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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出生门[无限] 听且行 289389 字 2024-01-11

颜束像是被那抹红色刺痛了眼睛,他眯了眯眼,视线慢慢转到了裴放的脸上,也没有想象之中的春风得意,透着一点疲惫,但依然是特别具有欺骗性的好看。

两人拉开了距离,颜束也没有再贸然出手,而是盯着面前的人细细打量,想要通过自己的双眼看穿这人所有的伪装,看到他消失的这段日子到底去哪了又做了哪些好事?

为什么要解开三十层封禁?为什么要结束系统的休眠期?又为什么打乱他的计划,故意跟他作对?

他好不容易搜刮出来的敢死队,这下全死在这人的手中了。

颜束到现在,不是输给了系统,而是输给了自己最信任的人,又或者,这些从一开始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系统要让裴放完完全全地代替他,所以“欲让其灭亡,必先让其狂”,他怎么就忘了系统的手段呢?

罂粟刀枪不入,没有情绪没有心,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喜欢到毁了这一切后,想在他们初见的地方静静死去。

可惜又没能如愿以偿地死成

“颜束。”裴放的语调像是对爱人的呢喃。

然而,这却让颜束的心脏彻底跌落谷底,一切都在昭示着自己被骗被隐瞒被背叛。

这算什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他的脸上。

“别叫我!”颜束发了疯,“你忘了,我先是罂粟才对。”

刹那间,颜束快速冲上前,手里的利器闪着寒光,带着无可匹敌的杀气。

对面裴放冷冷一笑:“当初的密令没错,你我之间,果然只能活一个。”

颜束脑子里“嗡”地一声,心里筑起的大坝被没有任何预兆而来的潮水拍了个正着,顷刻间废墟一片。

没有虚与委蛇,没有假意示好,懒得再伪装,只剩下直白的你死我活。

他的动作越来越狠,愈加没有章法,就像被逼到绝路的猛兽,依靠着最后的本能去撕咬,而不远处的仪器就像一个庞然大物漠然地注视着一切。

从三十层到主控所的顶楼天台,两人谁也没有占据上风,不可开交的狠戾在此刻居然能察觉出来一点“情难自抑”的味道。

可是这种感觉伴随着无边的痛苦,只有不断发泄、不断让对方受伤,仿佛才能摆脱这样不受控制的爱恋。

叮——

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此刻紧张的气氛,颜束一脚踹了出去,裴放反手夺下他的匕首,往后撤开一段距离,看向刚刚从自己口袋掉出去的东西。

月色清明如水,无差别地铺盖在整个s区,抚慰着每一处的人心惶惶,但是渗透不进这里的剑拔弩张。

那是一个黑色金属制的物体,四四方方的

两人警惕对方的贸然袭击,一时之间没人敢先上前去检这个东西,于是颜束看清楚了那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普通的打火机,可表面上的浮雕却刺伤了他——罂粟花。

熟悉的画面闪过

“送你个礼物好不好?”裴放枕着他的腿打游戏。

颜束百无聊赖地瞥了一眼:“什么?你0-10的战绩吗?”

裴放做了起来:“我这是意外,谁刚接触一个游戏就能10-0啊。”

颜束拿出自己显示10-0战绩的手机,看着这人演,问:“然后呢?”

裴放气:“礼物不送了!”

当时在外面的世界,那个随口提起的莫须有的礼物,他并没有得到

可事到如今,这种自作多情还敢要吗?

颜束怔愣在了原地,他的刀刚刚被人抢走,此刻双手双脚也被过往所束缚。

那么人呢?心呢?

裴放危险地眯着眼睛,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似乎已经动怒,他没说一句话,突然间把手里的刀向颜束的方向飞掷而去,又迅速捡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难堪。

噗呲——

闻声,裴放瞬间抬头,颜束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闪开这个近乎致命的攻击,匕首的刃陷入了他的肩头,离心脏不远。

对上裴放的眼睛,颜束才忽然回神,身形晃了晃,自嘲地笑出了声:“笑话,你或者我,对于系统来说又有什么分别。”

原来,他们真的无法避免自己成为对方最惨烈的悲剧,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早在最初的那片沙漠,就已经开始了一局注定要输的游戏,失败的人也不会只有他一个。

系统里,没有人能赢。

“我不得好死,你也是。”

双刃剑伤害的始终是两个人,颜束的话从裴放耳朵直直地扎进他的心里,带着砸碎过往一切的狠心。

裴放手里的金属打火机凉得惊心,凉得整只手跟着抖了抖。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跟从前每一次那样,上前把这个满是裂痕的易碎品抱在怀里,一片一片地悉心修复着,耐心地等待还原。

但是

这一刻,裴放看到颜束的眼睛,没了怒火、没了眷恋、什么情绪都没了,似乎又变成那个被系统一手打造的机器。

目中无人,高高挂起,眼里心里好像什么都放不下。

裴放咬了咬舌尖,嘴里被血腥味侵占,理智逐渐回笼。

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功亏一篑。

裴放敛去那些没必要的情绪,抬着下巴,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走向颜束。

脚步声随着颜束的心脏跳动,失血过多让他渐渐有些昏昏沉沉,直到一个冰凉的手掌掐住了他的脖子,耳边回荡着来自地狱的声音:“我知道你要毁了这里,拉着所有人陪葬,但你在各区的爆破点已经全部被缴清,你没这个机会了,现在的主控所由我掌管,是系统要你死,也没有人希望你还活着。”

“所以罂粟啊,你去死吧。”

裴放渐渐松开了颜束,但手指还流连忘返地在颜束的脖子上轻抚着,他看着颜束由于缺氧而失神的眼睛,心脏跳得很快。

他扣住颜束的后脑,直视着那双眼睛,嘴唇贴了上去。

舔舐,辗转,掠夺……却并不激烈。

一个细腻温柔的亲吻,唇齿之间都仿佛带着不舍,像是恋人之间的别离。

多讽刺啊,颜束挣动了一下。

裴放另一手扣住了颜束的手腕,让他没法反抗,手指渐渐摸到了颜束的手环上。

那里泛着幽蓝的光芒,被裴放不断点击拨动着,可是颜束毫无察觉,他的注意力只在对方侵入越来越深的唇舌上。

这时,脚步声越来越密集,如同千军万马即将到来。

电光火石之间,裴放眼神一凛,拔出颜束肩膀上的匕首,手上狠狠一推。

颜束睁着绝望的眼睛,嘴角是刚刚咬破裴放嘴唇沾染上血迹,惨烈凄然地掉下了主控所三十层的高楼,这样的画面紧紧抓着裴放的心脏,却无端让人觉得美不胜收。

裴放撑着整个身体,把匕首倏然刺进了自己的肩头,鲜血涌出,而他只是微微笑了笑。

紧接着,一群手里拿着枪的人出现在了顶楼,环视一圈也没有看到他们最愤恨的那个身影,只有裴放一个人靠在挡板上。

神情郁郁,奄奄一息的模样,像是刚刚的恶战差点要了他的命。

即使没有这自残式的一刀,其他人也不敢有任何意见,但裴放却是甘之如饴。

那些不得不被藏起来、压下去的感情从撕裂的伤口里慢慢溢了出来,将他整个包裹住。

裴放想,自己死不足惜。

第95章 结果

颜束曾经以同样的方式在这里杀了两个人,点燃了整个系统的纷乱,所以此时风水轮流转,他从这里死去也成了那个终结系统乱象,乃至众望所归的结果吧。

三十层楼的高度仿佛被无限拉长,能让人把从生到死的始末完完整整地回忆一遍,回过头来才发现能记住的也只有那么几个瞬间。

颜束始终没有闭上眼睛,执着地看向顶楼处,然而什么也没等到。

似乎没有人愿意探出头看他的血肉模糊的样子。

“系统要你死,也没有人希望你还活着。”

所以也包括你吗?

刚刚残忍的话语被身旁的疾风仿佛又送回了耳朵里,他在急速下降中离地面越来越近,颜束终于舍得闭上了眼睛。

死到临头时,一切都成了空,唯有那道身影在他的心里久久不散。

这时,他的手环开始闪光,一阵又一阵地急促,像是感应着什么。

紧接着,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两扇门型的黑洞,一道白色,一道黑色。

可惜根本不容颜束选择,直接落进了左边的那道空洞洞的门里,被黑暗瞬间吞噬,尸骨无存。

他的衣角刚刚消失,两扇门轰然关上,又迅速消失在了地面上,快得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没有人看见这一幕,所有人汇聚在主控所的广阔楼顶上,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裴放,以及这人手环上刚刚消失的那道奇异的光。

光点灭了下去,裴放也似乎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往后倒下,直接昏死过去了。

一片黑暗,几乎要凝成实质,如同浓稠的颜料一般泼在这片空间中

那里躺着一个人,不知躺了多久,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若不是胸膛微微起伏,大概也辨不出生死。

这片空间微微震荡了一下,躺着的人眼皮跟着抖动着,眉头紧紧皱着,似乎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下一刻,猛然惊醒!

颜束直接坐起了身,全身上下撕裂一般的痛感席卷全身,他脑子混乱顿挫,人好像呆滞地慢了半拍才接收到每个神经传来的信号,顿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是在哪?

有那么一秒钟,颜束觉得自己是死后真的下了地狱,但那显然骗不过身体的生理反应。

人还能感觉到身体的信号,至少代表他还没能真的变成厉鬼。

颜束咬着牙站起身,想要寻找一条出路,这是多年来的下意识驱使,也是眼下对于内心的逃避,可是一直走一直走,他都我无法摆脱这片如影随形的黑暗,被笼罩、被淹没以至于,四顾茫然。

瞬间,无力感席卷全身。

颜束像是被人抽掉了筋骨,彻底没了支撑,双眼空洞地站在原地不知何去何从。

终于,所有被竭力抛开、刻意模糊、一压再压的事情一股脑地反噬上来,将他完完全全打垮,“咚”的一声跪坐在了地上。

“你去死吧。”

耳边又是那道熟悉的声音,颜束满头大汗,染血的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着“不要”,然而无济于事,那声音越来越猖狂。

“罂粟啊,你去死吧。”

“去死吧”

“去死!”

“没有人希望你活着。”

“没有人!”

“你早就该死了!”

颜束用力地捂住了耳朵,这声音简直融入骨血,要把他的灵魂撞碎,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激烈。

活着,果然比死了要煎熬百倍。

那些恨不得立刻忘掉的画面又缠了上来,裴放的冷酷是一把能把他劈成两半的尖刀,挥来的同时让人避无可避。

肩膀上的伤口像是挪移到了心脏,每一下跳动都伴随着撕扯打碎的疼痛。

颜束近乎崩溃。

“到底为什么骗我?”这句没有在那人面前说出口的质问,清晰地回荡在黑暗里。

半晌后,随着颜束的低语,有一滴液体掉落在了脚下没有实质的黑暗中,他咬破了自己的下唇。

颜束的手渐渐滑落,那双眼睛带着当年的澄澈,一如初入系统的那个小男孩,无法保护别人,也拯救不了自己。

再一滴,血落到了他的手环上

与此同时,手环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蓝光不断闪烁着,颜束没有理会,但那道光越闪越快,像是在不断催促他。

而那道声音越来越浅,逐渐消失远去。

颜束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的设定从来都是灰暗的,没有这么明亮的光。

他重重划开那道程序,首先跳出了一句话——罂粟死了,颜束才活。

“嗡”的一下,颜束的脑子像是被人从外部猛然敲击的铜钟,震颤良久,手指竟然失去触碰全息屏幕的力气。

这又算什么?

裴放的背叛、裴放的绝情、裴放的吻难怪那人消失不见,难怪要打乱他的计划,难怪非要你死我活。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颜束当场愣得想块顽石,却什么都不愿意明白了。

——系统只要留一个,自己清楚的事情,裴放怎么会不知道呢?

颜束抬起有些僵硬的手,抹了一把刚刚咬破下唇的血他曾经忽略的东西伴随着无数因果涌了上来。

“我从小就学格斗,却是为了被按在手术台上无数次,那时候真的以为这世界是容不下我的”

那人当初随口说出来的话,在颜束的脑海里变得响亮而清晰。

多么类似,与他小时候的感想相差无二。

可是自己当初以为裴放是为了安慰他,才信口胡诌的,原来这一切都有因有果。

当初,一批科研人员为了实现自动化监狱这个荒谬的理论,走上了一条反自然反社会的道路,违反社会道德的人会被监测到,从而进入这种自动化监狱进行改造,根据所犯事情的严重程度判定,让其接受相应的经历改造。

理论文章已经发布,遭到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反对,那批科研人员随即撤下,甚至因为言论不当、思想不正被剥夺了学位。

本以为这一切不了了之,但谁知道,越是身处高位和风口浪尖越是偏执,仿佛不像别人证明点什么,就不能立足于世界的科研界,于是某些信念也跟着渐渐扭曲。

一念神一念魔。

首先撕开迷雾的人总以为自己能窥见天光,但谁又知道,这不是半只脚踏进了地狱?

研究进行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需要开始试验,他们的研究本身就是针对人类的思想行为进行监测,所以需要很多不同的试验品。

可是总不能随便从大街上拉人,于是主意就打到了一些资金短缺的孤儿院上,他们提供资助,从孤儿院出试验品。

颜束被挑进去那年,不过五岁。

而他也不会知道,七岁的裴放早在跟颜束一样大的时候就被已经为研究舍弃一切的父母按在了手术台上,去经受幼小的身体每一次的重压,身体上、精神上几经折磨。

所以他的父母才会让他学格斗,只有身体上率先抗住了,才能谈精神监测。

也许是研究的不成熟,这种自动化监狱需要融合人的部分基因,当时的科研人员基本都是自己上,可是裴放的基因来源是他的父母,所以越是成长,这种试验只能折磨他的身体,精神渐渐无法监测。

于是,父母觉得他没有用了,果断放弃了他,这才有了裴放毅然决然地离开,然后这批科研人员发现孤儿院寻找的试验品更加神不知鬼不觉。

那些天生就被抛弃的孩子,简直是完美的试验品,研究的推进越来越快。

这也是为什么,裴放进入后来改进成熟之后的系统内,偶尔还会被监测不到的原因,他的基因决定了对系统监测程序的屏蔽度。

颜束却没有这种特例。

从开始的手术台在大脑中模拟画面,再到后来形成了实体空间,颜束一次又一次成为了那个活下来的人,并且得到了当时自己那个研究人的青睐。

可是这种赏识不算什么好事,他们之间的私自改动颠覆了整个系统的本质——自动化监狱从一个以“改造”为理念的研究变成了真正的“囚禁”。

一切都变了,包括人心。

所有人因这场颠覆型的爆炸而死,只有进行空间测试的颜束,以及把自己的基因以意识形态融入系统的那位研究员还知道当年的丑陋。

颜束这么多年在系统中,一直在想,是不是如果自己当年跟着死掉,那个研究者就不会动歪心思,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牵连进来。

他是不是不该每一次都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

可是他看着越来越疯魔的系统,以及那个只剩下意识形态的基因物逐渐扭曲,如果自己都死了,谁还知道这一切,谁又能改变这一切?

显然,那个基因物直接链接系统,也自然能察觉到他的一些动作和不对劲,对他的打压也越来越残酷。

活下来都成了一件难事,直到颜束遇见了裴放,重新燃起了希望。

“裴放”

可惜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他居然用自己的基因屏蔽研究出一套程序,趁他不注意附加在他的手环上,打算替他在系统内继续做那个受折磨的活死人。

他一个人又准备怎么办?

颜束一拳锤在脚下的空间壁上,整个黑暗都跟着颤动了两下。

渐渐地,面前的全息屏幕散去,从他的手环上倒映出一个人影,只有轮廓看不清面目的一道虚影。

“跟我走,我能带你出去。”

颜束气血攻心,喉咙腥甜,吐出一口鲜血,他缓缓站了起来,身形摇晃了两下,背对着那道虚影,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过了一会儿,才发出一点声音,他说:“裴放,我好恨你。”

随后,黑暗空间的重压感顷刻压了过来,仿佛一张不断收缩的网,几乎要将人缠绕窒息而死。

颜束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早就不堪一击。

他再次晕了过去。

闭眼前,颜束想,他迟早要回来干死裴放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虚影一步一步往前走着,这片空间似乎以他为中心跟着移动,可这玩意儿到底只是一个程序设定,不会知道身后人的真实状况。

直到面前出现了一道有着晦涩纹路的门,虚影才消散在了黑暗中,与之一起消失的,还要颜束右手腕上的金属手环。

终于脱下了枷锁,颜束在昏厥中挣动了一下,到底没能醒过来。

可是,那些荒诞又深刻的画面像是梦境一般正在缓缓离他而去混乱了他的意识,也让他没了回忆。

痛苦的、开心的、忘不了的人和事,全部烟消云散。

如果他们不能有个共同的结局,那么这就是裴放能想到的最好结局——对颜束而言,一个崭新的人生。

没有生死的摇摆,没有经年的折磨,没有系统,也没有他

“裴放,我好恨你。”

高架床上的人忽然睁眼,耳边只剩那句梦魇一般的声音,呆愣了片刻后,他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于是不顾遍体的伤口,疯了一般冲出了主控所,直奔对面的一栋高楼,脚步不停地飞奔至天台。

那是他跟颜束曾经一起计划逃离的小房间,里面放着他们没能带走的东西,然而裴放的手刚刚触及那扇铁门的把手

轰——

一声巨响近在咫尺,主控所的大楼的最顶层炸了,没等裴放有什么反应,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只见对面那座屹立在s区的高楼一层一层地炸了下去。

这还没有完,然后爆破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如同除夕夜的烟花,各处都炸了个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但这没有绚烂的烟火,只剩坍塌的余韵。

晚了,他来晚了一步。

裴放的确缴清了其他区的爆破点,这都是基于主控所的检测,但是没想到s区的控制程序居然被颜束放到了这间秘密房间里。

s区已经没有普通人,在他来到这里后,主控所的人为了围剿罂粟,已经暂停了这里所有囚笼空间的运行,并且清空了这里的闲杂人。

如同对待等级天花板且暴走的npc那样,使出了浑身解数。

这一切事情的结过让他有些想笑,裴放心情复杂地打开那扇门,里面的屏幕上显示的爆破程序已全部运行完成。

那人为了对付系统,果然还留了一手,连他都没能察觉到。

罂粟能让所有人畏惧,到底不是善茬。

此时此刻,他悲喜难辨,在不断的巨响中短暂地失去了听觉。

没想到,颜束离开后还十分贴心地给他留了礼物——变成废墟的s区,以及强制休眠后内核受到剧烈冲击的系统。

第96章 回首

一场轰动整个系统的爆炸之后,除了当时在那个小房间里的裴放,留在主控所大楼里的那些人无一生还。

s区彻底无法恢复原样,系统内核动荡不稳,但各种程序已经成熟,并不影响其他区的运行,系统进入修复期,不再把自己的意识形态只限定于主控所的仪器中,开始分散融合管理,接着又将s区整个更新改变,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惩罚区。

然而,主控所毁了,迟早要重建,地方自然落到了a区,裴放经历了这么巨大的变化,一个人力不从心,想过一死了之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一个程序高手,也就是后来进入主控所的紫藤。

他开始以系统给的名字,用荼蘼的身份与其接触,招揽人手,修复主控所的构造程序。

手忙脚乱、浑浑噩噩的日复一日里,可以忽略掉了心底那个能够动摇他生死的身影,渐渐地又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之后的半年里,一切仿佛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裴放知道,只有他自己回不去了。

新的主控所里有紫藤在,他几乎不用操什么心,而且里面的人全部更换,都是他跟紫藤选上来的自己人。

而他不同于颜束,裴放无法直接链接系统,也无法直接跟那个只有意识形态的基因物对话,那东西似乎在罂粟手上栽了之后,已经学聪明了,没有人知道再知道系统的真实状况,每次任务或者通知,只会直接下达到主控所。

裴放也不会例外。

他曾经试图寻找过系统后来的核心程序位置,但也许是修复期的能量波动过于薄弱,如今以他的能力仍然是一无所获。

一场纷争和□□平息之后,系统在裴放近乎全权的控制下,生存率逐步上升,一切仿佛都变成了最适宜的样子。

对别人来说这确实是件好事情,但对于裴放,那些在忙碌中被他可以遗忘的东西渐渐循着他的心绪,不断地把人推到了无法忍受的悬崖边。

紫藤也发现了,荼蘼这人开始魂不守舍,接着便是行踪成谜,有时候系统下达任务都找不到人在哪。

直到他大着胆子查了荼蘼的定位记录,才发现这个疯子一次一次地往惩罚区跑。

那破地方连个就是一推空间的合成体,连个违章建筑都没有,到底有什么吸引他的?

可是裴放显然乐此不疲,后面干脆把惩罚区当自个家了。

直到在某个空间,跟那里的npc学了什么身乱七八糟的画魂术,玩得乐不思蜀。

那把匕首上有颜束的血,基因构造能幻化出一个虚影,但这也只限定于惩罚区的特定空间内,所以裴放以蛊入体,让自己浑浑噩噩之中,就好像那人还在跟前。

可是惩罚区内npc的精神反噬不是开玩笑的,他只是在饮鸩止渴。

紫藤没办法看这人继续把自己搞死,赶过来就看到这疯子弄出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荼蘼,你想干什么,不想活了,我倒是能给你个痛快!”

裴放嘴角弯了弯,没有生气,无神地望着周身的一切:“我也想忘了。”

这时候,他终于发现,原来人是很难靠回忆去过完一生的,尤其是还参杂着并不美好的事情。

颜束连恨意都不会保留,只会永远地忘了他。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因为失去记忆的人在外面的世界同样不好过。

颜束的人生是一片空白,他什么都有,可好像这些东西都不属于他,每个人每件事情都牵动着神经,他被这种找不到来源的精神刺激快折磨疯了。

一个敏感多疑的人找不到自己的过往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跟这个世界失去了牵连,这让他渐渐失去了生存的欲望。

所以到头来,记得的人想忘记,忘了的人却活不下去。

对于荼蘼的事情,紫藤知道的很少,唯一存疑的,也许跟排行榜首位上那个灰掉的名字脱不了干系。

因为荼蘼身边总带着两样东西,一把匕首、一个打火机,上面的字母昭示这一切,无法让人不浮想联翩。

虽然荼蘼说罂粟已死,但是系统内的死亡都是通过手环检测到人体机能才会确认,然而罂粟一直保持着第一的战力值,显然系统没有查询到他的具体死亡信息。

只是人消失在了系统,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怀疑,这位大佬早就通过所有囚笼空间,逃出了这个地方。

别人的事情,紫藤并不想管太多,对于裴放也只是提醒一二,系统对他近期已经很不满了。

本以为事情能就此作罢,但如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的系统显然不允许存在第二个“罂粟”这样的定时炸弹。

在裴放进入的一级惩罚区,崩碎了整个空间,趁机封锁了裴放的记忆,上了基因锁,只是没料到这个空间里裴放弄出来的一些产物,都是带有颜束基因的程序。

罂粟早就不知死活,所以封锁程序没有解决办法,随着崩碎的空间,一些npc受到冲击,被主控所定位安装到了各区的囚笼空间。

那个封锁程序跟着不知所踪。

裴放再醒来的时候,只知道自己在受到惩罚区崩裂的冲击,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再无其他,连惩罚区忽然裂变的原因也察觉不到了。

他终于成了不知道自己是谁的荼蘼,跟主控所内每个为系统做事的人没有差别,就连裴放这个名字都成了只是每次任务时,系统下发的代名。

让人觉得陌生又奇怪

后来,系统逐渐扩张,d区、e区相继而生,系统各种降低生存率的政策层出不穷。

有些人天生长着反骨,即便没有从前的记忆,仿佛依着本能也不愿意循规蹈矩,荼蘼就是那个处处作对的人。

系统为了限制他的权限,挑了几个人进入主控所,却没想是为荼蘼做了嫁衣。

夜昙、水晶兰、钩吻,全部成了荼蘼的人,恰逢系统内各大组织横行,监管处由此诞生。

而那两个曾经差点颠覆系统的人,终于成了彼此的陌生人。

一道白光闪过,照得颜束头晕,费力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入眼的黑暗。

经过封锁程序这么一遭,他现在对这种空间已经产生了应激障碍,但所幸身后还有微弱的白光。

颜束转过身,看到了一面镜子,与进去之前相比,光芒已经暗淡。

他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动作,任谁突然被灌入这么激荡起伏的过去,大概心里都无法抑制地想要咆哮。

这位向来傲慢惯了,没有那种发泄技能,于是一切都成了只存在于内心深处的风暴,搅动着过往的一切,久久无法平息。

导致颜束本人现在看起来像一座雕塑。

纵然自己进入封锁程序之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现在的防线早就薄如蝉翼,轻轻一碰就能化作粉末。

四重梦境带来的灼烧过于热烈,让他现在身上还带着无法抽离的余烬。

封锁程序本身只是一个记忆的载体,但跟惩罚区融合之后,人身处其中,只要有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便会触发机制。

如同第一重梦境里两人逃离前的兴奋和紧张,所以直接像是被一把手推到了第二重梦境,当时颜束直接站在了裴放的家门之外。

再然后,第二重梦境便是他跟裴放在外面世界的一切,颜束如今想起了一切,知道那些经历并不完整,因为惩罚机制检测到他的情绪,从而形成了循环。

打破循环则进入了第三重梦境,他们回到了系统,裴放被塞入了幻境之中,可那是时候的循环机制到底是幻境里的,不是他们所在主时间线的问题,所以幻境碎裂,裴放不知所踪。

自然而然,进入到了第四重梦境,他开始毁灭型的计划,临到头被突然出现的裴放打乱,再被那个自以为是的王八蛋用自己基因程序搞出来的生死门送出了系统,还顺便抹去了他的所有记忆。

如今颜束想起那些事情,仍然一阵火大。

不过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他是因为离开生死门后,梦境自动破解,回到了这里,按理说封锁程序结束,他应该直接离开惩罚区,但为什么却还是回到了这面镜子前?

难道

与此同时,主控所内也并不平静。

紫藤和钩吻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合过眼了,夜昙和水晶兰忙着平息各区关于罂粟回来这则消息引起的大小纷乱。

甚至在不少囚笼空间内引起了骚动。

就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紫藤接到了一个通讯请求,定位来自于惩罚区,显示为颜束。

“怎么回事?”颜束依旧是不耐烦的语气,完全没有自己拿走封锁程序的抱歉,“我已经出来了,为什么这东西还在运行?”

看样子,大佬已经自己率先检查了封锁程序和惩罚区的融合后的实时进程。

对于聪明且武力值高于的自己的人,紫藤也不打算隐瞒:“在你进入之后,荼蘼跟着进去了。”

“什么?!” 这条消息对于此刻刚刚想起过往的颜束来说,属于火上浇油,但他早也不知道当年的那个一点就炸的罂粟,很快开始分析原因,“同样四重梦境,我出来了,他怎么可能还在里面?”

紫藤手指紧了紧,目光看着数据不断滚动的屏幕:“他可能触发机制了。”

颜束心头一颤,关掉通讯前听见紫藤的话。

“不用担心,荼蘼对惩罚区驾轻就熟,以他的能力,应该过不了多久就能出来。”

驾轻就熟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他现在当然知道这人为什么对这地方熟悉了。

二级以上的惩罚区多属于精神攻击,在这种地方,空间设定和机制会不断地侵入进来者的精神世界,挖掘内心深处的渴望,形成将人困死的空间。

当时他在第二重梦境的循环就能看出来,自己对于在外面世界那段时间,是最难以磨灭的记忆,他的渴望显露无疑。

那么,裴放却被困在了第四重梦境。

所以呢?

那些能在精神空间中循环的大多是执念。

裴放放不下的,竟然是当初互为对立,迫不得已的欺骗和相杀的局面。

裴放把他逼上绝路,那些冷酷无情的对峙,狠心的一刀,以及把他推下去,是不是都曾经每一分每一刻地折磨着那个人。

还是说,对于抹去他记忆,裴放也无法放过自己。

对于那段往事,颜束只是稍微想想便觉得胸闷气短,何况裴放在其中进行一次又一次地循环往复。

那个人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试着原谅过自己做的事情?

——那些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对颜束造成的伤害。

第97章 一腿

精神攻击之所以比普通囚笼空间或者物理惩罚要残酷,是因为其他空间最多也是别人的事情,他们进入打破其中诡谲的平衡,解决扭曲的事情,但是精神攻击是从进入者的精神世界触发,挖掘其内心深处的忧虑、恐惧、执念,从而形成画面、空间、事件,从那些让人放不下的东西上打击内心的防御机制,直至崩溃。

这就好比一个人害怕鬼,他的空间就会不断出现各种各样能够激发恐惧的画面,让人精神分裂;一个人喜欢花,他的空间就会被无数的非自然的花所包围,直到心里对这种喜爱之物产生抗拒,被埋没而死。

所以不是无畏无惧就能避免这种精神打击,除非人能活得像个冰冷的机器。

裴放是两天后才从那面镜子里出来的,这个时候,那个原本泛着白光的镜子已然如同一块透明的玻璃。

两人隔着这层阻碍看到了对方,脸色都不太好。

这次没有经历什么天塌地陷的逃生,只是意识回到了梦境之中的人身上,所以两人身上就像进来之前一样完好无损。

看着对方已然棱角锋利、神色平静的模样,连衣服都是平整无褶,就好像他们只是几天没有看见对方而已,但这一切映在眼睛里,却是恍如隔世。

一时之间,相对无言。

“先出去吧。”颜束开口说道。

然而这面已经变成玻璃的镜子没法阻挡视线,隔音效果还是十分显著,另一边的裴放只看见颜束的嘴唇动了动,所幸他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立即联系了紫藤。

封锁程序只是一个承载其使命的程序,当初附在npc身上被安装到了c区,而现在被发现被打开,里面的过往重新铺陈在它的主人面前——讲完故事便烟消云散。

两人从惩罚区回到a区的传送桩,是钩吻开车来接,他不比水晶兰的风风火火,一路上循规蹈矩地没吭声,只是从后视镜不断瞥着坐在后座的人。

没想到,他当初一心想要杀掉的追杀令上的人,居然是罂粟。

说起来,他曾经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是跟这位大佬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当时大佬站在阴影处,他没看清楚长相,也就是罂粟在各区发布通缉令那时候

钩吻在心里千回百转了几圈,也没敢开口直接问,只能一眼又一眼地瞧着。

颜束自然是察觉到了这道跃跃欲试的目光,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副驾驶那位就先开口了。

裴放:“好好开你的车,再乱瞟眼珠子给你挖了。”

钩吻:“”

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出来就这么大的火。

颜束的目光落在了裴放身上,没多久前被灌了一脑子往事的他还没能从中回过神来,隔着数年光阴的那个人,他好像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尤其在听到这么一句模棱两可又不清不楚的话之后

后座的车窗是打开的,系统内的深冬的寒风被刻意制造出的冰冷打在颜束的脸上,仿佛能顺着皮肤渗进血里,带着裴放的声音传至心里。

这里比起从前大变了样,时过境亦迁,是不是物非人也非了。

当初年纪小,做什么事都是不计后果的,很多事情在还没有想明白的情况下就已经跨出了步子,被系统算计、被裴放算计现在他又回来了这里,被磨得早没了当初的一腔热血,但想法却是一点没变,不知道能不能改变这一切,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护住这个人。

更不知道的是,裴放是否还跟自己想得一样。

万一呢?

他当初就阻止过自己,现在是不是依然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还有当年昙花一现没来得及有未来的感情就在那场混乱里,被刺进肩头的一刀叫停,他们之间戛然而止。

到现在,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更是说不清楚了。

钩吻又悄悄放慢了车速,思来想去还是开口问:“那个,你还记得我吗?”

这话当然不可能是问坐在副驾驶上的裴放了,但颜束停留在窗外的视线也没转回来:“废话,我是去了惩罚区一趟,不是重新投胎。”

“不,不是。”钩吻把方向盘握得死紧,“是以前,我们见过一次。”

这话轮到让其他两人皱眉了,以前自然指的是颜束当初以“罂粟”的身份存在于系统的时候。

他那会儿比起现在更加眼高于顶,整天又心事重重,由于仇家众多,出门闲逛的时候都要把自己里三圈外三圈围个严实,即便与什么人打过交道,他也从没往心里去过。

颜束想,当年主控所里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该不会还留下一个余孽吧?

条件反射之下,他的手已经放到腰间的匕首卡扣上。

“有屁就放,别跟个要出嫁的姑娘似的。”裴放没好气。

钩吻转头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颜束:“系统内没人不认识罂粟,也没人敢凑上去认识,你还记不记得当年散财找人的事儿?”

散财找人???

这词语用的准确又带了点不符合时代的抽象,颜束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钩吻说的是当年他通缉裴放的事情。

“然后呢?”这话又是裴放问的。

钩吻一笑:“然后我就是当年提供线索的找人大军之一!”

裴放眉毛挑起:“”

他倒是没见过这么会自投罗网的。

紧接着,钩吻似满足似叹惜地继续说:“但我当年没要你的战力点”

话说到这里,颜束还真有点印象了,当年所有人追逐的都是能够继续存活下来的战力值,但是有一个比他年级小一点的少年,拒绝了这个东西。

“我不要战力点。”少年站在路灯下,一脸的紧张局促,生怕那句话说错了就会命丧于此,但他却像是鼓足了赴死的勇气,“罂粟,我们这些混日子的,活一天算一天,如果系统内有人能出去,那个人一定是你,到时候,希望你能去帮我看看我爸妈,还有弟弟。”

少年说出了一个地址,以及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没等罂粟答应转身就走,好像在怕慢一秒,那个阴影之下看不清长相的人就会后悔。

然而,悠悠的声音传进了少年的耳朵:“让别人帮忙看,不如自己想办法出去。”

少年也不知道他答没答应,只听见一道风声,罂粟翻墙离开了,留下了一句:“但我也不欠人情。”

“”

颜束回过神,他后来确实出去了,也到处打听见到了钩吻的父母,帮他们处理了追债的人,便再也没什么联系了。

只是没想到,当初看起来第二天可能就会死掉的少年,如今已然混到了主控所。

“原来是你。”裴放嘟囔了一句。

当年要不是因为颜束照顾那一家,也不会机缘巧合地发现人口失踪的消息并非单例,而是常态,也不会执意要再次回系统。

不过现在说这样,也都没什么意义了。

“啊?”钩吻疑惑地瞥了一眼旁边的裴放,显然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

这时候,颜束开了口:“所以现在,是找到弟弟了?”

钩吻眼睛里都是笑意,轻轻点头:“嗯,还是谢谢你。”

颜束没对他的感谢有任何回应,只是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带着几分笃定开口:“梁卓?”

“对,是他。”钩吻回答,“只是没想到把他牵扯进来了。”

无语如裴放,这会儿仿佛被五雷轰顶:“当时以为你看上那傻白甜了,没想到居然是亲弟弟。”

“老大,我直的好吧。”钩吻抿了抿嘴,又看了一眼后面的颜束,“谁都跟你一样。”

裴放:“”

颜束:“”

钩吻这大着胆子的惊人一语,原本以为会被扔下车,然而两位大佬当下都直接闭口不言,并且同时看向了窗外。

完了完了,这下死期不远了。

一路上虽然心惊胆战,但钩吻还是十分敬业的把车开到了主控所,两位下了车,打算先去找紫藤说明惩罚区的事情。

钩吻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躲在某个角落,打算把刚刚不小心得知的小道消息分享给水晶兰。

谁让他就是不怕死呢?

