门,冒失地扭转任务了平衡,又冒失地跳下海……

可这些事情叠加在一起,却好像出人意料的毫无违和感,仿佛没有这些看起来的“冒失”行为,一些平和状态就无法打破。

无波无澜的假象无法找到突破口,他们又为什么要逃离荒岛呢?

无人逃离,又怎么完成最后一项任务?

困不死也迟早得跟水鬼做伴儿去。

所以在这里身经万战的裴放才会觉得,颜束虽然欠揍得紧,但这人简直是为系统的囚笼空间而生,他对探索任务方向的敏锐度几乎是刻进dna里的,那是一种近乎是天赋上的嗅觉。

其作用显而易见。

此刻找人的裴放很快就摸到了巨轮的边缘,却还是不知道颜束的位置。

他跟刚才下海的时候不一样,身上已经背了两个氧气瓶。

另一个却闲置着,被他挂在肩上。

另一边的颜束身上都没了那古董潜水服的限制,也没裴放神通广大的权限,什么都能往囚笼空间里塞,他游到巨轮旁边花了将近九分钟,中途也只冒头到水面上换过一次气,他必须动作快点了。

不过没那么倒霉的是,每个人手腕上被系统批量发下来的监测手环竟然是带有照明程序的,被颜束扒拉两下就很快发现,使用起来也得心应手,找到船舱处的裂缝并不困难。

这东西不仅防水,作用倒也不少,有待开发。

不算是一块废铁,颜束心想,他一边顺着手环发出的光亮去靠近并且探查着船舱内的情况,一边曲起双腿跳了进去。

一群五彩斑斓不知名的小花鱼像是被惊动一般,飞速游过裂口的位置后,周围的水流开始产生了波动。

没多久,再次出现了一个人影。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真是让人好一通找。

裴放抓紧了身上挂着的氧气瓶,手腕上的金属环同样散发着盈盈光亮。

周围又有一些不知死活的小鱼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这道光线的影响,一个又一个靠了过来,却又在接近裂口的黑暗时迅速远离,就像是生物对于自然危险的一种感知。

人类显然不同,他们对于危险的判断基于自身的能力和外界环境的综合考量,并且还会进行一系列复杂的准备工作,更重要的是,他们会压制作为生物去逃离危险的自然反应。

有些人类更不同,他们趋近于将自己放在危险之中,来得到一种心理上的适应度安全。

颜束,你可别死得太快了。

海边的岸十分平静,带着凉意海风吹过密林边沿的树木,却吹不到这包围圈里的古堡。

太阳一点一点下落,从高空向海平面奔赴,带着金黄色的灿烂。

此时,密林中突然跑出来一个人,打破了这场油画似的平静。

来人在海边的停住了脚步,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被海风糊在了她的脸上,依依不舍地粘连着五官。

“你真的想好了吗?”

不到一分钟,密林之中跟着跑出来一个人,留着短发,正是风风火火的齐小瑜。

被头发糊住脸的那位也拨开了扰人视线的遮挡物,露出一张泪流满面的容颜,带着哭腔开了口:“小瑜,他们说的对,与其压着脊梁骨后半辈子活在愧疚中,不如早早去赎罪,你不跟我一起吗?”

五米开外的齐小瑜听完,一个头变两个大,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扔下一句“你爱死不死”就转身走人,但是想到自己进来的初衷,还是咬牙忍了忍。

这鬼地方她进来也有一年了,当初光是在e区就让她差点崩溃,有时候觉得一头撞死也是一种解脱,后来连混带蒙地过了八九个月,好不容易熟起来的人再也见不到,许多人莫名死在眼前,好像成为了一种常态,她只能被迫看开。

说到底,既然命还在,谁又能整天要死要活?

日子再稀巴烂总还是要过下去的,虽然她从前也想过并且实施过无数遍一死了之。

夕阳铺在陈蓉蓉的身上,齐小瑜的目光散向她,却在触及时走了神。

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她一个半吊子,也不知道决定别人的人生是对是错。

或许对于生性懦弱的人,本就不该承受这些,也许该放任他们去选择自我的解脱。

齐小瑜突然有点后悔,她不该太轻易地接手一个活生生的人,她高看了自己,也低估了别人。

古堡里没有一个人再跟出来,他们把矛头对准了一个小姑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队陈蓉蓉进行人格的鞭笞。

结果就是,小姑娘心里防线轰然倒塌,而那些人舌如利剑的旁观者风轻云淡。

“不是吧,就这点心理承受力,我也没说多过分的话吧。”

简直乌烟瘴气,钩吻待不下去了,但裴放偏偏让他盯着这个张山。

那边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领导者还在推脱,众人又抬高了“价钱”,你来我往了三次,张山终于谦虚地接受了所有人的抬爱。

钩吻像是看腻了看过不知多少遍的电视剧,虚假剧情平淡无味,他把视线垂下放在了脚尖上,心里挂着海里的两人。

无端想起刚刚跑出去那位死活要下海的姑娘,她死不死,怎么死?

钩吻不怎么关心,系统中运行着多少万花筒似的囚笼空间,死人的统计数据只增不减,千奇百怪都目不暇接,遑论自寻死路的,已经不成新鲜了。

可是他怎么就非得在古堡里听那些放屁似的慷慨陈词。

钩吻的目光已经堪称幽怨,张山也察觉到了那位的不对劲。

“兄弟,别太担心了,总有办法的。”

钩吻这才换了副表情,假模假样道:“我说山哥,您是有来路的吧,一看这气质……啧,并非寻常人。”

“哈哈哈……”张山心花怒放地笑了几声,故作神秘,“都是你情我愿地拿钱办事儿,能有什么来路,兄弟你要是一个人,不如一起?”

哦?这是想拉拢他,看来裴放的直觉一如既往地准,这人背后的确有靠山。

“好啊,只是……”钩吻表演了什么叫双眼放光。

“哎,以后出来了跟着山哥混就成,有人搭个伴总比一个人保险不是?给你开个友情价。”张山摆摆手,大度地十分合时宜。

谁跟谁搭个伴,这明显是招揽打手。

钩吻又是眼神一变,十分期待的样子把自己快演哭了。

接着便看见张山竖起了五根手指。

“五个点?”钩吻眉头舒展,试探着问。

毕竟普通人混在比较低的分区时,一场囚笼的拼命下来,确实是5到20个点不等。

也算合情合理,钩吻正想再套点话,却见对面粗犷的男人一笑,摇了摇头。

摇头什么意思?!

“五十个点?”

“嗯。”

真他妈的胃口大,也不怕给自己撑死。

而这还只是友情价,钩吻暗自心惊,竟然压榨到这个程度……怪不得系统今年突然出了要监管各区域组织性团体的调整类文件,甚至开始在e区试验随机匹配机制。

物价已经飞涨到这种程度了……这几年待在主控室,难道真的让他跟不上新时代的洪流了?

“如何?”张山又问。

“这个价位,那你总得能让我看到点实际的东西吧。”钩吻犹犹豫豫。

张山神秘一笑,胜券在握的样子猥琐得令人起鸡皮疙瘩。

人跟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今日大厅晚宴后别急着走。”

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张山便缓缓回到了吵闹的人群。

钩吻抖了抖,通个信儿怎么像是他俩有奸情似的,别是真看上他了吧。

“……”出卖色相套情报,回去得在裴放面前哭一场了。

今日有人主动下海,所有人又平安度过一天,互相诉说了自己的忧心忡忡就各自离开了。

钩吻溜达到了海边,等着再捞一次人。

远远却看到一个身影,木木呆呆地站着吹风,身上湿透了,整个人在风里哆嗦着。

“没拉住?她还是下去了?”钩吻问得轻松,好像这是什么吃饭喝水一样的事情。

齐小瑜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无神,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转身就走。

这是什么表情?

冲进密林里的齐小瑜仍旧没回过神,呆呆突然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却都是那道脆弱的身影。

“她是被我害死的,她……”

被留在岸边的钩吻没来得及仔细琢磨那位跑开的异常,就先听见系统那道催命似的声音响起。

【第二任务选择按时开启,请各位囚徒作出自己的判断。】

【时间:10分钟。】

声音消失的同时,这场囚笼空间里的所有人,面前同时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屏幕,像纸张一样。

不管在上面写字还是画画,看来都是可以的,对于表达水平的不同程度十分宽容,无比十分人性化,你画出所想可以,写一篇论文也行,都全靠自己的想法。

古堡里,这个刚刚成立的群体正准备建立深厚的革命友谊,被突然降临的广播和闪出的屏幕打断了。

“第二任务?”

“那是啥来着?”

“谁还记得,快点说出来。”

“好像是找到什么玩意儿吧。”

张山:“我记得,是找出‘鬼’。”

众人背后一阵寒凉。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在心里翻江倒海几百个来回了。

“鬼”是个什么玩意儿?

他们从到这里就没见过,更没有线索提醒过,这还怎么玩?

就像上午刚好没听课,下午突然要测验,那心情别提多后悔了,可是再怎么努力回忆,也只有自己流在课桌上的口水。

“张山,我们这怎么写啊?”

被提到名字的男人站了出来:“简单,我来教你们,一个一个写,不必着急,时间充足。”

与此同时,海底的沉船中……船舱忽然被两道闪出的白光照得分外亮堂,一阵悉悉索索之下,什么东西迅速消失在了周围。

颜束脸色阴冷,脸上扣着氧气瓶不能说话,但裴放显然知道他想说什么。

杀千刀的系统!

在关键时候搞这种幺蛾子。

裴放无奈摊手:你看我也没办法。

他又指了指亮得惨白的面板:先看看这个怎么搞。

此时,两人身上也都好不到哪儿去,衣服成了破布条挂在身上,被颜束一把扯下,他整个上身瞬间没了任何遮挡,裸露在水里。

紧实却又不张扬的身板,十分匀称,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没有刻意训练过的痕迹,倒像是岁月不经意间地重复雕刻。

——堪称时间的鬼斧神工。

裴放只瞥了一眼,心思有些散了。

等他回过神,想骑正经事再去瞄颜束面前的任务面板时,只见那人一挥手,已经答完交卷了。

颜束挑了眉尾看过来,那表情在问:看够了吗?

他是故意的!

裴放真是气笑了,下一瞬间有一种被欺骗蒙蔽的愤怒,也不管什么任务面板了,冲着颜束就要发作。

他刚刚就不该救这个白眼狼,好心好意反被摆了一道,搁谁也忍不了了。

这船舱里的东西十分谨慎,经系统这么一闹,怕是不会再出来了。

颜束随即往出口的裂缝游去,避开恼羞成怒的某人。

这突然的恶劣行为倒让他心中开阔了不少。

但作恶多端的颜少爷好不容易挣出了船舱,又被“非要讨回公道”的裴放拳头伺候了好一会儿,在海里多大的力气都会打折扣。

这架打得倒显得缠绵悱恻,可是想砍了对方的眼神却也不是装的。

氧气瓶毕竟不能供他俩住在海底,所以双方都很识相地暂时休战,上了岸再算账。

当颜束往岸边的方向游了没多久,却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缓缓下沉。

今天的倒霉蛋?

有点熟悉……陈蓉蓉?

第35章 答案

“嗯对,你这么写,哎你的那个等等……我看看,这里写错了。”

“现在没问题。”

“这就可以了吗?”

“写完的就可以关掉了。”

灯光氤氲,蒙着一层雾。

所有人聚在张山的房间内,听他指挥着写下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名字,每个人被分配到的名字各不相同。

场景却显得异常滑稽,像是小学校园里被老师指导着一笔一画在田字格写字的小学生,听话又单纯,无比信任眼前的老师。

【时间剩余1分钟,请尽快提交完毕,没有提交者按自动放弃处理。】

“山哥,你的怎么还没写啊?”有眼尖的人发现张山的面板依旧是空白一片。

这一声唤起了众人的“关怀”,他们纷纷抬起头。

张山摆了摆手,十分镇定地迎上周围的目光,面色却不如刚刚温和,透着冷淡。

他随即画了几下,挥手关闭面板,看似跟其他人写的东西相差不大,却又好像哪里不太对。

正当有人疑惑时,楼梯以及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

“各位尊贵的客人,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就要回来了,今日主人们准备了盛大的露天舞会,礼服已经备好,请务必盛装参加。”

原是那位神出鬼没的管家,又来例行通知。

管家的身后跟了许许多多的仆人,他们鱼贯而入,把各式各样的礼服放在了每个房间门口,已经分好了类。

“尊贵的客人,不必担心不合身的问题,提供的礼服是为各位量身定制的。”

量身定制,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人觉得心理膈应了,明明没量过,何谈量身定制。

可管家说完话便带着一众仆人转身离开,走出古堡,他们身影越来越淡,直至看不清楚。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无星无月的天空并不晴朗,反而阴沉沉的,快要落下雨滴的样子,湿气很重,雾蒙蒙的一片。

在这种环境下,头发和衣服很快就会沾染上潮气,衣物贴在身上不会很舒适。

所以不穿衣服显然没有这个顾虑,颜束依旧裸着上身从外围那一圈树林中率先跨了出来,未见其人先见其腿。

他整个人最近好像就没有接触过干燥的空间,所以身体的钝感让他也感受不到空气里过于浓重的湿气。

“好大的雾。”同样浑身湿透的裴放跟在他的身后探出了头,也从密林里跨了出来。

接着是神色很差的齐小瑜,最后垫底的是钩吻,他身上是几人中唯一没有浑身湿透的一位,手上横抱着一个人。

正是颜束从海里捞上来的陈蓉蓉,正在昏迷中。

陈蓉蓉昏迷倒不是因为在海里泡太久溺水了,相反她被颜束捞上来后,钩吻一系列急救措施非常及时,当下就给人弄醒了。

她看见活生生的颜束,倒也没再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只是兴奋地扑上去想要抱他。

颜束的破布条衬衫早就溺毙在海里了,此时上半身一丝不挂,也不想离她太近,眼看人就要扑过来着实起了心理防御……。

他本身也不是爱与人接触的性子,独来独往惯了会产生抵触情绪,下意识就要闪身直接推开陈蓉蓉,但没想到裴放比他还快。

一记手刀劈在了陈蓉蓉的后颈上,当场给人打晕过去了。

晕过去的人也没收到优待,裴放连忙把人从颜束跟前扯开,满眼的不爽。

他还没抱过的人,这丫头片子倒还一点不避讳,直接先上手了。

此情此景何止荒谬啊!

钩吻一手拍到额头上欲哭无泪,这都什么时候了,裴放也有闲心跟一个溺水的小姑娘置气,他自己面前的面板还空着呢。

“你不写这个没事?”颜束同样看到了那张空白试卷,习惯性试探道。

裴放挥手关掉面板,一点也不拐弯抹角:“它有本事就弄死我。”

话音未落,上空滋滋啦啦又传来了电流声,仿佛一条要发怒的狗,但总是先要呜呜两声造势,憋了许久才叫了一声。

【警告!再次违规!】

裴放沉着脸打了个响指:“先闭嘴。”

与此同时,天边炸开了一声惊雷,闪电落在海面之下,顿时海浪翻涌。

三人的神色顿时严肃。

裴放缓缓道:“这可不是我招的天劫。”

“回古堡。”颜束当机立断。

他们后来在回去的密林中遇到了齐小瑜,她倒是主动跟上了颜束几人,只是她看到陈蓉蓉之后,神色越来越差。

刚进门就有仆人迎了上来:“主人马上就要回来了,请客人们先回房间换衣服,舞会于今夜九点开始。”

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每日晚上九点会回来,宴请他们这些外来者,到凌晨十二点他们就会离开,留下客人自便。

没有人在白天看到过这些所谓的主人,他们只出现在天色完全暗下后到隔日凌晨的这三小时内。

恐怖版午夜灰姑娘吗?

还是说在别的时间,他们不方便出现。

几人按照仆人的领路终于来到了之前给他们就安排好的房间门前。

这里的走廊是半弧型,比之前他们误闯的“鬼打墙”亮堂多了,顶部挂着水晶吊灯,不再是黑暗里的鬼火。

钩吻把仍在昏迷中的陈蓉蓉交到了齐小瑜手上,不管人有什么误会隔阂,到底人家俩才是一起来的。

两位女孩进了一间房,很快关上了门。

走廊上的三人却同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看起来都有话说。

钩吻第一个受不了这种带有试探的敌不动我不动的氛围,径直走到裴放:“张山有问题。”

“哦?”颜束好奇地看了过来。

钩吻警告似的看了他一眼,想把裴放拉远点说话。

“想知道就别站那么远。”裴放双手抱胸,对颜束一点头,“过来听。”

颜束眼皮抬了下,脸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写着几个大字。

——你管老子。

意思传达完毕后,颜束踢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啪”的一声,不怎么结实并且很无辜的门又受了他一脚。

颜束对这个房间没什么兴趣,送过来的衣服整整齐齐摆在床上。

他先扯下脖子上被他撕下来绑伤口的衣带,早就被红色的鲜血浸湿了大半。

后脑的那道口子其实并不深,如果他这几天好好待在岸上,也许已经结痂了,可颜束偏偏喜欢在海里玩,眼下已经有些感染发炎了。

之前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他基本对于自身的细微不适忽略不计,只要胳膊腿和脖子没断掉,他就是个没事儿人。

此时回到温暖干燥的房间里,铺好的床,昏黄的灯,颜束却无端觉得冷,直接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墙上的时钟还在一下一下走动,现在是七点五十五,还能在睡一小时。

想完,颜束直接闭上了眼,陷入了深眠。

什么有问题的张山,半夜出现的主人,海里的怪物……统统抛之脑后。

他到底不是铁做的。

而此刻的走廊上,一门之隔的钩吻用耳朵贴着门,听着颜束房里的动静。

“啧,咋没声了。”钩吻退了回来。

“行了,这少爷的脾气大,不屑听墙根儿,否则刚刚就直接过来了。”裴放催促他,“你继续说。”

钩吻这才正色:“先不提这场囚笼空间,我怀疑那个张山背后有组织,什么性质的我暂且没看出来,但他想拉拢我。”

在系统里待得久了,不免会接触到这种团体活动的组织,他们会招揽人手做买卖,有一次性的也有长久的,前者是你一次的付钱他们就带你,后者是长久合作性质,但却不能算作加入组织的人,因为他们这种组织只需要有能力的人,并且组织成员在每次交易成功后会得到一定的分成,这是其中一类。

还有一类,是极其危险的,虽然是以组织的形式活动在系统,但他们的成员却是单独进囚笼,与每场的npc做交易。

“张山现在是人心所向,不到最后我也不好判断,系统如今也只有打击谋杀式组织的任务,上月下发的文件里罗列了几百页的组织名称,谁知道他是哪一支的,咱们打击错人怎么办?系统它老人家倒是不背锅,款款出来念一条处罚,咱们可就惨了。”钩吻托着下巴。

裴放沉默了一会儿,没回答这件事,反而问:“你在面板上写了什么?”

“啊?”钩吻没料到裴放会问这件事,愣了两秒“你说找‘鬼’啊,这种东西三岁小孩都会,模棱两可的写一写就成了,谁还真把具体答案挂上去,我写的是‘白天看不见’这五个字。”

“机灵。”裴放轻笑,“他们确实不在白天出现,只有晚上才出现在这里。”

晚上?出现在这里?

钩吻眉头骤然锁在了一起,裴放的话道出了众人求而不得的任务二真相。

圣匹斯德兰堡的主人们……不是人。

窗外的闷雷声一阵接着一阵,闪电随雷声落下,惨白的光照进了走廊里,正好打在裴放勾着嘴角的脸上,活像这座古堡里上千年不死的鬼魅。

此时的颜束浑身冒虚汗,手指紧抓着身下的被子,脸色煞白,唇色十分淡,好看的眉蹙在一起,眼睛还是紧紧闭着。

他像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有一道沙哑的声音一直在逼迫他,好像非要知道什么答案不可。

颜束的头很疼,脚下似乎在旋转,空气也逐渐稀薄,让他喘不上气。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的答案不就是他,那就让他去死好不好?”

什么是他?你又是谁?让谁去死,到底要让谁去死?

为什么不说话了,继续说啊,说话啊……

“说话!”

颜束猛然睁开眼,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

咯吱——

“谁?!”

颜束抽出裤腰上的匕首,朝声响处直接飞了过去。

第36章 舞会

“铮”的一声,匕首牢牢钉在了门上。

“好凶啊。”裴放低头看了眼擦着他脖颈边的匕首,然后把门关上。

颜束胸膛起伏,微微喘着气,似乎还没能完全从刚刚的梦里脱离出来。

他不耐烦:“你来干什么?”

“你睡过头了。”裴放握上匕首的刀柄,将刀从门上拔了下来,这才抬手抹了把自己的脖子,手指上顿时染了鲜红。

方才推门进来,要不是他闪得快,当场被一刀封喉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颜束睡着了的警惕性,居然比醒着还高。

裴放眯了眯眼,走上前把匕首递给颜束,低下头,视线游移在面前这人汗涔涔的面容上:“做噩梦了?”

颜束抬眼,表情一如既往没有温度,眼里的红血丝很明显,答非所问道:“这刀不是你的吗?”

从一开始,他想要争夺这把唯一能置对方于死地的利器,也不全是想杀了对方……可现在裴放却拱手相让。

这样的行为让颜束有种错觉,仿佛这个各方面都很难缠的人,把后背交给了他。

“我想拿回来,你就会给吗?”裴放一挑眉,想看颜束的反应。

颜束当了耳旁风,接过匕首:“多谢,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什么提议?

是裴放想要刀的时候就会还给他,还是心甘情愿地进行一场互相利用的利益交换?

裴放略带思索地点头,却也不想把人逼得太紧:“还有十分钟,舞会就要开始了。”

“嗯,知道了。”颜束把刀收好,然后靠在桌子边沿,双腿交叠,好整以暇地看着裴放。

颜束一向目中无人,鲜少会盯着什么人看,根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没有用处的事物上,尤其现在只剩下九分钟不到的时间,舞会就要开始了……

“你再这样盯着,我会误会的。”裴放眼里堆积着笑意,表情活像一只要开屏的孔雀。

他方才是在房间了换了衣服才过来喊人的,量身定制倒不是说说而已,这身欧式礼服比他自己的衣服还合身,也更衬身材,浑身上下都矜贵非常。

裴放出房间之前,破天荒地拨了拨头发。

不过眼下迎着颜束的视线,他有点后悔刚刚没多看两眼镜子里的自己了。

“误会什么?”颜束抬着下巴,一脸的倨傲。

裴放往前踱了两步,看清了面前人鼻骨上的小痣,轻声说:“怀疑你情不自禁。”

情不自禁?亏他想得出来。

颜束抿着唇撇开脸,冷哼一声:“我要换衣服。”

“嗯。”裴放的视线像是扫描仪,从颜束那张冷出气质的脸缓缓往下移。

颜束见他还在这里,眼神越来越放肆,他只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不免有些火大:“滚出去!”

“哦——”裴放拖长了调子,“原来是害羞……”

话还没说完,只听见一声尖利又短促的响动。

是利器出鞘!

瞬间,危险的气息包裹了裴放的感官,他凭着直觉,将身体立即微侧,险险躲过颜束手臂上贴着的刀刃。

他来真的?什么臭脾气。

“还有六分钟。”裴放用肘格挡住颜束的手臂,好心提醒。

颜束手底下的匕首反转,刀尖直指:“我再说一遍,滚出去。”

一滴汗顺着颜束的脸颊滑到他的下颌骨,欲坠不坠,颜束虽然在气势上丝毫没有退让,但脸色却白得要命,这时候要真动起手来,他估计是略逊一筹的。

所以当匕首抵在裴放的衣服上,颜束便没了下一步动作,如果他再多一分力气往前刺,恐怕先受伤的不是裴放,而是他握刀的胳膊了。

“退烧药,吃不死人。”裴放语气生冷,掏出一盒东西扔在了桌上,转身就走。

颜束脑子本就没有彻底清醒,此刻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愣神。

退烧药……这东西真是他几乎没见过,似乎在他以往的生活中,死不了的伤病只分为两种:一种自己在家睡几天就好了,一种在手术室里躺几天就好了。

他感受不到小病痛给身体和情绪带来的负担,同样也不懂“送药”这种行为的含义。

在颜束这白眼狼的脑子里,只有一点值得他思考——裴放居然能把氧气瓶和药物搞进囚笼空间,系统赋予这个人的权力已经超乎他的预料。

那是不是要搞死什么人,对裴放来说易如反掌。

“啪”的一声,房门被重重关上,这是足以让人破口大骂的动静了。

但仅仅只唤回了颜束走丢的注意力。

杀人易如反掌的裴放虽然对颜束仍然抱有敌意的态度非常不满,但还是不想这人死得太快,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已经喂了驴肝肺。

房间里没人打扰,颜束很快把自己冲洗干净,换上了送来的衣服,推门离开了房间。

退烧药完完整整地躺在桌面上,与当时被人扔过去时的位置一模一样。

颜束非常准时地踩点到达了举办露天舞会的地方,这里已经聚着仅剩下的一些人。

上次从千子镇出来的人只有他们三个,不知道这次这些人又能逃离多少。

颜束这身衣服是一套白色的欧式修身军服,腰带紧束,肩膀处顶着金色的徽章,连接着垂在背后的披风,一双黑色军靴裹在笔直的小腿上。

他双手抱胸,站立在边缘位置扫视人群,倒像极了正在阅兵的将军,凌厉的眉目让人不敢直视。

舞会已经准时开始,古堡里的管家把这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除了主人还尚未到场这一点。

坐靠在一旁单人沙发里的裴放,双手交叠的膝盖上,眼镜眨也不眨地盯着颜束,从这人走出古堡,他的视线就没移动过了。

他此刻的直视,跟方才在房间里,看着没穿上衣的颜束那会儿,少了一分暧昧,多了一点不爽。

“吵架了?”钩吻端了两杯酒走了过来,递给裴放一杯。

裴放接过来,收敛了表情,问:“所有人都在这儿吗?”