当年敢堵着罂粟提条件,现在就敢泄露大佬的情感状况。

【卖报卖报!主控所最新恋情瓜,一百个战力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假装忙得昏天暗地,实际上在d区飙车场开小差的水晶兰回复的很快:

【主控所除了荼蘼,谁有空整天进囚笼空间物色男人啊,一百个点太贵了,他不值这些。】

钩吻一个没蹲稳,差点被水晶兰的狂妄发言闪了腿:

【不想听算了,我找夜昙说道说道。】

刚发过去,他的手环屏幕上便显示一百任务点已到账,果然老大的八卦没人会不有兴趣,而且这玩意儿可比进出囚笼空间赚得多了。

水晶兰:【赶紧的,你跟他说了,我找谁赚回本儿,荼蘼那货到底怎么个事儿?】

钩吻拿了“银子”,就把从紫藤那里得知的封锁程序相关事件,他家老大记忆被锁,以及两人进了同一个惩罚区,出来后神色不太对的事情一一抖了出去。

饶是水晶兰见过无数飙车炸裂的大场面,也没有这些消息来得震惊:

【颜束是罂粟!两人都失忆了?还他妈可能有旧情!!!】

【原本以为是咱们荼蘼市场太好,惹得某大佬求追不舍,没想到竟然是旧情的正主找上门!】

【苍天啊!我之前竟然对正主无礼过,真是罪过罪过】

对颜束无礼过的人,可不止水晶兰一个没眼色的,钩吻立马找到了知音;

【谁说不是呢,我还想过把他弄死,我岂不是万劫不复。】

然而,水晶兰同学丝毫没有同情心;

【你去死吧,我找夜昙回本儿去了,这么炸裂的消息,傻子才卖一百个点。】

钩吻:“”

c区作为各大组织的盘踞点,事情可不比水晶兰在d区一手遮天。

夜昙换了副样貌,正奔波在某些交易最前线搜索消息,也就是这个时候收到了水晶兰的通讯留言。

水晶兰:【五百个点,卖你个情报。】

且不说夜昙对这丫头向来予取予求,更何况牵扯到情报,当下连问都没问,五百任务点就划了过去。

紧接着,一段密密麻麻带有记录的文字便传了过来。

本身就紧张不已的夜昙看得手心出汗,看到“颜束就是罂粟”、“罂粟跟荼蘼有一腿”的时候,没忍住喊出了声。

“什么?!”

他曾经居然在颜束跟前嘲笑过大佬的自我介绍,妈的,以后这日子怎么活!

然而,以后的日子还轮不到他多做考虑,眼下当即有人的目光已经注意到了这位其貌不扬、蹲在角落的小喽啰。

那人抬手一指:“谁的人?有点面生。”

夜昙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第98章 森林

主控所内,紫藤指着屏幕上实时能量波动地图,阐述着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下一步如何进行已经有了大概的章程。

然而,下面两个听课的学生却十分不认真——你看我一眼,我盯你一下,视线对上了又相互移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在玩什么木头人游戏。

紫藤推了推眼镜:“要不先把两位的事情解决了,毕竟从封锁程序出来,是需要一段时间消化适应,更何况是旧日”

“不用。”颜束背靠在椅子上。

裴放用了捏了下自己的手指,目光才放到屏幕上:“你继续说。”

紫藤张了张嘴,然后就看见裴放又见缝插针地瞥了一眼颜束,他无奈:“算了,也没什么要说的了,休息一段时间,准备直接进囚笼空间吧。”

转身离开前,紫藤还是嘱咐道:“你们最好沟通一下,通知其他人的事情交给我。”

“嗯。”两位显然都没什么异议。

有个人在面前叨叨着说正事还好,一旦处于一个人的状态,颜束的脑子里就会乱糟糟搅成一团浆糊。

紫藤说的没错,也许有些事情确实需要说清楚,但是自己的勇气好像只有在面对穷凶极恶的怪物面前能够发挥作用。

虽然知道主控所重建过,没有三十层,没有那些仪器,a区也不是当年s区的一片混乱的景象,甚至可能这么多年来,系统里的人都换了一批,他们只知道罂粟这么一个人,却不知道罂粟以前是什么样的。

但颜束还是不由自主地来到了顶楼,风光大好。

是不是也会有人舍不得离开

颜束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边沿上,距离边沿也就几厘米的距离。

“你在干什么?”一道有些凌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颜束回过头,看到了裴放,对面那人脸色不太好,皱着眉,一副要杀人的模样。

“怎么不去休息?”颜束问。

“我问你在干什么!”裴放不依不饶,但脚上始终没有往前一步,仿佛只要他往前挪一步,站在边缘的颜束就会往后挪一步。

事实上,颜束只是没法好好休息,上来呼吸新鲜空气。

可是对面那人好像不这么认为,仍然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双手都攥成了拳,手背青筋显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似乎生怕眨一下他就会从此消失。

不难理解,裴放的第四重梦境,不知道循环经历了多少次那件事。

即便他们现在谁都没办法先开口把这件事说个明白,颜束想,眼下总不能让他再受这种刺激。

一向不苟言笑的颜束扯出一个略显温和的浅笑:“你可能误会什么了,我”

然而,此时此刻这幅场景,无论做什么解释,对于裴放来说,大概都是一种刺激,就连安抚性的笑容似乎都变成了挑衅。

“你别说话!”裴放突然吼了一句,然后脚下慢慢向他挪着步子,“听话先过来这边”

楼顶的寒风愈加激烈,声音经过耳边,像是野兽死前的哀鸣。

颜束皱了皱眉,冷风钻进了胸口,凉飕飕的刀刃一般刮着他的心脏,让人一切的思绪都顿住了两秒。

他不由自主地问自己,真的只是上来看看吗?

裴放无法释怀当年的事情,自己难道真的半点波澜都没有吗?

不是的否则他怎么会任由自己站在这里,也不肯往前半步。

不会在意才会毫无情绪,前前后后多少事情的碰撞,终于让颜束察觉到自己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但同样他也发现了——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他没有动作,不吭一声,却是对裴放的凌迟,可这人当年没有商量所做的一切,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明明身前只有数十步的距离,好似隔着天堑,从初识到如今,恍然被七八年的光阴敲打篆刻而成。

不成陌路,也难寻最初。

就在这时,两人的手环同时闪光,一阵接着一阵,没有把两人拉回现实,反倒触碰到了那段最惨烈的记忆。

闪光的手环、掉落到不见天日的生死门里那人的瞒天过海之后剥夺了颜束还能记住他的权力,然后随意将他丢了出去,就像不再喜欢的玩具。

颜束本来已经要走向裴放,却突然神情一变,往后倒去。

他睁着眼睛,看见裴放魂都飞了地直接扑过来。

车里很安静,气压过低,导致没人敢开口吭气儿,就连呼吸声都是刻意放缓了节奏的频率。

不过,总有傻白甜看不明白状况,本着无知者无畏地不怕死精神,替大家问出了心中所想。

梁卓:“颜哥,你们又打架了?”

车子猛然抖了一下,是开车的钩吻方向盘没抓稳,手滑拉了一把,又赶紧扯了回来。

副驾驶上的紫藤看向旁边的钩吻:“”

紫藤没开口,那看着钩吻的目光已然明显:令弟一直这么骁勇吗?

钩吻看了回去:管教无方,见笑见笑。

车内还算宽敞,后座此时坐着三个人,两边是同时把头瞥向窗口的颜束和裴放,中间夹着一个梁卓。

颜束没理人,甚至没转头,他的脖子上赫然有一圈牙印,微微有点出血。

反观右边的裴放,下颌骨处青紫一片,略有些肿。

——明摆着的水火不容。

紫藤瞥了一眼后视镜,他想到这两位可能最近心情会不平静,离开前还刻意提了两句让他们好好沟通,却忘了这两位一向都是用拳头交流的。

现在他们是赶着去救人,路上的状况不会给人闲聊的时间,如果到时候这两位还看不对眼再出点什么问题,那可比现在难办多了。

紫藤清了清嗓子:“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颜束”

没等他酝酿好的一段长篇大论阐述完,颜束随即开口:“我打得是人吗?”

车内安静了一瞬:“”

前面两人瞄了一眼后视镜,颜束眉头未松,满脸戾气,脖子上的牙印红得十分醒目。

梁卓坐在后面动也不敢动一下,“触霉头”这事儿两回生三回熟,唯有当个木头才能保命。

他正在心里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只听右边传来了一声冷笑。

这点火要是燃起来,这车恐怕都保不住,钩吻紧忙踩了一脚油门,接着打圆场:“到了到了,正事要紧。”

车子停稳,那两位动作统一地开门下车。

“嘭!”后座两车门同时承受了怒气。

梁卓觉得两边的炸弹像是打了个闷响,但余威也快要把他的耳朵震聋,他用双手揉了揉,确定还能听得见,赶忙跟着下去。

几人来到了a区的传送桩。

不久前,水晶来发来了紧急通讯,夜昙出事了。

那条求救通讯发来后,他的牵引定位就彻底检测不到了,大概对方用了什么屏蔽器,而信号最后消失的地点在b区。

“人可能是在c区暗查时出事的,但是b区向来是各组织头目交易地,估计夜昙发现了什么,被送到了那里。”紫藤一边说着,一边调出b区的定位码,“先过去,我那儿地方安全,可以先安顿”

“我要跟着一起!”梁卓不等紫藤说完就喊道。

他知道紫藤的意思是想把他留在b区的控制室,那跟上次把他放在d区有什么区别,就像是被人放在笼子里保护起来的家养宠物,的确受不到伤害,但明知道同伴奔赴险境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却更加折磨人。

他倒是宁愿像最初遇上颜束那样,哪怕帮不上忙,哪怕被当做筹码,也想跟着当个跑腿也好。

再说了

“你们不让我去,以后我只会死得更快。”梁卓话语笃定。

其他人在这里地方摸爬滚打,梁卓说的话确实没错,系统原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地方,所有人都在拼命搏一条活路,即使层层保护也可能会有顾忌不到的时候,也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什么都不做,确实只会死得更快。

紫藤看向钩吻,只见他的脸色十分凝重,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多余的话。

保护好自己是每个成年人应该知道的事情,梁卓也不例外。

父母兄长不可能跟你一辈子,人迟早要学会摔跤,再学会自己爬起来,往复重来地经历那些残忍和痛苦的事情,从而建立起属于自己的防御体系,这是不管多亲近的人都无法干预的东西。

没有异议之后,紫藤点下确认,很快,众人眼前闪过一道白光。

几秒过后,他们站在了b区的传送桩里面,只觉得这里的气氛很不对劲,走出那道门,眼前便站了一些人,像是等在陷阱旁边的猎人。

“监管处的诸位,欢迎光临。”站在最前面的一位光头率先开口。

此人一身膀大腰粗,下巴上布满许久没刮的青色胡茬,后面跟着不少人,其中两人按着一个面目陌生被绳子捆着的青年。

——是夜昙。

光头打量着面前刚从门里出来的几位:“一直听说监管处有一位喜欢把程序往脸上贴,我很好奇,今天一见,确实神乎其神,不知道”

“废话少说。”颜束眼神淡漠,“放人,或者你死。”

“嗬,好大的口气。”光头笑了笑,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没见过的人,“监管处新招的人,就这么不懂规矩。”

裴放上前一步:“不巧,他的话就是监管处的新规矩。”

“荼蘼”光头看见他,谨慎地眯了眯眼,手指轻轻放在手环上动了动。

顷刻间,只见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群,数量之多触目不可及。

紫藤暗道不好,即便他们几个再能打,今天也是毫无准备地被瓮中捉鳖,不死也得掉层皮,绝对不能在这里动手。

他的手悄悄背到了身后,那里是刚好他们出来时,传送桩系统的外显屏幕。

紧接着,又一道门打开。

一脸着急忙慌的水晶兰从中走了出来,刚抬眼就看到了仿佛“春运”般的大场面,一时呆愣在原地。

“哟,人齐了。”光头也没打算跟他们多费口舌,“上!”

此话刚一出口,所有的动作一顿,只见紫藤身后的屏幕白光闪现,淹没了整个传送桩内部。

“各位,玩得愉快。”最后是紫藤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内。

没多久,所有人眼前的白光消失。

颜束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然身处一片森林之中,周围都是参天的大树,以及奇形怪状的植物,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透过这些植物的间隙,他能够看到天空中盘旋这一卷展开的地图,暗黄的纸张却是空的,什么痕迹也没有。

这里明明感受不到丝毫的风,但那些比他还高的枝条树叶却隐隐地抖动着

他的周围空无一人,眼前只有不甚明显的两条小道,像是被踩出来的,可这种地方又真的是人吗?

从他所站的位置看过去,皆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

路没有尽头,生死遇见全靠命数。

第99章 岔路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电流声贯穿了森林中的遮挡物,清晰地传到颜束的耳边。

【场景即将开启,本场任务即将发布。】

【个人任务:完成总路线。】

【统一规划:遇见不同的人,探索新的道路,祝您好运!】

好运?

这词儿听着怎么像是诅咒呢。

系统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然而没有人回应头顶的声音,仿佛这场的空间只有颜束这么一个人。

确实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囚笼空间。

系统这些年的更新换代倒是没有停过,比起当年的玩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明明是一群人同时进入的,他却一个人站在这里。

颜束没有贸然行动,想起当时笼罩传送桩的白光,多半是紫藤搞出来临时救场的方法,毕竟对方人多势众,如果监管处当下占不到什么好处,也会会颠覆系统目前的管理状态,那将会更加不好处理。

况且,当时能站在传送桩内跟他们说话,大约是各个组织的头目,联合一起来围剿监管处。

系统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先有“罂粟回来”的事情一石激起千层浪,而后夜昙又在对方高机密交易现场被逮个正着。

颜束摸了摸下巴,他要是一个组织的统领者,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

难怪之前鬼脸说荼蘼难得还活着,原来是树敌太多。

不过这些事也得等到出去了才能一一解决,眼下还是面前这两条路以及系统所发布的任务更加重要些。

既然头顶飘着一卷地图,面前给出了两条路,任务中又说完成个人路线,起码这不是让他在这里安营扎寨或者丛林探险的。

再者,统一规定这一条模糊不清,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但至少有一点颜束可以肯定。

——这一路他不会孤独无聊了。

能遇见点什么呢?

这两条小道并无差别,两边都是各种奇异的植物盘踞着。

颜束凭着直觉,选择左侧的小道,迈开长腿向前走去,周围各种植物微微晃动着,乍一看倒像是在欢迎他一样。

就在这一刻,颜束心中忽然觉得不对劲,回过头时刚刚供他选择的岔路口已经消失,并且身后已经被茂密巨大的树叶以及各种盘根错节的枝茎所遮掩。

可是他方才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这些东西就像原本长在这里的,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这也代表着他一旦选择的某条路,就没有回头重新选择的可能,并且直接斩断了他往后走的可能性。

只能往前。

颜束不再多想,眼前狭窄的小路就摆在面前,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推着他往前走,而周围的植物像是长了眼睛,全部都在行注目礼。

如果所有人都降落在这片诡异的森林,那么从手环上应该能搜索到其他人的牵引定位。

毕竟这里还有其他虎视眈眈的人,先汇合总比分散要安全得多。

颜束在手环上划了一下,然而手环却没有像往常那样映出一个屏幕在眼前,而是闪动了两下就黑了下去,再也没能亮起来。

别说查询牵引定位了,这下连照明的功能都用不了了。

他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以往的囚笼虽然对一些外带程序有所限制,但不会令手环所有功能失效。

这里显然存在着一个能干扰手环的磁场颜束脚步不慢,已经走出一段路,他抬起头,看向了空中那卷枯黄色的地图,上面似乎有了一个小点。

此时,两边同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枯草遍布的丛林中缓缓拖行。

“怎么样?”裴放问,“还是不行吗?”

紫藤推了下眼镜,在对方手里打火机发出的微弱光芒下摇头:“要只是屏蔽信号我大概还能试试,可是手环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一个死物,完全没有办法。”

两人站在一处黑漆漆的洞穴通道中,不知道是地底还是山体,周围是坚硬的石壁混杂着泥土的味道,背后的路被堵死了,面前有两条延伸的通道。

除了裴放手里那一点星星之火,只能照亮对方的脸,就连眼前这完整的人也看不全。

“你怎么看?”紫藤用下巴指了指这两条路。

这样连个鬼都没有的地方,看都看不清楚,谁也没法一下猜出任务的意图,裴放抬了下眼:“只能先找出路。”

紫藤很少进囚笼空间,对于现在的状况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于是点头附和:“行,那分开找,几率比较大。”

对此,裴放却有点犹豫,他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机制武耳司酒〇吧一旧耳的囚笼空间,进来的人直接被分散,就连联系也受到了限制,完全无法得知其他人的消息。

然而,紫藤并没有给裴放思考出最佳办法的时间,转身朝着左边的通道走去,顺便摁开了眼镜腿上照明功能,一小束光亮散发出来。

“有这玩意儿不早拿出来。”裴放看了眼自己手中的打火机,比起人家的高科技简直寒酸得可笑,在他身后轻飘飘抛出一句不满的嘲讽。

紫藤笑了笑,没回头:“这不是怕你抢走。”

防火防盗防自己人,怎么没见他当初把颜束防住,心思全花在没用的地方。

裴放也没在原地停留,直接朝着右边而去。

微弱的光亮不足以让两人看清楚周围的具体状况,两人也只能一步一步摸索着往前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自然也看不到真实的上空中漂浮着一卷空白的地图。

与此同时,夜昙刚刚在系统的任务播报声中经历了一场差点没命的短暂追杀。

他掉落在一片沙漠之中,并且身边跟着掉下来两个人。

那两位便是刚刚在b区传送桩那时,把他摁着的不知名兄弟。

缘分就是如此奇妙,进了囚笼空间总还能碰到一起,却不见他们监管处的几位。

反倒是“敌人”就跟牛皮糖似的甩也甩不掉,不过夜昙身上的绳子滚这么一遭也松开了,所幸能施展拳脚。

但他不是裴放也不是颜束,他只在系统内学了一身摸爬滚打的伪装功夫,抡真刀真枪地拼命,那两位显然在他之上。

当时的夜昙掉落下来本以为就要命丧于此,站起来还没能旁边的两人反应过来,一把沙子扬了上去撒腿就跑。

沙漠之中没有遮挡物也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东西和地形,然而在他跑出一截距离之后,身后忽然出现一赌气墙,霎时间,把他和本来要追上来的两人隔开来,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大活人消失在了自己眼前。

对方也十分气急败坏。

夜昙伸手触碰了面前的那道无形的气墙,他发现自己不仅仅是自己身后,而是两侧都有这么一堵限制行动的墙体,只留下那么一条小道往前走。

至于那两个人,他也不清楚。

不过梁卓就没那么好运了,那道白光闪过之后,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躺在一艘小船上,周围的鱼群围绕着这艘唯一的漂浮在海面上的船不停地打转。

梁卓差点跳起来,小船晃动之下不仅没能把鱼群赶走,反而那些不知名的大鱼更是跃出水面,似乎在窥探着船上的美食。

之前身边有颜束,他怎么也能给自己一点底气,现在茫茫大海,连一个鬼影都看不见,天色也越来越暗。

“哥!颜哥!”梁卓喊了几声,大着胆子扒着船沿往海里看,“他们不会掉下去了吧”

不对,颜束他们不是轻易就能死掉的人。

梁卓在胳膊上掐了一把,强迫自己从慌乱中脱离出来,接着又开始深呼吸,总是能快速平静下来的方法都被试了个遍,他一直在抖的双手双腿才慢慢有了力气。

想起出门时,裴放并不想带他,紫藤打算把他安排在安全的地方,连他亲哥也是一脸忧愁样。

梁卓知道自己是个拖后腿的,不仅帮不上忙,也还会连累别人。

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是该被照顾的那一个麻烦。

这次跟过来,他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吗?

所以为什么要有别人在跟前心里才能有底,梁卓咬了咬牙,他自己也能给自己安全感。

梁卓把以前看过的各种荒野求生纪录片在脑子中过了一遍,虽然没有一个跟他一样悲催的,但至少心里多了些安慰。

如果所有人都遇到了危险,如果只有他尚且能够行动,这种时候他还要奢求别人能来救自己吗?

如果自己才是所有人唯一的希望,那就只剩下临阵脱逃或者一死了之吗?

不是,他也不会做一个懦夫。

梁卓做好了基本的心理建设,便开始学着颜束之前的样子开始观察四周,除了那些还在跳动的大鱼,船上有一只桨,两头皆系着一条绳子。

难怪刚才他翻动那一下没能把船直接弄翻了。

也许顺着绳子就能够找到大家。

梁卓摸了摸口袋里的水果刀,是离开a区是从桌子上顺来的,本来想用来防身,看来此刻这能派上用场了。

他看着两条绳子有些犹豫。

“反正总不能坐着等死。”梁卓一边嘟囔着,一边趴到船头割断了一条绳子,“啊!”

他被小船的突然晃动吓得尖叫起来,那一头连着的绳子居然缓缓地拉动了他这条船,虽然速度很慢,但确实在往前晃着,甚至不用他费力划桨。

这条绳子的尽头是什么,他不知道,只能紧紧扒拉着船身,被带向未知的地方。

海面一眼望不到底,深邃幽静,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窥视着他。

同所有人一样,水晶兰和钩吻也落到了有岔路口的山谷中。

水晶兰经过之前在塔格里苏寨子里的事情,一直对山谷没什么好感,总觉得这里阴森怪异。

然而,这次他们没遇到寨子,也没有来接人的npc。

钩吻一直眉头不展:“都说b区囚笼空间的机制最为奇葩,真是没见过。”

“没见过的多着呢。”水晶兰不以为然,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她本来打算再损两句这位仁兄,毕竟他们来也算是间接导致夜昙被抓到的元凶,但水晶兰觑了一眼钩吻的脸色,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儿:“行了,咱俩都能凑到一起,你那弟弟说不定也跟着谁。”

钩吻只是点了点头:“但愿吧。”

平时凑在一起就能掐起来的两人,此刻却同时沉默下来。

面前两条路还等着他们做选择,水晶兰望着天空中的那卷地图,神情严肃下来:“我觉得吧咱俩还是别分开走。”

以往几人一起进囚笼空间,大多数也是分头行动,效率比凑在一起要高得多。

即便是荼蘼在场,大概也会这么安排。

钩吻不解:“为什么?”

水晶兰郑重其事地看着他:“我左眼皮一直跳。”

“”

第100章 异变

天色越来越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剩一片空洞的黑暗,其中还飘荡着那卷地图。

周围的东西像是随着天色也变得幽暗,视野变得狭窄,颜束的脚步开始放慢。

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很久,手环被干扰成为一块废铁之后,时间概念就让人没有一个准点,只能根据天色来判断自己大概走了多久。

可是身处在这种连天色都只能窥见一角的地方,颜束一时之间也摸不清这条路通往什么地方。

而且为什么走了这么久,还只有他一个人,甚至跟前除了这些正在进行呼吸作用的树木,静得没有一个活物的动静。

难道是地方太大,裴放他们又没能跟自己掉落到一个地方。

不过疑问再多,也只有等找到人才能清楚,眼前只有这么一条路,颜束打心底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人。

唰——

身后一道疾风而过,颜束猛然转身,却只见树叶的晃动,并没有其他的东西。

并且身后那些比人脸还大的枝叶,全都直直地朝向他,像是在注视着一个擅闯他们领地的异类。

这样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看的感觉并不怎么自在,饶是冷静如颜束,现在的心情有些迫切,先离开这个地方再做打算。

颜束转过身,加快了向前的脚步。

瞬间,一根藤条从森林深处甩了出来,仿佛毒蛇一样冲着他的脖子而来。

果然等不及了吗?

“咔嗒”一声,颜束腰上的卡扣声音清脆,如同某种危险的提示音,紧接着,匕首随机出现在了手上,锋利的刀刃直接架住了已经近在眼前的藤条末端,摩擦出尖利刺耳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这是树藤还是钢管?

匕首根本无法给这诡异的藤条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连这绿油油的藤条一层表皮都刮不掉,看来不能指望把这玩意儿割断了。

颜束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来,心里的想法刚一萌生,另一个方向又冒出了动静,一条同样的藤条冲着他的小腿卷了过来。

电光火石间,颜束撤下手里的刀,一手抓住那条坚硬无比的藤条脚下一蹬,借力翻身跃起,在右边的巨大树杈上绕了好几圈。

率先出手的这一根藤条被他紧紧缠在树杈上没法动弹,而另一个却勇往直前,冲他抬起的腿又缠了过去,毫厘之间,颜束像是玩单杠一般,抓着那根被他缠在树上绷紧后失去攻击力的藤条翻了几圈,然后像是走钢丝一样稳稳站在了上面。

第二根冲他而来的藤条并没有放弃,一直。试图攻击他的小腿,颜束只好不断在树杈和藤条之间来回翻跃。

这玩意儿的表皮虽然坚硬无比,但到底只是个没有脑子的二傻子,一昧地冲着攻击对象穷追不舍。

等到颜束再一次落在地上站得挺立时,两根藤条已经在旁边的巨大树杈上互相缠了一个死结,即便那末端像是蛇头一样还不断地冲着他的方向挣动,但依然于事无补。

“丢人现眼。”颜束淡淡撇下一句不痛不痒地评价,打算继续走。

忽然,从那些杂乱宽大的树叶之后传来了一点笑声,回荡在此时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声音细而轻灵,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这种廖无人烟的地方,白天走了一路连飞禽走兽的影子都看不见,夜幕降临后却突然被莫名东西攻击,接着又听到这种阴森森声音。

显然,活人是不会选择深夜起雾时出来活动的。

白色的雾气已然萦绕在颜束的身旁,他没吭声,但眼神倏然凌厉,盯着那个有异动的方向,攥紧了手里的刀。

囚笼空间里千变万化,不能以常态用作解释,有些东西不能被声音惊扰。

在拿不准对面的情况下,颜束只能敌不动我不动,保持着百分之二百的警惕心。

那东西缓缓从宽大的枝叶后显出半边身体,在雾气里看不清楚具体模样,只能看出那里站着一个区别于这片黑暗的人影。

“呵。”那东西又笑了一声,然后声音嘶哑地开口,“你选好了吗?”

颜束这才出声问:“你是什么人?”

那黑乎乎的东西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没有听到颜束的话一样继续问:“你是在找人吗?”

话音落下,颜束心头一紧。

他在不久之前的想法确实是想先找到裴放和其他人再做商量,如果这场在空间上搬运了现实中森林的面积,那么这么广阔的一片空间,要找上多久?

可那道身影这次没有等他回答,而是转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颜束腿脚紧绷着,忍住了下意识想跟上去一探究竟的冲动,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道人影刚刚出没的地方,只剩下那些诡异的、面朝着他的枝叶。

同时,在他的心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涌上了心头。

然而,被他缠在树枝上的藤条却没有虽然人影的消失退回去,而是依然冲着他不断努力着。

这二傻子似的藤条难道莫名出现的人影不是一伙儿的?

不一会儿,雾气渐渐散去,颜束的面前重新出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小路,就像刚开始落到这片森林里那样。

他蓦然回头往后看去,来时的路已经被盘根错节的各种植物阻挡,没有走回头路的可能。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颜束重新环视周围,发现刚刚好缠绕在树杈上对他虎视眈眈的藤条已然悄无声息的不见了踪影。

颜束气压骤降,脸色比刚刚阴沉了不知道多少倍,在黑暗中比这些荒诞的场景还要骇人。

一时之间,眼前的变化让人分不清是回到了刚开始的落点让人重新选择一条路,还是走到某个点之后让人继续选择一条路。

可刚刚的攻击和人影却昭示着,这一切并不是选择一条路这么简单。

在眼前的两条路看不出什么差别之下,颜束这次依然没有多做犹豫,选择了左边的下路,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单人的徒步行走。

这一次,他走了没多久,就被一些骚乱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随之传来的破风声有点像是那些钢管似的藤条。

颜束加快了脚步,顺着这条唯一的小路拐了个弯,拨开遮挡视线的大叶子,就看到一个人正在试图摆脱这些不断缠上来的东西,而藤条的数量要比颜束昨晚遇到的多出两倍。

这人是他!

“裴放!”颜束脚下一蹬,冲上前的同时,手里的匕首飞了出去,直直削向那个从裴放脑后而来的藤条。

“铛”的一声,金属碰撞声响起,藤条和匕首两厢弹开。

藤条虽然表皮坚硬如金属,但是像是活物一般感觉到了疼痛,立马缩回去了半寸,而匕首在空中转了个圈又稳稳地落回了颜束的手里。

颜束一手拉住了裴放的胳膊,抬腿踢向一根藤条。

这难缠的玩意儿不碰到还好,一经触碰便打蛇随棍上,直接缠住了颜束的小腿,越箍越紧

颜束握着匕首立刻往捆住他小腿的藤条上刺去,虽然试过几次没法把藤条隔断,但是“金克木”五行理论融入自然,藤条似乎有意识地产生了畏惧,即刻松开来。

“走!”颜束心下明了,眼见其他藤条就要卷土重来,立马拽紧手里的人想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裴放反手把他拉了回来。

下一刻,颜束看到这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嘴角上扬的弧度十分僵硬,就连看着他的眼睛也没有神韵。

不对那些藤条不是主要攻击!

黑暗中的光亮对深陷于此、不断摸索的人来说,往往意味着希望,但对于心思百转千回的人来说,意义就不显得那么充满能量了。

裴放的表情在这个没有亮光的通道里显然十分苍白,打火机这种东西自然不能一直支撑着这一路的光线,于是后面的路裴放几乎是贴着墙壁走的,否则这种无边无际的黑暗就像是能吞没人的五感,往精神推向虚无。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感觉很快会把意志力不坚定的人推向崩溃的边缘,所以触碰外物在这种环境下显得尤为重要,也更能让人有信心走下去。

直到裴放看到前面的右边墙壁上透出来的点点亮光,在这种粘稠颜料似的黑暗里分外明显。

然而,裴放没有立即冲过去。

人在绝境当中看到希望时,容易被莫名出现的生机砸昏了头,丧失最基本的思考能力,理智已经完全不能支持行为。

这个时候,最容易掉进刻意为之的陷阱。

尤其裴放已经感觉到了比起他们刚闪到这个通道来的那一会儿,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自己没跑没跳,却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

——这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所以,这个陷阱,他跳也得跳,不跳也没别的路能供他选择的。

啪嗒——

一个石块掉落下来,就在这个想法刚刚出现在裴放的脑海里时,那面透光的墙便逐渐蔓延上了裂痕,在未经触碰的情况下,巧合得如同这本身是一种如“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

顷刻间,那道墙体碎了个彻底,光源争先恐后洒满了整个通道。

“啧。”裴放抬手捂住了眼睛。

他适应了这么长时间的黑暗,一时还适应不了这种刺激。

等到裴放睁开眼睛,光源也变得温和。

裴放步子还没来得及移动,便看到在破裂墙体的光源处站着一个人。

由于是背光,所以看不太清楚模样。

但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裴放总不会认错。

“紫藤?”没有见到熟人的热切和欣喜,裴放深深皱起了眉。

第101章 围堵

在裴放轻声喊出这个名字之后,那道身影却并没有动作。

这不禁让人心里存疑,他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楚光源之下那人的面貌,但背光的那位紫藤却转身离开。

——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裴放加快了脚步,冲向了光源处,然而他没能抓住那道转瞬即逝的身影,在触碰到光源的同时,眼前猛然黑了下去。

如同回光返照,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仍然一片黑暗。

这是到了另一处通道吗?

裴放试着把呼吸放缓,此时的空气比起刚刚要闷死人的情况来说,倒是要好多了。

只是地上湿哒哒的,并且不断有液体滴下来,一下又一下,杂乱无章如同临时起兴的乐曲,听到耳朵里却不像主流派能够为人所接受。

除此之外,空气很凉且湿润粘稠,飘着浓重的腥味。

这种森然的凉气仿佛能钻进人皮肤表层的毛孔里,一点一点渗透进入,连带骨头都打颤。

裴放没有试图伸手去触碰任何东西。

这片通道不知是不是连到一起的,也不像是他们之前所遇到的鬼打墙,他虽然在绕来绕去,确实也没有重新回到原地。

刚刚的光源倒非常奇怪,那里站着的人影自然不会是真的紫藤,在看到这一景象的时候,裴放就已经能肯定。

只是他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是紫藤以这样一眼被看破的方式出现?

那么真正的紫藤,是不是也会看到一个虚假的裴放?

剩下的问题还没等裴放盘算清楚,突然有一滴液体掉在了他的手背上,十分冰凉。

裴放没再多想,从口袋摸出打火机,刚刚没有一直使用是因为那里的空气本就稀薄,如果点着火,哪怕是很小的火苗,都会消耗空气中的氧气。

况且他并不知道这条路要走多久,多消耗一分便是离死亡更近一分。

现在身处在另一个能够呼吸正常的空间,裴放自然而然地打开了翻盖。

“擦”的一声,火苗跳了出来。

裴放先借着微弱的光亮微微俯身,看了看地面,由于光线不够,也只能看见地上有很多小水洼,看颜色较深,有点粘稠。

火光不像放射出去了电光,可视范围有局限,想看其他地方只能慢慢地挪动手上的打火机,往一直在滴水的上面看去

即便在看到地上的液体水洼后,裴放对自己周围的状况大概也已经有了最基本的心理准备,但他的视线挪到火光映照的上面,背后立即窜上来一股让人惊悚的凉意,夹杂着愤怒。

一颗头颅挂在顶部的石壁上,血肉模糊的断颈处正在滴着鲜血,一滴一滴打在地上,形成一片小水洼。

刚刚他手背上的液体就是这么一个东西滴下来的,而让他觉得瞬间惊恐的是,这颗头颅顶着一张和紫藤一模一样的脸,血红的眼睛直直地正在看他。

在触及这相似的面容时,若非裴放过于相信紫藤的手段,只怕也会相信这里挂着的是真正遇害的紫藤。

糊弄人的玩意儿倒是做的真实,这种场面也许换谁看到,不管是害怕还是愤怒,心绪产生极大波动都是难以避免的。

然而,对于前些年经常出入惩罚区的裴放来说,这种程度的血腥场面已然无法让他往后退半步。

——只因这血糊糊的脑袋挂的是他熟悉的一张脸。

可是,为什么是紫藤呢?

裴放捏着打火机的手指紧了紧,跟那个头颅对视着。

他把打火机的光源往旁边移动了一些,不出所料,这边仍然挂着一颗头颅,依然是紫藤的脸,面朝着他的方向,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他看。

刚刚查看过地面的裴放心里一凉,从地面上所聚集的小水洼来看,这个通道要比刚刚他所在空气稀薄的那个通道宽敞一些,因为这些血液滴落形成的水坑并不少,那就是说上面挂着的头颅不在少数。

目前这条通道除了跟上一条一样伸手不见五指之外,其他倒是都不大相同,上一条通道多为石壁,脚下的路也能看的出比较坚硬,而裴放眼下所在的地方虽然空气充足,通道内也比较宽一下,但周围显然不会是石壁。

即便裴放还未走出一步,也能感觉到脚下的松软。

这里是泥土。

也许不止脚下,整个通道都是泥土,空气中混杂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味。

不管土质多么坚硬,到底比不上岩石,所以这个通道安不安全还得另说。

裴放没兴趣再去看上面挂的头颅,叩了打火机,便迈出步子往前走。

由于土质本身就松软,再加上地上大大小小的水坑遍布,裴放只能放缓步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踩在这种深浅不一的地面上,不管是谁都会缺少完整的平衡感,尽管鞋底陷下去的程度不深,但也会有一种下一步会踩空的感觉。

所幸,裴放走了几步还算扎实。

通道内“滴滴答答”的声音仍然没有消失,还有裴放每次迈出一步踩在地上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然而,裴放这次的左脚刚抬起来,还没有落下,却听见一道踩在地上的声音。

只瞬间,裴放全身紧绷,止住了向前迈的动作,他的右脚站着没动,左脚保持腾空没落下。

哒——

又是一声。

通道内除了裴放这个会喘气儿的大活人,只有那些挂在上面的头颅。

显然,以头颅的重量如果掉下来会是“咚”的一声栽在土面上的水坑里,而非这种踩上浸湿泥土里的声音。

还有另一个人在这通道里,又或者不是人。

周围漆黑如长夜,那道并非裴放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哒!”

声音好像又近了一点。

裴放左脚收了回来,皱起了眉,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打灰机,“啪”地一下,火苗蹿了出来,照亮了眼前。

可他的面前什么都没有。

“哒!”

还在靠近

裴放眼皮抬起,在这样并不嘈杂的环境下听声辨位不是难事,看来是避免不了了。

那脚步声又往跟前走了一步,已经很近了,只差一步。

裴放微微动了动脚尖,心里默数着刚刚记下的停顿,打火机上的火光映着他的凌厉的脸庞,仿佛他才是这通道里最危险的存在。

顶部掉下来的液体如同钟表上不停行走的秒针,一下,两下就是现在!

裴放猛然转身,左腿扬起反身踢了过去。

然而他预想中的碰撞没有出现,裴放像是踢到一根竹竿似的,那玩意儿被他一脚踹到了墙上,“嘭”的一声掉在了地面湿润的泥土里。

不是人的体型?

裴放把手上的光源微微靠了过去,入目是一条血迹遍布的腿,再往上看便什么都没有了。

刚才跟在他身后的就是这么个东西,一只腿一蹦一跳的,连自个兄弟都没找到,还跟踪他?

这地方确实古怪,那条腿倒在地上后踢动了两下就开始装死,显然不是什么攻击性极强的npc,但裴放还是不想在这里多待,哪怕周围的一切都是无攻击的装饰型npc,可比起刚刚空气稀薄的那条通道,他总觉得这里更危险。

裴放站起身,正当他转身继续走的时候,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却不再只是孤独的单声调。

“哒,哒哒哒哒”

不一会儿,踩在泥土上的声音越来越多,从周围各个方向传来,不断响着,不断逼近。

裴放用打火机扫了一圈四周的情况,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腿全部往他这边挪着,密密麻麻的一片,断口处涌着鲜血,就好像才从人身上砍下来的一样。

敢情刚刚那个是出来探路的,现在要召集大军发动攻击了?

裴放皱着眉,亏他刚才还以为这玩意儿只是个恐怖装饰,没想到竟然是群体攻击,那么他缓缓抬起了头,那些刚刚只是盯着他看得头颅,此刻都长大了嘴巴,垂涎欲滴地凝视着他,嘴里的血淌了下来。

以前他总觉得紫藤半眯着眼睛、嘴巴紧闭没几句话的样子装逼又欠抽,现在上面无数个脑袋对着他睁着眼睛张大嘴,倒让裴放觉得以前紫藤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看着更顺眼了。

眼下的情况没给他想太多的时间,那些腿虽然跳的慢,但显然不会是找他来喝酒拜把子的,必须先杀出这个包围圈。

裴放心思一动,一脚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怪物腿飞去,那东西被踢倒在地,又挣扎着想往前爬,但是没等这玩意儿爬出半米远,就被裴放领着脚腕又拽了回来。

“往哪儿跑?”裴放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这玩意儿虽然品相不怎么样,但他总不能手无寸铁以一敌百吧。

手里的东西被裴放当成了甩棍用,前后左右地攻击都被他抵挡下来,并且一步步往前,试图在这严严实实的包围中破开一道口子。

此刻,面前的一条腿蹦着朝裴放踢了过来,裴放把手里的“武器”抡了过去,给足了力道,随即脱手。

这两条腿便像旋转的飞镖一样急速被打了回去,一片怪物腿顷刻倒了下去,前方出现了一条明显的路。

就是现在!

裴放闪开左右的攻击,正准备跨出这个包围圈,右腿才迈了出去,左脚却未能移动分毫。

该死!他清晰地感觉到脚腕被一只手死死地拽住了。

裴放翻开打火机向下看了一眼,只见一只皮开肉绽的手从地面里伸了出来,骨节几乎要突出来,就这样用尽了全力似的抓着他的脚腕。

不好!按照这通道的情况,有一就有二,恐怕地下也不会就钻出这么一只爪子。

霎时间,地面微微震动。

第102章 空间

唰——

在裴放把脚腕上哪只血手踢开的同时,地面上骤然伸出双一模一样许多的手,不断挥舞着,没有目的地抓着土地上面的空气。

就这么几秒钟的时间,裴放两脚旁边的几只手已经向他伸了过来

裴放迅速俯身,手里捏着打火机往下一燎,那几只差点就挨着裤边的手立马缩了回去。

虽然直到现在为止,这些被分解的肢体都没展现出绝对残暴的攻击力,但总是围绕在他周围蠢蠢欲动地进行试探,好像有意识似的。

不对,没有生命的东西不会有意识,这种npc不同于其他囚笼里人模人样又有完整的体型那一类,被程序赋予了人的一部分意识。

如果这些断手断脚的残肢一开始就拥有绝对的攻击性质,那么从他走进这个地方开始,应该就已经触犯了规则,不会过了这么久,这些玩意儿还跟给他挠痒痒似的,只会恶心人。

裴放心思一转,把刚刚拎在手里的一截断腿轻飘飘扔了回去,也不在躲避土里伸出来的血手掌,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周围的断腿们往前靠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地下伸出来的那只手刚抓住他的裤边,忽然也没了动作。

不一会儿,这条通道内安静如常,像他刚刚走进来那样,只剩下上面往下“滴水”的声音。

原来如此——

这些东西会根据人的动作做出同等回应。

裴放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动作,只是摸出打火机来查看周围的情况,所以当他看向挂在上面的那些头颅时,那些东西同样也睁大眼睛在看他,而当他开始往前走的时候,身后便有一条断腿跟了上来。

当时他的下意识便是有危险靠近,于是抬腿踢了过去,在主动发出攻击后,断腿的数量便增多了,开始向他靠近并且回以攻击,接着裴放为尽快脱离,又用手提了一条断腿想要破开包围圈,于是地面之下伸出了许多的手来抓他。

而现在,他一动不动,那些东西便像是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一样,也跟着静止住了。

这一时半会儿的停顿也给裴放留下来思索的空隙,他刚进来的时候已经跟紫藤讨论过在b区传送桩的事情。

显然,b区已然为其他组织所掌控。

那些人能在抓住夜昙之后直接到传送桩堵人,便是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这种行动肯定不是短时间内能产生的,只能说夜昙的暴露给了他们这个契机,从监管处得到消息后再行动,被他们钻了时间差的空子。

b区传送桩之外都是围剿监管处这几位的人,紫藤的临场战略改变堪称及时,利用权限把传送桩内的所有人都拉进了一个囚笼空间之内。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

外面那些听命令行动的人不过也只是为了活命,真正想拿下监管处的还是他们的头儿,只要在囚笼空间之内把他们干掉,谁能出去谁就能顷刻成为控制局面的人。

只是,这一次随机进来的囚笼空间确实有点怪异,不是所有人都在一个地方

裴放抬手揉了揉眉心,地面上离他比较近的几只手也跟着晃了几下,但还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他低头看一眼,想到头顶上挂了一片“紫藤”,就觉得十分头疼。

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这些伤眼的玩意儿没有致命的攻击力,想跟着就跟着吧。

除了被恶心一路,也别无他法了。

裴放打算先继续往前寻找出路,他的脚只稍稍一动,周围那群断腿也跟着动了一下。

正当他跨出去,只觉得前面的黑暗处忽然间白光一闪,如同有人从这黑暗的通道中生生撕开的一道口子,刺眼的亮光争先恐后的往进钻。

裴放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一时之间有些难以睁开眼,下意识抬头挡在眼前。

但这道突如其来的光亮实在太过诡异,裴放也只掩了那么一瞬,又眯着眼睛向前看去。

此刻,他的周围尽是呲呲啦啦的声音,烧焦的味道顿时遮盖了这片通道刚刚挥之不去的血腥味,跟前那些残肢竟然都被这道亮光灼烧,有的甚至在慢慢融化。

忽然间,那道亮光中出现了一团黑影,越来越近,往这边冲了过来,逐渐显现出一个人的形状。

裴放心底生疑,越看越觉得熟悉,猛然间瞳孔放大!

条件反射之下,裴放只来得及张开双手,撕开黑暗通道的亮光眨眼间消失不见,一个还在喘气儿的大活人朝他飞了过来,直接扑到了裴放身上。

裴放往侧边闪了一步,撞在了墙面上,这才没能带着身上的人一起倒在满是血泥的土地上。

然而,裴放刚想开口,腰上就重重挨了一拳。

被他接住那人下手没留半分力,裴放弯下腰闷哼了一声。

“嗯?”那人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儿,立即往后退了一步,“活的?”

裴放咳了一声,伸手去抓他的袖子,却被面前的人闪开,他扶住自己膝盖,没好气地开口:“白眼狼。”

那道白光消失后,这通道内便重新恢复了可见度不到三厘米的黑暗,连面前的人也看不清楚。

但此话一出,刚刚出手那人立即靠上前,扯着他一支胳膊就把他拽了起来,声音听起来有点冷:“你是裴放?”

“怎么?”裴放顺势靠在他身上装半死不活,“连你咳,都认不出来了?”

听见这熟悉的语调,颜束悬着的一颗心突然跳了两下,确认了把他接住这人的身份。

只不过他总觉得,裴放方才话里停顿咳的那一秒好像隐去了什么,也不像会说出什么好词儿。

颜束皱了一下眉,也没在意那些细节,两只手把靠在他身上的人从脖子一路摸到了腰上,听着裴放也没怎么吭声,颜束便能确认这人没有明显的伤口。

只是正待继续往下摸的时候,被裴放抓住手腕制止了。

在这寂静的黑暗中,只听裴放吸了一口气。

颜束语气不太好:“有伤?”

裴放在他肩窝处缓缓蹭了两下,轻轻笑了:“你再这么摸下去,我要忍不住了,难不成你想在这地方”

“滚。”颜束被裴放靠着的半边身体微微一僵,觉得被抓着的手腕处正在升温,随后把人推了一把。

这一下不重不轻,也没能把裴放推开,他只是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放在前段日子,这么调笑一下被颜束推开,或许只是两人之间让气氛产生暧昧的小插曲,可是眼下,裴放却规规矩矩地站直了身体。

颜束原来还想说什么的嘴此刻也张不开了。

是啊,他们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现在呢?有了感情却发现还有一段没能放置好的过去,如同困兽。

气氛的变化来得快而急,没留给颜束太多思考时间,本来擅长于打破僵持的裴放此刻也是闭口不言,就好像憋着一团发热的气,只要率先张口,就会散个一干二净似的。

所以只好把自己堵得脸红脖子粗,也不想铺开让别人看。

颜束手腕上的热度逐渐散去,他眼皮垂下。

他从来觉得在裴放跟前没个清净,此时却有些无法忍受这种刻意留给他的安静时间。

时间一点一点随着滴下来的液体缓缓流逝着,周围倒了一片血糊糊的东西,早已经没了动静,没有攻击力的东西通常都很脆弱,这条通道此时此刻也没了让两人必须要提高戒备心的事物。

于是,安静就更显得古怪。

颜束嗓子逐渐发干,再不说话,他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失去语言这项功能。

“你怎么在这儿?”他说。

“就掉在这儿了。”裴放重新靠回了墙上,一手按着刚才被人狠心打了一拳的地方,一边回答,“还有紫藤,不过走散了。”

说完顿了下,又开口:“不过你要是想见他,可以往上看看。”

“啪嗒”一声,裴放手里的打火机跳出一簇火苗,他抬手照亮了上方,示意颜束抬头。

颜束神色严肃,顺着看了过去目光触及的同时骤然紧缩。

紧接着,就听见裴放低低笑了两声,颜束转过脸看见这人没几分好意的一张脸,就知道这是故意耍他的。

死性不改,颜束心里暗骂。

但不得不承认,那种紧绷到不能呼吸的感觉总归是缓缓松了下来。

“裴放。”颜束无奈地一挑眉,直视着他,语气也不自觉软了下来,“说正事。”

裴放心头一痒,有点后悔自己刚刚从颜束肩膀上起来,又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说来之前两人在主控所顶楼大打出手的画面还留在脑子里,让他妄图再伸出去的手只好攥成拳头,僵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他心里再想怎么想靠近这个人,也只得凭着理智把自己按在原地,因为他并不知道颜束如今的想法。

裴放点点头,摆正了神情,把自己跟紫藤到这里之后的事情说了出来。

两人交换了彼此从进入囚笼空间之后所经历的事情。

“一模一样的两条路。”颜束摸着下巴思索,半晌后摇摇头,“目前的线索太少,你也没能跟紫藤再碰见,还不能确定这两条路的选择代表着什么,又会遇见什么样的东西。”

裴放接着他的话:“你说你的掉落地点是一片森林,难道那片森林就在这通道的上面?”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颜束没有往上看,上面挂着的头颅他不想再看第二眼,“但你说你到这里之前的那个通道周围都是石壁,且不说森林之下有没有这两种相隔距离十分近的通道,单凭我在上面走了一个昼夜这次的地图,让人觉得似乎没有边界。”

两人同时沉默了。

很显然,即使两人都想从对方诡异的场景跟自己所在的地点上找一个共通的联系,但颜束自己说出口,不免也觉得牵强了。

半晌后,裴放开口:“这只是一种说法,如果我们所处的通道就在那片森林之下,那就代表其他人必定也在不远的地方。”

“如若不然”颜束接着开口,“那就是两个不同的空间。”

第103章 掉落

茫茫一片蓝色,天空和远处的海面连成了一条线。

总听人说,白色的大雪看久了会让人雪盲,但现在梁卓躺在这艘小船上,已经不敢再看远处的海面。

他怕自己海盲。

刚刚掉落这里所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勇气也早被消磨殆尽,梁卓拉绳子拉了一天一夜,手掌都勒出了血痕,但仍然一无所获。

如果没有水下那些偶尔还会扑腾上来的鱼,梁卓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梁卓还没有马可波罗那么大的志向,于是只能在小船上静待生死,用小刀开始在船面上刻遗言,边刻边哭

时间仿佛无限拉长,他潜意识里认为,其他人大概在进来的时刻都已经掉进海里喂鲨鱼了,自己不过是被上天短暂眷顾的那个,可惜自己不中用,活命估计都城问题,也没有办法去救其他人。

于是悲从中来,梁卓开始嚎啕大哭,打算哭完就跟其他人团聚去。

梁卓越哭越大声,一边锤着船面,船体不断晃动,引来了不少海底生物。

然而在海上飘了这么长时间,也早就没有刚来那么惶恐,并且自认为跟那些海底生物建立了深刻的友谊。

这时候看着它们,倒觉得十分温馨,抹了把眼泪,就给周围呲着牙的鱼类聊起了语言不通的天儿。

“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我没救了。”梁卓瘪着嘴,“送行的朋友不用太多,到时候带我参观参观你们的家也成,给我找到好点的珊瑚当坟墓”

说着说着,他倒期待起来了。

梁卓自说自话跟一群鱼聊得热火朝天,所以并没有看到他头顶蔚蓝的天空中突然凝出了一个白色的漩涡。

这并不像风雨来临之前的景象,没有雷声,海面也很平静。

渐渐地,那漩涡之中的光芒太过强烈,梁卓自然而然也发现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景,盯了一会儿,竟觉得里面有两个黑影,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梁卓一脸懵逼地想着,神话故事果然都是哄小孩的,这黑白无常明明是大白天从天上掉下来的。

“怎么黑白无常两人好像还在吵架?”梁卓看着那两道嘴巴不停歇的影子,想着这两位若不是还在漩涡中,或许会直接大打出手。

黑影越来越近,逐渐显现出了本来样貌。

梁卓睁大了眼睛:“靠!哥!”

空中漩涡中的人也听到了这道破音的大叫,转脸就看到梁卓这傻小子站在一个小船上高兴地冲他们挥手。

钩吻没再跟一起掉下来的水晶兰继续争论,扯着她的胳膊就往下加速坠落。

很快,两人落到了那艘小船上。

一阵晃动过来,三个挤在这艘只能容纳一个人躺平的小船上互相看着,梁卓禁不住又想哭,扑到钩吻的身上:“哥,你怎么死这么快,都坐上黑白无常的位子了。”

水晶兰翻了个白眼,懒得解释自己一身白袍和钩吻一身黑袍的原因,总之不怪她。

一旁的钩吻没看见水晶兰这个眼神,差点被扑倒海里的他正在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梁卓正呜哩呜喇地叙述遭遇,还不忘说说给他们吊丧的事儿,钩吻被亲弟弟雷得外焦里嫩,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他并没有在地府做官”这件荒唐事。

这一唠嗑,十分钟过去了

水晶兰性子急,这已经是她容忍的极限了,当即开嗓吼道:“闭嘴!”

没想到她这河东狮吼功效果奇佳,梁卓直接闭嘴了,然后一眼不眨地盯着她,看起来有点害怕。

这也难怪,当初钩吻拜托她去找这个傻白甜,自己当时没多想,给这小子说不通,水晶兰便直接把人捆了扔后备箱,大概是给孩子留下阴影了。

看梁卓这没出息的样子,水晶兰嗤之以鼻之下,思绪有点飘远了,这种容易依赖别人,遇事儿就能直接嚎啕大哭的人,大概也是家里长辈从手心里捧出来的。

或许只有那些知道自己有港湾的人,才会肆无忌惮地表达喜怒哀乐。

而她,真的好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在监管处,在裴放手底下,她也算可以肆无忌惮玩闹,但就是不能懦弱。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有点羡慕这脑子都是浆糊的傻白甜。

她没体会过被人允许“脆弱胆怯”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钩吻也一样,他们都一样。

钩吻也没去怪水晶兰的吹胡子瞪眼,毕竟再这么下去,他们可能要被海水淹没了。

此时的船底,已经渗透了一些海水,钩吻坐的地方看起来吃水比较深,刚才梁卓又直接扑了上来,导致两人的人重量全在船尾这一处,水晶兰坐的那里看来目前还没事。

不过她也看到了钩吻黑色袍子的下摆颜色渐深,已经被水浸湿了。

“这是怎么回事?”水晶兰脸色瞬间变了,“梁卓!过来,往中间坐!”

“噢!来了!”

梁卓本来就怕她,刚才被吼了一句早就不知所措,这会儿听见水晶兰的指挥,紧忙两股战战地往中间挪位置。

这么一挪,他也看到了船尾处已经有海水溢了上来。

“你在海上飘了多久?”钩吻急忙问。

“一一天一夜。”梁卓此刻有些慌了。

水晶兰接话:“这么久都没事儿,船本身应该没有问题,如果是我们三个的重量导致船体受损或者难以承重,那么在刚才坐到这里的时候,这破烂玩意儿应该早翻了,不至于过了十来分钟才出现溢水的情况。”

这一番话传到梁卓的耳朵里,让他不仅腿抖,连抓着船沿的手也开始抖。

可是害怕并不能改变一切,梁卓支支吾吾地出声:“我是我刚才在上面刻字了。”

“刻字?”钩吻满眼疑问地看向他。

梁卓撑起胆子:“我以为你们都死了,想着自己活着没意思,就把遗言刻在船上了,谁能想到这船竟然是粗制滥造的。”

此时,船里已经渗进来一层能够铺满底面的海水,三人不得不赶紧站起来。

上面确实有大大小小的字迹,大概刚刻的时候确实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加上他们三人的重量,这些刻字的边沿已经裂出了一些小口。

过不了多久,就要沉了。

“果然是垃圾系统,喜欢生产伪劣品的风格。”水晶兰吐槽了一句。

天空中立马响了一声警告的“滴”音:

【请规范自身,文明用语。】

钩吻跟着“切”了一声,显然不屑一顾。

这种必死无疑的情况下,并没有人责怪梁卓,但是他却深深地低下了头,这是大多数做错事的孩子都会有的下意识表现。

而现在水晶兰和钩吻根本没有因为此事非要去找责任人的心情。

他们刚从一条险路被突然抛到了这里,本以为另有生路,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一条死路。

水晶兰环绕四周,也只是看见海天相接的茫茫一片,没有供他们上岸的岛屿,甚至连海上垃圾都没个影子。

这太古怪了。

她跟钩吻当时在山谷中面对两条路,为了保险起见,没有分开,选择了一起行动,后来遇见了一些诡异的场景。

那里的人张着一张牲畜的脸,却有着人的肢体,那些怪物行动打猎的时候习惯于穿着各色的袍子,把自己的头部用不透明衣袍罩着,像是一群长居于山谷之内的变异人,水晶兰甚至怀疑这些玩意儿是人跟动物的杂交产物,但不管怎么猜测,这一群体的数量十分庞大,而她跟钩吻只有两个人。

于是水晶兰趁着夜色,偷了两件挂在外面的袍子准备打入这些怪物的内部,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刚开始还好,后来不知道哪里起了妖风,吹掉了钩吻头上用来掩盖真实面目的黑色布料,水晶兰反应很快,没等那群怪物围上来就拉着钩吻从山谷的崖壁上跳了下去。

之后,便到了这里。

这些牛鬼蛇神的东西在囚笼空间内是非常常见的,水晶兰也并没有觉得那里不太对,直到他们落到了这片大海之上刚刚被梁卓吵得头脑发胀,这一会儿水晶兰才隐隐有些疑虑。

“你掉落在这里之后,除了你刚刚说自己隔断过系在船身上的绳索和刻字这两件事,还有没有遇到其他事情?”水晶兰一把抓住梁卓的胳膊,仿佛为了印证什么事情。

此时,溢进来的海水已经漫过了他们的小腿。

梁卓不敢在这么危机的时刻出岔子,立马拨浪鼓似的一直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遇到。”

钩吻连忙问水晶兰:“你想到了什么?”

只见水晶兰的眼睛里顿时闪烁着光芒,嘴角挂着一丝笑意:“我们也走了差不多一个昼夜,路上遇到了那群怪物,如果他什么都没遇到,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

钩吻恍然大悟:“他这里还没有开启真正空间?”

“没错。”水晶兰此刻已经十分笃定,她看了一眼脚下的船,水平线已经快要漫上小腿,“这里周围都是海水,梁卓飘了一天一夜都没能碰上小岛之类的地方,如果我没猜错,这里的空间应该在海底。”

水晶兰话音刚落,只听“喀嚓”一声,船身彻底趔开,她连忙抓紧梁卓的胳膊:“深吸一口气!抓紧身边人,别被冲散了!”

紧接着,小船四分五裂,他们全部掉进了茫茫大海中。

周围那些跟听梁卓唠过嗑的鱼群立即围了上来,叼着他们几人的衣服,凭着肺里的仅有的空气,水晶兰本想把两人扯到海面上再叮嘱两句,但周围这些胳膊大小的鱼群却不依不饶地扯着他们,让人不胜其烦。

突然,三人同时觉得身上很沉,不由自主地往更深处掉落下去,就好像海底的黑暗中有一股强劲的吸力,正在试图把他们卷向未知的地带。

第104章 心思

海里的能见度有限,很快三人都无法再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只有手上还在死死拽着对方的衣服,随着肺里的空气逐渐减少,没有人还能保持清醒的意识。

无边的黑暗将三人逐渐吞没,那些叼着他们衣服跟过来的小鱼似乎也不敢靠近那更深的地方,渐渐松开他们往上游去。

不知过了多久,钩吻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是躺在云端上,这种感受却没有让他觉得很舒服,反而头脑昏昏沉沉,身体各处都很沉。

钩吻缓缓睁开了眼睛,触目所及都是一片深邃的蓝,再往上看只能看到黑暗一片。

这是天黑了?

忽然,他的以前有一个椭圆形的东西很快冲了过去,没等钩吻看清楚,只见眼前荡起了一片水纹。

想起来了!他们掉进海里了!

梁卓、水晶兰他们俩在哪?

“在这儿,你身后。”

“水晶兰!”

钩吻连忙转身,发现水晶兰一手架着还没醒的梁卓,缓缓走了过来。不过与其说是走,可她的脚分明没挨着地面,更像是飘。

他们此时该是在海里,确切来说,应该是游才对。

思及此,钩吻连忙捂住了口鼻。

“卧槽!我为什么还活着,还他妈能呼吸?”

“你问我?”

“卧槽!我明明没说话,你怎么知道我想说什么?”

只见水晶兰摇了摇头,周围水波荡漾:“大概咱们仨已经死了,一起当了水鬼吧。”

钩吻脸色沉了下来,无奈地看着对面的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这种玩笑,梁卓怎么样?”

目前看来他们确实在海里,刚才游过去的不知名的大“椭圆”鱼类就能够证明,而且他们能够在水里呼吸,虽然无法开口讲话,却能够立马知晓对方的心思。

果然,系统内的囚笼空间不会给人一条必死无疑的路,更不能用常理来看待这里的一切。

钩吻正在纳闷,为什么这会儿又没听到水晶兰的回答了,抬眼看去,只见她正抓着梁卓的肩膀猛烈摇晃。

这是打算直接给人摇出脑震荡吗?

“别别摇了,我要吐了。”梁卓已经睁开了一只眼睛,情不自禁地翻着白眼。

水晶兰虽然停下来手上的动作,但依然没把人放开,他们目前的可见度也只有周围这一片,大概平方十米左右。

况且,梁卓此时的正后方,似乎有一点动静。

钩吻脸色严肃,同样察觉到了那里的不对劲。

“姐!咱们是死了吗?我居然能听到你说话,居然还能呼吸?”梁卓忽略了同时凝神的两人,自顾自地说话,“这是海里吧,看起来也没什么危险,难不成真像网上说的,海底三万里就是海绵宝宝的家?”

水晶兰无视了梁卓的问题,没有搭理他的发癫,视线落在他的身后,眉头越皱越深,一眼不眨地盯着那处黑暗。

“等会儿我说跑,记得速度快点。”钩吻游到两人跟前,伸手抓住了梁卓的胳膊。

几乎是同时,那处黑暗中出现了两只眼睛,血红色的瞳孔正盯着水晶兰三人。

“跑!”

没人敢有一丝停顿,径直往反方向冲了过去,但是冲在第一个的钩吻还没有游多久就急忙停了下来,只因他们的正前方,此时也出现了一双红色的眼睛。

“不对!不应该跑。”

霎时间,周围像是黑夜亮灯一般,出现了无数双血红的眼睛,他们像是被野兽发现的猎物,只能在包围圈里瑟瑟发抖。

以前在别的囚笼空间好歹还能给荼蘼发条求救通讯,或者使用权限定位队友的位置,但是这次他们仿佛无头的苍蝇,只能靠自身到处乱撞了。

水晶兰和钩吻已经做好了备战,以前也不是没跟非人的物种战斗过,荼蘼一直告诉他们,没咽气之前,心里就只能又有把对方搞死这一个想法。

然而,这些东西不按常理出牌,根本没到他们跟前来,也没有预想中的血盆大口朝他们撕咬,尽管钩吻已经做好了被吞下肚子再将这些东西的肠胃撕个粉碎的准备。

“注意脚下!”水晶兰第一个发现这东西的攻击方式。

在几人只顾着防备那些红眼睛的时候,脚下已然飘过来的团团阴影,由于能见度不高,他们竟没有任何的察觉,以至于那些阴影已经缠到了他们的脚上。

钩吻双脚挣动,发现根本无法踢开或者脱离这些东西:“这什么玩意儿?”

梁卓惊呼:“这怎么有点像水草。”

“撕不下来。”水晶兰手脚一起动,却仍然无济于事,“有这么坚韧的水草,怎么扯不掉,跟胶带一样。”

就这么一小会儿,周围那些眨也不眨的红眼睛没有动,他们三个反倒是被这些“水草”似的玩意儿紧紧缠住了,从脚腕一直往上环绕,渐渐缠到了腰上,然后是双手,还在持续往上

“该死,它到我的脖子了唔”钩吻的话还没有说完,三人同时没了声音,只剩下三个像蚕蛹的东西躺在地上。

周围红色的眼睛逐渐又消失在了黑暗中,连带着被缠紧的那三个“蚕蛹”一起消失了。

“又是条死路。”颜束靠着裴放伸过来的那么一点光亮在墙面上摸索着。

裴放从口袋摸出一支烟,顺手给自己点上:“歇会儿再找。”

颜束看着裴放递过来已经点好的那支烟,十分自然地接过来含进嘴里吸了一口:“不能再走回头路了,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从刚才颜束到这里之后,时不时也有些东西过来骚扰,但数量不多,两人很快就能解决,只是七拐八绕走了不少的路,总能遇到这种直接堵死了的情况。

之前两人都选择绕回那个岔路口重新选择另一条,但无论怎么走,最终还是会遇到同样的情况。

最初几次碰壁,两人也怀疑过是鬼打墙一类的东西,在走过的路上也做了标记,然而他们不管怎么走,根本没有遇到自己曾经做过标记的路。

“看着无边界的地图也不只有你待过的那片森林。”裴放悠悠道。

说这话的时候,他看起来并不着急,而且带这些闲情逸致。

颜束抽着烟思索,这里没什么能查找线索的地方,他的视线自然而然放到了裴放的脸上。

两人中间烟雾缭绕,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还是逃不过他的眼睛——裴放看起来似乎一直跟他在找出路,但这人掩盖不住的漫不经心,显然心思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裴放真的不想出去吗?

不对,这位可不像是会等死的人。

颜束眼睛眯了眯,把燃烧殆尽的烟头扔进地面的泥土里,但看着裴放的目光没有挪动分毫。

“怎么这么看着我?”裴放一直迎着他的目光,此时逐渐有点心猿意马,“你有什么要求,我难道会拒绝吗?”

但是对面的人没有说什么,一寸一寸地靠了过来,两人的呼吸已经缠绕在一起,虽说他们有那么一段曾经,什么亲密的事情没干过,但依然架不住裴放对着这张脸,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加速了跳动。

没出息的玩意儿。

裴放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他左胸腔越跳越快的东西。

太近了他这要是还不知道颜束想做什么,就显得太装了。

裴放的嘴唇微微动了动,正当他想闭上眼睛的时候,只听颜束的声音轻轻响起:“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该怎么出去?”

一瞬间,裴放心口的小鹿像是突发心梗,直接倒地身亡,死的透透了。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凉意,从他的背后慢慢升起,直直蹿上脖颈,仿佛颜束凑近的不是他的嘴唇,而是他脖子上的动脉。

裴放喉结滚动,一时竟然僵在了原地,他的眼睫垂下,盯着近在咫尺的柔软,盘算着怎么在被发现心思和得到一个吻中间两全其美。

但是在心上人的旁边,谁心里不存着点乱成一遭的旖旎,哪里能留出一分一毫的空隙去镇定地思考。

于是裴放放弃了权衡,坦然笑了一下,十分不要脸地开口:“亲我一下就告诉你。”

对面的人轻轻哼笑了一声。

可惜这白眼狼从来不是什么能任人揉搓拿捏的软柿子,什么样的威胁送到他面前,似乎都能成为把柄,搞不好还会被他反手制衡。

此刻颜束能直接明了地问出自己的怀疑,无非也是想知道裴放到底因为什么而心不在焉。

现在他们几乎没有距离的鼻尖相触,够他把裴放眼里每一个细微的波动看了个明白,颜束虽然不见得能比裴放冷静多少,但也没什么好问的了。

不过,颜束这人,到底是克制惯了,心里波涛汹涌,表面也翻不起一丝浪:“你觉得到现在,我还需要你来告诉吗?”

说完,颜束当着裴放的面把匕首插进了墙壁的泥土里,狠狠往下一划,利器摩擦出了尖利的声响,整个通道开始颤动,越来越激烈,离他们最近的这面墙壁上的土块簌簌掉落,刚刚被颜束划了一刀的地方露出了坚硬的石壁。

各处的泥土都开始脱落,包括地面上布满水洼的那些泥土也裂开一道道缝隙,就像这一片天地发生了地震。

两人都没说话,彼此交缠的目光却愈加热烈,像是要把对方吞没。

就在这个时候,随着周围渐渐恢复,阴冷气息和血腥味消散的同时,一道熟悉的白光若隐若现地开始闪烁。

不好!

颜束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在慢慢地难以控制,他一把扣住裴放的后颈,倏然贴紧了裴放的嘴唇,刚刚尝到一点柔软,眨眼间他便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化作烟尘,逐渐消散,包括刚刚才触碰到的温热身体。

视线一点一点恢复,颜束也能重新看清楚一切,他的眼前已然变成那片熟悉的森林,还有两条一模一样的岔路。

第105章 鬼树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裴放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石壁通道,他抿了抿还有温度的嘴唇,像是为了证明颜束的确真实的在他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即使很短暂,那也并不是这诡异通道里的幻境。

颜束猜得没错,从两人莫名其妙地在那条通道内碰见开始,裴放已经开始对那个古怪的通道有所怀疑。

当时为了避免两人都倒在地面上的血污中,裴放往侧面闪了一下,结果被颜束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按理说,这个通道四面全是泥土,应该倒塌的风险会很大,但是非但如此,反而被他猛然撞得那一下察觉出了端倪。

——这里的泥土只是表层效果。

后面他跟着颜束四处找出路的时候也在注意各处的土墙,显然都是一个样,再加上断断续续出来的一些怪物,两人都能够解决。裴放心里清楚,他跟颜束的偶然碰见大概是有时效的,于是把发现的这些情况全都保留下来,没有告诉身边的人。

无非是想跟那人多待一会儿。

可颜束毕竟不是好骗的,很快也发现了不对,直接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猜出了八九不离十的实情。

裴放还能怎么隐瞒,只好逗逗他了。

裴放想到颜束消失之前所做的事情,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什么脸上挨了一拳,还是那白眼狼一贯的冷态度,瞬间全抛到了垃圾堆。

至于接下来该怎么破局,似乎都得往后稍稍,裴放现在的心思全都在为什么他跟颜束会突然遇见,有什么办法能让两人再次碰面。

他总得把刚刚吃过的“亏”还回去。

“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得意?”

安静的通道内突然出现了一道声音,裴放眼底的笑意一扫而光,像是阳光灿烂的晴天猛然被雷声干扰后,风雨欲来的凌厉。

他的腿风疾扫而上,没打半声招呼。

来人急忙闪身,但还是架不住这一下要把人脑袋踹掉的攻击。

“怎么是你?”裴放看清楚对面的人后,急急收住了力气。

只见紫藤有点狼狈地架住他的右腿,那一向板正的眼镜都有点歪斜:“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裴放收回腿,现在看着紫藤那一张干净生动的脸,突然有点不适应,脑子里浑然都是满脸是血的紫藤。

倒让他有点心虚。

见裴放不说话,脸色像是翻书一样,一句话变个样,倒是比刚刚还要古怪,问:“到底遇到什么事情了?”

“碰见你死了。”裴放难得实话实话。

紫藤:“”

他就不该多问这么一句。

显然,裴放嘴里的话无论真假,似乎都是不打算说出来的,既然裴放眼下好好站在这里,这人处理危险情况的能力还是足够让人信任的。

不想说就不说吧,裴放这人总喜欢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儿,如果是能解决的问题,他从来没有跟别人商量的习惯。

“你呢?”裴放点上烟,“走另一条路有什么发现?”