“不。”钩吻摇头,“张山不在,齐小瑜和陈蓉蓉也没来。”

这古堡的主人们还没到场,张山当然不在了。

裴放自动忽略了钩吻话里没到场的后两位姑娘:“你到海边和密林,我在古堡里查,在张山到这里前,杀了他。”

“明白。”钩吻把酒杯放在仆人的托盘上,避过所有人的视线,离开了这片音乐逐渐激烈的地方。

与此同时,裴放也站起来准备再进古堡,却看见颜束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大步离开了。

同样冲着古堡的方向。

人群依旧乱哄哄的,在音乐和酒精的刺激下逐渐迷离,周围越来越浓重的大雾包裹着每一个人,就好像这里并不是危险遍布的囚笼空间,只是他们社交和享受的晚夜闲暇。

之前,古堡里的主人每晚会按时到达这里,并且接见他们。

颜束虽然没有正经在大厅里待着过,但也看到过那个金毛十三,所以他们今天的缺席显得就不同寻常了。

况且,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场。

这一点裴放应该也是一眼能看出来,那人的注意力肯定会全部放在问题最大的张山身上,所以钩吻和裴放肯定会直接查张山。

如此一来,就省事多了。

颜束直奔齐小瑜和陈蓉蓉的住处,在他看来,有问题的可能不止张山一个。

古堡的走廊里寂静无声,好像空气都被凝固着,只有颜束一步一步上楼梯的声音。

他们从海边回来的时候,他是看着齐小瑜把陈蓉蓉扶进了房间里,因此记住了那间房。

咚咚咚——

颜束敲了三声,里面却没有人回应他。

他心里是一种意料之内的平静,只是在敲门之后得到了证实。

颜束后撤了两步,长腿飞起,一脚踹在了房门上。

木头碎裂的喀嚓声刺入耳朵,房门七分八裂地躺了一地。

他从碎裂处伸进去一只手,把里面的反锁拧开来。

门开了,入目却是比遭踹的木门还惨烈几倍的画面。

床上躺着一个人,被子严严实实从头盖到脚,让人觉得惊心的是,整条被子血红一片……

不难猜出底下盖着的人是生是死。

这种出血量要是还能活蹦乱跳,那就可以去僵尸片里当万年主演了。

颜束面沉如水,跨过地上的血迹,来到床前。

其实他应该知道这条猩红的被子底下躺的是谁,却还是摘掉白手套,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被子一角轻轻掀开来,像是怕惊动里面的人似的。

躺在床上的女孩双眼眦裂,长大着嘴,却没有舌头,可能是怕她大声喊叫引来别人吧。

身上毫无规律的伤口至少有几十处,不仅仅有利器,还有绳子勒出来的血痕,棍棒敲打出的淤青,以及指甲扣破的皮肉……但真正致命的还是伤口太多导致地流血而亡。

从古至今有一种讲究,只有身死瞑目,逝者才得以安息,才不会有那么多冤魂流连世间。

颜束不信这个,不管是身体机能的衰弱还是脑电波的紊乱,死亡都是一次性的东西,没了就没了,哪里有什么看不见和听不见的意识残留,都是活人编出来寄托情绪的谎言罢了。

他看着面前的尸体,没有任何表情,手臂僵硬地提着被子一角,像个机器。

有那么一瞬间,颜束觉得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他从身体到心里早就麻木地激不起任何波澜。

就像当时看到被吊在房梁上的王建那样,不同的是,杀死王建的是穷凶极恶的npc。

所以人类和这些npc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他知道现在应该立即转身出去找人,此刻却仿佛被时间按了暂停键,让他原地久久没有动作。

直到一双带着温度的手捂上了他的眼睛。

“颜束,别看了。”

第37章 迷失

很多时候,从感官到心理上受到超出自身以往经历和想象的巨大刺激时,身体的精神抗压机制无法再调节,人就会产生相应的生理反应来平衡这种全面崩盘的痛苦。

比如流眼泪、心口痛或者呕吐,也许有人会喘不上气,直接晕过去的也不在少数。

像颜束这种人,无疑是麻木的,对一系列刺激的接受过程也比别人慢很多,但不代表他不会被影响。

一些在普通人身上的生理反应确实不会轻易出现在他身上,他就像是天生少一根传导神经似的。

然而大坝虽高,却抵不过层层推进的浪潮。

自他掀开这床鲜红的被子时,第一波视觉画面的大浪就打了上来,他观察着这具不成人形的尸体,不由自主地想象着凶手的残忍,以及受害者遭受的痛苦如果是他呢?

逐渐地,颜束从四肢僵硬到挪不开脚步,再到心跳逐渐加速,以至于要令人疯狂,手指几乎颤抖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心理征兆尚未来得及堆积到让人付诸行动的顶峰,就被眼睛上覆盖的这双手死死压制下去了。

他一动不动,身后的气息是熟悉的,是不难猜出身份的那位,熟悉到颜束的脑子居然还能分神,满是血淋淋尸体的画面便立刻切换到某个人刚刚还十分有脾气地摔门离开。

多有趣的反差,颜束在心里嗤笑自己,僵硬的肢体却在一寸寸地放松。

直到他重新感觉到血液在身体里流动、心脏一下又一下地跳动。眼皮上有难以忽略的温度颜束不舒服地眨了下眼。

裴放即刻察觉到手心里羽毛轻轻蹭过似的搔动了一下,像是触电一般传到近距离的指尖,随后遍布全身。

他心头一跳,蓦然放开了手。

而后便听见颜束发出了一声鼻音,轻轻笑了下:“怎么?是怕我补上几刀,还是怕我吃了她?”

还有心思开这种恶俗的玩笑,看来是他想多了。

裴放的右手不自然地垂着,像是方才触碰到什么不得了的物件,然后脱了力。

他迎上颜束的目光,探究其中的古怪——方才他从门外看到这人的状态,确实不太对瞳孔收缩,脸色比墙皮还白,捏着被子的手指指节都泛了白,像是用尽了力气在克制。

颜束在转过身的时候,表情早就平了八九分,此时鲜少看见裴放不接话。

他抿了抿唇,问:“有烟吗?”

“当然有。”裴放欲盖弥彰地挑着语调,默默攥了几下右手的五指,觉得这几个不争气的东西已经恢复了行动力,这才伸进口袋掏烟,“死的是谁?”

颜束点上烟,深深吸了一口,拇指磨砂着打火机金属外壳的花朵浮雕,在烟雾中眯着眼,挪开步子:“你自己看。”

“是她?”裴放轻轻皱了下眉,随后表情变得十分玩味,“我说意料之中,你信不信?”

颜束冷淡地扫了他一眼:“尸体都摆在明面上,信与不信还有分别吗?少说点废话吧。”

尸体仍然睁大着眼睛,死前一定有不少的怨愤未平,可是这些对于死者和凶手来说,都没了意义。

裴放走上前,把颜束扔在一旁的被子拉上来,重新盖住了尸体。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这个血腥味浓重的房间,只留下那个短发女孩孤零零地躺在被鲜血浸染的被褥里。

她来不及说的话,来不及平的怨,来不及流的泪随着颜束拉上这扇残破的门,被一同埋在了这间也许永远不会出现的房间。

转身后,颜束摁灭烟头,走廊瞬间一片黑暗。

不对!

颜束拇指一动,立即划开了打火机,一簇火苗跳了出来。

他的目光甚至没来得及落在身旁,就知道这里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身后那扇被他踢坏的门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特么又来?

“鬼打墙。”

裴放直视着黑暗,冷静地打开手腕上金属环的照明功能,发现没什么卵用。

同样另一边,上次在海底解锁照明功能的颜束做了同样的动作,手环也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被特殊的磁场加以限制。

显而易见,只有火光才能让这一场景的不断变化停止。

颜束拿着打火机,借助着这一点微弱的火光,开始拧开面前的第一扇门第二扇、第三扇、第四扇,直到这个走廊所有的房间都房门大开。

他倒要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秘密。

不过这次,颜束只是暴力开门,确认不会是裴放说的那什么“任意门”,他才举着油灯往里察看。

油灯是他在走廊墙上卸下来的,不光如此,颜束十分贴心地点亮了整个走廊。

与上次一样,第一扇门打开是酷似悬崖的海边。

第二扇门则不太一样了,这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住所,床上还放着不知道谁换下来的衣服。

颜束冷着脸离开。

第三扇门打开,是古堡的马棚这还有没有点正经的东西。

敢情裴放之前说门不能随便开,是完完全全的一个笑话。

颜束就这样不知疲倦地开了一个走廊的房门,没有丝毫的收获。

他一边走一边把沿道的油灯点亮,一边接着踹门,不知道踹了多少扇门,他遇上了浑身染血的凶手。

白裙子此时也不再洁净,血污遍布,还有些脏灰,陈蓉蓉见到颜束,显得有些兴奋:“你是来找我的吗?”

颜束没理她,先是查看了整个房间,终于不再是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糊弄人的东西了。

这间房的摆设更像是一个来自于中世纪欧洲人的习惯,墙上挂着的照片已然有些模糊了,整个房间的东西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灰,除开那些被陈蓉蓉翻动过的地方,这房间明显很久不住人的样子。

陈蓉蓉在原地踯躅了一会儿,发现颜束的视线始终没有放在她的身上,于是有些找存在感地走上前:“我没死,你看得到我。”

十分肯定的语气,在强调自己依然活着,像是有了某种疯魔的执念。

颜束的目光落在她有些楚楚可怜的脸庞上,淡淡地开口:“我知道,死的不是你。”

他的话明明平淡的没有任何波澜,却像是踩中了陈蓉蓉极力隐藏的尾巴。

只见面前刚刚还能保持平静的女孩扭曲了五官,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嘴里不断蹦出自己的恐惧。

“我让她跟我一起死,是她半途扔下我,自己又游回岸上。”

“她该死是不是?她就是该死。”

“我杀了她就能活着出去,他们说的,他们说的!”

“他们是谁?”颜束敏锐地抓住了陈蓉蓉疯言疯语里的关键,一把攥住她的手腕。

他并不关陈蓉蓉和齐小瑜之间的事情,但从刚刚登岛到如今,任谁也不会相信陈蓉蓉这样文弱的女孩会使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害自己朋友。

这中间一定有什么不对!

“他他们说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你会死在海里,我只有答应他们,答应他们才能救你。”陈蓉蓉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开始到处乱飘,“可是你活着,真好你还救了我,所以她该死。”

他们?陈蓉蓉即便在精神已然崩溃的状态,却也没能说出来,要么她根本不知道所谓的他们,要么她受了什么蛊惑,根本无法说出那些事情。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颜束放开力气,接着问。

陈蓉蓉非常惶恐地举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几乎就要哭出声来,但是她好像已经不明白自己的情绪,露出了一个拧在一起的难看笑脸:“杀了人会被抓去沉海,他们让我待在这里,说我藏起来,活着就能出去。”

“这里?”颜束喃喃自语。

“是啊是啊。”陈蓉蓉像是看到曙光一般,指着墙上模糊不清的照片,“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藏在这里没人知道。”

一瞬间,颜束的脑海顿时清明,像是突然找到了线头的一团捆在一起的毛线,只要顺着去捋,慢慢就会变得完整。

所谓第三个任务,证明自己的身份,似乎已经摆在了眼前。

墙上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似乎逐渐在颜束的目光下变得清晰,那是一个女孩,留着一头长发,站在甲板上,白色的裙子迎风飞扬,也许她正笑得明媚绝不会是浑身染血的疯魔样子。

那是她最初的样子,没有进到圣匹斯德兰堡之前的样子。

他想到刚刚离开的露天舞会,每个人穿上这身量身定制的衣服,变得不再是原本的自己。

原本颜束以为,这座古堡只会让人完全忘记想逃离的心,可其实从他们走进这里开始,就在逐渐变化,逐渐迷失。

陈蓉蓉口中的“他们”,也许要的就是一群合格的行尸走肉。

如果没猜错,在这幽深的走廊里,也许某个房间里也挂着他的照片,只是不知道那照片还是否清晰

颜束脚腕微微动了下,想要转身离开,却在视线触及到陈蓉蓉惊惧的脸庞时忽然有点犹豫。

一个正常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段杀掉自己相依为命的朋友,若是还能保持正常心态,那才是真的扭曲和变态,陈蓉蓉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算是在他意料之中。

圣匹斯德兰堡使得本心不够坚定的人放逐自己,却并不会剥夺自身对于心理的自主权,你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又像是在恶魔的煽动下无法保持清醒。

当精神状态已经无法支撑内心的煎熬,仿佛只有“藏起来”——藏在这间准备好的房子里,藏在被蛊惑的丧心病狂之后。

从而得以被驯化地苟活着。

良久,颜束才开口:“第二个任务的面板出现时,你写了什么?”

陈蓉蓉眼珠突然停止了转动,她像是听懂了人类语言的动物,懵懂抬头:“我我想让她跟我一直在一起,我不想让她走别的路子。”

说好的同生共死,又怎么能在共死时违背承诺?

——所以我写下了她的名字。

颜束想,这是一个试验品,“他们”塑造出的第一个,完美的试验品。

第38章 木牌

种种推测在颜束的心里已经跟敞开的天窗差不多,正无遮无掩地摆在眼前。

离开房间之前,他的视线再次环视了整个房间,连天花板和墙角都没有放过,仿佛在刻意地找寻着什么。

最后在转身的时候,颜束看到门后的凹槽里塞着一块古旧的木牌。

木牌颜色有点深,是浸过水的潮湿,上面工工整整地刻着陈蓉蓉的名字。

颜束意味不明地瞥了一眼蹲在角落的陈蓉蓉,她神情恍惚,似乎已经跟身边的一切失去了关联。

真相不能只靠一面之词,可事不关己的真相,又有什么探究的必要呢?

颜束仔细查看了木牌,然后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如他所料,走廊里重新恢复了黑暗,他方才一个一个点上的灯都灭了,一扇一扇踹开的门都关了。

也许走出房间踏进走廊开始,他就已经不在原地了,身后的房间也不再是陈蓉蓉待的那一个。

黑暗中的思绪仿佛是能流于眼前的画面,颜束靠在墙上,开始梳理脑中的信息。

木牌的出现已经证明她的第三个任务显然被动完成了,不管跟她自己有没有直接关系。

那个木牌是嵌在门上的——如果有人用陈蓉蓉当作一个试验品,那么她的一切行动定然是被人一步步安排好的,包括在找“鬼”的面板上写下齐小瑜的名字,以及齐小瑜的死亡。

陈蓉蓉在面板上写下齐小瑜的名字,结果自己又杀了她。

按照陈蓉蓉的说法,她像是中邪一般的受人蛊惑,不排除这古堡本身就有引导和迷惑的作用。

颜束忽然想起,他睡着那一个小时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梦里重复他的答案。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起来,当时他跟裴放在海底遇上面板跳出来,惊了一众怪物溜之大吉。

他没能从怪物身上挖出更多秘密来,心情颇为不佳,任务二让他们找“鬼”,他直接认定了船舱里的就是所谓的“鬼”。

于是,八个大字便跃于眼前。

如果真要细想,以他们当时的状况,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东西还算不上是那群藏头露尾恶心人的怪物,而是立于他身边的裴放。

梦里的声音一直试图让颜束去杀了他答案上的人。

后来裴放不请自来地过来送药,自己确实失手伤了他,这才渐渐平息内心的一阵烦躁气息。

如果一切与他所想八九不离十,那这座古堡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也就不难猜出陈蓉蓉为何下得了如此狠手,简直像发了疯。

面板上的答案万不能意有所指,否则个人情绪会受到一定的影响,目前看来是写得越明白,受到的影响越大。

若是放在平时,颜束这种心性即便写上谁的名字,也不见得能受到影响,可这次后脑的伤口迟迟不见好,他在水里泡了那么久,又发了高烧精神涣散,到底有些难以为继。

他尚且心浮气躁了一阵,其他人呢?他们又写了什么?

再者,话说回来也真是巧陈蓉蓉门后嵌着的木牌,此刻颜束手上恰恰也有同样的。

这则是颜束上次被冲上岸后,他没有立即回到古堡,而是他一定要再次去海底沉船的原因。

在第一次被那些眼睛闪光的古怪东西缠住时,颜束下脚没个轻重,踢断了一个怪物的脖子,便掉落下一个木牌。

让人无奈又不得不注意的是,那木牌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大字——钩吻。

如果钩吻的名字在这里,那是否说明古堡里其他的人也同样是,包括他自己。

明眼人都能想到,任务里有“证明身份”这样一条,便说明这绝对不是什么刻着玩玩的东西,于是他才重新跳海,杀回船舱拿到了自己的。

可这样看来,系统发布的任务倒像个巨大的圈套,一面警告着不要靠近海,一面又把第三个任务的重要物件放在海底的沉船里。

虽然到目前为止,被裴放强制留在岸上的钩吻依旧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关于自己的东西落在颜束手里这件事。

但这也说明了,没有进过那艘巨轮船舱的人是不可能会发现这个秘密——在这场囚笼空间里,系统发布的任务是个不折不扣的悖论!

而下过海的人总得来说只有三个人,他、裴放以及拉着齐小瑜跳海的陈蓉蓉。

陈蓉蓉当初跳海的位置离的比较远,完全察觉不到那艘巨轮,而且这姑娘应该是不会游泳,溺水总不可能装得那么像。

齐小瑜就更不用说,人都已经被杀了,显然是没进到做局人的棋盘里。

所以,只有他和裴放下过海,并且到达过那艘巨轮的船舱,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了系统的警告,他甚至还被塞进了惩罚机制。

系统不可能在明面上搞特殊针对,如果说下海发现这些东西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这场囚笼空间的任务平衡,那势必会受到系统的通报和惩罚。

然而可疑的是,已经有人提前于他们完成了第三个任务,系统却仍一声不吭。

裴放权限虽高,却仍然没有受到系统的包庇,更何况是其他人。

有什么方式是没下过海,没进过船舱,就能发现并得到木牌这样重要的证明性物件?

既然陈蓉蓉一个试验品都能拿到,那她背后做这项实验的人更不必说了。

颜束的思绪像是走到了一个死胡同,怎么也没办法找到一条打通的出路。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让颜束脚下的走廊都跟着震颤,周围的墙体就像是要塌了一样落下灰尘和碎石。

紧接着,颜束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又是一声炸裂的惊天响动,这次就在他的正前方!

颜束紧急捂住眼睛,连忙侧身飞扑出去,避开了正面的危险。

相比于颜束仅仅是踹开了一整个走廊的门而已,另一边裴放打破僵局的方式就显得没那么“温和”了。

在裴放眼里,上次使用暴力效果奇佳,能瞬间解决百分之九十的问题。

于是在他发现手环照明功能无法使用的时候,就开始处心积虑地调用自己的某些不正规库存所有人只听得到两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接着古堡跟着颤动了几下。

火光几乎吞噬了那一层,争先恐后地闯进原本被黑暗笼罩的走廊。

烟尘散尽,裴放站在被炸毁半截废墟里,他带着口罩遮住了下半张脸,颇为平静地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

一整条走廊被炸出个十分惊人的豁口。

“哟,真是巧!”

颜束就倒在边沿处,像是一个刚刚遭受到恐怖袭击,就听到始作俑者没事儿一样打招呼的大冤种。

其中讽刺意味简直令人气结。

见周围火势不大,恐怖分子十分有眼色地上前递了把手,把颜束从一堆废墟里拽了起来:“不是有意,见谅。”

“不接受。”颜束眼神很凉。

裴放:“以身相许呢?”

颜束:“滚。”

两人还没唠完两毛钱的天儿,远处的海平面上又是一声惊雷炸裂开来,伴随着闪电劈进了古堡外围的密林之中。

系统的机械电流声恰如其分地掺和进来,像一只要搅合乱局的手。

【警告!破坏囚笼建筑设施,严重违反相关规定!】

裴放一摊手:“然后呢?”

【无法搜寻囚徒的存在,无法检测人物信息,请先核实!】

【无法搜寻,无法检测】

“滋滋滋——”

像是医院里检测到心脏停止跳动的仪器,发出了长而缓的音调,让人不由地跟着想要屏住呼吸。

上次是紧急情况,裴放几乎没多想后路,这次可不是。

“你做了什么?”颜束明白过来,问道。

“没什么,找人先堵住他的嘴而已,免得烦人。”裴放的表情轻松得不像话,好像这种要命的事情他一天不干个两三回就浑身不舒服。

颜束有很多疑问,但这些事情一两句也没法儿让面前的人说清楚,况且以裴放的防范心,会不会告诉他还是另一回事。

他斟酌了两秒,决定先从眼下入手:“木牌你也拿到了吧。”

闻言,裴放挑了眉梢:“你怎么知道,这么关注我?”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忍住了想直接揍这人的冲动,本着先套话的要紧程度,继续说:“那你应该知道第三个任务的完成方法吧。”

虽然颜束亲眼看到了陈蓉蓉的木牌嵌在房门上,但他不觉得这就是方法。

如果他是拿陈蓉蓉当做试验品的人,又有什么理由非要留她一条活路不可?

裴放正色,缓缓摇头:“还不知道,但此时有件事比第三个任务要重要,你刚刚在走廊中有没有什么发现?”

颜束说:“碰见了陈蓉蓉,而且她也拿到了木牌。”

两人从出来被古堡内的鬼打墙分开,裴放就知道,颜束能找到有用东西的几率一定比自己大,他拿着打火机一路照过去很快就能发现点什么,这见鬼的走廊总不会是个故意逗他们玩的游戏。

“按理说,她应该不可能有这个东西。”裴放皱着眉。

显然方才颜束能想到的可疑之处,他也敏锐地发现了。

颜束也不再试探什么,直接了当地问:“照眼下的情况,有没有什么可能,是不用下海进入船舱就能拿到木牌的。”

“几乎不可能。”裴放摇头,就连他也是砍了几个怪物才拿到的木牌,谁的权限比他还高?

任何人下海闯入沉船内都必定会被系统拉出来当众鞭笞,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偷摸搞到重要物件,简直有点不像人。

不像人

这一刹那,颜束和裴放同时抬头,看向了对方,两人显然想到了一起——在这古堡里,还真有那么一种人能够不受限制地下海,并且在系统的允许内且神不知鬼不觉。

第39章 秘密

与此同时,露天舞会上已经乱作一团。

众人你推我搡地打了起来,不知是谁踩了谁的裙子,又或是谁碰洒了谁的酒蒙蒙大雾里,所有人像是在摇滚音乐的刺激之下着了魔,毫无征兆地把爪子伸向了昔日的同伴。

方才被闪电劈中的密林北边燃起了大火,与古堡西边被裴放炸开那处豁口的火光交相辉映,火焰跳动之间像是彼此打了个招呼。

“要来了。”裴放从颜束那儿拿回打火机,点了一支烟。

颜束站在一片狼藉中,目光落在密林北边的浓烟上,声音很轻:“你在走廊里,不可能只顾着搞爆破吧。”

裴放呼出一口烟,哼笑一声:“你这人,倒是一点也不放过我的动静。”

这是废话,任谁进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追杀,又被稀里糊涂地拉拢,没有疑心的也只能是人云亦云的二百五,还有梁卓那种透露着清澈愚蠢的傻白甜了。

而他们之间,不是只有相互利用么?

“那十三个人不是活人。”颜束转向裴放,“你知道些什么?”

“想听故事吗?我刚刚发现的。”裴放抽了半截的烟摁灭在破烂的墙上,转身示意颜束跟上。

这次的走廊倒是乖了许多,像是恶作剧后被裴放拎起衣领胖揍了两次的小孩,明显不敢再闹什么幺蛾子了。

墙上的油灯甚至不必他们亲手点上,就一个个自动亮了起来,甚至火光比平常还要再亮一些。

颜束跟着前面的人七拐八拐,在迷宫似的走廊里绕,方才若不是前面的人的确把那打火机视若珍宝地要了回去,颜束真要以为他是这见鬼走廊派来的内奸了。

裴放的背影依然在前面领路,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回头。

“还往哪儿走?”颜束喊了前面人一声,颇有些不耐烦。

这人带他玩什么寻宝游戏吗?

前面的身影不带一点顿挫地往前继续走着,像是没有听到。

“喂!”颜束的好脾气消耗殆尽。

他伸手去抓裴放的肩膀,此时前面的人却像是才感觉到他的存在,忽然转过了头看着颜束问:“怎么了?”