紫藤摇头:“没有,一路都是石壁通道,什么都没有,我几乎以为这个囚笼空间就是让我们找出口的。”

没有任何的情况看来两条路的选择果然有一定的差别。

“你有没有遇到空气稀薄的情况?”裴放问。

紫藤:“没有,只是一直走有点累了。”

累你姥姥,待在地下控制室一辈子算了。

“看来你比我幸运。”

裴放话是这么说的,但紫藤看他的表情,完全没有觉得自己倒霉的样子,反而更加得意了。

“走吧,尽量别分开了。”裴放扔掉手里的烟头,冲紫藤扬了扬下巴,“现在往哪走?”

紫藤有点无语:“”

他怎么看,都觉得这人像是刚过完春宵的昏头君王,一副无心朝政的废物样儿。

有了紫藤的眼睛照明,这一路上走得倒是平平稳稳,裴放到底没有隐瞒遇见颜束的事情,以及把对于空间的猜测也跟紫藤讨论了,两人的想法一致。

这片通道位于森林地底之下的概率小的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既然他们跟颜束没有处在一个空间,那基本可以确认,所有人有可能都三三两两地掉落在了不同的空间。

此次囚笼空间的任务发布十分简短,两人进过的囚笼也不再少数,其中有一条明显的规律,越是复杂的地方,系统给出的任务以及提示越是少得可怜。

难道所谓的“遇见”就是空间的交叉或重叠,让他们短暂的碰面,可这种形式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两人暂时都没有头绪,可是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会被扔去别的空间,也许不要分头行动也是更好的选择,毕竟这次进来的人也不都是自己人。

不过他们在这样不见天日的黑暗通道里,裴放想,人会很容易忽略时间。

夜昙躺在一片黄沙之中,身上的血迹几乎已经渗透了他的衣服,他脸上那张用来覆盖本来面目的皮由于激烈的打斗,已经卷起来了一点。

现在手环的所有功能停用,他当下没有办法利用权限给自己换一张脸,只好抬手把这张覆盖程序用最原始的方法撕了下来。放在囚笼空间外面,从脸上撕下一张皮显然是天方夜谭,但是在囚笼空间里面,什么人和事仿佛都会妖魔化,因此常理无法解释的操作在这里反而能轻而易举地实现。

“嘶”夜昙倒抽了一口气,把刚刚从脸上撕下来的东西随手一扔。

反正这玩意儿已经被人记住,留着这张脸可能还会被人惦记追杀,扔掉或许更轻松点。

平躺在黄沙上的人面容清秀、轮廓柔和,是一张没有丝毫攻击力的脸,细看两眼还会让人觉得这人十分好欺负。

只不过大概没人会真的来欺负他,因为夜昙从左耳到下颌骨的位置有一道疤痕,打眼一看可能会被忽略,但经不住一直盯着瞧,倒有些骇人。

这就像现实中,很多人会对身上有奇怪纹身的人产生恐惧,认为对方是个不好惹的硬茬。

夜昙这一张脸本身缺少震慑力,但这样一道不长不短的疤痕让他看起来,似乎在原本平和的气质中有带上了隐秘的残忍。

这也是为什么夜昙总会用面部覆盖程序来掩盖自己本身的面貌,他常年在c区混,需要隐藏于各方势力进行交涉,疤痕这种东西过于显眼,太容易被人记住,一不小心就会翻车。

倒不如一些普普通通的面容来得好用,长此以往,夜昙也就习惯了不以真面目示人,即便在自己人跟前,也总是顶着一张陌生的脸。

这也怪不得水晶兰好几次没认出来他,反倒起了不少的矛盾和误会。

夜昙不仅没记仇,反而对于这么逗水晶兰,然后被揍一顿,十分乐此不疲。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他再顶着这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打死。

在此之前,夜昙还以为把同样跟他掉落在这里的两人甩开后便是一片坦途,他原本想着所有人大概都在这片沙漠,用不了多久就能遇见自己人。

然而并非如此,他以前为了搜集各组织的情报,跟着进过不少囚笼空间,基本每个空间的地图都有边界限制。

这里却好像没有,无论他往哪里走,而且除了最初遇到了那面空气墙,之后的路上总会有一道不深不浅的印子,仿佛在指路。

再后来意外遇到了跟他一起进来的两人,又是一番恶斗,夜昙拼尽全力也只杀了一个,自己也受了伤便只好走为上策。

直到遇见岔路口,才把那紧追不舍的那人甩开。

这会儿刚刚躺下歇了片刻,夜昙仍然觉得周围不安全,重新爬了起来,不管怎样总不能被晒死在这。

走了许久,夜昙便走到了一片绿洲,本以为这是他该有的运气,可是绿洲显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进入之后的场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到处是动物的尸骨,而且都是新鲜的,似乎刚死不久,血液都是热的。

沙漠上是永恒的太阳,绿洲里却是化不开的夜色,就仿佛有人从天空中给这片区域罩着一层黑色布,让人透不过气。

夜昙在这里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能把所有动物都杀死的人或猛兽,他困得不行,想着闭着眼睛眯一会,就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先去找同伴要紧。

只是眼睛闭了闭,还没完全合上,这么眼皮打架的功夫,一棵大树就不知道怎么挪移到了他的面前,无声无息,突然出现一般。

夜昙差点以为自己记忆错乱,但这一刻睡意全无。

因为除了面前这棵古怪的树,不远处的树后似乎有啃食骨头的声音。

“嘎吱嘎吱”

紧接着,周围的各种植物似乎都在他起身的一瞬间来到了它的周围,如同有意识有生命的东西一样把他围住了。

啃食骨头的声音渐渐停止,夜昙定睛看过去,只见那里的一片树木都浸染着血液,缓缓地从树干上往下淌着,沿着树皮的纹路流到了地上。

那里正放着一块骨头,跟人的小腿大小一样。

“妈的!这什么操蛋地方!”

“忽悠爷是吧,刚刚还是白天,一会功夫就又到这种鬼地方来了。”

“头儿,这些树好像不太对劲儿”

没等夜昙心里的疑虑化作恐慌,他就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他急忙转身,只见两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往这边走,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分外清楚。

——是那个在b区传送桩里公然挑衅监管处的光头,他的身边还跟这一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男孩。

这种时候,夜昙明明应该避其锋芒。

他清楚知道自己没有荼蘼和罂粟那样生死都能置之度外的狠戾,更比不上他们的身手,然而刚刚目睹诡异残忍的场景。

夜昙心里觉得,似乎人比这些树木要安全得多。

“头儿!”夜昙想着自刚撕掉的那张皮,摸了摸耳朵到下颌骨的疤,放开胆量,直接熟练地奔上前去。

第106章 血池

看着跑过来的不明物种,光头扯着身边十五六岁的小孩儿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在这夜色下确认对方是个人形的活物,而且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攻击意图才停下来。

夜昙见两人停下脚步,也不往前逼近了,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头儿,可找着你了!”

“你是什么人?搁那儿瞎叫唤,你信不信爷让你立马……”那小孩指着他。

光头喝道:“瘦猴儿。”

那小男孩止住了话,便退了几步,躲到光头的身后去了。

夜昙见状,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头儿,我是最近才进来的,监管处那个该死的内鬼,也是我跟着去抓的,您老可能不认识我们这些下一线的,嘿嘿我这,你看我也不知道怎么被搞进来了,都是监管处那帮畜生搞得鬼!”

老大啊我也是走投无路,不是真心想骂你们的。

裴放:“阿嚏!”

“冷?”紫藤狐疑地看向裴放。

裴放摇头,这通道中虽然阴冷,但还不至于能让人感冒,只是突然感觉到有点奇怪。

另一边,夜昙还在试图取信于光头两人。

光头眼神瞥向左后方的小瘦猴儿,那小孩迟疑地点点头,附在光头耳边:“最近是有几十个新来的,那会儿刚好出了事,手底下人各司其职不好临时调用,就让他们去了。”

光头仍然皱着眉,又看了一眼夜昙,视线触及此人左耳到下颌骨的疤痕,心中存疑:“你受过伤?”

夜昙见光头问话,立马又往前蹿了几步,一脸地愁容:“唉,这说来话长,没进咱们那儿前,谁不是摸爬滚打地混生活,偶尔遇见点难处理的事情,都得挨两刀。”

“嗯。”光头应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面前这人虽然面生,但说话语气调子倒是像他们这一类人,能进组织的要么是想跟着干点大事儿,要么是自个在系统内活不下去。

无一例外,身上有伤总是难免的。

光头一开始觉得,脸上有疤痕的人基本上属于好认的那一类,如果是他见过的,必然不可能完全没有印象,但如果是刚刚进来的,看着面生倒也是正常事。

按理说,刚进来的人一般不会跟他打过照面,但当时发现监管处内鬼情况紧急,交由这批人去办,倒也算利落了,押着“内鬼”进b区传送桩时有那么几个也属正常。而光头自己当时跟荼蘼又剑拔弩张,是个眼尖的都能看出他在组织的地位。

一切也说得通,大概真是个被牵连进来的自己人,不过凡事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话说回来,瘦猴儿也是自己进来后才遇上的,这地方把人分散开,又限制了手环的各种基础功能,联系起来跟他妈远古时代一样纯靠缘分。

光头心下渐渐放松,招了招手让夜昙走近点,又给瘦猴儿使了个眼神。

跟前的小孩立马会意,跑到夜昙跟前:“手举起来!”

这小孩儿个子才到他肩膀,却是个惯会摆谱的,气势不小。

夜昙笑了一下,缓缓举起了手,任他搜身。至于他刚刚那一番说辞并不是胡编的空穴来风,而是自己被抓时听见那些人叨叨着抱怨,刚进来就遇上这么大的事儿,事成之后还不得平步青云。

有些真话全说出来,反而显得可疑,倒不如真假参半,让人看不清楚,所以夜昙并不急于洗清光头对自己的疑虑。

面对面这会儿,他一直嬉皮笑脸应着光头打量的视线。

“头儿,干净着。”瘦猴儿转头说。

夜昙跟着说:“这地方奇怪得很,我觉得刚刚进来看到有些东西不太对,不过多一个人,也多一份力量嘛,总比咱们散开在这里乱闯得好。”

他这一番话说得十分吸引人,先是明着说自己发现点东西,又暗示光头也许多个他能够成为一份助力。

三两下直击人心,光头脸色稍显犹疑,但旁边瘦猴儿的眼睛却闪了光。

光头没搭话,这一会儿周围显得异常寂静,就连夜昙刚刚亲眼看到的东西都仿佛是他困出的幻觉,三人找了个地方打算坐下休息会儿,不难看出光头之前跟瘦猴儿也不算风平浪静,两人显然也有些灰头土脸,但是比起衣服大半染血的夜昙,确实要好上许多。

而夜昙这伤势也让光头放下不少戒备心。

“你刚说,看到点什么?”光头多疑,不会就这么让人蒙混。

夜昙往跟前凑了凑,结果被瘦猴儿挡开了一点距离,他讪笑一下:“这里的情况我也没弄清楚,但是绝对不是个休息的地儿”

“说重点!”瘦猴儿横眉。

“哎,重点就是这里头大概有吃人的东西!”夜昙故意颤着声音,营造恐慌的气氛,面前的瘦猴儿果然打了个冷颤。

夜昙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看这小孩的反应,大概没进过多少囚笼,系统里的空间那些个鬼怪吃人的东西还少吗?

但凡是个靠本事混出来的,对这些早就产生抗体了,比如光头一动不动,稳坐如山。

光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夜昙拿不准他们的出现是怎么回事,于是没直接说,拐着弯儿问道:“你们过来前走多久,热不热?”

“冷还来不及,热个球。”瘦猴儿心直口快,对夜昙翻了个白眼,“你他妈别岔开话题,赶紧说你看见了什么?”

光头抬了抬眼,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对夜昙的问题也不置可否。

冷?夜昙心里冒出点疑问,外面明明是炎热干燥的沙漠,连阵冷风都没有怎么听起来这两人跟自己经历不太一样。

他心里存着疑问,应和着:“哎呦你可别说,我这会儿冷的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这儿还有更让人发冷的东西,就是骨头,人的骨头!”

话说一半留一半,夜昙知道这地方有人骨是事实,但却把别的不对劲一概藏了起来。

“你说什么!”瘦猴儿一听,往后挪了挪,“你在哪看见的?”

“就在刚刚跑过来的地方,那草地里就是人的骨头,不过我眼拙,也许是看错了。”夜昙搓着胳膊随手指向自己刚刚跑过来的地方。

等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却不自觉愣了一瞬,刚刚那些试图围住他的植物早已不见踪影,那一片俨然成了一片只有杂草空地。

不过夜色深浓,从三人的位置,也看不清楚那里是否真的有人骨。

“这里还有其他人?”光头声音浑厚,拽回了夜昙出走的思绪。

夜昙转过头:“这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这地方本来就有的,也可能这骨头是别的什么东西故意扔在那里的,或者根本是那人骨就有问题!”

瘦猴儿狠狠抖了一下,挨着光头的胳膊,而那双眼珠子死死盯着夜昙方才指着的方向,仿佛那里不知名的东西立马就会过来似的。

这种深夜两点半的鬼故事吓吓小孩效果十分不错,但是对光头来说没有丝毫作用,甚至激起了他的疑心。

只见光头看着那地方站起了身。

“头儿!”瘦猴儿跟着站了起来,像是怕被丢下。

光头盯了一眼还在不断搓胳膊的夜昙,对瘦猴儿说:“我说过什么?在囚笼空间里,越是能让人害怕的东西,就越有可能是线索,你不去杀死他,他也会想办法让你活不了。”

说完,冷哼一声。径直走向夜昙刚刚指向的地方。

瘦猴儿不敢一个人待在原地,立即跟上前,走了几步又发现夜昙没跟过来,于是招呼道:“愣是干什么,没听头儿说越是害怕越应该过去看看。”

“噢噢,来了。”夜昙回过神,跟在了最后面。

这片区域没有月色,空气潮湿,确实有些冷意,没有风都能感受到的寒冷,但几人却走出了一声汗,这地上十分难走,有些坑坑洼洼的泥坑。

夜昙始终注意着周围,总觉得里面隐藏着杀机。

逐渐地,他看见遥遥走在前面的光头,那身影似乎有点模糊。

怎么回事?

夜昙眨了眨眼睛,唯恐是自己出了问题,但模糊感并没有消失,他看向周围,所有的植物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变化,但仿佛笼上了一层薄纱。

不好,看来是这里起雾了。

“啊——”

就在这时,他的前面传来了一声刺耳的尖叫,夜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只见瘦猴儿一只手抓着光头的衣服一角,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指向前面的草地。

不,那现在似乎已经不能说是草地了。

夜昙眸子一紧,眼前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湖水,旁边是一丛芦苇,而在那些左倒右歪的芦苇丛中,有两只血淋淋的断手,被啃食得血肉模糊,两只断手没有滚在一起,非常有规律地隔着一小段距离。

从他们的位置这么看过去,那两双手就好像要慢慢爬过来似的。

难怪把小孩吓得不轻。

夜昙站在瘦猴儿的身后,脸色跟着白了一个度,饶是有心理准备,现在也有点不淡定。

直面这种东西固然让人害怕,但确实对夜昙来说没什么好恐慌的,让他真正觉得心里发毛的,是这里刚刚完全没有湖水和芦苇。

他刚才跟光头说话的位置虽然离这里有些距离,但四周安静,如果有东西在这里怎么会完全听不到啃骨头的声音。

还有一点,他之前看到人的小腿骨时,明显能看到周围有一些流血的树木,但这里却什么树也没有,可如果不是树的问题,那又是什么?

光头凝视着地上的血迹:“还是新鲜的。”

湖水依旧平静,没有风荡不起丝毫的涟漪,却让夜昙挪不开视线。

他就像被人按下了开关,身体发僵却还是缓缓走上前,伸手拨开那片挡住视线的芦苇丛。

霎时间,不止是夜昙,连光头也不由自主地往前跟了一步。

那不是一片普通的湖水,应该叫血池才对。

第107章 养料

“这”瘦猴儿咽了下口水,抓着光头的衣角极尽用力,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粘稠的血池里漂浮着许多杂物,细看让人毛骨悚然,那是尸体,是人的骸骨、血肉以及各种内脏合成的炼狱。

岸上的那两只断手或许曾经也在其中挣扎过。

那些泡在里面溃烂的碎块已经难以想象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体,会哭会笑、有情绪有思想,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不想离开的人也许死之前也跟他一样想着只要等到出去的那一天就行了。

然而他们永远等不到了。

那么,自己还能等到吗?系统里这一切真的有终点吗?值得每个人倾尽所有吗?

他进入系统并不算很长时间,机缘巧合进入了组织混日子,大多由同组的人带着进囚笼赚任务点讨生活,从没想过自己要怎么逃出这种地方,那是上面人考虑的事情,他只需要活到那个时候就行了。

可是,这次被大规模的组织反抗牵连进这里,偶然跟组织的头儿掉在一起,本以为又幸运了一次,但运气这玩意儿果然不能当饭吃,迟早有没的一天。

以前没有考虑过的事情,刻意逃避某一天自己会死在系统某个囚笼里的事实,一股脑地闯进他的大脑,本就脆弱不堪的神经此刻已经崩到了极致。

心里防线的全面崩盘往往只在不经意的瞬间。

瘦猴儿刚刚只是恐慌的心态在被这一幕震慑片刻的安静后,便彻底碎成了渣,他忽然松开光头的衣角,双手紧紧扯着自己的头发,长大了嘴。

“啊!啊——”终于崩溃大叫。

夜昙跟同样愣住的光头被这一声撕裂的叫声拉回了现实,光头眼疾手快地扯过瘦猴儿的胳膊,想要控制住逐渐疯魔的人,然而还没等他抓紧瘦猴儿的胳膊,只见这放声大哭的人炸裂般推开了他,光头没有防备,被推得往后晃了一下。

下一秒,只见刚才还好好的人就跟发了疯似的,直直冲向几米外的血池。

“你干什么!”夜昙瞬间反应过来,立即冲上去拉人。

然而,发疯的人似乎拥有无限的潜力,那件灰色的长袖被夜昙扯烂,也没能把一心求死的人留下,岸上的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刚才还会说会叫的大活人跳进了血池中,被淹没进去。

咕嘟咕嘟

血池上冒出了一些气泡,很快恢复原样,再不见一点波澜,好像一张血盆大口将生命吞吃入腹后的餍足,异常平静。

夜昙脚步在岸边顿住,遥遥环视了一圈,直到确认瘦猴儿的尸体不会浮上来,才缓缓转身,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光头。

他怒目而视却笑了一声,显得下颌上的疤痕仿佛要重新裂开,展现那最残酷的一面:“独狼组织,就是这么藐视人命的吗?”

光头的视线这才与夜昙碰撞到了一起:“监管处又能好到哪里去?”

夜昙怔了一瞬,复又笑得开心,只是声音让人听着不舒服,他说:“你一开始就知道,所以他是引我露馅儿的饵,对吗?”

对面的人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似乎并不想向夜昙解释什么,只是看着他:“看来我猜的不错,建管处的人果然狡猾,差点就相信你了。”

原来是诈他的。

夜昙心里烧起一团烈火,久久没有动作。

倒不是他怜悯心过剩,其实有一点不得不承认,长时间待在系统内的人对于生命的消亡十分淡漠,任何事情在反复的经历中都会让人变得逐渐麻木,连夜昙也不例外。

只是人都有看着别人仿佛在照镜子的时候,夜昙刚进主控所那年,差不多也十五六岁,何尝不是习以为常地依附强者,只是每个人境遇不同,生与死就在其中成了命运中的定数。

两人站在血池的岸边只有数步远,谁都没有率先打破僵局。

光头的多疑和冷静,没有人比常年混在各组织里的夜昙更清楚的,这个人只要没有一出手使得对方必死无疑的信心,一般来说都会蛰伏权衡。

比如现在,即便他利用这一突发状况诈出监管处的人,他同样在忌惮夜昙。

这片树林中的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湿气都伴着血腥味。

“你杀不了我,说实话,我也没把握能让你死在这里后独善其身,倒不如先联手出去。”光头比夜昙更快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以及周围的异常。

夜昙眼睫动了动,似乎在思索这条建议的可能性,如今的状况没有留给他义愤填膺的时间:“那就希望你的话,有百分之一的真实。”

两人说话的间隙,一些声音传入了耳朵,是在正常不过的树叶响动,“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可这里仍然没有丝毫的风。

“先离开这片血池。”光头严肃道。

夜昙看向四周,只见一些直愣愣的黑影在缓缓向这边移动着,他立刻往场地开阔的位置跑去:“这里的植物不仅有移动能力,我怀疑它们以人为食。”

光头跟着上,动作没有迟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现在才说。”

夜昙毫不掩饰:“因为刚才想杀了你。”

光头对此不发表意见,建管处的人要是不想杀他,那才是见了鬼了。

独狼一向被称为系统内生存率最低且最没有人性的组织,且跟荼蘼的监管处一直为敌,两不相让。

监管处一向觉得,这种组织对于本就生存率持续下降的系统来说,是一种助纣为虐的存在;而独狼觉得,监管处才是系统用来统治他们的爪牙。

这一次光头合并其他组织,本意就是借此彻底剿灭监管处,到时候他们对系统才能产生威胁,而荼蘼人为,这种利用大规模人命当枪杆的方式,与系统无异。

两人的速度很快,摆脱那些移动还很缓慢的树木不是问题,但夜昙心里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往后看去,已经完全看不见那些植物追上来的身影,也许是雾气越来越大的原因,又也许那些树木刚刚的目标根本不是他们!

人骨、流血的树干,那一副场景没有征兆地闯入他的脑海,这里的诡异忽然间有了一些解释。

“不对,那些东西不是冲我们来的。”夜昙双手扶着膝盖,还在喘气。

光头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你说什么?”

“血池,他们是冲着血池!”夜昙倏然抬头,目光坚定。

吃人的原本不是这些植物,而是那汪血池,而这里的植物都靠那血池养着,于是染上了以人为食的习性。

而且瘦猴儿刚刚跳进了血池,那就代表

血池的位置刚好靠近他最初停留的地方,所以当时那些树木并不是围堵他,而是预感到了血池的出现。

当时看到的小腿骨也许不是树木啃食完的新鲜东西,而是那些树木不小心从血池里带出来的,上面沾着血肉,所以夜昙以为是刚被杀害的人骨。

从树干上流下的血液是它们正在往自己的根部送养分。

光头此刻也反应过了夜昙的意思,转身看去,但是四周的浓雾已经能完全隔绝他们的视线,两人能看到彼此,却已经看不清楚远处的血池。

如果让那些植物继续吸收血池提供的“养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不知道。

方才为了脱离危险,跑出来的一身汗早已变成了凉的,浸透心里。

“不行,如果血池是关键所在,咱们得回去。”夜昙已经顾不得身边的人是敌是友。

光头这人原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当即把夜昙拽起来:“走。”

两人迅速起身往刚刚过来的地方走去,雾气粘上两人的皮肤变成了水珠滚落,夜昙掀起衣服擦了一把脸,再往前看得时候,差点以为自己眼花。

“等等。”光头同样也发现了,“前面有黑影。”

夜昙放缓了脚步:“不止一个。”

是那些树木吗?

两人一面防备着周围的情况,一边走向那黑影。

夜昙在心里盘算着,如果无法阻止血池这种东西向外输送“养料”,那可怎么办?

这里的树木都会移动,也许转眼间人就能迷失方向,更何况配合着里面的大雾,他们走出去像是天方夜谭。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夜昙已经分不清他们是否真的走向血池的方向,也许是,也许又是另一个奇观。

不远处的黑影越来越清晰,直挺挺地立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过。

“是两个。”夜昙轻轻出声。

不过怎么只有两个,刚才围过来的明明有一堆,难不成树也玩拉帮结派?

光头只“嗯”了一声,打算跟夜昙分配一下怎么动手。

忽然间,那两道影子动了,同样向他们的方向而来,速度不慢,倒不像是那些笨重的植物。

不好!他们这是被发现了!

“你左我右!”光头立即说道。

霎时,那两道影子也暴起发难,电光火石间的攻击碰撞到了一起,夜昙飞起的腿被一只手牢牢抓住,有温度的触感。

对方的手越来越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捏碎。

然而夜昙此刻的心里却十分激动,他冲光头喊道:“是人,活人!”

“废话,老子能没感觉到吗?”两人看不到对方,光头扬声回答。

夜昙猛然察觉到抓着他腿的那只手忽然松了力气,对方沉声:“夜昙?”

随着这道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夜昙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猛然一束光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夜昙紧忙掩住眼睛:“能把你能高科技玩意儿收了吗?程、序、员!”

第108章 猜测

看清楚对方是自己人,夜昙悬着的心也放了个七分。

紫藤却没有时间跟他闲话家常,直接奔到一边帮忙,他们这边大水冲了龙王庙,但另一边的打斗声还没有停止。

夜昙没上去瞎凑热闹,之前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彻底,能让紫藤上前帮忙的人并不多,他算不上,但荼蘼绝对有分量。

来的另一个人是谁,不言而喻。

没多久,光头的惨叫声响起,接着又是一声重重的击打,夜昙装模作样地在原地感叹队友的心狠手辣。

紫藤手上拖着一个人走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光头,只是不晓得活着还是死了。

跟在后面的裴放正在给手腕缠绷带,问:“他没认出你的身份吗?”

“这是什么造型?”紫藤看到夜昙脸上的疤,皱了皱眉,还仔细看了看夜昙这张陌生的脸。

夜昙以前不管用什么样的面容出现,几乎无一例外的普通面孔,过目即忘,这也算是夜昙的一种特色。

然而,眼下这张皮显然不那么普通的让人难以注意。

闻声,裴放也抬眼看了过来,触及到这张全然没有印象的面孔也是有些不解,随后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倒是第一次见你的真容。”

夜昙是系统曾经经过考验和选拔挑选到主控所的人,只是后来才跟着荼蘼暗里为他的监管处做事。即便荼蘼当初再怎么一手遮天,也不可能把主控所的人挖空,能到监管处的必定也是值得信任的人。

然而,正因为是系统挑上来的,裴放也没有见过夜昙原本的样子,开始确实对他的疑心最大,但渐渐发现这也许只是个人的小癖好,就例如水晶兰喜欢车一样。

夜昙知道瞒不过裴放的眼睛,只是伸手拂过自己下颌骨上的疤痕:“以前在一次囚笼空间中受的伤,之后就留了疤。”

“嗯,挺艺术的。”裴放点了一下头,示意紫藤把光头扔下。

紫藤的视线却仍然逡巡在夜昙的脸上,紧蹙的眉皱得更深了,没注意到裴放的视线,半晌没说话。

直到肩膀被拍了拍,裴放问:“想什么呢?”

紫藤回过神,顺手把光头扔到地上。

夜昙上前去探鼻息:“还活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他看向裴放的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不直接杀了”。

裴放解释道:“上一次遇到了鬼脸。”

这个名字他们不陌生,只是这人行踪不定,也没有在一个组织长久待下去的习惯,难道现在竟然跟着光头混了。

夜昙的目光昭示着疑问,裴放继续说道:“上次在塔格里苏那个寨子里,他也在。”

“鬼脸?”夜昙不可置信,他怎么没跟那丑玩意儿碰上,不然非剁了他的手脚不可。

“当时我跟颜束被困在大族长住处的密室中,偶然遇见他,跟他做了笔交易。”裴放用脚尖踹了一下地上昏迷的人,“他要无论如何,留下光头的命。”

夜昙眼神幽怨:“你答应了?”

裴放点头。

只见刚刚蹲在地上的夜昙“唰”地一下站起了身,来回在原地踱步,一边揉着自己的头发,样子有点烦躁。

他混迹于人精里,心思百转更胜别人,立刻就知道裴放会跟鬼脸有交易的原因,无非是有些事情他可能做不到,需要那些组织内部的人去提供。

本来确实也没什么,但偏偏这次是因为夜昙被抓的原因,才使得各组织有机可趁,他们才落到这个地方,所以夜昙的心里小小地刺痛了一下。

“有什么是我做不到的,你需要跟鬼脸那种人做交易?”夜昙走到裴放面前,有点气愤。

裴放也没想到这件小事会刺激到夜昙的自尊心,于是意外地笑了一下:“鬼脸说他知道一些罂粟当年的事情,难道你也知道?”

夜昙噎了一下:“你下次能不能把话说全!”

听着两人的废话,紫藤并没有插上一两句,因为总得有人顾忌着周围的情况,大雾仍然没有散去,但三人暂时还没有听到别的异动。

紫藤好奇:“这里怎么回事?”

“唉”夜昙看了一眼地上的光头,突然对这个还没来得及刀剑相向的临时盟友产生了点怜悯心,但转瞬即逝。

夜昙向两人说了从自己一开始掉进这里再到走到目前这个地方的各种事情,本以为裴放也是从沙漠走过来的,可是看两人的身上没占一点黄沙,而且裴放身上还有血迹,紫藤身上却干干净净的,不由觉得奇怪。

“你俩是怎么碰见的?”夜昙以为至少每个人都是分开的,因为系统一开始就定下了“遇见”这个主题。

紫藤推了推眼镜:“不是,我跟他最开始就在一起,不过我们掉进的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

敢情就他倒霉悲催的,跟仇家对上了,这倒是奇怪。

夜昙在此之前,哪怕是遇见光头,当时急于保命,也没有把事情想得太复杂,只以为他们跟自己一样,从外面的沙漠不小心闯进了这个仿佛永夜的吃人绿洲。

“那你们是怎么突然到这里的?”夜昙对此的接受度还是很快的。

裴放跟紫藤对视了一眼,显然两人也还没有准确的结论。

夜昙看他们这欲说不说的样子,突然指着裴放:“该不会你又把通道搞塌了吧!”

只见裴放摇了摇头,心里装着事儿般目光很沉:“不是,没搞清楚情况之前,我不会干那么蠢的事情。”

夜昙:“”

如果说之前只是更多的怀疑,那么现在裴放已经能够肯定进来的所有人,几乎都在不同的空间,且人数不等的随机掉落。

至于突然闯进别人的空间这种事情,他却有点不敢肯定,之前颜束的出现只有那么一会儿,在当时他们破解那条诡异通道之后,颜束就随之消失了。

按照推测,颜束应该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空间。

之后裴放也回到了他原本的地方,这才遇上了紫藤,他们这一次又闯到了夜昙的空间,而这里也并非原本夜昙所说的沙漠。

所以这个囚笼里把他们分隔开来的不同地图中,又至少有两个同样且相互不打扰的平行空间?

或者说,是两条不同的路。

想到这里,裴放不由得眯了眯眼,因为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条路可能会随机变换,也许完全没有章法。

夜昙又问了紫藤一些他们之前遇到的状况,心里大概有了底。

此时,周围也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就像是什么东西在草地上缓慢拖行。

夜昙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给裴放说过的植物以及那个可能会移动位置的血池,他拽起光头的领子把人拎起来,打算形式不对就立马跑路:“来了!”

大雾越来越浓,身在其中就仿佛快要失去视线一般,他们背靠着站在一起,各自注视着不同的方向。这些东西虽然行动缓慢,但其中却蕴含着让人喘不上气的威压,浓雾几乎要化作实质,他们似乎成了浸泡在其中的猎物,手脚渐渐发软。

第109章 设局

“不是雾的问题!”裴放率先察觉,立即警惕起来。

听到这话,夜昙缓缓放下了正准备捂住口鼻的手,同时也反应过来了,他们刚刚在浓雾里跑了那么长时间,而且这两人还跟光头打了一架,那时都没察觉出不对,显然是这会儿缓缓靠近的东西才让人产生出手脚无力的感觉,雾气只是阻挡视线的作用。

因为这些植物行动缓慢,如果他们能准确判断出方位,逃脱或者制服都不在话下,所以才不能让他们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你刚刚说,血池很有可能会移动?”紫藤眼镜上的光只能让三人看清楚彼此,无法穿透到更远处。

“是,你想到什么?”夜昙拉满警戒。

紫藤说:“小心点,我怀疑我们就在血池附近。”

紫藤的话让夜昙不由得浑身一凛,他突然想起那些漂浮在血池上面的断臂残肢以及腐烂的骨肉内脏。

心底有一个怀疑自那些恶心的画面中升腾到了夜昙的脑子,他喃喃出声:“融化”

“你说什么?”裴放抓住他下意识的话语。

夜昙转头看向裴放:“老大,我想我们或许是受了血池的影响。”

刚才他没办法直接向裴放解释瘦猴儿跳下去就没再浮上来的原因,不过现在想来,大概是直接被血池融化了一部分肢体,至于再浮上来,谁还能辨认出那是谁的残留物。

然而,话音刚落,三人便感觉到脚下的土地突然松软,像是沼泽一般要把他们沉进去,周围植物缓慢行动发出的“沙沙”声也近在耳畔。

“起开!”裴放喊道,“往树上跳。”

趁现在只陷入了一个鞋底,土地还没有彻底软化,几人同时蹬地跃起,凭借着听声辨位,各自朝最近的树上盲抓了一把。

还好,遒劲有力的枝干足以承受他们的重量。

大雾此时也正在一点一点散去,几人站在这些大树的树杈上,清楚看到刚刚他们脚下的所站的一片地方渐渐变得松动,慢慢融化着直至渗透出深色的液体。

那些粘稠的液体立刻将方才的土地染得血红,随后消失不见。

“血池。”夜昙怔怔地盯着不久之前淹没瘦猴儿的这片深不见底的池水,不知道里面浸泡着多少生命,这么看着,连眼睛似乎都被这层血气染上红色,他只觉得心中愤懑难忍,一团郁结之气堵在胸腔里,使得呼吸都跟着变得急促起来。

从前的悲苦凄凉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反噬一般侵蚀他的意志,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听的问:

你的生命有什么意义呢?

为什么要忍受这种非人的折磨去延续它,横竖都会一死,不如毫无痛苦地把生命献祭,这世间总会还你一份平静。

来吧,到这里来!

夜昙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脚步逐渐虚浮,站不住一般想要往下坠去。

“这东西上次出现前,你有没有看到夜昙?”裴放说着话,向旁边那棵树上的夜昙看去,只见夜昙方才紧紧抓着树干的手此时却松动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血池,红血丝爬满了眼球,额上也出了汗。

“夜昙?”裴放又试着叫了一声,然后随后折下一个树枝扔了过去。

虽然砸中了夜昙的胳膊,但怔愣的人却丝毫不见反应,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手却完全松了下来。

裴放跟着看了眼血池,只觉得红得刺目,眼睛干涩,并且那些折磨不堪的过往一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了画面。裴放立马闭上眼睛,手伸进口袋里攥着打火机冰凉的金属外壳,磨砂着上面的图形,那些焦躁不安才渐渐平复。

只瞬间,他脖子上出了层薄汗。

这血池问题大了!

“紫藤!”裴放立马叫不远处的人,“叫醒夜昙!”

紫藤立马将眼镜的照明灯调成一束强光,直直照射夜昙已经血红的眼睛。

“嘶!啊”受到这种刺激的夜昙立马闭上了眼睛,“操!”