走廊墙上油灯中的火光仍然在跳动,把两人的影子拉长,莫名地有些诡异的和谐。

敏锐如颜束,愣是从这个再简单不过的问句中听出了芝麻大小的不对味儿,随即后撤了一步,跟面前的人拉开了距离。

气氛瞬间凝固住了。

“猜得不错,我确实发现了些东西,这里中世纪的建筑元素鲜明,材料却十分少见,且许多构造甚至闻所未闻,并非后世仿造,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想必在此之前,你也能推理出这座古堡所谓的主人,恐怕是不知多少年以前就已经死绝的人,他们自称为古堡的主人,却不常常出现在这里,这本就是很可疑的地方。再者,你跟我也只见过那个金毛,从装束上来看,与古堡的风格甚至有些偏差,这一点我并不肯定,所以在古堡里也找了些对照物作参考,结果还真发现了些猫腻,什么主人、管家、仆人不过是妄图鸠占鹊巢罢了。”裴放不带歇气地说,“可这古堡似乎比人要更奇怪,巴洛克式建筑主打富丽豪华,追求动感,注重对称及光线,无处不彰显着反对神权、解放人性的理念。可是你有没有发现,这里对于光线的运用却捉襟见肘,看似秉持着享乐至上,却更像是笼罩着一层专制的阴影,我们在其中被‘鬼打墙’绕了几次,估计这一处是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需要遮掩。现在你再猜猜,那群装作主人的东西到底想干什么?而真正的主人呢?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没有声音回答他,如果不是身后还有浅浅的脚步声,裴放简直要怀疑颜束是不是跟丢了,连呼吸声都没有。

“怎么又不吭气了?”裴放仍然觉得奇怪,停下脚步转身,后面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映入裴放的眼底,颜束这样冷淡的表情和一言不发的性子都再正常不过了,此时却处处透着违和。

裴放看了面前的人一会儿,揣着疑虑往前凑了几分,颜束跟着往后挪了几分:“怎么了?”

下一秒,裴放直接掐住颜束的脖子,一把将人掼到墙上:“你不是他,你是什么东西?”

“我我是颜束啊。”此人被掐着脖子,无力地掰扯着裴放的手,显然喘不过气了。

裴放听见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名字,眯了下眼睛,手指倏然用力:“不要命的东西,敢冒充他?”

紧接着,只听见骨头一声脆响,裴放手下的“颜束”瞳孔紧缩,嘴角溢出鲜血,人顿时一动不动了。

裴放松了手,任由这个“颜束”软趴趴地滑到地面上,就在此刻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刚刚古堡下露天舞会的焦灼战况。

那些打起来的人,有些穿着相同,会不会也是遇到了一模一样的同伴或者自己?

“出什么事了?”

没等裴放回过神,颜束便从走廊拐弯处的阴影中走了出来,皱着眉看向裴放脚下的尸体。

这一秒,两相沉默。

噗呲——

颜束毫不留情地把刀子扎进这个刚刚问他“怎么了”的人胸口上,面前的人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填满了眼睛,随着匕首的拔出倒在了地上,鲜血从口中涌了出来:“我我是,裴放啊。”

说完,就一歪头死透了。

“你是裴放?”满身冷气的凶手看都没看一眼地上的尸体,不屑地从鼻孔哼出一声冷笑,扔下一句:“我还是你祖宗。”

颜束蹙着眉,看向墙上的油灯,心想:这玩意儿倒是会自我更新进化,现在连火光和自然光都不管用了。

颜束没走多久,又遇到了一个裴放,这次他连思绪都没有停顿,匕首贴着他的小臂同时抹向了伪装者的脖子。

这些东西确实能以假乱真,但却不是活的,只要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他们没有呼吸。

事情越来越乱了。

到底还有几个?

裴放有些无奈地看着脚下的两具尸体,他好像知道这座古堡为什么见不得光了。

在这种建筑风格里,光线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往往代表这自然和解放。

可是对于圣匹斯德兰堡来说,在这一点上需要加以限制,想必当年的建筑师也深谙此道,才会在光线的运用上如此谨慎。

光线洒进来相当于有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囚禁的幽灵,与古堡的建设初衷背道而驰。

海底的沉船,船舱的枯尸,莫名其秒的主人,古堡的诡异走廊好像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可是又在冥冥之中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仿佛缺少一个故事来将这些东西整合到一起。

钩吻一条腿下压,一条腿曲起,蹲在粗壮的树枝上。

刚刚那会儿的闪电简直可以说是擦着他的后背劈了下来,直到现在钩吻还觉得脊梁骨上有阵阵凉意往头皮上蹿。

然而眼前的画面实在是过于惊悚和刺激,他保持这个姿势动也不敢动地盯着看。

密林中的树木多为变异,树冠极大,枝叶茂密,隐藏一个人不成问题。

虽然如此,在地面上进行某种不正派甚至有点反人道的“手术”或者也可能是某种仪式的诸位,却丝毫没有怀疑他们被人监视着。

十来个人围在一起,正是没出现在舞会上的几位主人,他们命身旁的仆人把落在地面上的枯枝烂叶拨开,露出一片深棕色的土地来,又从某个树干中拖出来一个人。

钩吻用两根手指轻轻把遮住他视线的叶子往上提了提,清楚地看见了被拖出来那人的样貌。

他一直被裴放留在岸上,以至于无聊时就会盯着每个人琢磨,所以对这场囚笼里的人基本都有一个大概印象。

地面上正被人拖出来按住四肢放血的那位,他也有印象,便是当时金毛十三带着他的兄长们来找打他的人时,随便抓走的那一位倒霉蛋。

只见他们沾着活人的鲜血,在土地上鬼画符似地操作着,又让金毛十三和那位倒霉蛋共同躺了上去。

“您来看看,这样真的行吗?”其中一位冲着树后问道。

“我们之间已经是朋友可,你们还信不过我吗?”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树叶太过茂密,钩吻没能看见那人的样貌,却在听见那人声音的瞬间,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

他记性不算差,这位白天刚刚跟他说过:“今晚大厅,晚宴后别急着走。”

正是同样没出现在舞会上的猥琐男——张山。

“你们将晚宴改成了露天舞会,其实不过是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张山轻轻笑了一声,“其实还是不相信我让他们在面板上写了你们的名字。”

“实在抱歉,我们必须小心。”穿着长袍的一位卷毛朝张山微微一点头。

“无所谓的事情,不过是防患于未然,我也理解。”张山同样对那卷毛点头,继续说,“你们也看到陈蓉蓉那个试验品了,那就是我对各位诚心的致敬,眼下她被我安排在房间里,有些神智不清了,她的命你们要用,随便取就是。”

“您费心了,我们最好的伙伴。”卷毛说。

张山微微一笑:“其他人面板上写了你们的名字,自然不会像陈蓉蓉一样癫狂,不会再受古堡的影响,人数定然是足够的,各位可以挑挑再用。”

“太感谢了!剩下的人就加入他们好了。”卷毛指了指身边围着的仆人们,一个个精神恍惚,仿佛没有灵魂,“圣匹斯德兰堡是我们的地盘,被邪恶的怪物入侵,那些东西隐藏在里面消耗了我们的灵魂,这也是迫不得要借助别人的灵魂,否则我们就无法回家。”

借助?回家?张山在心里冷笑,什么时候了还整道貌岸然那一套。

这些npc当初找上他的时候,那位金毛十三早就私下把真相透露给他了。

他们说着话,地上的金毛十三已经站起了身体,完全脱离了刚刚的肾虚样儿,精气神十足。

反观跟他躺在一起的倒霉蛋,已经变成了一具枯尸。

“老规矩,用树叶塞进他的身体里,然后扔到船舱里去。”金毛十三吩咐着仆人。

枯尸,身体塞满植物的枯尸钩吻咬紧了牙齿。

他听裴放提过海底沉船里的怪物,没想到竟然是被人拿走灵魂的活人。

“虽然交易已成,但诸位人选很多,我有一个小要求。”张山双手背在身后。

“哦?请讲。”卷毛仍然保持礼貌,像个风度翩翩的贵族。

张山嘿嘿笑了两声:“我想多带一个人离开这里。”

“啊,这可不太好办呐,朋友。”卷毛故作惊讶。

“知道会让各位为难,我已经献上了自己的诚意。”张山胸有成竹地说,“听说各位当年出海遭遇风暴沉船,尸身被圣匹斯德兰堡里的人所捞,埋在这片密林中,却在多年后有了意识自己爬了出来,接着又起了抢占的心思,将原主人及其仆人屠杀殆尽,可没想到这里本就是座被降罪的死囚之城,哪有什么活人,只有无终止的杀戮和侵占。怎么样?这个故事与各位所说不同,却更加吸引人。”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没有再开口,树底下那十几位贵族子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张山,金毛十三就差挖个洞把头埋进去。

钩吻仿佛在看黄金档的家庭伦理大戏,竖起了耳朵,张大了双眼,一点也舍不得换台。

“你们失去灵魂只剩空壳子,不甘心活在坟墓,他们连壳子都没有,只是个能随意变换的东西,可不管是哪一种,离了这片地方就都得烟消云散。所以你们与古堡里面的东西斗了几百年争夺此地,如果没猜错,你们进不了古堡,他们也出不来吧?”张山的笑容有些得意,“实在不巧,我误打误撞进入了那条走廊,在西边发现了端倪,并且找到了钥匙,如果他们被放出来见见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这个“诚意”确实让周围这群壳子版npc们捏紧了拳头,戏看到好处,钩吻都要替主角在心里捏一把冷汗了。

离谱,太离谱了,多少年没听过这么毁三观又狗血的神话故事了,简直让他有点不想走了。

“亲爱的朋友,你不怕死在这里?”卷毛的表情已经扭曲。

张山已经稳如老狗:“破坏交易的后果,你们比我清楚。”

听到这里,方才还沉浸式看剧的钩吻突然惊醒般地心脏骤然一紧,他把刚刚张山和npc的对话重新过了一遍,这次终于抓住了重点。

钩吻冷汗就要流下来了,心里对裴放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家老大的推测对了。

这张山果然属于第二种性质的组织——独狼。

这种组织之所以为系统打压,实为了遏制他们疯狂地屠戮行径。

囚徒与囚笼空间内的npc做交易,除却交易者,无人生还。

然而,这张山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加入独狼这种性质组织的新人,蠢得新鲜,对这一类交易规则显然生疏,还以为菜市场买菜能讲价的。

一般来说,这种情况确实有些难搞。

这次张山遇上他们,也算耗子遇见猫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去赴约了。”张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友好地一点头,“舞会还在继续,各位也不要让晚餐放凉了。”

钩吻突然一个激灵,心思急转而下。

这人刚刚跟npc讲价的时候,说的是要带人离开,可那种独狼之所以被叫做独狼,经常都是单人行动,张山哪里有什么同伴能带钩吻突然福至心灵,遭天谴似的僵住了,整个表情像是被雷劈中。

这没脑子的傻逼,该不会说的是他吧!

独狼组织拉人进去给提成是吗?居然敢把传销做到你爹头上,胆子真够肥的。

钩吻提了下嘴角,火速从这棵树上跳到另一颗上,像是泰山一样游走于各个树枝上,飞快地赶向古堡。

第40章 身份

穿过密林便是古堡外围一圈高耸厚重的隔断墙,举办露天舞会的地方便是紧挨着隔断墙内部的花园空地。

原本这里的采光、空气和稀有植物都十分醉人心脾,可眼下却是血流成河的修罗场。

正在火急火燎往这边赶的钩吻,一心想着尽快把消息传给裴放,再去大厅假意等张山赴约,直接把人抓个现行。

他并不知道,人在古堡的那位根本不等张山对npc的讨价还价起作用,早就把走廊西边炸翻了天,那一片狼藉里放出了不知什么妖魔鬼怪,七十二变打得人措手不及。

所有人的信任感都在这股妖风之下摧枯拉朽式地急速崩塌,手里的利器直接对准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亦或是身边不知真假的朋友。

一场混乱又疯狂的血色舞会合着杀戮的主题,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嘭”的一声,又一扇门被撞开,颜束喘了两口气,下颌骨上的血珠滴落在木板地面上,微不可闻。

眼下不光是这走廊会更新,连放出来的东西都无师自通地学习进化,那一圈圈找上门来的“裴放”过于内卷,显然已经学会了人类的呼吸节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模仿了一部分的神情及话语。

太难缠了,一个一个杀过来还挺累人。

没等颜束捋顺这口气,便立刻察觉到了一束目光紧紧锁定在他的身上。

他一连踹了几间房,难不成这里也有颜束抬了眼皮,熟悉的身影便进入了他的视线,目光撞在了一起,靠在桌边的那一位裴放也正在打量他。

不错,这次连眼神里的轻佻都模仿地惟妙惟肖,进步很大,成绩优异,可以给个九十分了。

这东西顶着这张脸看他,有时候确实会让人稍微犹豫,但该杀还得杀,他砍了不下十个,多这一个优秀模范代表也不在话下,不过是手起刀落的小事情。

思及此,颜束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掠了出去。

“啧,这回是战损版么?还真有点惹人心疼。”靠在桌面上的裴放挑了眉梢,“下不去手啊。”

刚才的分数给的低了,这个至少在九十五分以上。

颜束刀刃直接往对方脖子上招呼,丝毫没有拖泥带水的假动作。

反观对面的人,像是连同裴放的不正经一起学了去,架住颜束刺过来的刀时候,还不忘先摸一把他的手。

“这次连匕首都仿得不错。”裴放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真是找死。”

颜束没闲工夫跟个假货唠嗑,一声没吭就把刀尖调转了方向,瞬间撤出胳膊,刀刃沿着裴放的手臂划过。

那身贵族欧式礼服被深深划开一道口子,衣服质量不错,手臂皮肉上的伤口不算深,否则这一下真要给他胳膊剜掉了。

血腥味儿飘在这间只有两人的屋子里,刺激着感官神经,两人皆起了杀心。

颜束后脑的伤口没好完全,这会儿碰见个“优秀模范代表”,连身手都相差无几,几个来回之下,他已经能感觉到后脑渗出来的鲜血顺着后颈流了下来。

不过对方也没好到哪儿去,颜束又是一脚斜踢,被裴放侧身闪过,但下一秒,只见颜束的腿扫过桌面上的摆件,直冲裴放脑袋而去。

这下三滥的招数,倒是把那位的脾气学了个九成。

裴放瞳孔紧缩,已经退到墙根儿,只好抬起双臂硬生生挡了下来。

对面劲风袭来,染血的利刃带着凌厉的杀气直冲面门。

怎么也不能死在一个假货的手里吧。

那水晶制品的摆件被撞得碎裂,裴放凭空抓住一截碎片,手心顿时一热,鲜血涌出。

这时候也顾不得小伤小痛了,匕首已经到了眼前,他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跟对方来个你死我活。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什么东西随着裴放的格挡的双臂被撞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明明是很细微的动静,却让颜束心脏突然猛烈一收,手底下的匕首转了个圈,刀柄抵在了面前人的脖子上。

与此同时,颜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脖颈处也是一凉,对面的人手底下显然顿了一下,收了力,不然这块东西早就塞进他的动脉血管里了。

血液淌过突出喉结,流进了白色的衣领里,颜束却无暇顾及,他的目光已经落在刚刚掉落在地的东西上。

那是一块木牌,刻着“裴放”。

裴放手里的碎片随时都能要了命,可面前这人不仅收了刀,还不紧不慢地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怎么?死到临头还要来一根遗言烟么?”他虽然不明白对面这个武力值不逊于真人的冒牌货为何收刀,但裴放显然没有对假货留情的打算,即便这位“战损版”的颜束确实有点扰人心弦。

颜束沉着脸瞥了他一眼,从口袋掏出一块一模一样的木牌,扔在面前这人的胸口上。

从面前这人掏出木牌开始,裴放心里便升腾起一种很凉的预感,他另一只手接住木牌,看清了上面的刻字他在走廊里遇见过不少伪装出来的假货,颜束后脑的伤口他们能仿照,颜束不离手的‘罂粟’也能仿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连他落在颜束那半包烟都不放过。

裴放唯独没见谁能拿出这块木牌。

“算不算证明身份?”颜束视线略微下垂,落在抵在自己脖颈处那只正在流血的右手上。

这目光简直跟烧滚水的蒸汽有着相似的温度,猛然被烫到的裴放飞速收回手,盯向颜束脖子上的伤口被他划出来的伤,好一会儿没吭声,倏然紧攥了一把手心里锋利的碎片。

“你干什么!”颜束皱眉,一把拉过他的手腕,迫使裴放松了手指。

手心里鲜血淋漓,一些碎渣陷入了皮肉中,有些不能看了。

这房间被他们砸了一通,这时候要找能处理伤口的东西,那还真是大海捞针了,颜束随即抽出匕首,用刀尖先把裴放手心里陷在伤口的碎渣挑出来。

他挑得认真,也不开口,就在这几分钟里,对面的人却十分抓心挠肝地受折磨。

“颜束。”裴放半晌憋出了两字。

按理说,本应该是没什么底气的开口,但裴放向来狂惯了,导致这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就仿佛是缠上了一层氤氲的利器,给挑衅平添了旖旎。

天生少一根传导神经的颜束根本听不出他原本的意思,于是眉头拧得更深了:“闭嘴,外面铺天盖地的复制品,你是觉得难度不够入眼吗?”

裴放:“”

天地良心,他从没这样想过,老天知道他这一路杀过来有多艰难,对着颜束这张脸,有时候真的很难下死手。

突然,手心里一下明显的刺痛,却好像是刺在了心尖上。

裴放心脏连着手指都震了一下。

“别动,这个有点深。”颜束怕他挣脱,抓着他的手腕也用了几分力气,攥得有些紧。

裴放的视线跟着落在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颜束的手指偏长、骨节处略宽,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看着并不温暖,手心很凉、有点干,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手心有薄茧,虎口处最为明显。

这是常年握刀的人,才会有的特征。

可是‘罂粟’这把匕首到他手里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会这么快磨出茧子。

裴放之前有心试探,便把匕首故意落在颜束这儿,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

如今倒真的探出来点东西,反倒让人五味杂陈了。

刀尖搅在裴放手心的皮肉里,他却好像失去了知觉,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颜束的脸上。

眼前的人眉目淡漠,即便认真起来,却也像是没怎么走心似的,傲慢到目中无人,情绪上也只有不耐烦和冷漠这两种模式。

“死,全部去死!”

“救命啊”

“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啊!”

“不,我不相信!”

外面乱得像人间炼狱,一扇隔音不怎么好的门将两人与外面仿佛彻底隔绝,没人开口的安静自动屏蔽了嘈杂,裴放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晃了又晃。

他以前经常会想,颜束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为什么会受到系统最高级别的追杀令?

这人有手环,不是新人,为什么对规则全然陌生?

他想要颜束为自己所用,但这人身上似乎有太多秘密等着他去挖掘,十分危险的同时又吸引着他。

可是就在这么一时半会儿内,那些具有挑战性的好奇以及权衡利弊后的想法,全部都变得浅淡。

裴放眼睛不眨地盯着这张脸

他以前在哪里生活,又做着什么样的事情?

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他以至于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如同一个含锋带刺的武器。

他有没有在乎的事情?有没有恐惧的东西?有没有关心过别人?

如果有,那该是什么样子?

颜束觉得眼睛快瞎了,手指有点发麻,深觉医护人员这行当果然不是容易的。

他刚有收手的动作,裴放的视线便警铃大作地移了地方,直愣愣地放在了颜束手里的匕首上。

颜束顺着他的视线瞅了一眼,顿时觉得明白了什么。

于是随手在旁边的破烂堆里扯了一块布,从头到尾地把匕首擦拭了几遍。

“试探也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最初的杀人动机,共同利益的驱使之下,合作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颜束从腰上把刀鞘解了下来,稳稳当当把匕首塞了进去,递向前,“这刀确实不错,还你了。”

颜束一幅“诚意拉满”的谈判样,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刚刚才进行了一番内心发芽的破土挣扎。

裴放瞬间黑脸。

此刻,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喊叫声:“靠!这是克隆羊生产基地吗?怎么搞出一群多莉!”

第41章 真假

下一秒,什么东西应声而裂,视听效果堪比爆破,震得门外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看见刚刚完好无损还紧紧关闭的房门已经粉身碎骨地躺在了地面上。

“你说谁是多莉?”

一条长腿从刚刚炸裂的房门迈了出来,脸色阴沉,一幅“近我者死”的阎王派头。

这是原主还是多莉啊

钩吻咽了下口水,内心十分抗拒往裴放跟前靠近,但奈何他不得不给这位阎王爷上报消息,于是斜着身体脚步往前挪了挪,壮着胆子问:“老、老大你是真的吗?”

“蠢货。”裴放满脸黑线地骂了一句,把木牌扔了过去。

钩吻欲哭无泪:“”

这啥玩意儿啊,没见过啊,为什么他没有?

颜束跟在后面也跨了出来,刚刚的拼命已经让他后脑的伤口又裂开来,裴放又给他脖子上添了一道新伤,血迹蜿蜒而下,已经把白色的衣领完全染红。

虽然伤口不深,已经不再继续流血,但脖子上总归看着十分惊悚。

本就心里没底的钩吻看见他这幅鬼样子,差点背过气去,自己掐了一把人中:“你是人是鬼?”

“你说呢?”颜束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然后把又丢了一个木牌过去。

这俩人以为自己皇帝,搁这儿翻牌子呢。

心里即便忍不住腹诽,钩吻的肢体还是毕恭毕敬地接住了颜束丢过来的牌子。

他一看,这上面刻着他的名字顿时觉得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想法有些惊悚了。

“行,我信了。”钩吻不知道怎么,冷汗就流了下来,对眼前这两位已然深信不疑了。

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黑暗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地脚步声。

颜束皱眉:“先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裴放说:“不能继续待在走廊里了,跟我来。”

三人脚下均是一动,身影风一般地消失在了这条走廊。

几乎是前脚刚离开,刚刚脚步声的主人后脚就走进了这条走廊里。

“他姥姥的,这是多莉的老巢吗?”这赫然是一张快累趴下的脸,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树叶,“还是先找人吧。”

他摁亮手环,泛着蓝光的屏幕和键盘同时出现,手指飞速在上面敲了几下,只见像是从空间裂缝中挤进来似的,一只麻雀的机械模型扑扇着翅膀在地面上滚了一圈,然后变长出了羽毛,跟真的相差无二。

“去找人。”

屏幕上出现了裴放的面容以及一串数字。

那小东西里面扇着翅膀消失在原地,这里现在的磁场不太对,手环上的定位程序受了影响,一直显示位置错误,完全没办法用来找人了。

钩吻从密林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古堡内的惨状,还以为是张山直接不打商量地违背了跟npc的交易,于是立马奔向大厅。

结果他到了好一会儿,才见张山姗姗来迟。

火气快冒出头顶的钩吻当场将人直接绑了,严刑逼供。

他们不经过系统的特殊命令,的确不能在囚笼内轻易把人弄死,会触发相关惩罚机制,但系统也没说不能把人弄残。

张山显然不是什么硬骨头,以为是自己在外面组织上的仇家,为了活命全都招了。

钩吻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这人疼得抽搐,却也不承认这些东西是他放出来了的。

“古堡有异,这进过几次囚笼的有经验老人都能看出来,你看不出来吗?”张山眼睛死死盯着钩吻手里不知从哪摸来这种刀吃西餐用的刀子,“那都是我编出来的,用来诈他们的,我想拉你入伙,你他妈恩将仇报!”

钩吻:“问你钥匙呢?”

这刀钝的很,一刀下去切不断一根手指,钩吻只能慢慢地磨。

“啊!”张山睁大眼,浑身是汗,“操我、我真没有,谁知道这鬼地方被人炸了,别、别给老子乱扣屎盆子。”

钩吻突然像是被提醒了,也不问了,把刀子摔在了张山脸上:“你活不了,你们那种组织非法懂不懂,还敢搬到明面上,急着送死。”

张山咬紧了牙,硬是缓过一口气,听到钩吻的话,突然就笑了。

没错,他确实活不了了,他冒险威胁到npc 头上先不说,古堡里居然真有这么一群鬼东西被他蒙中了。

可眼下走廊西处直接被人炸翻了,无论这人是谁,那群丧心病狂的npc都会把这事儿算在他头上。

他虽然进组织晚,经验也不多,但有一点大家都知道——违反交易,会沦为囚笼内的一部分。

没人亲眼见过什么叫做“沦为囚笼内的一部分”,但所有人的目的都是逃出去,永远被关在某个空间里,显然是无期徒刑的终身监禁。

这里面有多折磨不言而喻,倒不如死了痛快。

于是,张山阴恻恻地开口:“非法?囚笼系统这种泯灭人性的地方居然还有法律,还是说,近年来的一系列规则不是出自系统本身,而是被人监管了?”

钩吻心头微震,有种被人看穿了的错觉。

“看来是真的了。”张山舔了舔嘴角的血,“你是系统那什么破监管处的人吧,没想到还真有这么个地方,我还以为这里是远古的蛮荒呢,一切都是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闭嘴!”钩吻一脚踩在张山的脖子上,“信不信我杀了你!”