他揉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往前扑了下去。

唰——

破风声响起,从旁边飞来一个树枝,猛然抽在了夜昙的前胸上,像是把他往后推了一把,此时夜昙也睁开了眼睛,眼看自己马上要掉到下面吃人不吐骨头的血池中,立马抓住了树杈,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抓紧了。”裴放的声音依旧很淡,“没事儿别盯着底下拿东西看。”

夜昙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抱着树干,双眼不停地眨巴,回过神后才有些后怕地开口:“他姥姥的,差点被糊弄进去。”

三人中受影响最小的是紫藤,他的眼镜制作材料特殊,能够屏蔽一些不正常光源辐射,也能使得一些靠视线触及来影响人心绪的东西失去原本的作用。

所以刚刚他盯着看了几眼,也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现在怎么办?”紫藤关掉强光,重新把眼镜戴好。

大雾虽然还没有散尽,但是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已经不成问题,尤其这血池红得刺眼,那种颜色似乎能够穿透这雾气似的。

紫藤凭借着镜片的屏蔽功能,一直观察着血池的状况,裴放扫视了一圈:“现在看来这些树木至少不像动物一样拥有触觉,是个暂时停留的地方。”

这一时半会儿,夜昙也渐渐恢复过来:“跟之前一样,血池在什么地方,这周围一片的树木就会围到什么地方,我之前也被这么围堵过一次,不久后再去看,那片地方就出现了这血池。”

裴放看了一眼被紫藤掉在树杈上的光头,那人仍然在昏迷不醒,他幽幽道:“看来,这些东西会闻着人味儿选地方。”

“其实换个角度看,血池主要是聚集人死后的载体,然后为周围的东西提供生长养料,所以才使得这些植物妖魔化。”紫藤继续说,“如果它不能再继续吸收新的人血,这些树木还能自由地统治这片区域吗?”

紫藤的一番话也说出了症结所在,这里面对生命产生威胁的东西正是面前这汪看着没有任何攻击力的血池。

此时这群树木已经移动到了血池之中,根部没入池水之中。

“咕嘟咕嘟”的声音响起,一些血液逐渐顺着树干缓缓地往上蔓延着,就好像一只庞大的怪物在吸血。

夜昙一阵心悸:“沾到这些血会怎么样?”

“变成一棵树?”紫藤扬了下眉梢。

裴放没心情开玩笑:“大概跟硫酸的作用差不多。”

没错,一整个人掉下去都能被消磨殆尽,如果沾染上这些东西,效果应该也差不多,沙漠中行走的人最渴望的不过是泉水,这东西显然骗了不少人。

“走吧,趁还没有蔓延上来,先离开这里。”裴放说完,便立刻跳到另一棵树上,“把光头拎上,他还有用。”

夜昙立马跟了上去:“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裴放没说话,只是快速地在各个树木之间翻越,拥挤在血池周围的树很多,靠着树枝跳跃并不是难事,紫藤把光头从树杈间解了下来,也跟了上去。

很快,三人就离开了那片血腥气几乎浓缩成实质的地方,这才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裴放带着他们往更远处走,像是在查看这片树林的面积以及分布,但是有人可没他这么耐得住。

夜昙不理解裴放到底想干什么:“那些东西跟狗一样,能闻着味儿过来,藏哪儿都没用。”

“我什么时候说要藏了?”裴放的视线依旧放在四周的树木上。

夜昙仍然迷惑,但他再开口必定又要被嘲讽,干脆直接听令行事了,反正有荼蘼这种人在,根本不用他费什么心。

又走了许久,裴放停下来脚步:“这里树木密集,把他挂上去,挂高一点。”

“裴放,我始终觉得,那些树木并非不具有攻击性,只是没到时候。”紫藤提醒道,“到时候扎堆群殴的场面,你我可能都会力不从心。”

裴放嘴角轻轻弯了一下,有些不以为然:“我还怕它们不动手呢。”

紫藤不再多言,拖着绳子把光头又再绑紧了一些,然后纵身跳上树杈,到最高一截的时候,他拽着绳子的另一头往直接跳了下来,绕着树干绑了几圈,这就算完成了。

“你想把他当饵?”夜昙指着树杈上的光头。

裴放脸上笑容愈发明显,他说:“不止,我们都是饵。”

夜昙:“”就知道跟着这货玩得脱层皮。

“一路走过来时我观察过,刚才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这片绿洲的北方偏西,此时所站的位置应该是偏南,距离最远,树干看起来也最细,这跟血池不过来活动有关系。”裴放看向夜昙,“我跟紫藤来之前,你们一直在北边活动,所以血池在那里出现了两次,那边周围的树木应该是最难对付的,植物的行动力靠血池来提供养料,之后他们的行动应该不会只是围堵。正西和正东分别有一处比较茂密的树林,按照你们之前的活动轨迹,如果几个方向同时出现人气,血池应该会选择更近的地方,到时候只需要继续跳出那里的包围圈往其他有人的地方跑。需要注意的是,我们离血池越近,所受的影响会愈加深,所以一旦看见便立马离开。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我猜的不错,那些植物的速度会越来越快。还有一个问题,雾气在血池出现的时候很有可能会重新弥漫整片区域,提前看准方向,离开后就不要再回头往后看了。所以最好不要半路丢了神,听懂了吗?”

说完最后一句,裴放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夜昙。

夜昙干咽了一下,边点头边问:“那为什么我们不能一起行动?”

裴放的表情严肃下来:“因为我并不确定,血池是否只有这么一个。”

“什么!”夜昙心头重重一跳,然后看向了树杈上挂着的光头。

所以裴放才把光头挂在最远的位置,因为也许能有一线生机,这人真是说他心思狡诈、手段毒辣吧,他也挺遵从道义,承诺鬼脸留光头一命,本以为裴放会两面三刀地糊弄,没想到他还真有“留人”这打算了。

“我去最近的正西,紫藤正东,夜昙东南。”裴放吩咐道,“如果血池同时出现,直接往光头这里跑,我会过来收拾残局。”

紫藤面露疑惑:“所以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裴放划开打火机盖子,眼睛眯着:“我处理不了这带有腐蚀性的血池,但可以砍断它的手脚啊。”

一切说完后,裴放转身就走,凭借刚刚环绕一圈的直觉,没有丝毫迟疑地离开。

夜昙看着他的背影,思绪飘了飘,心想:这个人,从来都不会觉得累吗?

第110章 转场

一个小时内,这片树林像是恢复了原样,那些古怪的声音也逐渐消失,但白色的雾气渐渐弥漫在周围。

裴放此时正站在一棵树的树杈上观察着四周,下面的土地已经开始变得泥浆化,仿佛在迎接什么的到来。

他猜得不错,西边离得最近,一旦出现人气,血池就会受到吸引。

不一会儿,刚才还铺满杂草的土地此时已经一片血红。

裴放没有再多看下面,此时的感觉比起之前站在地面上要轻很多,大约是没有接触到变化的地面。刚才过来的路上,他做了标记,此时在隐隐约约的大雾中,已经渐渐看不清楚了。

树木渐渐发出拖行声,全部在往下面的血池靠近,一如裴放所料,他们的速度并不如刚才的缓慢,而枝叶也跟着抖动起来,像是一个个人形的庞然大物在走动,只是缺少两条矫健的腿罢了。

很快,跟之前一模一样的情况出现了

裴放却没有立即离开,他仍然停留在原地,然而这次那些植物似乎能够发现他的存在,裴放站立的那条枝干突然晃动起来,像是要把不属于它的部分甩下去。

周围的树木也越来越靠近,裴放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折下一根大约一米长的树枝,紧接着,哪棵树木上的树叶像是刀片一样飞了过来,直直刺向刚才手欠的裴放。

这是什么变异功能?

裴放也不再停留,后蹬跳起抓住另一个枝干把自己甩到另一棵外围的树上,飞速跳跃打算按照原计划离开这里。

但是这群树木却不像之前那群只顾着吸血的蠢蛋,全部掉头挥舞着树枝冲向了裴放逃走的方向。

咻咻咻——

裴放连忙跳开,直接刚才站立的那棵树干出现了三道深深的裂痕,可想而知,这玩意儿的锋利程度堪比绞肉机。

要是打在了身上,大概能削掉他的胳膊。

不过他要是脱离了这些树,也许目标更加显眼,倒不如让它们互相制衡。

裴放利用一路上把手欠发挥到了极致,一会儿在这边摘几片叶子,一会儿在那边掰断一根树枝,这些东西打来打去,不仅给狡猾的破坏者造成伤害,反倒让它们自己残疾了不少。

过了不久,裴放便看到了紫藤和夜昙,两人皆是有点狼狈。

“你这什么馊主意,没等到光头那里,咱们可能就先成了尸体!”夜昙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命,一边冲着裴放的方向喊,“你们没发现这些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了吗?”

裴放同样跳了下来,一只手拎着夜昙的后领拽了一把,一个枝干险险扫过夜昙的左半边肩膀,裴放同样喘着气:“别晃神!你想死吗?”

雾气越来越大,已经快要看不清楚前面的路,靠着紫藤眼镜上的光芒只得义无反顾地往前跑。

“还有多久?”夜昙觉得身上的汗已经够他洗个澡了。

裴放:“快了,我去把光头放下来,你们把这些树往一堆引,速度要快,赶在血池追过来之前!”

此话一出,夜昙也知道裴放要做什么了。

这种时候只能凭着一口气坚持,两人分别从两边开始绕,给裴放留下足够的空隙去救人。

大雾越来越浓,夜昙已经看不清身后追逐的东西,只能一边听着声音,一边躲避攻击,身体和心理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老大!我快不行了!”

与此同时,只听“轰”的一声,挂着光头的那棵树忽然火光冲天,就像是远古天神降下的烈火,倏然引燃了这一片区域。

“裴操!”夜昙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喊出来,火苗迅速地蔓延到了这边,他只好拼命地往外围跑。

有时候,人不把自己逼到无路可退的极限时,是不知道自己居然这么有潜力。

刚刚还一口气都喘不上来的夜昙,此刻就像被烫了屁股的猴子,上蹿下跳地迅速往外撤,身后是熊熊烈火,他甚至不知道紫藤和裴放能否逃脱,但他记得裴放说过——“不要回头”。

“呼——”

夜昙在一片草地上呈“大”字型躺了下来,眼神已经完全涣散,不停地喘气,周围的冷空气已经没办法把他身上的温度快速降下去,仿佛身处大火中心的不是那群树,而是他一样。

紫藤也跟着跑了过来,这平时一丝不苟的斯文败类也终于不顾形象地累瘫了。

很快,夜昙察觉到左侧传来了脚步声,十分缓慢但一步一步依然有力,大概还拖着什么重物,

这时候,夜昙忽然有点想笑,不用看他也知道过来的是谁,那人坐在了旁边,等到夜昙笑够了才开口:“再叮嘱你一句,男人,不能说不行。”

“”夜昙刚笑完,一口气没上来,光荣岔气了。

一场大火渐渐平息,光亮撕开迷雾般的黑夜,终于撒在了几人身上。

紫藤睁开眼:“光头怎么还没醒。”

裴放淡定地点了一支烟:“过去救他的时候是醒来着,又被我敲晕了。”

说完,裴放又拽了一把夜昙:“听着,想必你也看出来这次不止一个空间,而且其他组织鱼龙混杂,我们在非自己本身的空间不能停留太久,在我跟紫藤找到方法之前,最好先把命保住。”

“行。”夜昙晃悠了一下又倒了下去,他能感觉到自己躺着的草地开始慢慢发生变化。

周围其他人的呼吸声渐渐消失,然后完全安静下来,夜昙眼睛眨了眨,刺眼的光线迫使他抬手挡了一下,接着就看到了太阳挂在头顶,而他躺在一片黄沙之中。

之前的一切仿佛一场惊心动魄的血腥梦境,除了他那烧焦的裤脚。

大概是经常飙车的缘故,水晶兰对危险的嗅觉总是比其他人更加灵敏,她醒过来的时候,跟前那两位还睡得很香。

没错,不是昏迷,是睡着了。

梁卓甚至还在磨牙这傻蛋。

入目是一些发光的鱼群,也难怪他们能在海底看清身边的人,看来这地方应该就是那群海怪的老巢了。

水晶兰不由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什么破运气,之前在山谷就差点被一群畜生怪物当零食,这会儿进了海里,居然还有续集?

很快,她发现自己浑身都不能动弹,只露出了一个头晾在外面,身上仍然是他们当时被那群海怪捆住时的不知名海草。

妈的,这造型怎么有点莫名熟悉。

那群玩意儿该不会把他们做成人彘了吧!

想到此处,水晶兰连忙想办法活动身体其他位置。

还好,虽然其他部位有些没法感知,但手指好歹还能活动,胳膊腿还在,大概是被捆了太久,已经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喂,钩吻!”水晶兰张开嘴叫人,却发现只能吐出一串气泡,发不出任何有穿透力的声音。

忘记在海底了她又锲而不舍地在心里叫了几遍,旁边的钩吻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哗哗哗”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声音,伴随着水流的波动。

水晶兰看到了一些暗红色微光,是那些海怪!

现在这情况,整个就是令人宰割的蛋,她只好闭上眼睛装死。

那些海怪越来越近,不一会儿,水晶兰已经能感觉到一些丝丝缕缕的东西从她的脸上抚过,带着彻骨的凉意。

咚——

周围水波荡漾,好像有一个什么东西被扔了过来,就在水晶兰的正前方。

“哗哗哗”

那些怪物的动静又渐渐越来越远,直到周围的水波几乎静止下来,水晶兰才大着胆子睁开了一只眼睛。

这不睁眼不知道,一睁眼吓一跳。

水晶兰只觉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惊喜中又带着绝望,他在内心悲戚地喊了一句:“大佬啊,你怎么也被捆到这鬼地方了!”

面前被同样捆着的人,正是颜束。

颜束撩了下眼皮,正经道:“你们本来就在这儿?待了多久?”

显然,大佬不是来听哀怨的,而是来解决问题的!

水晶兰心里的悲戚立马一扫而光,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把她跟钩吻从掉落到山谷、再到不知道怎么又出现在这里、以及被海怪捆了的经过绘声绘色又添砖加瓦地讲了一遍。

颜束听完没说话,只是眉头皱了皱,仿佛在说:毫无可取之处。

“罂粟,你是怎么过来的?”水晶兰继续问道。

“别叫这个,还是叫颜束顺耳点。”颜束说,“跟你们一样,不过这已经是我穿梭到的第二个空间了”

他从裴放那个通道重新回到森林的时候,已经大概盘算出了两条路的选择代表了什么。

颜束立即开始尝试选择不同路会产生什么样的规律,在这过程中,他不知道经过了多少藤条的追杀,以及森林中那些不时幻化成身边人的木偶娃娃十分具有迷惑性。他有时候不能肯定是别的人来到了他的空间,还是那东西只是为了戏弄他。

不过试的多了也总会有点分辨力,只不过每一次对于路选择都似乎是随机的,难以从中找出规律,而他试了那么多次,始终也没能再如愿以偿地重新进入到裴放所在的空间。

于是

“于是你就大开杀戒了?”水晶兰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把问句说得像陈述句。

颜束瞥了他一眼,没搭话,不过显然默认了。

可怜的小藤条们,一定被打得很惨。

虽然颜束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就好像是去森林旅行一趟似的,但水晶兰几乎能想象到惹怒排行榜第一的罂粟是什么下场。

坊间传言,系统都拿罂粟没办法。

颜束向来不喜欢说太多,曲里拐弯的东西更是看不上眼,他当时的确打算把那些打扰他的玩意儿全部砍了,只不过还没收拾完,就再次遇见了那个人影。

后来,就被送到了海里。

颜束想起那道黑影,便觉得有些奇怪,更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然而那东西仿佛无身无脸,就连声音都是嘶哑的,尤其每次距离他的位置都恰到好处。颜束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的时候,那玩意儿便会快速后退,然后消失不见。

水晶兰看他不怎么想多聊,于是直奔主题:“那现在怎么办?咱们都被捆在”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面前的颜束挣动几下,他身上捆着的海草便簌簌散落,水晶兰的眼睛简直被大佬的那把匕首晃了眼。

颜束问:“你们身上没有利器吗?”

“有。”水晶兰无奈地把只能动弹的头转向一旁已经开始打呼噜的梁卓,“只不过唯一的小刀还在这死猪的身上。”

此时梁卓在睡梦中哼了两声:“嗯猪肉饺子,我爱吃呵呵。”

第111章 出口

水晶兰:忍不了了。

虽然是在水底,但水晶兰盯着梁卓,眼睛仿佛要烧起来了。

颜束顺手替水晶兰割开那些海草似的东西,又把钩吻也放了出来,钩吻显然还没醒,颜束顺手接了一把,把匕首扔给了水晶兰,让她去先把梁卓弄出来。

水晶兰眨眨眼,大佬这一火上浇油的行为,很难说是不是腹黑心理在作怪,但颜束一手架着,仿佛并不在意。

于是,梁卓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衣服成了布条。

水晶兰笑得一脸无辜:“哎呀,手抖,不好意思了。”

梁卓敢怒不敢言:“”怎么没见你开车手抖拉错方向盘!

上衣变成布条的怨气还没持续十秒钟,便立刻烟消云散,直接被惊喜灌满了脑子,他看着面前的人:“颜哥!”

刚醒的钩吻无声叹息,虽说弟弟认回来之后俩人关系也还不错,但总归是没有一起长大,有些时候的自然反应能看出,这孩子对颜束的依赖程度似乎还要深点。

这也难怪,他当时试验裴放的出行权限,偶然通过了一次,也没想到真能遇见自己亲人,只是当时从梁卓嘴里得知爸妈出了事故都已经逝世,他出于一点私心却把不小心把梁卓牵连进来的时候,这孩子自然会习惯性依赖于那会儿保护过他的人。

很可惜,当时钩吻并不在。

颜束抬了下眼皮,应了这声招呼:“行了,还是先想怎么出去吧。”

话音传入各人的耳朵里,,四人也正准备先离开这个这个地方,只是目前对于自己所在地方也是一脑门儿的懵。

这里不是绝对的黑,偶尔还有发光的鱼群游过,不时还会再游回来,水晶兰之前观察过,这些小鱼群的数量和特征都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明游来游去的都是同一批鱼,像是会移动的灯泡。

他们看不清楚所在地方的全貌,但凭借这点也能判断出此时应该在一个封闭空间内,连这些体积很小的鱼都没法游出去。

发光鱼群所照耀的地方也十分有限,于是几人把那个会移动的灯泡小群体打散,一人捉了一只拿在手里,开始摸索这片陌生的地方。

空间不大不小,四人并没有浪费多少时间就已经将这里探索完毕,除了一些比较黏腻的物质附着在上面,里面什么也没有,甚至找不到能够出去的“门”。

“你看出什么了?”钩吻上前拍了一下颜束的肩膀。

颜束把视线从上面挪移下来:“很明显,这应该是一个体积不小的珊瑚礁丛,只不过被刻意的改变过,所以有些密不透风。”

“对哦!”梁卓跟着附和了一声。

由于这里不是陆地,想要摸到天花板也只需要往上游就行,只见颜束率先往上,开始顺着天花板找寻,刚刚这不规整的四面墙已经被他们全部查看过,是封死的。

然后那些海怪能把他们扔到这里,就说明一定有能打开这个近乎密封的空间。

忽然,颜束的手指摸到了一条缝隙,他顺着这条缝隙描摹了一遍,是一个大概有一平米的开口,被严丝合缝的盖着。

“上来帮我。”颜束对着在下面等待的几人招了招手。

水晶兰跟着碰到了那块盖着的东西。试着往上推了推:“这玩意儿似乎有点沉。”

钩吻却不认同:“不是沉,是长在一起了,根本推不开。”

“那岂不是又是一条死路。”梁卓哀叹道,“该不会真要死在这里吧。”

水晶兰瞥了他一眼:“能不能说点吉利话,怎么到哪儿都是死来死去,难不成还想在这儿再刻一遍你的遗言?”

梁卓:“”他可真没这晦气的想法了。

颜束本来还在思索,听到这儿的时候忽然眼睛亮了一瞬,他从腰间的卡扣上拔出匕首。

“怎么?”水晶兰满脸惊讶,“你不会也突发奇想地打算留一段遗言吧,我跟你说,荼蘼不对,现在应该叫裴放,他可从来没耐心看这些东西,不如有什么话自己留着命当面说。”

“”颜束深深看了水晶兰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把目光移到了这块不同于周围物质却又生长到一起的东西上

紧接着,颜束把匕首猛然刺进那道缝隙中,双手握着刀柄开始沿着缝隙的痕迹开始挪动,几人看见那里竟然被割开了一小道口子,顿时心里升起了希望。

“你们扶着四周,这东西也许失去重力支持会直接砸下来。”颜束一边继续割开那道缝隙,一边叮嘱其他人。

过了不久,这一块呈环形的缝隙已经被颜束割开了四分之三,扶着这块“天花板”的几人也感受到了它的重力。

不是一般的重,三个人的胳膊几乎都在抖,颜束也没有把最后一道完全割开,他把匕首抽了出来,双手也撑着这块东西。

颜束感受到这种重力的不同寻常,立刻说:“我并不确定剩下的这点连接是否还稳固,也许松手就会塌下来。”

“那也不能一直这样我数到三,大家一起松手。”水晶兰说道。

“就这么办。”梁卓十分同意。

水晶兰:“三!”

钩吻:“???”

梁卓:“!!!”

颜束:“……”

下一秒,只见水晶兰迅速朝后退开,重量瞬间分了出去,其他人顿时觉得双手支撑的重力往下压了一寸,差点没给他们晃骨折。

“走。”颜束此刻觉得智商受到了侮辱,但依然喊了一句。

至此三人同时放手,那东西就像个外太空来的彗星一般,重重地向下砸去。

轰——

周围的鱼群一惊四散,没了踪影,水波都跟着震荡不休,等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才看见刚刚的底部被砸出了一个深坑。

然而,其他人并没有心情去研究那个坑,以及掉下去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儿,统一把视线都转向了水晶兰。

“我不是说了数到三吗?”水晶兰扯出一个笑,往后了一点,生怕钩吻冲上来把她当场掐死。

颜束倒是看了两眼落下去的东西,确实是一个不会动的死物,他没理会几人的小打小闹,又把视线转回刚刚割开的那道刚够一人通过的开口上,外面的光洒进了这片有些黑的区域,能使人看清楚被颜束割开的地方,有一些细小的绒毛,正随着水流晃来晃去。

明明是十分不值得细究的东西,颜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盯着看了许久。

“颜哥?”梁卓叫他,“咱们不出去吗?”

其他的人把目光都投向了颜束,似乎打心底把他的决定奉为金科玉律,大佬还没动身,他们也就跟着在原地不动。

这样好也不好,好在可以避免许多因为莽撞而产生的危险,不好在颜束心想,他到底是个人,也可能会有疏忽的时候,不一定每个决定都是绝对正确的。

“你,你们看”梁卓突然颤着声音。

几人从刚刚把这个口子割开,到这会儿刚说了几句话,还等着颜束先看看外面的情况,不过也才两三分钟,却没想到

颜束顺着梁卓所指的地方看过去,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只见他刚刚看见的那些飘荡的小绒毛此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仿佛要把众人刚刚破开的口子重新封起来。

方才洒进来的光线正在慢慢消失着

“快走!”颜束冲其他人喊了一句,用手里的匕首狠狠地划了过去。

那些即将要生长缠绕到一起的东西又被他割开一道口子,颜束转头抓着梁卓的衣领,提着他重重往上了出去。

“钩吻,带着水晶兰先出去!”颜束又把那些东西割开,用手死死地扒开一个出口。

钩吻没再废话,拽着水晶兰的胳膊就往上游去:“快!”

两人往外游的时候,水晶兰看见颜束拉着那些东西,手臂上的青筋暴起,不难想象开口附近这些东西的生长力已经到了蛮横的地步。

水晶兰前脚刚出去,一把就抓住了梁卓:“把你的小刀给我。”

梁卓不敢犹豫,赶紧在自己的身上摸小刀,但是越着急,他的手就好像不听指挥一样。

颜束用刀割的速度已经有些跟不上那东西的生长速度了,他一边用手把刚割开的一边拉扯住,一边还要割开其他封住的地方,钩吻帮他扯住了一遍,但是凭借两人的力量似乎还是不够。

“水晶兰,快点!”钩吻的脖子后仰,身体紧绷,手上更是不敢松懈。

他要是松一分,颜束那边势必会受到反作用力的冲击,两人现在扒拉开的口子还不够颜束通过。

水晶兰看着梁卓半天没能掏出小刀来,心急如焚之下直接扯掉了梁卓已经成布条的上衣,一点锋利的光芒从他的破烂衣服中抖了出来。

——小刀!

水晶兰立马用手一捞,扯住光着上身的梁卓,立马奔到那个出口之前,立马割开了一道差点黏连的东西,指挥梁卓:“你把那边拉住。”

说完,就开始跟颜束分工,一时半会儿,真让他们把这个差点重新封死的出口扯开来了。

“出来!”水晶兰一边用小刀拼命的划拉,一个用手扯着那些东西。

颜束狠狠用匕首割下一团东西,迅速往上游去,先是头,再是腰、腿就当马上脱离时,那些往一起生长的东西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三人同时被弹开,那东西直接勾住了颜束已经出来的脚腕。

麻烦,颜束用力扯动了一下,那东西又猛然松开来。

这片水域像是起了一阵风似的,有一些水流冲刷而过,差点把还没稳住身体的四人冲散了。

但这一下也让人对这片海域有了真切的感受,他们从里面出来了!

然而这个认知还没来得及让人高兴,忽然一声声奇怪的声音刺穿了耳膜,像是利箭般插进他们的心脏。

“这什么啊?”水晶兰急忙捂住自己的耳朵。

颜束脸色骤变:“是信号。”

第112章 怪物

这种信号往往昭示着危险的降临。

几人刚刚才松一口气的身心顿时又拉上了警戒线,这一片水域立马产生了波动,就像陆地上忽然刮起了风,由远至近,马上就要席卷过来。

密密麻麻的一群东西顺着水流很快冲到了跟前,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

真t倒霉,刚出来就被发现了。

钩吻在心里吐槽了一句,便扯着梁卓的胳膊打算先找地方避风头。

“敌不动我先动”在此时摸不清楚怪物的动向来看,并不是一个好计策。

水晶兰则是打算向颜束那边游去。

颜束也没站在原地等着再次被抓,他心头一动,没有犹豫就直接冲着一个方向飞速而去。

但颜束没有提前通知任何人,就这么横冲直撞地成为最显眼的目标。

最显眼的目标水晶兰猛然抬头,看着颜束一声招呼不打地成为水流席卷的目标,心想终于知道为什么老大对他总是束手无策了。

这一刻他仿佛透过这个背影看见了多年前挂在排行榜第一的罂粟,无论离开还是回来,他依然是那个不需要任何解释,习惯于一个人冲锋陷阵再扛下所有的人,哪怕他根本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活下来。

裴放说得没错,有时候你看着颜束这个人明明跟我们在一起同行,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抛下所有人,独身去走另一条更加危险的路。

以前还总觉得裴放时时刻刻把他看得太紧,觉得裴放像个变态,现在才明白,真正变态的人根本啥也不顾,就一条命的往死里霍霍。

眼看着周围刚刚还大面积动荡的水流,此时变成一小股一小股似的利箭,全部冲向颜束的方向疾射而去。

水流的冲击力不可小觑,尤其是这种带有攻击性的非自然现象。

“全部躲起来!”颜束的声音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只见他身形迅速,闪过一个又一个的攻击,没有回头地往更深处游去。

水晶兰率先反应过来:“不行!你不能去!”

要是任由颜束这么以身犯险,回去后裴放一定会宰了她的。

水晶兰直接纵身往前游去,想朝着颜束的方向跟过去,不出一米,便察觉到后面有人死死拽住了她的脚。

哪个王八羔子在这时候还专门添乱,水晶兰头也不回就骂:“别让老娘踹掉你的头,放手!”

后面却没有回应,这个时候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脚腕上的触感不对劲,由于在水里,人的触觉没有那么灵敏,但是钩吻和梁卓的手指都不可能有滑腻腻的感觉,而这种让人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她之前体验过。

水晶兰的视线从颜束几乎看不到的身影上缓缓转回了头,只见两个被不断飘动的海草裹挟的怪物正拽着他的两个脚腕,脚腕上缠着几圈从怪物身上长出来的细如丝线的海草。

没错,他们一直以来没有在意的一点,这些怪物身上像是海草的东西要比海底大部分海草细得多,就好像

“愣着干什么!”钩吻的声音传到水晶兰的耳朵里时,惊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方才还只缠着脚腕的海草,此时已经攀上了她的小腿,并且那两只怪物仍然环绕在她的身边,红色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水晶兰手里还攥着刚刚给颜束割开出口的小刀,这会儿直接抓起腿上的一小截海草就迎上刀刃,“刺啦”便割开了那些越缠越上的细线。

她紧忙蹬了两脚,此时也顾不上再去追已经毫无踪影的颜束,只好先扑向不远处还在跟怪物作斗争的钩吻和梁卓。

这些东西虽然难缠,但是跟前确实没剩几只了,刚才赶过来的千军万马早就跟着“出头鸟”颜束不见了踪影。

依据这些怪物的判断,他们三个也就留下五六只就能对付了。

三人没有挣扎多久,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感谢这海底怪物的低眼相看,水晶兰他们三个在熟悉这种怪物的套路之后,很快便挣脱束缚,从而逃离。

海底巨大的珊瑚礁并不再少数,因为躲避的地方数不胜数,身后追着五六只鬼东西,他们处理不掉,便带着它们在里面兜圈子。

“嘘”走在最前面的钩吻忽然停了下来。

随后拉着后面的梁卓和水晶兰向侧面闪了过去,三人跌进了一个大贝壳里,被牢牢护在里面,接着三双隐在黑暗的眼睛出现在那巨大贝壳掀开的缝隙里。

不久,从这花里胡哨又错综复杂的海底地形里出现了四个怪物,分别从两个方向而来,然后聚在了一起,又过了一会儿,从其他方向分别来了不少怪物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聚在这里的怪物越来越多了。

在无人发现的角落里,一个大贝壳微微张开的那点缝隙悄然闭合,贝壳里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钩吻一直紧抓着梁卓:“怎么会饿这么多,难道颜束”

“不对。”水晶兰没等钩吻把话说完,就否认了这一点,“那些玩意儿没有拎着人回来,就代表颜束那边暂时还能抵挡。”

梁卓跟着说:“可是没抓住颜哥,它们又跑到这里干嘛?”

是啊,之前在他们所待的牢笼外面,那些怪物全部冲着颜束而去,此时又在这里出现不对,怎么能证明这一堆就是冲着颜束去的那些呢?

这些怪物都长得相差不大,难不成在海底形成了群体,还有任务分配?

一些出门“打猎”,一些留守在这里。

水晶兰越想越心惊:“所以这里有可能是他们的窝点。”

“什么?”梁卓睁大眼睛,“咱们居然转到了这地方,那不是自寻死路。”

“不对,不是咱们转到这地方,应该是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地方。”钩吻回想着刚刚下海的场景,与这里的一切对比确实太奇怪了。

海底的生物都有自己的生活习惯没错,有的以珊瑚礁为家,有的把自己埋在沙土里,还有住在贝壳里的,所以打眼一看,这里的东西好像十分合理。

然而,只要仔细想一想他们一路过来所看到和触碰到的东西,就会觉得后背发凉。

动物之所以和人区别开来,是由于他们并不具备主观能动性。

但这些海底怪物显然超过了动物的定义,从最初只是绑着他们,然后放进了一个封闭的珊瑚礁里,这种行为在人类社会叫做“绑架”和“囚禁”,这并不存在于动物的无意识中。

再者,这些珊瑚礁石大的离谱,这种风格简直能称之为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艺术品,然后他们从中察觉不到大自然的痕迹,反而是拼接的裂痕十分明显。

还有令人最疑惑的一点,他们被抓之后,这些怪物除了将他们束缚起来,完全没有主动对他们造成任何的伤害。

总不能就喜欢玩“囚禁”游戏吧?

那也太变态了

“哎,钩吻,把你的猪蹄子撒开,别来烦我。”水晶兰正在头脑风暴,突然察觉到钩吻的手缓缓抓在了她的胳膊上,不由得一阵烦躁。

此话一出,她没得到钩吻的回应,反而觉得大贝壳内的气氛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明明刚刚还在说话的钩吻和梁卓同时闭上了嘴,十分默契地一声不吭。

钩吻一只手还是紧抓着梁卓的胳膊,梁卓感觉到自家大哥的手心出了汗。他的另一只手刚刚为了安抚梁卓,放在梁卓的肩上,此刻也感受到了梁卓微微的颤抖。

所以,钩吻哪来的第三只手去拉水晶兰?

在这种几乎要窒息的安静里,水晶兰很快便明白过来其他两人没有在开口的原因,胳膊上那只手的触感分外清晰的传上她的大脑皮层,此时头皮渐渐麻了。

水晶兰在汗毛竖起的悚然里保持着头脑清醒,她的另一手中还握着小刀,察觉到胳膊上的那只要要离开时,猛然用刀尖扎了过去,而自己被抓的那条胳膊迅速抽离。

尽快她的手速已经十分迅捷,但那把小刀还是在水晶兰的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

紧接着,钩吻听见水晶兰发出攻击的动静,黑暗中眼睛闪烁飞,循声上前掐住了那东西的脖子。

触碰的瞬间钩吻心下一惊,手上的力气却没有丝毫的放松,然而这一切都好像是一场荒唐闹剧似的让人不可置信,却又是处在这种情境下最合理的解释。

那个“人”的脖子,没有任何的温度,像是一截木头一样毫无生气,摸不到该有的跳动。

可是这如果是个死人,水晶兰又是怎么感觉到一双手抓到胳膊上的触觉呢?

忽然间,三人还没回过神,只听“嗡”的一声,大贝壳缓缓打开,引起周围的水流波动,光线也跟着洒了进来。

钩吻看清了手底下的东西——那是一个被海草包裹住的“怪物”。

可是没等他脑子里的疑问形成,只见他们所在的大贝壳彻底打开,所有人暴露在了这片地方,以及外面那群聚在这里的怪物眼下。

而三人此时,手底下还有一个怪物的同伴。

且不说想跑无门,这真是身在海底也洗不清啊。

两厢对望,一秒、两秒、三秒没有一个人先有动作,包括钩吻掐这那只怪物的手都没有松懈,一片宁静,奇怪的祥和。

水晶兰眉头跳了跳,把声音传进了钩吻的耳朵:“他们怎么不上啊?刚才不是追得挺欢乐。”

钩吻看了一眼手底下的东西,回复:“该不会是投鼠忌器吧,咱们摁对怪了?”