张山憋红了脸,嘴巴一张一合,钩吻却很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你敢吗?

脚下的人已经开始翻白眼了,钩吻手环突然震了一下,他猛然放开脚。

张山剧烈咳嗽,像是要把心肝脾肺肾都吐出来。

他看了一眼手环,是他刚刚想开启定位,转了一拳后,显示定位错误的界面跳了出来。

钩吻呼出一口气,对着张山一笑:“我不敢。”

然后重新拾起旁边的钝刀

他走后,大厅里就只剩下一个嘴里冒血,连救命也喊不出来,没有舌头的张山。

裴放带着两人拐了几圈,又锤了好几个复制品后,精准了选中了一扇门推开。

海风扑面而来,海浪不断地涌向岸边,夜色笼罩着海面。

“走。”裴放发完指令,第一个跳了出去。

三人从走廊瞬间到了海边。

“你发现了走廊的移动规律。”颜束率先开口。

“还有每扇门后面出现不同景象的几率。”裴放往前走了两步,回过头,“这很难吗?”

钩吻显得有点急躁:“老大,这里到底怎么了?你们发现了什么啊?”

“张山找到了吗?”裴放问。

“没有啊,找了一圈,谁知道他在哪?”钩吻苦恼地摊开手。

颜束看了他一眼:“那你出去逛街了?”

“行了,从你撞开那扇门进来,那应该不是随便挑的吧。”裴放岔开话题,一语点破,“古堡里、海里,你都弄清楚了吧。”

颜束才出声:“是。”

钩吻睁大了眼睛,仿佛这两位在打哑谜。

“如果没猜错,那一群npc的埋身之处就是海底那艘沉船。”颜束视线放在海面上,“我们进到这场囚笼空间的每个人从一开始,名字就被纪录在那些枯尸身上,应该是要去当个替代品的,直到有人下海发现并且取走木牌。”

裴放点头:“不错,跟我想的一样,那古堡里呢?”

“如你之前所说,这栋建筑不寻常,古堡带着诅咒放逐自我,囚禁灵魂。”颜束缓缓说完。

这是他在遇到陈蓉蓉之后才肯定的事情,证明身份不需要把木牌嵌在房间的门后,只有监禁才需要把名牌嵌在门上,照片挂在墙上。

模糊不清的照片以及失去灵魂的人。

“还有跟着张山的人,活不了的。”裴放斩钉截铁,“如果没找到张山这个人,我们必须尽快完成所有任务。”

钩吻悻悻地不敢接话:“那那现在怎么办?”

裴放看了钩吻一眼,用胳膊轻轻怼了一下颜束的腰,暗戳戳用小动作示意他继续说。

颜束僵了一瞬,觉得不自在,离他远一点后,才继续说:“到现在,已经明显能看出任务一是个悖论,任务二看个人发挥,共同点是前两个任务都是可放弃的,这场的通关点值是10,后两个任务加起来是10。”

“那就是证明身份和逃离荒岛。”钩吻幡然醒悟似的。

“嗯,剩最后一项了。”颜束说完,三人同时看向手里的木牌。

逃离荒岛,用什么逃离,怎么才算逃离?

不管是海底的沉船,还是古堡的走廊,枯尸身体里的身份木牌以及陈蓉蓉主动走进房间,无处不透露出“囚禁”两个字。

可是那群npc们来去自由,甚至不能在古堡内长时间地待着,哪里像是被囚禁的样子。

所以古堡里的走廊……囚得到底是什么?跟npc是什么关系?

颜束看向裴放,心想:这人炸开走廊西处真的只是巧合吗?

然而,此刻的裴放眼神却罕见地没有跟他形成呼应,颜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钩吻手里紧紧握着木牌,拇指不停地搓着手背。

说不出的怪异。

颜束眉心微蹙,莫名就回味起刚刚裴放用胳膊肘怼他那一下。

这人平常不正经惯了,各种肢体动作以及触碰有时候确实让人很烦,而且口无遮拦时浪起来简直没边界。

不过他误解了,刚刚裴放的动作并非是闲的没事儿,反倒是有事,像在传达什么信息。

干脆直接问裴放去,而颜束才抬头,就看见一只小麻雀从不远处飞了过来,颤颤巍巍的样子,仿佛喝了假酒,下一刻就能一头栽到地上。

十分眼熟的小东西颜束仔细回忆了一下,在上一场似乎也见过。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只见裴放一把抓过小麻雀,那小东西立刻变成了一个机械模型,身上布满了信号点。

裴放隐晦地在手环上点了几下,手里的机械模型化作一堆沙子,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流到脚边。

与此同时,在走廊乱认亲的钩吻刚踹死一个冒牌货,手环就突然亮了起来,屏幕跳了出来,只有两个字:

【海边】

第42章 逃离

霎时,颜束心里倏然一沉,突然明白裴放的暗示——眼前这位“钩吻”有问题。

对此颜束没什么概念,他跟钩吻并不熟,所以在走廊的时候,也看不出来任何猫腻,只见裴放跟这人说话,便把木牌扔了过去。

话说回来,裴放一个给人当老大的,刚刚怎么连自己手下的人也认不清楚。

天天脑子里能认什么,好看的脸吗?

颜束原本在海面上四平八稳行驶的思绪抛了锚,随即掀起了点微末的波动,他半无奈半烦躁地想,估计他也不是第一个被裴放缠上的人了。

那人以前也是这么对着其他人,不管是长相优越的、还是能交换利益的、又或者有其他目的……他也都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跟别人这么耗着。

像是为了压下不正常的气压一般,颜束闭了闭眼。

夜晚的海风已经超出了清凉的范畴,成了刺骨的寒,被这种刀子似的海风迎面攻击,脸上冰凉一片,脑子跟着清醒了不少,颜束的思绪这才从九天之外不舍地绕了回来。

现在他们明显身处被动位置,他跟裴放虽然能把人直接弄死抛尸,但无法保证木牌能完整回到他们手上。

万一那边的冒牌货来一手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要是把手里的木牌给毁了,那对于钩吻来说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以裴放这么护短的人,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裴放这会儿也只是在谨慎地观察,还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和试探。

那这人为什么刚刚要暗示他,只是在暗示面前的钩吻不是真的吗?

可他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对目前的情况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除非裴放想让他杀人灭口,那确实是他擅长的领域。

或许他也能干点别的什么。

海边的三人默契地形成了稳固的三角站位,谁也没有靠近谁的意思。

再开口交流的话,根本不用裴放存心试探,假货也自然会露出马脚。

显然裴放还有其他心思。

半只脚站在海水里的钩吻看起来就没这么轻松了,面上急躁,他太靠近海水了,并且还有一直想继续往前的想法。

这就想走?

裴放敛了神色,抬声问:“你干什么?”

那边半只小腿已经被海水淹没的人顿住脚步,意识到自己被监视着,突然回过头,装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老大,我是觉得吧,最后一个任务跟海脱不了关系,我们在这里没有办法,不如让我先下去看看。”

裴放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到底是被关了太久,沉不住气,这话说得太急了,让人咂摸出了逃离的味道。

“唔”裴放故作沉吟,“再等个人。”

“还有谁啊?”海边的人捏着木牌,显得有些不安。

犹犹豫豫之下钩吻把目光移向了旁边的颜束。

颜束一直没什么动作,但方才往他这边踱了两步,这样的站在一边的行为往往就意味着信任,所以这种时候钩吻看向他的目光堪称求助。

而颜束也没辜负他,又往前走了两步,闷着声说:“谁知道,那就再等等。”

这话让本身还想往海水里后退的人愣了一瞬,然后没有抵触地接受了他的靠近。

气氛逐渐不再稳固,从沉默变成了僵持。

没过多久,从古堡杀出来的钩吻一路闪电带火花,随着裴放的消息飞速赶到了海边。

不来不知道,一来倒是尴尬。

“这是spy还是真假美猴王啊。”

钩吻赶到的时候,看到的画面便是一对二马上要打起来的场景,显而易见,裴放是那个一。

于是他自作主张讲了一个没人买账的冷笑话。

鸦雀无声……

颜束跟另一个六耳猕猴,站在靠近海边的地方,两人靠得不算近,但打眼一看,总有一种已经结盟的意味。

这也难怪裴放脸色不好。

“还不现原形?”钩吻大剌剌地并着两指,冲海边那位跟他一模一样的人点了一下。

“哦?”看到从赶过来的人,颜束眉梢微微一动,发出一个单音节。

六耳猕猴见盟友有了动摇,立马也有了反应,手里把木牌捏得更紧了,他死死盯着来人,语气也像眼神那么凶狠:“一个假货敢追到这里!简直找死!”

不知道是不是太年轻,明显的激将法,六耳猕猴却没等站在裴放旁边的钩吻回话,他已经冲了上去,俨然是要亲自动手消灭反派的正义使者之态。

裴放不吃这套,挡下两招,一脚给人踹回了颜束旁边:“三堂会审还没开始,这么心急做什么,想先下手灭口么?”

“那你有什么证据,说明后来者就是真的?”被踹回来的人看了一眼旁边不动声色的颜束,横眉转向裴放。

颜束随意点了点头,没有发表意见。

“什么东西?”钩吻对于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并不惊讶,毕竟古堡走廊里满是裴放和颜束,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木牌是个什么玩意儿?没听说啊。

这东西要是能证明自己是真的,他立马砍树刻一个去。

然而眼下的状况,没能给他当木匠的机会。

裴放并非看不出颜束的有意偏袒,这人心思太深,他一时摸不准。

人在心理上确实会有先入为主的想法,第一个出现总是要比后来者能让人信服,就好像多了那么点时间的相处就能多一分感情似的。

裴放没有放松,腿脚一直都是紧绷的。

颜束想干什么?

刚才明明已经提醒过他,他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偏偏反其道行之,跑到反派那边站队了。

想到上一场这人就喜欢跟着npc往人老巢里钻,裴放就气不打一处来。

“颜束,过来。”裴放脸色阴沉。

“怎么?”颜束不以为然,摊开手,往旁边假钩吻的身边走近了一步,“他有木牌,说错什么了吗?”

“”裴放忍无可忍,已经确认这人绝对故意的。

“我只知道木牌才能证明身份,你不也是因为这个才敢确认我的么?”颜束把自己的木牌拿出来晃了晃。

裴放被他气得心里着火、头顶冒烟,沉着脸不再开口。

“你俩停一停。”钩吻站在裴放旁边打断两人争锋相对,“听我先说,我也能证明我是真的,我在密林发现了张山和npc的阴谋,张山是独狼,他跟npc进行交易时破坏规则加了后续条件,如今交易被破坏,他本身也是活不了的,我就给人打了个残废扔古堡里了。”

裴放听见“交易”两个字的时候明显眼神沉了一瞬,等钩吻说完才问:“你这么搞他没被npc针对,他违反交易了?”

“不是他违反的,但他应该也没解释的机会了。”钩吻有些不敢直视地瞄了一眼裴放,“走廊西处。是你炸的吧。”

裴放闻言撩了下眼皮:“怎么了?”

“你你你我怎么说你好,胆大包天,不知死活,那些折磨你没受够是不是?”钩吻听他承认地这么轻易有些急眼了,“老大,当我求你了,能不能消停点。”

颜束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关注着身边这位六耳猕猴的动静,以防这人耍什么小动作,没了这根牵引绳,是不太好进行下一步的。

他没看对面,却开口问:“什么交易?”

“你过来,我就告诉你。”裴放不放过每一个把颜束往自己身边勾搭的机会。

“不想听了。”颜束抱着双臂,一脸的倨傲。

“停停停,你俩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接对方的话。”刚刚把话题拉到正轨上的钩吻抬手打断企图把话题带歪的两人,对着裴放继续认真道,“被你炸开的走廊,出来的东西有些奇怪,而且不像是无穷无尽的,数量有限,但是杀了那么多却也不见减少是怎么回事?”

裴放:“打不死的,当然不会减少。”

“你知道!”钩吻睁大了眼,“那你还把走廊西边炸开,你该不会也早就猜到张山会跟npc做交易吧。”

“怀疑而已。”裴放说得随意。

“靠!你是人吗?”钩吻气得原地团团转,“你能猜到还让我去,我我我差点暴露身份你知道吗?”

“双重保障,以防万一。”裴放很是淡定,“再说,他也活不了,死人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这不要脸的玩意儿把话说得轻松,他一路上来回跑,脚下不仅磨出了火星子,还看了一场三观碎尽的戏,给人猜出身份的时候他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裴放这货到底有没有人性,真不怕他这个青少年的心理发育受到影响和迫害吗?