“那得想个脱身的好办法,再去救颜束。”水晶兰皱着眉,“可语言不通,怎么跟它们交流啊。”

就在此时,周围的珊瑚礁拼接的古怪建筑突然动荡起来,轰轰隆隆的声音在海底如同能穿透身体震荡灵魂。

水晶兰三人死死地扒住这个大贝壳,尽量稳住身体,让自己不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浪潮席卷,而那些怪物也用身上的海草直接卷住了最近的珊瑚礁。

这时候,水晶兰这才看见那些蓬松且茂密的海草之下,居然有跟人相似的身体。

简直像是经过变异之后的产物。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座如同巨大宫殿建筑一样的珊瑚礁开始出现了裂痕,其外的水域似乎正在经历一场打击式的动荡,突然一声天雷似的重击,几乎要把人的心肺震碎,更何况是外物,这些怪物的老窝似乎离散架不远了……又一下猛烈的重击,珊瑚礁群的顶部直接被掀开一个巨大的豁口。

森冷的海水顿时涌了进来,猝不及防冲得那些怪物一个激荡。

只不过这些玩意儿的群体意识十分明显,立马有更多的怪物往这边儿赶来,带着十足的备战状态。

一些收拾着周围倒塌产生的纷乱,一些把弱小护在身后,一些在来来回回指挥着什么,还有一些带着警惕看着这座珊瑚礁上那个黑洞洞的巨大豁口,身上的“海草”不断翻飞。

不对,那不是海草,没有那么细的海底植物,那是人的头发,过度生长的头发。

据说各种生物都会跟着环境不断进化,为了生存原来还能变成这副鬼样子。

水晶兰眼神渐渐变了,所以世界上有什么物种比人类还具有群体合作意识,并且计划周全又井然有序。

这些东西并不是传说中的人鱼,他们没有尾巴,有的只是萎缩的双腿,像是被时间退化的产物。

所谓怪物,也是具有人性的变异体吧。

就在这一刻,水晶兰似乎能从它们身上看到昔日许多同类的影子,就像在面对囚笼空间里的npc那样产生各种有意识的反应。

“水晶兰。”钩吻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里,打破了她几乎魔怔的想象。

钩吻轻轻拉过她的手,放在了之前被他们捉住的那只怪物身上——没有温度,没有心跳,甚至连刚刚被水晶兰刺中的那只手也没有流一滴血。

霎时间,水晶兰明白了钩吻的意思,她的恻隐没由来的戛然而止,被按在了最隐秘的角落。

这些怪物并非活物,即便曾经是人类,现在也只是被环境所改变的死物。

于是只能收起那颗“安得广厦千万间”的同理心,水晶兰立刻从刚才想象中脱离,眼神也渐渐清明,她管不了太多,就不能想太多。

此时此刻,她真正的同伴还在挣扎着拼一条出路。

“嘶……”一直安静的梁卓突然出声,“看那边。”

那个巨大的豁口处并不平静,从那里望出去,这片海域肉眼可见地不断震动着,刚才的一切像是暴风雨前夕的打雷闪电,而真正毁灭式的风暴还在观望着。

只见数量可观且体积不小的一群晶莹剔透的东西围住了这个地方,那是水母群,不过这样明亮好看的东西却暗藏着危险。而在水母群之后,林立这一个又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庞然大物,虎视眈眈地注视着这个地方,拿出了万千军队出征的压迫性气势。

显得那些水母反而像是一个个用来照亮的灯笼了。

此等重压之前,一个特征明显的人类站在掀开的豁口边上,鲜血裹身,眉目肃然,周身荡漾着杀伐之气,如同远古时期的神祇,驯服了争夺地盘的凶兽,且为己所用。

那张脸对身在贝壳里的三人来说,再熟悉不过了,是颜束。

三人瞬间心潮澎湃,他杀回来了!

所以到底谁才是怪物?

第113章 熟知

一场几乎掀翻海底的野蛮杀戮正在进行着短暂的时间内大概也分不出明显的胜负。

其中不属于那里的人类却早已不见踪影,某人以一己之力挑起了海底的原生物种和古怪变异体的争斗,然后悄悄消失。

“你怎么把那些东西引来的?”钩吻一只手拽着梁卓,一只手拽着水晶兰,像是扯着两个大包袱费力地往上游。

难为颜束还有良心等他,但却似乎没听见钩吻的问题:“把他们两个抓好了,马上到浅水区。”

几人到了浅水区之后,那种被水流灌入五官的窒息感重新回到了身体中,只能不断扑腾着往上游,海平面上已经有了一个熟悉的黑影——是船。

颜束知道,他们该回去了。

他飞快往钩吻身边游去,把状况不好的梁卓拎到了那艘小船之上,钩吻还想对着迷迷糊糊的梁卓再嘱咐点什么,但眼前白光一闪,他仿佛失去了感官,除了右手边自己拽着的水晶兰,其他人都已经不见踪影。

颜束再一次看清眼前的森林,仿佛外出务工回到租的房子里那样,熟悉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迫滚蛋。

他抬起头,那张羊皮卷地图上的光点清晰可见,似乎往前移动了一点距离。

颜束之前的推测似乎有了勾连起来的一丝线,所以选择哪条路不是重点,从困境乃至绝路逃脱不是重点,这里有多少个世界也不是重点他应该是知道的是——唯一离开这个囚笼空间的方法是它下达的任务。

他们几乎舍本逐末。

面前依旧是两条路,但颜束已经不会再为了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困扰,因为上一次回到这里不断试探的经验已经告诉他,该来的怎么避也避不开。

颜束并不清楚每个世界的时间是否是相同的,但没走多久,这片森林的天空渐渐已经暗了下来,熟悉的窸窣声从两边传出,仿佛嬉闹,也仿佛试探。

他停下脚步,那声音却一反常态地越来越近,又来了是吗?

匕首在颜束手底下转了个圈,刀刃的寒光还没来得及显现,那玩意儿已经从他的手里飞了出去。

“刺啦”一声那些巨大植物的茎干被划出一道口子,而后又一声奇怪的闷响,便没了声息。

按理来说,就算是钉在了旁边植物的枝干上,也会是“铮”的一声,但刚刚并非如此。

几乎是那声闷响的同时,颜束便蹬地冲着声音的方向而去,他一直没忘,这森林除了他和那些智商低下的藤条以外,还有一个会动的,那就是被颜束每次发现后就开始逃窜的黑影。

颜束从来没有近距离见过那东西的全貌,只知道黑乎乎的一片,是个人形。

所以这次他甚至没再多此一举的打招呼,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不如直接砍他七寸。

这种距离之下,他不相信还无法看清楚那是个什么糊弄人的玩意儿。

就在这时,果然有一道人影从眼前飞快闪过,一条腿横着劈了过来,颜束的双脚几乎在草地上磨出了火星子,上半身飞快后仰,这才没能以脸接之。

正当他打算继续逮人的时候,脖子上突然一凉。

颜束僵在了原地,那是他的刀,正抵着他的脖子,身后的气息逼得极近。

简直过于滑稽和荒谬的场景,明明命在别人的手里,颜束却心下一松,脱了力一般朝匕首上撞去。

身后那人的手却忽然一放,匕首就这么掉了下去,落在了颜束的手上,被他两三下收进了腰间的卡扣里。

“每次都来这招,真没意思。”身后那人声音懒洋洋的。

颜束转过身:“这叫兵不厌诈。”

面前正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毕竟他之前才吻过。

裴放打了个响指,上面便跳下一个人,自然是紫藤了。

此时他正有点抱歉地看着颜束,然后指了指裴放:“都是他的意思。”

“你们跟了我多久?”颜束问。

“没多久,刚过来就被你发现了。”紫藤确实没说谎,他们睁眼刚到这里时,便看见路上的颜束已经停下来的脚步,嗅觉堪比机器反应。

只是没等他们打招呼,颜束就像鬼魅一样冲了过来,一副要将人碎尸万段的模样,紫藤刚要是不出那一脚,估计这会儿已经凉透了。

大概从颜束“急刹车”的一瞬间起,颜束便已经察觉到了裴放的气息。

这两人如今的默契,简直就像两头惺惺相惜的野兽。

裴放一边拨开挡在周围的宽大叶子,一边往外走:“看来你这里挺热闹,还有东西能陪你玩捉迷藏。”

“你要是喜欢,就留在这儿当陪玩得了。”颜束顺嘴接话,“也别出去添乱了。”

谁添乱?

裴放手上一顿,半晌没出声。

紫藤在后面憋笑憋得有些辛苦,于是扯了个话题:“是什么东西?连你也抓不住吗?”

“倒不是没有机会。”三人走回小路上,颜束拍掉肩上的叶子,“只是这东西有些狡猾,并且出现次数不多,仅有的两次差点被我抓到,但刚巧我都突然进到了别的世界。”

听到这里,裴放眉头皱起:“你还去过哪里?”

“一片海域,那应该是梁卓所在的世界,也见到了水晶兰和钩吻。”颜束说,“至于他们俩,大概是碰巧进去的。”

裴放点头:“嗯,他们情况怎么样?”

颜束:“没问,但也没死。”

说者无心,听者噎死。

“”紫藤总觉得,罂粟此人即便是个传说般的存在,现下的情况跟他们也算同一根绳上的蚂蚱,但这人依然“独”得别具一格,脑子里没有任何协作理念,所以对他们的要求似乎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人别死就行。

并且这个要求还是基于裴放的关系,若非如此,按照这位目空一切的性格,以往的行为似乎也不会这么“温和”了。

晚上还没有过去,森林的光线也只能依靠着洒下来的淡淡月色,三个人也没有选择继续往前走,而是靠着小路边的一棵大树坐了下来,倒是有几分等着危险找上门的意思。

经过夜昙那里的一番遭遇,裴放和紫藤看着这些植物,都有了警惕心。

“别靠着树上,万一它把你拐走了”裴放拽了一下旁边颜束的袖子,想把人往自己跟前拉。

“你动画片看多了。”颜束巍然不动,抬着下巴看他。

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会儿废话,紫藤的注意力一直放在了森林深处,那里黑得像是没有任何生物的虚空:“除了这条小路,你在别的地方去过吗?”

颜束:“去过,追人的时候。”

裴放瞥了他一眼:“都是那玩意儿主动来你面前晃悠的?”

不管是在他们的空间,还是在夜昙所在的地方,虽然里面产生的东西十分怪异,但基本符合空间的设定,包括颜束之前所去的海域。

然而,这样一片森林,有超自然的植物不奇怪,有会动且具有攻击性的藤条也不奇怪,只是出现人影就显得十分违和了。

毕竟不是人群居住的市区,森林的出现人的可能性基本不符合世界设定。

不过疑点往往也都是突破点。

颜束“嗯”了一声,本想就此沉默,但这两人的视线着实没有撤回的打算,于是指着紫藤刚刚盯着看的那一片黑暗,继续说道:“这里的地方确实不小,那些地方就像是游戏里待开发的地图,只要走过去就会发现跟这边也没什么不同。”

“那个人每次过来该有动静吧。”裴放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他想让我发现的时候,我自然就发现了。”颜束说话的时候,表情虽然没有变化,但眼睛显然透着不爽。

这简单的一句话,也恰巧说明存在于这片森林里的另外一个人并不简单,明显是“敌人在暗,他们在明”的情况,很容易陷入被动局面。

颜束追了几次,却连那人一张脸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楚,这并不是一件令人能放松的事情。

裴放严肃下来:“确定是人吗?”

“确定。”颜束说,“速度非常快。”

“插句话,那就是咱们现在必须等那人找上门?”紫藤推了推眼镜,“他要是不来呢?我跟裴放还能回到自己的空间吗?还有这些空间的路能走到头吗?”

这个囚笼显然跟以往的有区别,这里存在各个世界的碰撞,不同的地方下到底怎么才能发现相同点。

“首先,每个空间现在至少都分了两条路,假设一条是相安无事的平静,那么另一条就会把你带到一个危险的境地中,打破所在场景便能站到一个岔路口继续选择。但这种选择在我看来无关紧要,因为危险的概率远远大于正常的路,甚至可以猜测就没有正常的路,比如你们分开走,也许是队友替你承担了这一份危险,所以规则便忽略了你这边,形成了一种两条路有差别的假象。”颜束说完,在地上画了两条延伸的路。

紫藤怀疑:“你怎么确定?”

颜束垂下眼睫:“凭我已经试了上百次。”

什么?上百次!

颜束只有一个人掉落在这片森林是毋庸置疑的,有同伴一起商量和对抗自然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但是对颜束这种根本不需要队友的人来说,单打独斗确实是他的舒适区。

但紫藤着实没有想到,他的效率居然有这么高,有些人果然不是人。

“那既然每个空间都差不多,为什么还会有我们穿梭到别人空间的这一现象。”紫藤继续问,“岂不是多次一举,而且每次穿梭前的契机似乎毫无规律可言。”

颜束顺手折断了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圈:“每次的穿梭没有任何规律,但回来有迹可循,打破所在世界产生的危险。拿这些圈比作每一个世界,我们已知有五个,相互之间穿梭此时小于等于二次,并且时间点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

裴放接话:“我们穿梭到的每个世界,都是自己熟知的人。”

“没错,当时在传送桩内部的人全部是各组织的心腹,目测也有三十人以上,加上我们不超过四十人,如果按照这里的规则,每个世界至少有一个人,多则二到三个人,那么世界数量至少在二十左右。现在我们相互去过的世界不超过三,说明我们所熟知的人是有限的,遑论其他组织。再回到紫藤刚刚那个‘为什么会产生穿梭这件事’的问题,这大概跟头顶上的地图有关了,光点目前的移动规则也只有去到更多其他世界才能摸到更多已知条件。那么你们觉得这件事该怎么继续下去?”颜束在地上画的圈纷乱如麻。

“我们跟其他组织倒也并非完全割裂。”裴放跟着在旁边写了一个名字,“上一次在夜昙那里,我见过一个人。”

颜束盯着地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问:“光头是哪位?”

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进入囚笼还没多久,颜束已经把自己当时在b区传送桩内毫不留情怼人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裴放咳了一声,给他提了个醒:“独狼的老大,当时把夜昙抓住后,联合其他组织围剿监管处的人。”

颜束听到这个名字也没什么反应,但是眼睛却亮了起来:“那就说明如果穿梭于各个空间是跟所在人物的熟知度有一定关系,夜昙岂不是个明显的引子。”

夜昙确实可以算作搭桥的媒介,毕竟这里对各个组织熟知度最高的便是夜昙,不然光头也不会进入他的空间。

果然罂粟的脑子里没有人际关系,只有通关效率和生死成败。

“你的思路没错,但是”紫藤脸上一片愁云惨淡,幽幽出声。

裴放看向颜束:“引子是找到了,可没法准确定穿梭的时间和定位地点,甚至还不知道同一个空间能不能去第二次,你想去所有空间,那是说去就能去的吗?”

这一场跟之前的囚笼相比,看似地图是无穷无尽的,但是无形中却又有能把他们限制起来的门框。即便清楚了这里的部分规则,但还没办法把所有的杂乱点串联起来,形成一套完整的计划。

这还需要时间去探索。

所以颜束所说的第一步非常有必要,这还没跨出去的他们,仿佛面前就已经摆上一道高如珠穆朗玛峰的坎。

只见颜束扔掉手里的树枝,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点笑意,只是有点阴险:“如果的确可以实现呢?”

第114章 捕捉

裴放丝毫不意外地抬眼看着他:“你又知道了。”

此话一出,其他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变化,紫藤十分无奈地微微摇头了,这场面轮不到他来做什么调解,于是主动请缨:“我去周围再看看,你们聊。”

最后三个字就像是一个开关,被看好戏的人刻意摁下之后,气氛立刻微妙起来,然而颜束再抬头的时候,始作俑者已经逃之夭夭,早不见了人影。

即便他想说“没什么聊的”,怼上裴放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也开不了口了。

一阵微风添油加醋地吹过,周围宽大的植物都面向了这不到两平米的地方,其中坐在地上的两人正沉默地对视着。

一时之间,某些想暂时回避和忘记的画面借坡下驴地冲进了脑子里,给本来就被这个囚笼扰乱的思绪又加上了重担。

有些东西你不说我不说,只能代表我们之间的有着相似的默契,并不能指望原本没有解决的事情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

人没有七秒钟的记忆,忍耐力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只是比谁更能忍罢了。

颜束轻轻叹了口气,这一局他主动认输:“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何必摆出一副我欠你钱的样子,”

“我说祖宗,你怎么总是恶人先告状。”裴放笑道,“我坐得端行得正,也算光明磊落,但你隐瞒的事情还少么?”

说起隐瞒,颜束的目光就变了味道,从裴放的身上移开,看向了森林远处的黑暗,这一刻他仿佛能看到一个孤独无助的身影歇斯底里地吼着,怎么也无法打破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

这人是平常是事事有商有量,但也惯会挑着一些让人无法接受的事情瞒天过海,让人事后都找不到发火的理由。

“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当年把我送出去的玩意儿,你是怎么弄的?”颜束并不喜欢算没结果的烂账,有些事情他认死理,讨厌拉拉扯扯、你来我往的相互找茬,比起这样倒不如打一架干脆,所以他即便也想要云淡风轻一点,偏偏出口就成了咬牙切齿,“最早在我进来的千子镇那场里,你不会忘了那两扇门也出现过吧。”

天边仿佛一声惊雷炸开,刚刚还一副懒散样儿,想要就小事兴师问罪的裴放瞬间坐直了身体,他没想到颜束一上来就核武器级别的问题,让他原本不吐不快的嘴直接成了铁窗铁门铁锁链。

半晌,裴放才出声:“那是生死门。”

管它什么鸡门、狗门、畜生门,颜束并不关心那个门叫什么名字,只是之前裴放能让他从门里直接通到外面,而上一次裴放也带着他走过生死门,却好像没什么用。

当年他找人找不到的时候,以为真心付诸东流的时候,又知道那是个弥天大慌的时候,他被抹去记忆想死又无法得其所的时候,真是够折磨的。

可是这些事情远比不上知道裴放在系统里的一切,轰然炸裂的怒火发不出来,结果就被阵阵细雨淋得只剩青烟,那种滋味就像哑巴吞炸弹,也只能在胃里翻江倒海。

“我记得我以前我们在外面的时候”裴放说到这里有些磕绊。

说起外面,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段窝在一起当废物的生活,其中包含着最真实的情绪,也有不够言语表达的心境,由于太过让人留恋,所以他们很少去想那段日子是如何过来的,就好像一个色彩缤纷的泡泡,但凡粘上他们如今一星半点的灰暗,就会骤然破碎,无法复原。

“说重点。”颜束避开了话头,打心底里抵制自己去想那段日子。

有些梦一般的事物,光是在脑海中冒个头,可能就会消减他现在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无坚不摧。

裴放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颜束的脸色,郑重其事道:“我从前的那些事情你都知道,所以这种偶然性的基因屏蔽大概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即便那并不是他们的初衷。”

颜束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你问过他们?”

裴放愣了一下,虽然颜束的语气很冲,但他听得出来,这个人似乎在用为数不多的同情心,努力且笨拙地安慰他。

这也真是难为颜束了。

“好,就听你的。”裴放嘴边荡开一丝笑意,很快继续恢复正经,“我刚开始接触系统的时候,的确是为了查探他们的死因,很多东西即便没有得到证据,也并不难猜。但我遇到你是个意外,开始只有点感叹当年的我是个失败品之后,他们居然还能培养出这么一个成功的例子,你让我非常意外,机器居然也有人的渴望。”

这种用词一般都很讽刺,此时从裴放的嘴里说出来却充满了心疼。

他的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直抵人心:“其实最初我选择进入这座自动化监狱,本身就没打算出去。”

“你想同归于尽?”颜束冷着脸问。

“现在当然不这么打算。”裴放深深看了面前人一眼,“这种带有天生基因屏蔽的bug,我也是偶然发现,倒是方便我的行动,如果没在那片沙漠中遇上某个人。”

颜束像个油盐不进的棒槌,眉眼稍稍一动,直截了当地问:“所以才利用我寻找合适的地点,有了头一次成功出去的例子,后面你才打消了拉着所有人一起殉葬的想法。”

“拉着所有人陪葬不应该你的打算才对吗?”裴放反驳道。

当时的罂粟求生欲是非常低的,如果不让他看到能够离开系统的希望,在系统放出让他们相杀的密令之下,这人恐怕真会放任自己去死。

而裴放只是不想让他这么绝望地活着,即便那个被他们打开的通道只是昙花一现。

“言归正传,生死门的出现本就是系统内最大的bug,当年我用他放你出去后就被系统制裁了。”裴放把冷静挂在脸上,“这东西是我利用自身的基因屏蔽制造出来的一种链接外界的通道,其实也要归功于我们第一次找出了系统内各种虚假薄弱区域,否则也没那么容易成功,有了第一次的前车之鉴,后来我在上面加了基因锁定程序,只有我能操控。”

话及当年的不得不欺瞒的一刀两断,颜束的脸色可以称得上是十八层地狱的恶鬼之相,那根无辜的树枝已经在他手里断了好几截。

裴放装作没看见,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现在这个bug被系统修复,自从你离开后没再出现过,后来我就忘了,但一直有记录会显示生死门这样一个东西,系统内传言有人在惩罚区见过不少次,只是进去的人没再出来过。当初我以为是系统搞得什么新产物,所以千子镇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会直接传送到惩罚区,想让你跟着我,所以直接承诺我能带你出去,后来很多事情你也清楚了,生死门现在的效用比玩具还不如。”

所有跟基因相关的程序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在系统中被写定,否则那个自动化监狱的掌控者也不会作茧自缚。

至于裴放在那段消失的日子里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他不敢想象,更没力气开口去问。

颜束深呼吸了一下,扯了话题:“惩罚区就是以前的s区。”

“没错,被你炸成废墟之后一直没能修复原样,所以主控所才挪到了a区,那片区域经过后面的开发才形成了现在的模样,不得不说,系统很会废物利用。”裴放说。

之前一直没空去想一些微妙又不足以提起的事情,现在偶然说到时,颜束才发觉了很多端倪——s区可以说是他以前管控的区域,他从没想过一片区域会有什么记忆程序,但是之前他跟水晶兰进入二级惩罚区找裴放的时候,那地方的一些东西对他倒是友好得十分异常。

除此以外还有进入那片迷宫沙漠的时候,他遇到过一个不像人的“人”。

颜束没忘记自己当年找不到裴放,打算和系统同归于尽的时候,曾经在迷宫沙漠里留下了一线生机,那道程序是他最后的念想,只是想用冰冷的代码留下一些曾经相识的念想,便死而无憾了。

他倒是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那东西像是一只电子宠物一样,继承了他为数不多的怜悯。

裴放见颜束的脸色稍微和缓:“我想,大概是因为之前只有你进入过生死门,所以在你在千子镇那场的结算后,不仅仅是系统检测到了‘颜束’的存在,还有当初留有你一部分信息的bug型产物,也有了一些波动,它才会出现在你的面前。”

当然,冥冥之中出现的还不止是死物,还有裴放这个活生生的人,所以一向不替别人接任务的荼蘼当初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位置,就那么替钩吻应下了那个追杀令。

现在想来,有些东西原本就是解不开的谜,何必追根溯源地说个明白,倒失了风月味。

这一会儿功夫,那阵方才添油加醋的风再一次的吹过,标杆似的担当起气氛烘托的制造者。

颜束额前的碎发微微飘动着,从他眼睫的轻颤中似乎能看出一些区别于以往的情绪,不多但真实得很生动,连带着鼻骨上的那颗不明显的小痣都散发着静默的柔软。

两人短暂的没有出声,依然是颜束先叹了口气:“裴放,你知道自己有基因屏蔽性,出去后系统根本不可能再监测到你,当初也就不应该再回来,这里”

“这里有你。”裴放打断他,心脏跳得很快。

颜束微微抬着眼睛,头一回心里没底,也是第一次不敢直接对上裴放的目光,就像一个孤魂野鬼忽然被人发现了踪迹,不得不跟这世界产生了那么点牵绊,再要去投胎的话,就没那么坦然和无欲无求了。

这样一个明显的弱点,罂粟当年要得,只是不知道现在的颜束敢不敢要了——毕竟当年的结果堪称惨烈,分离了那么些年,让他也遗忘了这个人的全部。

“你不用做选择。”那道声音似乎近了不少,就在颜束的耳边,清晰又坚定地告诉他,“如果我们各自原本的轨道都是死,那就只有相遇才留了一条活路,你不这么觉得吗?”

话音一落,颜束根本没有回答问题的机会,便察觉到眼前一黑,那双带着温度的手覆上了他的眼睛,迫使他扬起了头,看似被强制般地接受一个吻。

实则让他主动走上了那条活路。

一个压抑了许久、等待了许久的人,在触碰到自己渴望且为之疯狂的东西时,断然是无法控制的。

颜束眼底的退缩还没来得及形成戳进人心的刀锋,就被人不管不顾地盖了个严实,之后全融化成了一汪眷恋的泉水,让他甘愿溺毙其中。

舌头上的酥麻感瞬间传满了全身裴放退开了一点距离,抵着颜束的鼻尖:“还有话要说吗?”

“滚”这个字上缠绕着颜束七荤八素的喘息,破碎得不像样子,自然没有什么威慑力。

就在这时,两人同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急促有力,让人不得不收起方才无法无天的旖旎,从精神到肢体立刻紧绷起来。

下一刻就看到紫藤严肃的一张脸,这人离开前去逛的时候闲庭信步,这会着急忙慌地跑回来自然不会是遇到了好事。

“我看见那道黑影了。”紫藤一边调试着眼镜,简洁道,“不是人。”

颜束皱着眉:“是这里的npc。”

紫藤右眼的眼镜片上即刻映出了一片光,在他面前形成了一个动态画面——那是一个透明东西在撒丫子逃命的影像。

裴放挑了下眉:“看来你才是系统最bug的存在,手环失效都阻止不了你发挥作用。”

“没点底钱,怎么敢跟着你们俩大闹天宫。”紫藤又转头对颜束说道,“我怀疑你之前看到的也只是他的变化体,这东西空有人形,而且似乎是按照你的身形变换的。”

颜束:“我知道,他可不止会模仿我。”

第一次被拉到别的世界时,颜束记得自己看到了一个裴放的人偶,恐怕便是这黑影搞得鬼,颜束当时没能受骗,本来能重创这玩意儿,结果画面一闪,他便穿梭到了裴放的山洞里。

后来再回到这片森林,他便不执着于找到正确的路,而是一改往常地追逐这个黑影,结果又在一次差点捉到时,他就掉进了海里。

这本身就是一个疑点。

“你之前说‘也许可以实现’的意思,难道关键就在这个黑影身上?”裴放问。

颜束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如果猜得不错,这东西大概就是这场囚笼的规则。”

“规则?”紫藤露出疑问,“发布规则的npc我见过,但身为规则的倒是不太清楚。”

系统内的囚笼空间难度不一,自然各种稀奇古怪的设定都有,不免有些过于奇葩的数量稀少,他们还没能真正的见识到,而且系统的一些程序都是实时更新,有时候在地下待的久了,紫藤也有种“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颜束自然不同,作为曾经开拓出“跟npc做交易,无人生还”这一板块的创始人,他清楚各种各样的npc,不乏一些妄想代替真人出逃的产物。

“npc这种东西虽然是写定的程序,但就像具有学习功能的智能机器,而囚笼空间中常年都有大批量的人进进出出,看得多了自然会沾染不少习性。等级高一些的囚笼设定往往偏向猎奇,所以其中的npc的设定也十分复杂,即便复杂不过人心,但他们也能学习人类的一些行为方式,例如想要出逃的这种下意识行为就很容易被一些npc学会,例如上次在圣匹斯德兰堡的那个假扮钩吻的魂体。”颜束经验出真知,解释了一番。

“这个囚笼的常态是穿梭,你的意思是它或许已经掌控了这一项规则?”裴放问出了最关键的点。

“难怪之前找不到任何的规律,敢情是被这东西耍着玩呢!”紫藤在眼镜腿上摁了一下,面前的影像消失了。

也许这个囚笼空间曾经有一定的规则运行,在这样一个产物的干预之下,也早就变了性质,如今只有先把这东西抓住才能找到离开的门道。

“抓到它并不是最难的,只怕它不仅能掌控我们之间的空间穿梭。”颜束此刻的面容上被阴云覆盖。

裴放:“这场不止我们,还有其他组织的人。”

大混战的场景显然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

紫藤把眼镜摘了下来,用袖子擦了擦眼镜片:“小事,它能玩得过bug吗?”

说完,只见这人慢条斯理地笑了出一种三月花开的既视感。

裴放实感鸡皮疙瘩粒粒分明,认识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紫藤还有风骚的一面?

尤其这人鲜为人知的风骚竟然不是对着人的,而是对标某些异化的npc,难免就更渗人了。

三人商量了一下接下来的对策,很快裴放和紫藤便隐身进了森林的黑暗里,那条岔路口又只剩下了颜束一个人。

他像刚开始一样,随便选择了一条路,郊游一样的散着步。

没过多久,周围的明暗度已经不像是正常的夜色,连原本阵阵微风都变得刻意起来。

颜束的脚步放得很慢,生怕错过什么似的,直到又听到侧面传来了熟悉的笑声。

“藏头露尾,是丑得无法见人吗?”颜束转向了那怪异笑声传出来的方向。

只见那里露出半边人影,另外半边仍然隐在宽大的植物之后,在月色之下如同一个幻觉,如果那道影子没有具体的手和脚。

“你在找人吗?”那东西又问了相同的问题。

囚笼里的npc一般都会有特定的行为设置,也许这句话也是其中一种。

纵然听过很多次这个问题,颜束依然没有回答它,他从小就知道,怪物的问题是不能去准确回答的,除非你想变得跟它一样。

“你也在找人吗?”颜束微微眯着眼睛,露出了一点狐狸尾巴。

那东西也许只得到过回答,当自己抛出的问题被人复制后扔回来,它就像是中了病毒一般卡顿了。

平常这种时候,颜束便会趁机追上去,然后被这玩意儿反应过来,直接给扔到其他人的世界里去。

但这一次,颜束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轰——

巨响来得迅捷,只见那道半边黑影周围的植物瞬间全部倒塌,月光夹杂了一道发射型的白光直接打在了那道影子之上,让那藏头露尾的东西无所遁形。

周围一切远离了黑暗,就像是没有了它赖以生存的栖息地,黑影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再也不能动弹。

“还得是你啊,罂粟。”紫藤蹲在一个巨大的树杈上,脚边是刚刚断掉的宽大树叶,他的眼镜正散发这一束足以照亮周围十平米的强光。

裴放从旁边另一棵大树上翻了下来,对着走过来的颜束说:“看来你真猜得不错,这东西就是靠着周边的黑暗环境才能逃走并藏起来,没有能够触碰的暗影区域,他就是个木头桩子。”

此时的木头桩子一声不吭,这玩意儿倒是有人的形态,但是没有五官,不过这种程度已然十分恐怖,如果再给他点时间,说不定真能成精。

然而颜束的脸色并不轻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他看着那一动不动的黑影,从其中察觉到了危险,但眼前仿佛蒙了一层薄纱,模模糊糊地让人看不清危险的来源。

颜束沉默地跟那朦胧感天人相争,失神间看着裴放朝他越来越靠近的步子,忽然脑中的薄纱瞬间被戳破。

他立即喝道:“别动!”

第115章 变故

然而已经晚了。

颜束眼睁睁地看着裴放往前多迈了一步,于是脚底下的影子顷刻与那道黑影相触,紧接着黑影便迅速钻了进去,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裴放想干什么?

颜束三步做两步冲上前拎起裴放的衣领,劈头盖脸的怒气砸了下来:“你是听不见我的话吗?”

影子里骤然多了个外来物,裴放身体这会儿有些发僵,神色怔愣了两秒,察觉到颜束的恼怒才不在意地笑了笑:“别担心。”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你故意的是不是?”

裴放抬起眼皮看他,不以为然地开口:“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颜束手指关节发白,差点要被这个混蛋气笑了。

真是好一个别无他法,这跟脑子进水有什么区别,又来“先斩后奏”这一套,把他当三岁小孩耍吗?

“你!”颜束扬起拳头,就要给面前这张不知天高地厚的脸上点颜色,却被闪过来的人钳制住了手腕。

“颜束,冷静点。”紫藤见状也无法再当个没事人,上前制止,“这种时候最忌内讧,你应该相信他。”

这是一句“内讧”就能平息的事情吗?谁都知道越是难度等级偏高的囚笼,里面的npc越是难对付,往自己身上引跟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相信都是傻子由欺骗和隐瞒构成的外壳,又有谁能让他脑子休克,他应该用一种怎样的心态去相信。

“你们俩联起手来骗我?”颜束发指眦裂。

饶是紫藤现在竟然有点不敢看他了,缓缓挪开了视线。

混账做多了的裴放倒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往侧面瞥了一眼,示意紫藤放手。

本以为裴放自有办法安抚这头发怒的凶兽,但紫藤前一秒松手,只见没了束缚的拳头直冲着裴放的侧脸下去了,不带犹豫也毫不留情。

啧,家暴现场,有点血腥。

紫藤赶忙转开脸,并非不忍直视裴放的惨样儿,而是实在怕牵连到自己身上。

颜束对着裴放不会下杀手,但是他要是再多管闲事,对他可就不一定了。

清官难断家务事,难断啊

裴放被揍得一个趔趄,往后退了几步,神色木然地往旁边啐了一口血沫:“这下开心了吗?”

“开心你大爷。”颜束近乎口不择言,“不知死活的东西。”

“嗯”裴放低低笑了出来,但心情显然也并不是晴朗,眉目中充斥着戾气,“恼羞成怒,是因为你原本想好的计划被我捷足先登了么?”

颜束的薄唇没有血色,抿成一条线,他偏了偏头,但没有反驳。

瞬间,裴放眼神不动声色地冷了几分。

此刻的月色笼罩着杂乱的森林,即便有三个会喘气儿的大活人做点缀,也难掩这片森林的荒凉,方才断裂的巨大枝叶倒在地面上失了颜色,一如颜束的面容。

见状,裴放又吊儿郎当地整了整被扯乱的衣领,他脚下映出来的影子长长地拖在草地上,跟他本人一样狂放,带着“你奈我何”的意味,暗得十分挑衅。

裴放慢悠悠地走到颜束的身旁,没有侧首,目光也没有歪斜,只有凉飕飕的声音钻进了颜束的耳朵:“你那点心思,别人不知道,还想着能瞒得过我么?颜束,咱们俩到底谁更过分,你自己最清楚。”

明明此时已经没有那不长眼的微风吹来助威,颜束却觉得浑身上下都开始发冷,被各种情绪缠成一团的复杂感觉不断在四肢百骸游走。

那是什么呢?

气愤自己被裴放看穿,还是被裴放欺瞒不对,他害怕了。

有些危险和责任放在自己身上时,颜束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一旦有人替他把这些东西接过去,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放在心尖儿上的人,那便不得不让人发狂了。

即便如紫藤所说,裴放并不是没有准备就乱来的人,这也并不能成为他的镇定剂。

还有什么办法,应该还有其他办法……颜束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心里焦急,他却做不出一点有用的拦截。

他甚至不敢开口,像是怕刺激到两人才缓和一点的关系。

“紫藤,修改基本路径,先离开这儿。”裴放没有再理会颜束,直接说,“分开行动,设置固定时间,24小时为期,这片森林为据点。”

“嗯。”紫藤的眼镜上映出一张地图,同天上所飘着的羊皮卷一模一样,那其中的光点不断闪烁,但是几乎没有移动,紫藤调出一串数据,“一切ok,你可以吗?”

裴放攥着手指,骨节都开始泛白,像是在忍耐,他没看颜束一眼,那人也就没看到他藏起来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得有点灰暗:“走。”

话音刚落,紫藤挥手关了屏幕,两人就像是被载入的数据一般,只剩下光影颤动了数下,骤然消失在了原地。

森林重归一片寂静,那个站在一片混乱中的人并没有移动分毫,闭着眼睛。

月亮渐渐被云层遮在了身后,光芒慢慢爬了上来,月亮便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变得透明,整片森林也亮堂起来。

第一缕阳光穿过刚长出的新枝叶,悄悄落在了颜束的脸上,率先找到了颜束鼻骨侧边的小痣,丝丝缕缕照亮了他整张脸。

在这造物主偏爱的五官上,那双眼睛慢慢睁开,像是从深潭捞出来的黑曜石,散发着彻骨的寒凉。

山谷地形杂乱,容易隐藏,但也容易遭到暗算。

水晶兰正躲在一处凹进去的崖壁之下,外面是瓢泼大雨,这正好能冲刷掉她一路逃过来所流下的血迹。

她的胳膊上有一道从肩膀处蔓延下来的刀伤,流血过多让水晶兰现在面色苍白,她不得不先躲在这里处理一下伤口。

她把外套脱了下来,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紧身背心,伤口暴露在湿润的空里,血腥味立即占据了这一方天地。

水晶兰从来混在飙车场上,所以身上难免会经常留点伤,这也让她养成了经常把一些能处理伤口的医药东西随身带着。

“嘶”水晶兰倒抽一口冷气,但是也没多余的功夫去顾忌疼痛。

如今的场面怕是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尤其钩吻眼下也不知所踪。

两人从海底回来之后,便觉得山谷比起之前有些怪异的宁静,之前那些乱糟糟的人身兽头的怪物已经消失不见,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

尤其摆在两人面前的岔路口昭示着发生的一切仿佛是错觉。

两人并不这么认为,在梁卓的海底世界哪怕是九死一生,也没有这种奇怪的氛围来得让人心惊肉跳。

按理说,他们离开山谷,被迫穿梭到海上之前,这里的怪物并没有被消灭,他们还没解开山谷之中的危机,回来必然还有一场恶战。

可惜眼前的平静简直跟他们刚刚掉落在山谷时的场景一模一样,水晶兰心下有疑,仍然没有跟钩吻分开走。

直到他们发现了一条血河,其中流淌着红色的河水,血腥气息扑鼻而来,其中还有杂七杂八的腐肉。

两人顺着这条河流走到了上游时,发现了一堆七零八散的尸体被扔在河边,正在那群消失的怪物。

世上哪里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事情有疑必然另有原因。

钩吻立马察觉到这群怪物死得蹊跷,当下就要先离开这里,结果还没等两人完全逃离,就跟在树林中搜寻的人碰了个正面。

——那是七八个独狼组织的人。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立刻就开启了战斗模式。

本身对方七八个人也并不是什么不能对付的情况,把水晶兰和钩吻单拎出来也是足够的。

但偏偏事情没那么简单,对方确实落了下风,只是他们还有更加难缠的帮手,便是成群结队的怪物群。

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才发现中了圈套。

这并不是敌人把他们引进人身兽头这种怪物的包围圈,而是独狼组织的人已经跟这世界里的怪物沆瀣一气。

也难怪,这种组织本身就擅长从npc下手搞事情,尤其是跟npc站在统一战线。

怪物的数量远超他们的想象,冲击力如同一场野兽的迁徙,不可阻挡。

混乱之中,水晶兰能避开怪物的攻击,但是难防背后的暗箭,被人伤到了胳膊,再回头时已经找不到钩吻了。

后面还有独狼组织的人引着怪物到处找人,雨夜让这场战斗更加激烈,水晶兰必须要先脱身才能考虑接下来的事情。

只可惜这次他们没能遇到足以救命的穿梭。

她简单处理了伤口,用嘴扯开贴身放置的纱布,有点被淋湿了,但凑合能用。

那个被割伤的左臂内侧也有一条红色的痕迹,跟外侧的伤口对应,看起来红得有些刺目,就好像这条胳膊已经废了似的。

那并不是血液,而是一条红色的胎记,从小就有的东西,这条红色的胎记靠内侧,形状呈细长,所以一般也不会被人看见。

水晶兰从关节处开始一圈一圈地缠着纱布,把胳膊勒得几乎血液不流通,也只有这样才能暂时麻痹疼痛感,降低自身的敏锐度,不会在危险的情况下出现迟钝。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啪嗒啪嗒”打在石壁和树叶上的雨声,水晶兰的思绪渐渐从刚刚的兵荒马乱中撤了出来。

从她跟钩吻刚到这里开始,几乎能确定这山谷内除了npc,也就只有他们两个大活人了,然后他们莫名其妙地穿梭到了梁卓所在的海上,既然他们能够被这里的某些规则拉到别的世界,那么其他人自然也能进来他们所在的世界。

当时在b区的传送桩内,其他组织杂七杂八的人并不在少数,全部被紫藤的神来一笔搞进了这个囚笼,想必此时此刻不管是监管处还是其他组织,对着这个囚笼的穿梭功能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监管处知道忌惮,不免其他组织肯定会开始行动,与其从这里出去再动手,利用囚笼里的东西来杀人岂不是更加简便。

只是这些组织的人未免集结得过于快速了,他们才刚回来,便遇上了七八个凑在一起的,这里尚且如此,那么裴放他们的世界是否也是一样的状况。

人少不一定是弱势,可如果被对方占领了先机,自己成了被动的一方,显然不好处理。

当务之急,她必须先找到钩吻,他们不能坐以待毙地等待颜束和裴放来想办法,即便是臭皮匠,也得是个心灵手巧的能工巧匠才行。

水晶兰完好的右手撑了一把旁边的石壁,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外面的瓢泼大雨对行动有一定的限制,但也不全是坏事,水晶兰抓起地上的枯枝烂叶就往身上塞,她打算先掩护好自己,再出去找钩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能给裴放没个交代。

头上插着三根树枝的水晶兰正打算跨出去,便听到了近在石壁之后的声音,是人的脚步声,不止一个。

完了,如果她能察觉到对方,说明这种距离之下,对方也一定察觉到了她!

没等水晶兰下一秒撒丫子奔逃,她察觉到有人影快速闪过,瞬间脖子便被死死地扼在了一只手里,她的背部狠狠撞上了石壁。

妈的,要吐血了。

第116章 集结

水晶兰右手上还有没来及塞进衣兜里的湿树叶,当即扔了出去,糊了那人一脸,掐在她脖子上的手力气同时松了下来。

夜里光线暗淡,本就看不清楚,那人被扔了一脸湿哒哒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心里难免有些忌惮,身体略微朝后仰了一下。

就这么一时半刻间,水晶兰的脚已经狠狠踹上那人的腹部。忽然,另一道人影飞快闪了进来。

刚才是听到了两个一远一近的脚步声没错,本以为另一个会去别处查探,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水晶兰从身上抓下来一个树枝,打算来个故技重施。

然而,只见后面冲进来的人影却直朝着被她踹倒那人的方向而去。

“喀嚓”一声骨头的脆响,这一片崖壁之下的喘息声骤然就少了一个,而那个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后来者直接扭断了脖子。

这该是什么样的身手。

水晶兰这下连逃跑都免了,毕竟对方实力摆在那儿,如果轻举妄动可能直接身首异处。

她扔了手里的树枝:“你杀了他?”

后来的那人没吭声,只是这一个问句抛出去之后,周身凌冽的杀气似乎悄然散尽了。

难道是钩吻赶过来了?

下一秒,水晶兰否认了这个想法——那货的身手,跟她打都不一定能占上风。

没等水晶兰再开口,只见一道强光直愣愣地打在她的脸上,就像是被警察审问的犯人。

与此同时,对面没了杀气的人开口:“好久不见,只听你喜欢赛车,没想到对spy也颇有研究。”

好久不见?她能跟谁好久不见,水晶兰忍着眼睛的刺痛微微张开了一条缝,眼前的影像虽然模模糊糊,但那个金边眼镜倒是十分明显。

“我说紫藤兄,你怎么也跟荼蘼学来了装天装地又装b的这一套。”见是自己人,水晶兰彻底松垮下来,直接靠在墙脚边上表演瘫痪。

紫藤摘下被雨水打得模糊的眼镜,仔细地擦拭着镜片:“我跟这小子一路了,到跟前才露了点痕迹,还以为他是来找同伙的。”

水晶兰翻了个白眼:“救了我你很失望?”

紫藤:“少扯点闲话,钩吻呢?”

“我还想问你,裴放人呢?”水晶兰脸色发白,重新站了起来。

两人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相视而笑。

“看来情况都不太秒。”紫藤抬起头,任由砸贰四酒零巴依久贰在石壁上的雨水迸溅在脸上,“我们找到了能够修改规则路径的npc,但是没办法为己所用,裴放把那玩意儿引到了自己身上,所以一切的行动现在都以他为基准。”

水晶兰脸色更白了,但终究没说什么,监管处的人应该都知道,凡事只要裴放认定,任谁说什么也无法改变。

时间很紧,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颜束呢?”水晶兰问。

没人能阻止裴放是真的,但另一位并不能称作是“人”,还真就治不了那个“自杀狂”了。

紫藤轻飘飘睨了一眼水晶兰,用一种“问什么废话”的眼神投了过去:“一丘之貉,颜束原本的打算是把那东西引到自己身上,被裴放截胡了。”

水晶兰:“!!!”

真精彩啊真精彩,这两人还能再作一点吗?

果真是搞不死自己不罢休的开山鼻祖,不顾别人生死是假,把自己搞死这一点才能被他们奉为圭臬。

“裴放的状态并不好,我们得快点找到钩吻跟他汇合。”紫藤一边说,一边跨出了这片凹进去的石壁往外走。

既然如此,水晶兰也顾不得自己是个失血过多的半残,跟着紫藤就往外跑。

雨夜之中的山谷,真是寂静又吵闹。

裴放跟紫藤分开行动也是为了节省时间,这会儿已经在沙漠之中转了不少圈,没碰上绿洲,也没碰上夜昙。

此时距离他们从森林出发已经过了七八个小时,他并不担心夜昙会出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把颜束留在森林,那人可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主儿,要是24小时之内没能把人找齐然后赶回去,保不准那位能闹出点什么动静来。

沙漠中的太阳不会下山,根本没有黑夜降临,有阴影的地方也只是裴放脚下这么一处,他的影子里不时还有出现各种动静,像是藏着一只怪物。

那东西知道自己被人利用后,并不安分,连带着裴放也很不好受。

原本只是手指上的一点灰暗,此时已经爬满了他整个手臂,并且持续扩散。

这不是好兆头,也是颜束发那么大火的原因。

在囚笼空间中与npc直接进行这种“引进”式的接触十分危险,一些npc不仅具有人工智能的学习能力,这只是片面的一种。

它们既然能模仿,在这种直接的接触里面自然能够同化人类,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使人产生异化,变成它的同类。

所以对于裴放来说,时间并不多。

可是眼下找不到人,还浪费了这么长时间,看来夜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像他们之前一样穿梭到了其他世界,二是已经死了。

囚笼空间里找不到尸体是很正常的现象,所以基本不会有人把一些忌讳看得太过重要。

但裴放不同,即便是死,他也要留下痕迹,尸体、残骸、哪怕是脏器或者衣物。

对于监管处的其他人,他也是如此要求,他不接受无声无息、没有任何遗留的消失。

夜昙在他跟前多年,自然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没有任何能够查探的线索,也代表夜昙还活着的几率近乎百分百。

只是人可能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而且并不在这个世界。

裴放不打算在这里继续耗着,得想办法让紫藤把他弄出去。

他翻过一座沙丘,正打算从影子下手制造点动静出来,抬头的瞬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大片阴影。

那不是乌云,而是一个个攒动的人头。

抬眼看去大约有十个人左右,阳光刺得裴放眼睛微微眯着,看来光头这人到底懂得“知恩图报”,这不立即送来了一批人。

对方领头的是一个满脸胡渣的男人,眼中是不可思议的惊诧,虽然一闪而过,但显然他们的目标不是并不是自己。

那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才敢确定自己亲眼看到的人:“荼蘼?”

裴放笑了笑:“怎么?一起上?”

对面人数众多,但显然还在犹豫,全部交头接耳地着,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

很快,一个人跑上前附在前面满脸胡渣的男人耳边低语了几句,那胡渣脸皱着眉:“管他是谁,咱们的目标就是把沙漠里的尸体带回去。”

“可这人是荼蘼”

“管他是谁。”

裴放脸色有点阴沉,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恶战了,也就在这时候,他的影子里忽然有一团更黑的东西在里面蠕动着,不安分地敲打着裴放影子的边沿,像是一只妄图冲破牢笼的野兽。

这东西越是动弹地欢,裴放的脸色越是难看,甚至连完全变成灰色的那只胳膊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速战速决。”裴放狠绝地放话。

顷刻间,黄沙从他的脚下扬起,蒙了那群人一脸。

裴放随即闪身,直直冲向了最前方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不带半点犹豫,拳头已经到了那人的脸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裴放一拳砸开了对方的阵型,顿时所有人开始变得慌乱,提防着自己的要害可能就是荼蘼下一个攻击点。

甚至有人开始往后不断退缩,情况不妙之下以备能够保住自身一命,逃脱这个危险的地方。

领头的男人被一拳直接砸歪了身子,踉跄着往侧面撤了好几步,才没能一头栽倒在黄沙里,一些没有防备被迷了眼睛的人,手脚并用地抵抗着。

“谁敢跑,我砍了他的脑袋!”满脸胡渣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喝住了所有人退缩的脚步,“荼蘼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一个,他还能招风唤雨不成,围住他!”

光头的人虽然是从囚笼中集结出来的喽啰,但是能活到现在的,毕竟也经历过不少的囚笼空间,放在被“荼蘼”这一名头吓住了,此时一经提醒,所有人便反应过来。

——他们人多势众。

没等裴放冲出人墙,只听身后一阵劲风扫来,裴放立刻回身格挡,顺势后抬一脚,踹飞了刚才逼近他跟前的人。

霎时间,局势变得不容乐观,周围这是个人的眼睛如同荒原上的狼群,正层层围住了一个受伤的狮子。

“你们看他的手!”人群中忽然有人惊呼一声。

这时,对方才开始发现裴放的不对劲,那暴露在阳光之下的两只手,竟然都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暗的。

裴放急忙用右手死死地掐住右手手腕,但这种侵蚀不是毒,也不是蛊,根本不能阻止右手的灰暗一点一点往上蔓延,并且已经微微颤抖。

“也许今天就是你死期。”领头的胡渣男揉着肿起来的半张脸,一点一点往前走,“荼蘼,你还有什么遗言?”

裴放低垂着头,嘴角勾出一个残忍的弧度:“我的遗言是,你没命了!”

十个人的包围圈中,几乎没有人看到那头受伤的“狮子”是如何暴起撕咬的,只见刚刚还口出狂言的胡渣男已然被裴放掐住了咽喉,双脚脱离了地面。

接着“咚”的一声,一具没了气息的尸体砸在了黄沙里,一动不动。

“还有谁要来试试?”裴放环视一圈,两只胳膊仍在颤抖着。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影子里的东西已然趋近于疯狂,不用看也知道,恐怕他整个上半身已经全部变了颜色。

第117章 时间

在此种不要命的威慑力之下,周围的人看着刚刚还十分嚣张的胡渣男,如今已经张大着眼睛死在他们的面前,神情开始变得不统一起来。

有人慢慢地往后挪着脚步,有人却眼睛血红,似乎是被激起了杀欲。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显然,对方仗着人数的优势,本以为全身而退的几率很大,穿着“退路”这双鞋却顾此失彼,直接被裴放擒贼先擒王地干掉了领头的人。

系统内没人不知晓监管处荼蘼的厉害,但是也没人说过,这人喜欢拿命玩。

一个人把自己的死都不当回事,那么对方即便有再多的人,在他眼里又有什么区别。

直到这个时候,这样一群死了头狼的群体才发觉,自从决定要把这人的尸体拿下时,他们早就没了任何的退路。

裴放面无表情,象征着生命力减退的灰色此时爬上了他的锁骨,可是偏偏在别人的眼里,这是嗜血的标记。

一瞬间,所有人冲上了那个被包围的人。

啪嗒——

一滴雨水打在了紫藤的眼镜片上,他本来急促的脚步骤然停了下来。

就在刚刚,紫藤明显地察觉到了眼镜片上的颤动,不是因为滴下的雨水,而是另一种快要无法控制的信号。

“怎么了?”水晶兰即刻察觉到了紫藤的不对劲,“裴放出事了?”

紫藤偏过头,目光直视着水晶兰:“接下来的路你知道,能把钩吻带出来吗?”

水晶兰很少听到紫藤发出疑问,这人虽然近年来一直埋头在他的地下程序工厂里,但是对于在囚笼内的能力而言,基本不用怀疑。

而来到这里,他们的目标很明确,找到钩吻,离开这里,然后获得主动权。

虽然其他组织的人已经陆续集结,很有可能光头也掌握了某种方法,但是两边的速度实际上是不相上下的,所以他们两方如今就像是在赛跑,任何一方出了问题,陷入被动之后很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在这个地方。

她并不觉得,其他组织常年受到监管处的极力打压,还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你能给我多长时间。”水晶兰问道。

她知道紫藤现在必须要提前离开,单凭她跟钩吻两人,面对其他组织集结的npc怪物群,很大可能他们俩个无法在军队一样的群体面前活命。

唯一的可能便是紫藤如今可以凭借裴放身上的东西来设置时间和路径,直接让他们穿梭到某个固定点。

紫藤擦了擦眼镜:“已经快十个小时了,还有梁卓那边没我们的人去,以免发生意外,你找到钩吻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

“好。”水晶兰一口答应下来,丝毫不带犹豫。

随即,那个鲜血已经渗透半边衣服的细挑身影直接从山谷的一处斜坡上冲了下去,雨夜带来的寒冷以及胳膊上的疼痛感全部被远远抛在了身后,变成了紧紧追在她身后的时间。

紫藤没再犹豫,裴放那边必然出了问题,刚才眼镜片上的震动代表着那黑影越来越明显的活跃度。

这就类似于寄生虫和宿主之间的关系,在宿主尚且能够掌控寄生虫的时候,他们能够利用这东西打开方便的大门,但是宿主的生命力如果被影响,显然就到了寄生虫反噬的时候,后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所以在裴放当时察觉出颜束的打算,再想要把这黑影引到自己身上的时候,紫藤也是阻止过的,可是利害关系并不能让裴放改变自己的想法。

毕竟他不冒这个险,用自己命去赌的就成了他的心肝宝贝儿了。

算了,两人凑不出来一个听人话的。

面前的屏幕上滚动着这个囚笼中所有世界的地点定位链接以及相触的时间节点,紫藤飞快拖出几个开始进行修改,虽然知道这个过程中,裴放很可能会受影响,但他此时此刻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本来要落在紫藤身上的雨水,蓦地落在了山谷杂乱的土地上,那里站着的人已经消失不见。

原本寂静无声的森林,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形的白光。

下一瞬,两个活生生的人映在了那两处白光之中,逐渐化成了实体。

两个人都浑身湿透,只不过一个完好无损满身被雨水打湿,带着潮湿的树叶和泥土气息;另一个满身是血。

“裴放。”紫藤连忙架住了裴放差点就倒下去的身体。

裴放喘着气,抬手把人推开,面上戾气不减:“谁让你私自改变路径?”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的紫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怕颜束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不成?”

裴放瞥了他一眼,把身上的黄沙拍掉,没开口。

紫藤突然提高了音量:“你自己睁大眼看看,你的小心肝儿会不会乖乖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

的确,紫藤这一声吼叫连一片树叶都没能震下来,这森林之中没有任何活着的生物,连个小鸟都不会在这里筑巢,俨然除了刚回来的他们两人,早没了活人的气息,凉得不能再凉了。

裴放环视了一圈,除了那些他们离开时倒塌下来的树木还是原样,早就没有活人气息了。

如果说颜束只是跑到了森林的其他地方,谁能信那位祖宗会像个幼儿园小朋友一样乖乖在原地转圈,等着老师过来安排活动?

简直天方夜谭。

“他怎么能出去?”裴放脸上骤变,“你给他修改路径了?”

紫藤双手摊开:“你觉得我是不想要命了吗?”

裴放影子里的动静仍然不安分的动弹着,似乎是能够察觉到裴放眼下的状态,那东西想要趁机反客为主。

如果被它异化,再加上裴放原本的战斗力,他们所有人恐怕都有危险了。

这种危险除开裴放本身带来的,自然还有那位人早不见踪影的祖宗,裴放要是出问题,紫藤毫不怀疑颜束能让所有人陪葬。

这小命当年也是好不容易才保住了,紫藤并不想轻易送掉,于是架着裴放靠在一棵粗壮的大树边上:“我先给你影子里的东西加一个锁定程序吧,虽然作用甚微,但是好歹一时半会儿能让你好受点。”

裴放没拒绝,问道:“你能定位到颜束吗?”

都什么时候了,这人是一点不顾自己这动两下就快要咽气的尸体样儿,还想着把颜束弄回来,那位双手双脚健全,连脑子也比他好使,怎么斗啊?

即便如此,紫藤还是勉勉强强地开口:“你先自己把伤口处理一下,定位我尽力试试吧。”

说完,一只眼睛盯着打开的屏幕,另一只看着裴放开始憋着一口气,吊着那股求生欲慢慢地像捆木桩一样包扎伤口。

就在此时,两人发现头顶上突然有一束强烈的光源打了下来,比起太阳光的炽热倒有点能度化人的感觉。

裴放抬起头,半遮着眼睛看向上空,发光的是空中本身飘着的那卷土黄色羊皮地图,这玩意儿原来是没有任何发光体制在的,但是因为这地图上一直有一个可移动的小光点,所以显得更加奇怪。

此时照耀着两人的强光,正是那个体积微小的光点散发出来的,原本的小光点肉眼可见地往前移动了一小节。

“这是什么意思?”紫藤皱着眉。

他们之前最开始掉落的地方是一处黑暗的通道,那里即便有这个羊皮卷地图,他跟裴放也没有看到过,后来两人又被送到了夜昙所在的沙漠绿洲,而那里的环境哪里称得上绿,叫“黑洲”也不为过,那种黑暗就像是被笼罩上了一层不透光的布。

直到第三次穿梭到颜束所在的森林时,两人才发现原来每个世界原景的上空还飘着这样一个东西,倒是跟这次的任务终于沾了一点边儿。

只是之前由于时间紧迫,他们又从这个世界得知了黑影的一些秘密,为了占据绝对的主动地位,脑子里一门儿想着先把人集齐,毕竟其他世界中已经有光头的人三五成群地行动。

独狼组织的招牌向来就是跟npc做交易,显然术业有专攻,若是让他们提前控制了所有世界的npc,那时候的处境便有些棘手了。

所以这一系列因果关系却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去深究这个囚笼原本的设定,以及如何才能逃出这样一个不同世界之间环环相扣的穿梭定律。

头顶上的强光持续了那么一会儿,忽然又恢复了原样。

裴放把自己捆了一遭后,脸色比起刚刚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心里像堵了块石头般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得把自己梗地难受:“看来他比我们都提前发现了这一点。”

紫藤自然知道裴放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他的目光回到眼前的屏幕上:“罂粟果然名不虚传。”

裴放:“你再夸一个试试。”

紫藤:“”

真是个小心眼儿。

紫藤叹了口气,因为他直观地感觉到裴放现在的状况,不能再拖下去了,不是说他们需要找齐人手跟其他组织人抗衡。

而是现在,他们必须开始考虑这个囚笼该怎么破。

刚才所说的二十四小时,本来只是两人打算找到其他人回到这片森林再做商议的时间,现在时间快过了一半,而裴放似乎已经也只剩下十二个小时了。

在这半天的时间里,他们真的能够在敌人的围剿之下,再完成任务,从囚笼里出去吗?

与此同时,另一片雨夜中,水晶兰拽着钩吻狂奔,身后是黑压压如推土机一般的怪物群。

“去他妈的,两小时怎么还没到!”水晶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第118章 突破

在裴放的“监视”之下,紫藤不得不对着那点可怜的修改程序以及微末的地图数据来判定颜束的位置。

这也太为难人了。

他们是暂时控制了黑影npc没错,单这玩意儿毕竟是囚笼空间的产物,能反应的也是这场里固有的东西。

对于颜束这么一个外来者,他就算是天才程序师,也不见得能从一堆没有他信息的数据里分析出他的位置。

明摆着鸡蛋里挑骨头。

“怎么样?”裴放到底是缓过来一口气,此时说话都不像刚才那么虚浮了。

“催什么催,要不你来?”紫藤此时此刻也心烦气躁。

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颜束的踪迹查不出来是多大的事情,倒不是因为裴放会把他怎么样,而是他们都在刻意忽略的一点——既然他们是暂时控制了能够干预规则的npc所以才能自由穿梭各个世界,那么颜束呢?

紫藤根本不觉得这场囚笼空间之内,还会有另一个相似的npc供颜束驱使,罂粟的名不虚传不单单在对各种囚笼的观察力和理解度上,而是这人生于最初的系统形成期,大概身上也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在屏幕上不断切换的裴放:既然自己都能想到的事情,那么裴放会完全没有感知吗?

颜束不是省油的灯,他原本的打算被裴放干涉,极有可能会选择更加极端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紫藤试探道:“看出什么没有?”

裴放没抬头也没吭声,手底下却越来越不耐烦,得亏这屏幕衍生出的操作键盘也是全息的,否则简直要冒火星子了。

过了半晌,裴放一挥手关闭了屏幕,飞快站起身,像是想要亲自去抓人的架势,然而别说具体定位了,他现在连颜束在哪个世界都不清楚。

裴放攥着拳头,狠踹了旁边这棵无辜的树。

“走!”裴放声音都是哑的。

“去哪?”紫藤问。

裴放咬牙切齿:“去找他,一个一个地方找。”

即便紫藤现在非常理解裴放的心情,但是现在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光头那边儿已经有所行动,他们两个人如果遇上像水晶兰那里的情况,恐怕也是够喝一壶的。

“不行。”紫藤直接否定裴放的想法,说其他的这人估计也听不进去,于是开始摆出其他人,“水晶兰和钩吻还不知道死活,至少等到他们”

老天爷像是要故意拆台似的,这边话音刚落,只见三五米之外出现了两个白色的光影,很快便显现出了人形。

紫藤一看时间,果然两小时到了。

刚一过来,水晶兰和钩吻随即双双瘫倒在了地上,两人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扑腾了几下,又开始装死。

“差点就给那群畜生咬死了。”水晶兰叹息完,一只手摸摸索索拍了下旁边不动弹的人身上,“喂,钩吻,你没死吧,不然我怎么跟裴放交代。”

紫藤:“咳!”

“不用交代。”裴放的冷静刚冒头,就被掐灭,“现在,立刻,找人。”

此话一出,地上的两人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装死,然而多年的经验和嗅觉告诉他们,此时裴放很不对劲于是两人异口同声:“收到!”

与此同时,几人被一道的强光刺得眯上了眼睛,这并不陌生,一个多小时之前,不仅仅是紫藤和裴放,大概每个能目视这个羊皮卷地图的世界内都会产生这样的强光,无一例外,水晶兰和钩吻也应该是见过的。

“这到底是什么?”钩吻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只手遮着眼睛,另一只手拉了一把水晶兰。

水晶兰正经下来:“跟这次任务脱不了关系,可是之前也没有这么频繁地闪光,这会儿倒是奇了怪了。”

滴——滴——滴——

伴随着三声急促的响动,几人把目光同时投向了紫藤,显然发出声音的是紫藤的眼镜,那东西正在震动。

“怎么回事?”裴放忙问。

紫藤打开了刚才的屏幕,上面已经不如刚才的平静,显然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而这个闪红的点来自于一个不知名的世界,是他们几位都没有去过的:“某个世界内可能发生了强行突破规则的事情,要么就是那里发生了一场激烈到足以动荡空间的”

没等紫藤的话说完,裴放立即道:“具体定位,开始穿梭。”

水晶兰和钩吻面面相觑,显然还有点懵,而紫藤已经有所预感。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着,纵然他们没有任何的准备,但他知道,裴放现在的状况液等不到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完全了。

正当紫藤开始准备输入时,此时在这种金黄色的强光之中突然插进来两道白色的人形光源,正落在水晶兰的旁边。

是谁?紫藤戒备心拉满,他并没有再修改过其他人的穿梭路径,这里却突然冒出两个人,如果是敌人他下意识反应便是立即准备在对方落到这里的瞬间,然后一击毙命。

“等等!”钩吻抬手制止了紫藤的动作。

随后,几人眼睁睁地看见了两人现了形。

“夜昙?”

“梁卓!”

水晶兰和钩吻异口同声叫起来,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事情。

“你们俩怎么回事?”紫藤上前几步,有点不可置信。

两人也还没回过神,梁卓还在原地懵圈,夜昙看见熟人都在,显然高兴大过了惊讶:“我靠,怎么到这儿了?”

几人倒是交换着自己得到的信息,没人看见裴放的脸色越来越差,完全被阴云所覆盖,他的脖颈上爬满了暗灰色的痕迹,就像是要被某种邪物吞噬,显得一张脸白得失去了生气。

他在心脏几乎疯狂的跳动中想:看来这也是颜束的手笔了。

几个小时之前,在裴放和紫藤离开这片森林之后,颜束独自一人从黑暗直愣愣地站到了天微微亮起,然后做了一个决定。

身在系统里这么多年,如今记忆卷土重来,没人比他还清楚系统内各种囚笼空间的规则和变换,而“罂粟”这个名字在当年代表的不仅仅是主控所培养的机器和排行榜上的第一战力,还有别人想象不到的手段和权限。

这才是他摸爬滚打多年,还依旧活着的根本。

没有杀手不给自己留后路的。

这场内的手环功能遭到了全方位的屏蔽,可是屏蔽得了一些架海擎天的能人使用各种侵入性的程序,却没办法阻挡来自系统的权限。

只不过有些东西擅自用来非法突破,会产生成倍的反噬罢了。

例如,钩吻最初在外面塞进囚笼空间里的小鸟,也像是颜束现在强行激活手环的一系列功能。

作弊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只是裴放先把他扔在这里想圈养起来,可是甘愿被人安排的人根本不会跟系统斗争多年,裴放赌他的喜欢,赌他不会轻举妄动,也实在不该用自己的命来赌。

没人比颜束更加了解系统的各项控制指标,所以什么样的囚笼空间有什么样的规则他也不陌生,在一定的体系之内把自身伤害降到最低去逃离当然是最优解,他自以为用自己来承担已经异化的npc才是最好的选择,奈何裴放非要跟他对着干。

时间不多,颜束不得不这么做。

颜束飞快地用自身所有的权限调出这场囚笼空间的性质,以及每个世界的设定比例。

由于这次进来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各种变故必须提前预设,他知道紫藤和裴放原本的打算是找齐人手之后,在能够跟光头对抗的情况下,再把任务完成。

可是身在囚笼里,一旦用自身去限制这黑影,难保不会产生意外,到时候哪来那么多时间够他们一步一步计划。

在此之前,颜束从跟这个黑影的追逐以及被忽然送到其他世界去之中,已经弄清楚了其中某些规则。

每个囚笼空间中无外乎需要他们完成任务后才能结算,此次的繁杂的世界中唯一不变的便是每个世界都会有两条路供以选择,并且上空中都飘着这么一个如同古老传说中的羊皮卷地图。

有地图就会有路线。

而这次的任务不是故意歪曲意思,引导人的行为或者是想法,相反十分的简洁明了。

——完成总路线。

接着,系统的通报又告诉他们要探索新的道路,既然两条路摆着面前,又需要探索哪门子的路,这显然不能从表面去理解。

于是每个世界在一定的概率中产生了交集和碰撞,出现了穿梭这一现象。

之后,他们来回穿梭进其他的世界内,使得其中人和人产生了交集,以及世界和世界之间的影响,虽然是误打误撞中,那羊皮卷地图上的光点居然往前移动了微末的距离。

事情到这里也许所有人都会有点异样的察觉,但是颜束却已经完全明白了这场里他们需要做什么,只是在这之前,他这片森林里还有一个异化的绊脚石。

那个黑影npc如果能够随心所欲地把自己看到的人尽情地拉来拽去,投放到其他的空间中,这便是这场囚笼中一个类似于无解bug的存在。

继续放任下去,他们将很有可能被困死在每个世界的穿梭之中,永无止境。

两条路,他们永远不可能找到那条正确的路。

于是颜束一有机会回到这里,就会疯狂地寻找那个黑影,试图找到破解的方法,然而一个人显然需要很大的精力。

裴放和紫藤偶然的进入也让颜束看到了希望,原本“自残”属性超标的颜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东西引到自己的身上,但天有不测风云,裴放竟然也察觉到了。

这样的情况下,颜束不得不以反噬为代价,不管不顾去走一条血路。

裴放要疯,他不介意陪着一起玩。

第119章 重合

成千上万的飞禽走兽将其中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团团围住,就连平日里以温顺可爱模样示人的小白兔,此时窝在草堆里却也展现出两颗突兀的獠牙,红得滴血的眼睛露出凶光,仿佛那人是个会行走的胡萝卜。

这还只是最浅层次的动物。

颜束立在一堆尸体上,一只脚踏在被砍下的狮子脑袋上,他白皙的脖颈上早就溅上了温热的血液,只不过散落在这周围的动物尸体堆成山,也不能够让一波又一波的野兽后退,他们没有人类的主观意识,只能按照原装设定一次又一次冲上颜束的刀口。

自然界法则,弱肉强食。

如果颜束表现出一点退缩,很有可能会被这群带有敌意的野兽撕成碎片。

然而原本在这里的数名人类,早就不知所踪了,颜束抬脚踹开一个扑上来的羚牛,手里的匕首顷刻又扎进了一头豹子的身上,刀刃猛然旋转,豹子从尸体堆上滚了下去。

忽然间,一声惊空遏云的尖细声从头顶的上空传来,那是一只在颜束头顶盘旋的秃鹫,虎视眈眈地俯视着地面上的状况,此时却俯冲而下。

只见周围的几头猛兽忽然跟着这一声号令群起而攻之,扑向那个满身染血的人类。

电光火石间,颜束脚下一挑,将那个血肉模糊的狮子头踢向了俯冲而来的秃鹫,随后纵身往起一跳,踩在一头飞跃的麋鹿身上,借着这股劲往一旁的大树杈上跳去。

可是颜束一只腿刚起,只听身后一声吼叫,背后那头杀红了眼的老虎张着大口,居然紧跟上来,颜束抬腿就踹,刚好那利爪也到了跟前。

两厢碰撞,老虎被颜束踹飞下去,但他的小腿也挨了一道,让他刚刚跳上这个树干时差点一头栽下去。

再怎么能打也是血肉之躯,面对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继续杀下去显然不是上策。这些畜生死了一个又来一个,杀不完似的补货,他也不是钢筋铁骨,免不了会疲累。

看着在地面上转来转去盯着他的兽群,颜束心里沉了沉,看来光头的独狼组织倒是很会跟各类npc做交易,只是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

颜束拉开冲锋衣的拉链,摸到里面的口袋,所幸还有一卷绷带,不得不说水晶兰那边的东西质量果然是一等一的好。

他扯开绷带来,先把小腿上大概十厘米的伤口缠了一圈又一圈。

随后放下裤腿,颜束抬头看了一眼,越过那些在他头顶飞旋的禽类,自认倒霉地想,这里的阴路和阳路重合速度也太慢了,还不能离开。

看来他不得不再领着这些畜生兜一会儿圈子了。

于是,颜束只能拖着一条伤腿在这片树木并不算茂盛地荒原开始了飞奔。

与此同时的森林里,已然到了夜晚。

裴放坐在月光之下,尽量不让自己的影子跟其他黑暗区域有所粘连,哪怕紫藤给那异化的npc已然加上了禁制,但他们现在实在是赌不了一点其他可能性。

其他人抓紧时间调整了状态后,就一股脑地凑在紫藤的跟前,目不斜视地盯着全息屏幕看。

就在十分钟之前,他们忽然发现了囚笼空间内部有异常波动,这种能量波能的范围不大,但是却有很明显的光芒闪烁,还有点散发着危险气息。

至于这个危险气息,自然是紫藤凭借多年经验的直觉,有些波动的线性规律随空间产生不同的能量波动,比如npc的失控、空间的震荡以及死亡事件。

当然,如果是小范围或者是小概率事件,系统会自动判定为偶然,从空间地图上也是察觉不到的。

所以能被勘测到的,肯定也不是小事。

“首先可以排除空间震荡。”夜昙也算在一线摸爬滚打过,对这种偶然事件有一定的了解,“这次的囚笼分成了各种世界,如果产生空间动荡,很明显会牵连其他世界,再说大点,搞不好这个囚笼都会跟着出问题,但现在其他世界都平平静静的,至少咱几个还安然无恙。”

他说完,几人同时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极力克制影子里那东西的裴放,显然那位目前跟安然无恙沾不上边儿。

梁卓似懂非懂地点头:“那npc失控呢?”