“你还猜到什么?”钩吻捶了两下胸口,生怕自己背过气去。

裴放盯着颜束往前走,这漫不经心的几步却把那冒牌货刺激到了。

颜束看到旁边的人把木牌越捏越紧,一不小心就能给掰折了去,心想还没到时候,于是冲着裴放开口:“站原地不会说话?”

“怕他听不清。”裴放侧咬了一下舌头,随机停下来,不甚在意地看着那位冒牌货笑了笑,无端给人笑出一身冷汗,“想必你们的主体已经进入古堡了吧,你却想独自逃走让我猜猜,是与主体分离太久,拥有随意变化的形态之后便想自立门户,不愿意再被囚禁到一具躯壳里,于是你们逼的他们不能在古堡待的时间过长,也是怕他们会忽然发现你们其实是他们的一部分吧。”

钩吻跟了上来:“什么意思?我听来的版本是那群npc跟这群古堡里的东西抢地盘,与主体分离是什么意思?”

“哦?”裴放饶有兴致地笑了笑,“看来你们散播出去的版本倒是不少,那群躯壳在唬人方面确实比不过你们,身为被囚于此的魂体,你想逃到哪里去?”

古堡在建筑构造上有十分明显的缺陷,这种故意形成的漏洞恰恰形成了囚禁,这里的npc其实是被古堡囚禁灵魂的人,可是经年累月,他们被囚在古堡内的灵魂有了自我意识,而放逐在外的躯壳同样醒了过来。

空壳子需要灵魂才能自由行动,于是把手伸向了外来者,他们在古堡里招待着一波又一波的客人,用他人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填充自己,可不是自己原装的东西,每每过上一段时间总是不耐用。

而古堡内被囚禁的灵魂不愿重新回到自己的躯壳里,于是开始排斥这些空壳子的进入,他们在走廊里利用“鬼打墙”一遍又一遍引诱这些进入古堡的客人将他们释放出来,然后变成客人们的样子,引导人们自相残杀,再代替他们永远地离开这里,恢复自由。

裴放说得这些古堡内情,颜束基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所以不怎么惊讶。

在此之前,他不明白的地方在于裴放为什么明知故犯地炸了走廊,方才听钩吻提了一嘴张山与npc做交易颜束只觉得心里一阵凉,裴放猜得出来张山的行为,却还能不动声色,又设计让张山自寻死路,实在是心思过于深沉。

或许,一开始他把钩吻留在岸上,故意以钩吻的身份吸引张山的注意力,就已经在布局了让张山自投罗网了。

反观裴放自己,跟着他又是下海打怪,又是走廊捉迷藏,看着不紧不慢不着急,直到摸清了整个古堡的秘密。

这人一边把他这个定时炸弹看得紧,一边忙着给有威胁的人下套,真是手段匪浅。

可是为什么?裴放能在上一场里追着他砍,却要在这场里用双手不沾血的方式将人谋杀。

系统对他们是不是有什么限制,有什么不成文的规则是他不知道的?

那么现在呢?

颜束不由自主地想,这人又在打着什么样的主意,他逆反心理作祟,看不得裴放运筹帷幄后的春风得意。

于是站在假货身边,确实想要探出一条出路,在裴放看来,是否一切都已然在他的掌控里。

如果此时这场出去,这人依旧把他扔在某个休息区,他又回到了被动的位置,这太不划算了。

颜束想,也得让裴放吐点真材实料的秘密出来。

合作嘛,单方面的怎么行?

就在颜束这失神的片刻,身边的那位像是被踩着尾巴的老鼠,突然转身往海里跳去,找到机会就想溜得无影无踪。

看见这唯一的俘虏要直接开溜,他想都没想,直接跟着往海里跳。

颜束想,也不只有裴放会玩些伎俩,不是所有人都能心甘情愿做他手里的棋子。

海里可见度很低,颜束一下海就摁开了手环的照明功能。

前面的冒牌货游得不慢,也不再刻意模仿人的呼吸,本身没有呼吸就要比他们这些活生生的人在水里自在很多,但显然他被裴放一番话说得有些慌了神,即便跳进水里打算趁乱逃走,却也没能立即调整好自己的手脚,倒像个被捕鱼人放生后乱扑腾的鱼。

刚下水的颜束被冰凉的海水刺得一激灵,脑子有根线却弹得他心中一震——该不会就连这个冒牌货能被他们带出来,都是裴放提前设计好的吧。

颜束吐出一串气泡,心中郁结

他还以为这人没心没肺到完全不关注自己手底下乃至身边的人,没想到其外的金玉中包裹的都是算计的贼心。

可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将计就计。

颜束很快追了上去,直接去夺他手里的木牌。

显然,那冒牌货看清了他的目的,更是不可能把木牌轻易给他,一脚踹在颜束肩上,奋力往那艘沉船游去。

方才裴放留着他的命,除了他手里握着钩吻的木牌以外,便是他们正好对最后一项任务没有头绪。

眼下这东西立马跟他们指了一条明路。

可是从假钩吻的反应来看,这木牌确实他们离开这地方的重要物品,想走就不能毁了。

假钩吻想逃出去,远没有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显然不能把人逼急了。

放不开手脚的颜束只是跟在后面纠缠不休,在巨轮周围绕圈子。

那东西把他引到破裂的甲板上,颜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一拧,假钩吻随即松了手,木牌从他手心里滑落。

先拿东西!颜束把人蹬开,往下一扎伸手去抓木牌。

可是直到他把木牌攥在了手里,身后的假钩吻也没跟上来抢。

不是什么好事情!

颜束后脑的伤口抽着疼了一下,他回过头,只见巨轮上的桅杆朝着他的方向倒塌下来。

而那位六耳猕猴正站在旁边冲他笑,手里还拿着一枚木牌。

颜束看向自己手里的,已经变成了一根水草。

这些东西变化莫测,他怎么就忘了!

水里的阻力比空气中要大得多,桅杆倒下的速度到颜束所在的位置是有一半的几率可以避开的,即便包含危险。

颜束的后脑以及脖颈上的伤口,在这种时候像是偏偏要跟他作对,身体上的行动力顿了那么一瞬间,危险便到了眼前,他不知道已经跳下海的裴放能否看到这里的情况,但此刻也只能把希望放在他的身上。

周围的水流荡出一圈一圈的波纹,像是在催促着他赶快死。

颜束忽然想到刚踏进这里时,就是被推倒的桅杆砸中了后脑,从而失去意识被人捞了上去。

看来这东西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一开始就相中他的这幅皮囊。

那么裴放呢?

颜束想,他到底是不是被那人放出来的诱饵,用来把这位关键npc从暗处引到明面上。

桅杆重重砸在了颜束本就受伤的后脑上,他肺里所有的气体一点一点散了出去,脑子里“嗡”地一声,整个人失了重似的,身体往更深的地方沉去。

他承认自己有私心,如果他没死,便能顺利踏入裴放的警戒线。

裴放有系统的权限、有过硬的能力、甚至有足够的人手,他能在系统里为所欲为,应该也包括放人出去。

颜束想离开,他要出去。

这样自损八百后再谋利的决定不断拉扯着后脑的伤口,撕裂和撞击的疼痛感让颜束忽然间有些的恍惚。

他的大脑想要理智思考——把性命交到别人手里的决定是愚蠢的,如果裴放任由他死在这里呢?如果自己在他的计划里本就是可以替代的?

他的冒险构不成交易,违背了求生的本性。

可是潜意识却一直在强迫他暂时休眠,好像这样用自身的安危去试探别人,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以至于分不清他是否还有求生欲。

而他在这样疯子一般的习惯里,似乎从来没有失手过。

他不能理解这种近乎是信任的感觉,像是早就经历过生死离别。

让人理性的排斥,又带着本能的接近。

颜束后脑渗出血液散在水里,血腥味划过他的鼻腔,在感官彻底消失之前,他的手腕被人死死地拽住了。

然后他被人架住了半边身体……颜束消耗掉最后一丝怀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逐渐混沌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进了水的电流声冒了出来,刺进颜束的耳朵里,他觉得浑身发冷,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恭喜各位囚徒完成所有任务!成功逃离禁闭岛,将自己的灵魂从蛊惑与囚禁中拯救。场景即将关闭,现在开始清算存活人数和任务点值。】

【存活人数:三人。】

仍然只有他们,没有人再活着了么

【颜束任务点值:10】

【钩吻任务点值:10】

系统卡顿了一下,似乎在想剩下一个人要不要播报。

为什么没有裴放?他于这里而言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颜束头疼欲裂、如坠冰窟,眼前淌过好多熟悉又陌生的片段,它们相互交叉着,又闪得极快,让人抓不住任何蛛丝马迹,反而将他刺激得更加焦躁。

【离开人数:三人。】

电流声戛然而止,颜束脑海中的画面在这一刻,像是被摁下关闭的电视机,整个黑了屏。

他没来得及喊等等,就被无边无际延展开来的黑暗吞噬进去。

黑暗里有一道声音不断在问:我是谁?

第43章 d区

圣匹斯德兰堡原本是对恶灵的终身囚禁之地,人们以为的恶灵总是西方传说中不老不死的魔鬼,他们为祸人间,甚至不需要加上出处与来源,这是神话故事。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恶念在人类的身上扎根,它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附带着情绪以及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永远不值得原谅。

例如陈蓉蓉杀人的残忍渴望,又或者是张山贪婪的附加条件,能说他们的动机只是受到蛊惑吗?

究其根本,生命中的蛊惑无处不在,有时候你转个弯就能看到一个丢在地上的皮夹子,在公交车上看到别人衣服口袋不小心露出的手机,看到讨厌的人打开盖子的水杯放在桌上等,诸如此类,全在挑战你一念之差间的道德感,如果你迈出这一步,那么接下来呢?

又在工作中偶然发现你的竞争者电脑没关,回家路上看到隔壁经常言语抹黑你的邻居躺在地上,开车时不小心撞了闯红灯的人却不知道人死没死透的时候在很多需要做出选择的瞬间,心底的正误开始变得动摇,秉持原则就一定是愚蠢吗?

当一时糊涂和鬼迷心窍可以用作解释恶念产生的原因,原本的错误和卑劣便显得无足轻重,对某些东西的坚守突然变得一文不值。

可蛊惑本身不是罪,就像钓鱼执法的饵,钓的都是“愿意”上钩的人。

场景彻底关闭,任务点值不足以出来的人都被永远囚禁在这里。

钩吻突然想起张山的话——弱肉强食,物竞天择。

这样的你死我活的优胜劣汰就是系统一直以来的生存规则,而所谓“自由”仿佛是这里最大的谎言。

然而,所有人甘之如饴,仍然为此争斗不休。

裴放没有言语地站在一片荒芜里,像是害怕着什么,但这次没有生死门的出现,结算完毕后,裴放很快便出来了。

他看着熟悉的站牌也没上例行接人的大巴车,司机很有眼色地走了。

古怪的人很多,司机也会留他们继续站在原地等待。

上次裴放把颜束他们从生门带出去之后,便收到紧急调控,只好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连招呼也没顾得上打。再加上这次追杀任务失败,裴放回去后花了不少力气也才从系统瞒过此事,又花了些手段把颜束的追杀令改成了违规惩治令。

这样一来就简单多了,随便找个时间带颜束走一趟惩罚区就行了,以后再让这白眼狼还人情。

说起来,颜束认为裴放在系统内几乎一手遮天,其实也不为过,但是他的肆无忌惮里总是没什么好日子的伤痕累累罢了。

任务失败要瞒过系统看起来简单,但裴放也只能抹去自己在行动过程中的实录,他没杀掉人是事实,便会相应的惩罚在等着他。

至于惩罚区一个所有人都不想回忆的地方。

等裴放从那里出来,已经是心力交瘁,疲惫感席卷全身,本想把主控所的活跟钩吻交代一下再去休息,却发现这二百五一腔热血地跟着颜束进了囚笼。

他倒是不怕颜束出什么事,只怕钩吻道行太浅,在颜束手底下折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于是休息也不敢休息了,裴放又是一通火急火燎地空降,修改程序生闯囚笼,没给他刮下一层皮都是好的。

当时,裴放从直升机上被颜束砍断绳索,顺势摔到花丛里时,倒不是故意装神弄鬼地不想起来,而是身上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全是伤。

他摔下来也不轻,咬紧了牙,冷汗浸湿了后背也没能起来。

现在想想,这都什么亏人的事儿,并且眼下他又得扛着这个不要命的玩意儿回去。

颜束可谓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在水里泡了几遭,人发了高烧,囚笼里便是一直强撑着,被砸后干脆直接昏迷不醒了。

有时候不知是不是做了噩梦,嘴里念念叨叨着“我是谁”、“你是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