“也不太可能。”水晶兰皱着眉,“我遇到过波动极大的失控场面,几乎是整个囚笼的npc都产生了异样反应,就像刚刚夜昙说的,虽然细分了很多个世界,但主体还是一整个大空间,独狼组织确实跟npc玩起来有一套,但直接影响到主体,才会有明显的波动。”

钩吻:“那就只剩下大批量的死亡事件了。”

梁卓咽了咽口水:“能有多大批量。”

夜昙转头看他:“很大批量。”

水晶兰:“”

紫藤嫌他们聒噪,正想赶人,便听到不远处的人开口:“不用等了,直接定位,现在过去。”

监管处从头到尾都是行动派,一听裴放发话了,“唰”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各个脸色严肃,一改刚刚又聊闲话又讲冷笑话的幼稚。

梁卓见状,立马一倒二歪地跟着爬了起来,坐得脚有点麻,没站稳差点又跌坐回去,钩吻赶忙拉了一把人。

知道裴放有多着急,紫藤也不再说什么,手指敲在虚拟键盘上:“嗯,已经开始搜索定位了,需要一点时间。”

现在掌控了黑影npc对他们来说,定位穿梭并不费多大功夫。

“好了!”

伴随着紫藤的话音,几人顿时觉得眼前一道白光乍现,整个人都被包裹进去,像是在纯白色的虚空里遨游了一趟。

等到所有人差点患上雪盲症之前,眼前开始恢复了色彩。

入眼即是红色铺天盖地的红色简直红得刺目。

刚刚双脚落到实地上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眼前推挤成山的红色震撼到了,那几乎,有两层楼的高度。

如果说夜昙在沙漠世界里看到的血池是漩涡式的血红,这里就是震慑式的红。

——红得发黑。

“这这是?”梁卓往后退了两步,好险没直接跌坐在地上。

“是尸体。”钩吻回答。

水晶兰往前走了一步,腥臭味儿扑鼻而来,他看着各种毛皮、头颅以及羽毛,心里一阵一阵发颤:“都是动物的尸体。”

裴放的眼睛都仿佛被这样的血红染上了颜色,他声音嘶哑:“紫藤!”

旁边镜片泛光的紫藤早就开始在这里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片刻后他缓缓出声:“没有活着的,包括人。”

众人听到了骨节“咯吱”的响声

虽说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都是英雄,此时看来还有忍者。

“看那边!”夜昙一声惊呼拉回了所有人胆战心惊的思绪。

所有人跟着声音,看向夜昙所知的方向,那是一条明显的路,并不像以前他们所遇到的岔路口那样,这条路显得普通又异常。

普通在于这条路跟之前他们看到过的大小都差不多,异常的是像是投影似的虚幻场景,仔细看还有带有一点点飘动,就像是一条丝带。

裴放率先反应过来,抬头去看空中飘着那个羊皮卷地图,那个光点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移动。

没有看到金黄色的强光,显然是在他们穿梭的过程中完成的。

这已经不用猜了,这条虚影似的路跟那羊皮卷地图上的光点移动关系大了去了。

“总路线”这几个字在裴放嘴边轻轻冒了出来。

紫藤离他最近:“你说什么?”

裴放:“他刚从这里离开,查定位,追。”

屏幕铺在眼前,紫藤摇摇头:“不行,这个地方是因为大批量的死亡事件才能检测到的定位,如果接下来没有相似的能量波动,根本没有办法追踪定位。”

裴放面色如灰,那种灰暗已经爬上了他的耳朵根,刚刚在森林的时候,这种灰暗的蔓延近乎静止,这会儿裴放心绪一有波动,那东西便卷土重来,裴放瞬间觉得身上有无数只蚂蚁再爬,而那些蚂蚁的脚还是铁钉材质的,一点又一点陷入他的皮肉里。

其他人也发现了裴放的状况,水晶兰虽然焦急,但也不能不顾裴放的状况:“要不歇会儿,穿梭其他世界也是需要精力的。”

“除非”

裴放转头看向推了下眼镜的紫藤:“什么?”

紫藤:“除非找到颜束的相关东西。”

此话一出,裴放的眼睛里如同点上了光,似乎有感应一般带着他缓缓往尸山旁边的最近的大树走去。

树根处有一滩血,裴放的目光顺着干净的树干上移,很快就看到两人高的树杈处也有未干的血迹。

只一眼,他立刻觉得心口处一震,泛起揪痛的感觉。

他根本不带犹豫的,两三下爬了上去,蹲下来看着那点点血迹,伸出手指沾了一下。

“是他。”裴放坚定道。

水晶兰上前一步正想发出疑问,却被身后的夜昙拽住手腕。

她回过头,只见夜昙很轻地摇了一下头,什么也没说。

水晶兰或许有疑惑,但此时的夜昙十分明白并且能够理解裴放,有时候在那么一瞬间的肯定答案或许是错误的可能性极大,但只要有万分之一能去赌的机会,都让人有奋不顾身的勇气。

就像当初在塔格里苏寨子里的时候,他背着昏迷的水晶兰拼了命地往大族长的山顶通道跑,也许那是个npc的陷阱,也许他俩都会没命,但是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只要有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都会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

因为人一旦在危险的环境中没了期盼,那死亡就成了唯一的结果。

紫藤此时也不管这是裴放的直觉还是死马当活马医,就算错了,他也照单全收。

此时此刻不在主控所,也不再他的地下程序工厂,根本没有验证基因的道具,所以这点血迹只能用来追踪其主人的踪迹。

如果裴放直觉错了,他们几个会遇见什么东西,谁也不得而知。

可是此时此刻,所有人都一言不发地看着裴放把血迹摁在了追踪程序上。

信任赋予了他们死志。

验证进行中,倒计时一分钟。

就在这时,屏幕上一处世界突然出现了明显的波动,跟之前他们在森林之中看到的能量场如出一辙,显然这种线性规律的波动要比随便一点血迹来得更加真实。

“改变路径,直接定位产生波动的地方!”裴放脸色巨变,紧蹙着眉。

紫藤没搭话,但是在波动产生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对追踪程序进行修改。

所有人的心都被揪了起来,水晶兰看着倒计时:“时间不够了,紫藤”

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血迹的追踪程序率先起了作用,那熟悉的白光瞬间包裹了众人。

第120章 合谋

世事虽无常,但冥冥之中也自有规律。

就比如,除了裴放,他们所有人几乎不抱希望的血迹追踪程序的准确率,竟然让他们睁眼就看到了什么也没看到。

不过刚掉落下来的人似乎还没缓过神。

“还没到吗?”梁卓依旧站不稳,像个不倒翁一样晃晃悠悠,嘴里还念念有词,“再看白色我就要瞎了。”

水晶兰听见人声,应该是已经到地方了,穿梭途中他们的视线和听觉都是受阻的,然而这会儿她还是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让人眼睛疼。

她用力揉了揉眼睛,又听见了旁边的声音。

“这地方”紫藤的声音。

裴放也被这颜色刺得眯着眼睛,但心下依然清明:“是雪山。”

这时候,所有人才勉强睁开眼来观察周围,入目的白色让人有点想吐,但远处几个黑乎乎的影子还是大约能看个轮廓的。

夜昙用力把眼睛掰开:“那是什么,雪山猿人?”

水晶兰踮起脚,一巴掌呼上他的后脑勺:“你特么见过黑色的雪山猿人。”

“是人,过去看看。”紫藤说着,已经开始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们这儿即便不算是雪山顶上,但是风雪依旧很大,几人穿得不算厚,但刚刚到这里还体会不到冷气入体的寒意,只是一步一坑走得有些艰难。

“跟在后面拉着我衣服,别走丢了。”钩吻提醒梁卓。

水晶兰也跟夜昙互相拽着对方,她的视线比刚刚清晰多了,又遥望了一眼远处的人影:“真是难为那边几个还能蹦蹦跳跳。”

夜昙:“大概也是在取暖吧。”

“还闲聊,走快点!”紫藤转过身,对着落后一大截的几人喊道。

而最开始一声不吭往前走的裴放,已经快要看不清楚他的背影了,于是后面四人咬咬牙,加快了脚步。

过了许久,几人已经能差不多看清前面的人具体的人影时,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雪山猿人,而是几个大活人。

所谓的“蹦蹦跶跶”,只是为了想要对方的命。

显然有一方人多势众,只是裴放跟紫藤什么时候也加入了?

水晶兰拍了夜昙一下:“你来看看,我现在眼睛都被雪蒙住了。”

夜昙抹掉脸上的雪,再一次用手掰开眼皮,努力地往前看去——这个是裴放,自己人;这个也是自己人;这个也是怎么有三个自己人。

靠!那不是颜束么!

夜昙刚准备张大嘴巴喊“找到颜束了”,就被迎面而来的风雪灌了一嘴,寒风入喉,刀割一般的疼。

他急忙拍着水晶兰的胳膊,但没能他再说话,只听那边的裴放吼声传来:“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四人同时反应过来,一脚一深坑地往过飞奔。

到跟前的时候,双方已然拉开了距离,对方显然是独狼组织,光头扯着嘴角冷笑:“上次的亏,这次全都该还给你了,荼蘼。”

“你这人良心喂猿人了,他上次可是救了你!”夜昙嘴快地怼了回去。

“救我?”光头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是羞辱还是救?监管处两面三刀,能有这样的好心?”

光头直直盯着裴放,眼神并不友好,但另一位根本没空搭理他。

裴放原本要爆表的怒气值似乎都淹没在了这里的风雪之中,被覆盖在了厚厚的雪层底下,完全找不出来了。

此时他一只手架着裴放,另一只手从后背穿过去半搂着他,俩眼睛不断在颜束身上逡巡着,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扫描了好几遍。

可惜颜束一身黑衣,根本看不出来伤了哪里,只见红色的血一滴又一滴地掉落在纯白的雪上。

裴放想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但身边的人比铁棍还站得支棱,完全没有一点要倾斜的意思,面色阴沉着,显然还没消气。

“你倒是本事大,竟然私自”裴放半句话没说完便打住了,他的嗓子还是哑着的,现在也不是清算的时候,心疼瞬间就涌了上来,于是又侧头轻声问,“伤到哪里了?”

“不必。”颜束冷冷瞥了他一眼,目光像刀一样剜过他脖子上的灰暗痕迹,“没你引黑影上身的本事大。”

离得最近的紫藤:“”

不过茫茫雪山,每个人的影子都十分浅淡,眼下倒是能够抑制裴放影子里的那东西,他自然有点忘了之前故意截胡颜束计划这件事。

两人唠嗑的时间并不多。

紫藤上前一步:“看来你还没有碰见鬼脸。”

光头心下一紧:“他被你们杀了?”

这次囚笼世界有二十多个,在之前他们没有掌握穿梭规律的情况下,碰到一起确实是个概率问题。

然而,光头虽然没有直面碰到过鬼脸,那个人神龙见尾不见首的人却找人给他送来了不少的信息,这才让他后面对监管处的动向有了了解,才能派人去追杀。

鬼脸有时候不仅仅是组织内部人员的形象,而是一个志同道合的盟友才对。

紫藤有些戏谑地看着光头:“鬼脸要是死了的话,你根本也不会站在这里。”

“什么意思?”光头显然疑惑。

“看来鬼脸并没有说他之前在别的囚笼空间见过荼蘼的事情。”紫藤微微一笑,仿佛在跟一个好久不见的老友聊故人。

可是这一番状似无意提起的闲话,却给光头心里扎了一根刺。

自从早些年监管处大力打击各组织,鬼脸当时的团队可是被全部坑进了惩罚区,除了鬼脸爬了出来,其他人无一幸免。

鬼脸跟荼蘼之前见过,这两人难道没有你死我活?

他们之间居然共同活了下来,他们说了什么?

另外,这次的信息几乎都是由鬼脸传输给他的,虽然对监管处有一定的打击,但这些人如今全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跟他对峙难道

颜束胳膊一拐,把裴放一直抓着他的手打开:“时间不多了,你愿意留在这里干什么都可以,监管处不会奉陪。”

“不准走!”光头身边有个攥紧了拳头的人喊道。

裴放眼神杀了过去:“你可以来试试,拦不拦得住?”

此种情况继续耽搁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光头筹划多年逮住监管处的机会也是偶然,如今对方的人都在,显然讨不到什么好处。

大丈夫能屈能伸,毕竟识时务者才称得上俊杰。

只要出去了,苟着一条命还怕报仇报得晚了么?

光头看着状况不对的裴放,大概能理解时间不多的意思,于是说:“确实时间不等人。”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荼蘼,你我站在对立面并非跟有什么生死大仇,只是因为系统之内,为求一条活路迫不得已,为什么不能联手呢?”

梁卓:“你算”什么东西?

此时有靠山的傻白甜半句话没出来,便被钩吻一捂嘴巴拖到了后面。

“联手?”紫藤知道裴放更多心思放在颜束身上,于是抢先问,“你们组织全在b区严阵以待,可不像是要谈和的样子。”

这一句话直接击中了两方僵持不下的状况。

光头此时此刻被“鬼脸和荼蘼之前就见过面”的事情激发了疑心,他先前也许靠着鬼脸的信息占据了主动位置,此时他身边带的人也不算少,但是看监管处的态度显然知道这个囚笼该怎么完成任务。

有时候对自己人产生了怀疑,能相信的反而成了利益交换下的敌人。

话说回来,光头在b区传送桩周围安插的人手才是真正能掣肘监管处的关键,当时紫藤迫不得已开启囚笼,把一些人拉进来,也是为了避免跟其他组织正面冲突,并非监管处没有后手,而是这样的争斗一旦开始,危害的便是整个系统的生存率平衡。

所以紫藤刚才提起鬼脸那番话的目的此时才真正显露出效果,因为如果不能引发对方内部的信任危机,光头跟他们没有联手的必要,他们说到底此时还处于下风,即便出了囚笼,仍然要面对两厢厮杀的场面。

在此谈判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光头摆了摆手,后面跟着的人全部放下了防备姿态,他走上前:“荼蘼,你当年带领监管处到处清剿组织的时候,也没有如今想要和平局面的善心,怎么几年之间反而优柔寡断了。”

“今非昔比,时势不同。”裴放接话,“所有人在系统内苟延残喘,无非是想要有一天能够逃离这个炼狱,难道你没想过吗?”

“废话,我难道不明白么?”光头嗤之以鼻,“不制衡系统难道去当走狗,跪着求一条生路。”

水晶兰扬声道:“嘴放干净点,你们把新人的命不当回事,压榨任务值,难道就不是畜生才能干出来的事么?”

光头面对谴责,倒是轻笑了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总要有牺牲的。”

“那为什么不能是你去死?”夜昙出口反驳。

“行了,不用跟他费口舌。”颜束抬手制止了夜昙还想冲锋陷阵的心,转头对着光头,“说重点。”

光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点,显然慎重了许多,这人刚才表现出来的实力绝不会是无名之辈,毫不夸张地说,跟系统排行榜第二的荼蘼都是不相上下。

系统内如果有这样一个人,他不会不知道,可是他确实没见过此人的名头,加上之前各区疯传“罂粟回来”的消息。

这样看来,也不难猜了。

光头饶有兴致地跟他对视,心里产生了巨大的波动:“难怪监管处行事不同以往,原来是掌握了能彻底离开系统的密码。”

对于当年不知真相的所有人来说,罂粟就是那个成功离开系统的第一人,这是吊着所有人活下去的希望,足以让人疯狂的秘密。

如果说刚才光头想要跟监管处谈判的心只有五分,此时已经完完全全占满了他的意识。

光头严肃下来:“b区传传送桩的所有人我可以撤走,甚至遣散”

什么?

“头儿!”

“为什么?”

光头身后的一众跟班发出了疑问,颇为不理解他们光头的决策,他们跟监管处斗了这么多年,凭什么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直接遣散是什么概念,这里系统内从此没有任何组织。

“你们也可以安全回去。”光头拿出十二分的诚意,“但合作不止于此,我要知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这次紫藤没有出声,而是看向了一旁的裴放。

很显然,光头的野心不是跟监管处非要争个你死我活,而是要知道离开系统的方法,毕竟罂粟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很难让人不对监管处维护此人的目的想入非非。

裴放尚在犹豫,而旁边的人却先开了口:“好啊,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你我,或者独狼和监管处单独的利益。”

颜束说完,悠悠道:“组织你可以不必遣散,毕竟越多人参与进来,胜算也越大。”

这倒是实实在在的真话。

之前他们在主控所跟紫藤分析过当下的状况——自从上次颜束离开之前炸平了s区,几乎撼动了系统的内核,之后几年系统一直处于修复阶段,而那个掌控系统的基因物显然变聪明了,他们几乎检测不到相关的能量波动。很明显是狡兔三窟,他并不会完全依赖于主控所,所以它必定会将自己分裂开来,至于藏身哪里,倒让人一直没有头绪。

颜束和裴放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他们当年就尝试过,系统一旦进来是没办法完全离开的,只有摧毁它,才能拯救所有人。

不仅仅是在里面水深火热的受害者,还是外面世界的无辜者。

颜束生于此,也早就责无旁贷了。

可是监管处的人手毕竟是有限的,全系统五个区域加上惩罚区,并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检测,尤其目前基因物还在休眠期。

之后可就说不定了

他们确实需要更多人的奋起反抗,这才算的上一场斗争,所有身陷系统的人跟这座囚笼进行的自由战争。

半晌后,在能够抵挡风雪的一处雪山山洞里,所有人围着一堆来之不易的干柴席地而坐。

“毕波”的燃烧声伴随的安静的氛围,火光跳跃在每个人的身上,颜束轻声开口:“你知不知道,系统是有幕后掌控者的?”

“你说什么!”光头脸色惊变,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本身系统的存在已然颠覆认知,但身在其中,免不了得慢慢接受,所有人都认为这可能是什么自然形成了空间,脱离了他们所在的世界。

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地方其实是人类为自己的同类们亲手打造的囚笼。

对于陈述不堪回首的往事,对某些人来说就像剔骨剜心的酷刑,但对于颜束来说,却像是别人的事。

他在火光中平静地说明了系统的来源,虽然掩去了自己跟裴放的那一部分,但至少让人明白系统并不是天灾,而是一场实实在在的失败人祸。

掌控者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当年那批研究人员过于理想主义,所以成了剑走偏锋的极端分子,想要制造一个乌托邦,忘记了人类本身就是复杂的物种,天生有善有恶,欲望与行为相辅相成,心念更不可窥视。人性的两相对立面本就相互制衡,自然界有不可能抗力的规则,所以理想国便是不存在的。

自古至今代代更迭,根本不会为一个人所改变或打破,强行去制造一个不会产生恶念的世界,限制人类自由意志,这本身就是最大的恶念。

所以自动化监狱系统最终成为残次品是必然的结果。

“当初实验进行到最后,几乎所有参与的研究者都产生了想要放弃的念头。”颜束用手掰断一根干柴扔进火堆里,“除了他吴悔。”

裴放听过这个名字,在他父母的研究日记了。

吴悔不肯放弃自己耗尽一生的研究成果,强行使用颜束的意志力去不断进行测试,虽然最后得出一个失败品,包亏吴悔自身都永远无法以人的形态活下来,但他仍然坚持以一个无形的基因物存在于系统,想要亲眼看着所有人恶念消失。

听完一整个系统来源的过程,光头心下动荡,张了好几次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许久才颤着声音问:“所以只要那个基因物不存在,整个系统就会崩塌。”

颜束:“没错。”

光头两只手交叠的力度越来越大,像是在做什么天人斗争,他问:“你们能保证成功吗?”

“不能。”裴放直接打破他的幻想,“难道你能保证从每一个囚笼空间里活着出去,比如这次?”

这就是十足的威胁了。

光头目光依旧是纠结的,他看了一眼周围的兄弟,显然都是一脸懵,但是他们脸上都挂着渴望活着离开的期许。

半晌后,他们听到光头的回答:“行。”

在某个世界中,一个人影迅速绕过npc的攻击,在小路上玩儿命的飞奔着。

此人正是刚刚被紫藤拿来当枪使的鬼脸,此时他正在心里骂着颜束那个混蛋玩意儿。

不久之前,在鬼脸的操控之下,独狼组织的人迅速找到了监管处其他人的位置,并且利用人数优势和npc想要直接在这里灭口。

但是好死不死,他遇上了颜束。

这人就像是一个监视器,无论他怎么躲都能被抓到,在活着还是被掐死的选择中,鬼脸还是妥协于活命,于是只能替颜束卖命。

那人已经熟知此次囚笼空间的规则,但是颜束似乎非常赶时间,没说多少便又离开了,既然能出去的事情,鬼脸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也完全不担心颜束会骗他,一来是没必要,二来上空那古怪羊皮卷上的金光不会骗人。

只是光头那边儿,他便顾不上了。

而另一边的光头跟监管处谈判完毕,便看见颜束从手环上划出一个屏幕,当即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就他的不受限。

见状,裴放的脸色也是异常的冰冷,在囚笼空间内这种程度的违反规则,根本都不需要扔进惩罚区,自身出去就一定会受到程序反噬。

“我这边五个,鬼脸那边两个。”颜束看着屏幕上的合成率,“还有至少十三个,但是现在只剩半个小时了。”

半个小时?

所有人不明所以,也没听说着囚笼内还有时间限制啊。

然而裴放知道,从屏幕里他能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那些灰暗的东西已经爬上了他的侧脸,这让他看起来快要不像个人类了。

过不了多久,可能就会完全异化成这场球笼里的一部分。

颜束当机立断:“其他人顾不上了,听我说,所有世界的路分为阴阳两条,至于阴路也就是每个世界npc所留的地方,两条路无论怎么选都会进入他们想让你进到的地方,无法破除那里的东西,便不会回到阳路上来,而我们所需要做的便是将两条路融合成一条,只有连接所有世界的路,才算是完成总路线。”

“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光头后面的小跟班问道。

“所有人分散进入,使得npc脱离阴路,一定的时间内,两条路便会产生融合,完成之后npc将会失去杀伤力。”颜束一脸的冷意,转头对着裴放,“你跟我走,其他人我会分别送入不同的世界。”

颜束一把抓住裴放的胳膊,像是怕他再次我行我素的逃跑:“记住,我们只有半小时,任凭你用什么方法,不要死在npc手里,否则前功尽弃。”

说完,颜束拽着裴放就往外走,后面传来刚才那个小跟班的声音:“我们凭什么信你?”

颜束没有回头:“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光头连忙开口:“就这样,开始吧。”

不到一分钟时间,所有人都站在了不同的环境内,有的人稍显犹豫,有的人直接冲上了一条路。

短短十分钟内,羊皮卷上的金色强光闪个不停,监管处和独狼组织虽然向来不对付,但是执行力都很不错。

只是他们到底人手不够,颜束可能需要在短时间内横跨好几个世界进行阴阳路的融合,他自己本身的状态也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让我去其他世界。”裴放面对前面一声不吭的人,强行拉了他一把。

颜束:“不行。”

“这样你的消耗过重,能撑到出去吗?”裴放抬高了声音。颜束现在走一步一个血印子留在身后,他没法视而不见。

“这不用你管!”颜束转身拎着他的衣领,怒目而视,“我再说一遍,你跟着我就行。”

他知道,他没法去赌了。

万一呢万一裴放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突然发生了意外,万一那个异化黑影鸠占鹊巢成功了,万一他再也找不到裴放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往后走,半小时有时候很长,就像两人最早待在一起几秒都会想要杀了对方;半小时有时候又很短,短到颜束不知道他能不能救得了裴放。

他不敢停下来,只能孤注一掷地往前走。

下一刻,裴放突然发难,直接袭击颜束的颈侧,颜束被迫抬手格挡,却没想到这人只是虚晃一招。

他伸出去格挡攻击的那只手被人钳制,手环便划出一个屏幕。

“裴放!你敢!”颜束另一手直接阻挡,却被裴放一脚震开来。

裴放手劲很大,只见他在上面点了几下,随后人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他妈的”颜束骂了一句,连忙开始调动程序开始补救。

然而无济于事,刚刚他为了维持每个世界同时穿梭的稳定性,对各个不同世界都加上了锁定机制,以防穿梭紊乱。

现在没想到成了限制自己的枷锁。

他正想直接去追裴放,身后却传来了嘶吼的声音,瞬间地动山摇起来,是这个世界的npc出现了。

颜束看了眼时间,他们还有不到五分钟。

第121章 求生

五分钟眨眼而过,最后倒计时十秒的声音在所有人的心里响起

忽然,那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电流声穿透一个个空间,响彻在所有人的耳边。

【混乱的世界回归正轨,远离纷争和混乱,恭喜各位囚徒完成总路线规划!从阴与阳的界限中脱离,在每个迷途中找到属于自己的路。】

【场景即将关闭,现在开始清算存活人数和任务点值。】

【存活人数:14人。】

【每人获得任务点值;100点。】

难怪系统各种大佬喜欢在高级区域待着,虽然这里的囚笼确实恶心,但是给的任务值还是相当够意思的。

一些坚持到最后的人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劫后余生的欣喜还没反应过来,便是嚎啕大哭,他们从来没有这么直观地跟时间赛跑过,简直要了命。

由于这次的囚笼空间是由各个世界组成,所以等到场景关闭之后,所有人都会陷入到一片黑暗的虚无之中,等待着逃出这个囚笼。

颜束已经不知道自己身上湿漉漉的感觉是汗还是血,他只知道这14个人里如果没有裴放,他恐怕去他妈的合作,去他妈的系统!

他要炸了这个地方!

画面一闪,所有人同时回到了b区的传送桩里,光头是第一个出来的,他组织的人一拥而上,原本在外面守着的人也闯了进来,有关心的、有疑惑的、还有问他现在要不要动手的光头被人潮拥在了中间,耳朵边都是嘈杂声。

光头累个半死,刚才他手底下没撑过去,半路被npc抓住弄死了,他这边忙完,那边儿又赶紧去临时顶替上,这会儿刚出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根本没力气让全场百号来人肃静下来。

所以颜束一出来便看到是这样的场面,所有人乱糟糟地各自挤成一团,简直比春运还要热闹几分。

然而放在他眼里却像是一股凉气侵入心底——他没有看到熟悉的脸。

甚至在人群中都能看到被挤的边缘快要站不稳的梁卓,还有努力去抓梁卓的钩吻,可是却没有那张熟悉的脸。

心脏跳得越来越慢,颜束发觉自己的手指在抖,唇色白得不像活人,他喃喃着:“裴放裴放”

然后一步一步往前走,猛然抓住一个人用力拧过他的头。

不是他。

紧接着,他走到人群之中,又拽住一个人。

不是他。

下一个不是,再下一个也不是,到底在哪,裴放到底在哪?

颜束面色越冷,抓人的手也逐渐用力,这人乌合之众在他眼里就好像一个个没有生命力的木偶,却没有人把裴放的模样刻画上去。

此时,在人声鼎沸又摩肩擦踵的喧闹里,囚笼内私自利用权限破开手环功能的反噬来的迅捷又凶猛,在心律不稳中直击大脑。

他本身就满身鲜血、受伤过重,狠戾之气夹杂着反噬将整个人瞬间击倒,就这么彻底昏死过去了。

一旁看见的人刚刚被颜束抓过又推开,显然不乐意,这会儿看这人倒下了,刚想补上几脚,就听见一道凌厉的声音穿透了整个传送桩内部。

“你敢动他试试!”

这一声倒是比光头还有震慑效果,内部的杂乱瞬间变得无声无息,那人刚抬出的脚收了回来,随便便被人掐住了脖子。

水晶兰目露凶光:“怎么?这么快找死?”

裴放刚出来,就看到颜束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喊完那一句自己整个人也有点脱力。

他身上的灰暗颜色已经完全褪去,只是人刚出来还是不怎么好受的。

裴放一个眼神瞥向光头,那位独狼组织的头儿自然会意,于是朝跟前几个人招了招手,低头吩咐了几句。

很快,人挤人的传送桩内部便井然有序开始往外退去。

光头走过来,对裴放说:“回去我就会把独狼和监管处联合的消息放出去,你们也不必担心其他组织的人会为难监管处。”

“嗯。”裴放点了点头,但视线一直停留在地上昏迷那人身上。

光头顺着看了一眼,若有所指地朝裴放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你倒是魅力不浅。”

裴放没有表情:“滚。”

说完,光头就转身走出了传送桩,没一会儿,外面形成围堵的人也散了个一干二净,恢复以往的模样。

裴放走过去把颜束架起来:“回主控所。”

a区。

颜束几乎被捆成了木乃伊,微弱的心跳和呼吸随时好像会断掉,裴放处理了伤口便寸步不离地待在跟前,每过十分钟就要用手去探一下床上人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悄悄扔下自己一个人。

咯吱——

背后的门被人推开,很轻的脚步声在裴放的背后响了几声,然后开口:“该带他过去了。”

是紫藤的声音。

裴放没回头:“等他伤好一些,现在”

“不能再等了。”紫藤打断他,“你该知道精神反噬的利害,而且他破开当年的权限,已经让系统休眠期提前结束了,我们还能等多久?”

半晌后,裴放深深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走吧。”

再次踏上主控所的三十层,这里虽然多年没有使用,但那种窒息感难以湮灭。

颜束被放进了一个检查仓里,身体上连接着各种线路,各种指标跃然显示在屏幕上,显然都是够不着正常人体合格线的。

紫藤看了一眼站在检查仓外面盯着看的裴放,皱眉说道:“他的情况很不好。”

“什么意思?”裴放猛然回头,“不是已经救回来了吗?”

“你冷静点,人是救回来了。”话虽如此,紫藤脸上却没有轻松下来,“但颜束的精神求生欲很低非常低,这样下去很可能会醒不过来。”

裴放紧忙走到检测器屏幕前,看着低到不可思议的数值:“怎么会这样?”

屏幕上,各项生命指标虽然不够高,但起码还能证明这个人还活着,然而精神指标却不同乐观。

裴放忍着没能把这些破烂检测器一圈砸去垃圾场。

紫藤推了下眼镜,忽然问:“他是不是根本不知道你还活着?”

一句话把本来目眦欲裂的裴放拉回了当时在囚笼空间里的场景,还有颜束茫然地在人堆里的苍白模样。

他还没来得及叫颜束,结果这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难怪原来在颜束昏迷前的意识里,他已经死在了囚笼空间里。

如果他当时能够及时出现在颜束面前,是不是也不会有现在的状况发生,哪怕被这人狠狠凑一顿断几根骨头,也比看着他躺在检查仓里醒不过来要好。

愧疚感瞬间淹没了立在原地的人,将他沉到了没有希望的最深处。

裴放压着胸腔内的窒息感,眼眶立刻爬上了红血丝,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清晰地暴起,向来挺直的后背此刻却有些不堪重负地弯了下来。

“你不能情绪波动这么大!”紫藤抓住了他的手臂,“跟npc有融合性接触本身就是很危险的事,你再这样下去,精神也会受影响。”

裴放没吭声,但是看得出来已经快无法控制。

“裴放,还有办法。”紫藤急忙说道。

可惜是个很危险的办法。

裴放深呼吸了一口,缓缓转头:“说。”

紫藤稍显犹豫,但要是在这样下去,这两人都得垮,于是叹了口气:“他的精神求生欲过低,是因为不知道你还活着,如果我给他的大脑皮层输入一段你还活着的记忆,也许会有作用。”

“不行!”裴放打断这番话,“颜束当年就失去过记忆,再这样做对他精神伤害太大了。”

紫藤:“已经没有办法了。”

裴放不说话,空气彻底安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紫藤才絮絮叨叨念叨起来:“颜束不是你养在营养仓里存活的温室花朵,你忘了他当年作为最后一个活着的试验品是凭借着什么走到今天的么?”

——是意志力。

那种怎么也不肯屈服的意志力强撑着他,一次又一次从各种各样的npc手底下爬出来,改变系统囚笼空间等级化制度,然后站上排行榜第一的男人。

重压重伤之下照样把s区炸成平地的人,也是明明可以在外面世界重新生活,但也要回来推翻一切反自然规则的人。

如果他都不能撑过去,这系统之内还有谁够格说一句自己无坚不摧呢?

偏偏是这样一个事事讲求利益的白眼狼,心里装着的东西却是沉甸甸的,也正是这样,才让裴放难过到心疼。

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躺在检查仓里的人,脑子里忽然想起这人当初躺在自己怀里不耐烦的模样,此时却多看一眼裴放都有可能会改变注意,于是他逃离般转身就走,离开了这间白到扎眼的屋子。

紫藤知道,裴放是同意的他的提议。

至于外面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裴放去处理,光是水晶兰他们还不够。

光头也果然履行了诺言,回去之后便把独狼和监管处的合作传的系统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其他组织也闻风而动,放下了跟监管处的恩怨。

紫藤为了颜束的事情几乎住在了主控所第三十层,所以b区的底下监测程序工厂也就只能由水晶兰带人过去盯着,而夜昙回来后养好伤就忙着跟各个想要攀关系的组织进行交涉,自然避免不了各种危险物品的交易,梁卓也当起了钩吻的帮手,两人尽全力把新人区整顿好。

监管处和系统内各大组织合力搜寻异常能量波动的动静并不小,各种能够附着监测程序几乎都来自于紫藤的工厂,被他们贴的到处都是,跟小广告简直没了区别。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半个月过后,主控所整栋楼忽然在夜里闪出了红光,照耀着每个人的神经。

——这是距离系统休眠期结束只剩三天的前兆。

第122章 将醒

“怎么样?”裴放火急火燎地冲上所有玻璃都在持续闪红的主控所三十层。

下巴冒着青色胡茬的紫藤仍然坐在人体检测屏幕之前,时刻观察着躺在检查仓里的人,里面的人还是无波无澜的样子,仿佛外面哪怕天崩地裂,也激不起一点波澜。

颜束似乎就会这么一直沉睡下去。

紫藤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才缓缓动了动脖子:“植入很成功,但没什么作用。”

气氛一时沉寂,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唯一的方法已经试过了,现在等待也已经过了半个月多,谁都不敢去想那个“如果”。

一秒、两秒、三秒忽然,紫藤察觉到旁边的人有了动作。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裴放风一样地刮到了检查仓的玻璃前,只听“咚”地一声,裴放的拳头重重砸上了检查仓的特制玻璃。

检查仓肉眼可见地晃动了两下,其中连接着各种线路的人也跟着晃了晃,那玻璃却没有碎裂,仍然隔绝着他和颜束。

“裴放!”紫藤两三步跨上前,一把拉住裴放的胳膊,“你别疯了。”

裴放隔着玻璃,眼睛死死盯着颜束苍白的面容,就好像一件艺术品,只剩下观赏的艺术价值,却没有了肆意的生命力。

半晌后,愣在原地的裴放唇角溢出了鲜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面上,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敢再看颜束一眼,沉默地走了出去。

无论如何,他要出去,也要把颜束完整地带出去,即便是死,也不能让他死在这座困了他二十多年的囚笼里。

紫藤留下了整理了一下三十层的东西,以及设置了按时检测的生命体的程序,也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

他们只剩下三天时间,外面所有人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每天看着毫无变化的数值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紫藤必须回到b区了,在此之前,水晶兰已经发了无数条的通讯。

他关好了门,离开了主控所。

在囚笼空间之中,颜束强行破开手环,利用的是罂粟之前在系统内权限,这一行为不仅对他自身的精神造成极其严重的反噬。

随之而来的是系统内吴悔那个基因物的察觉。

虽然罂粟回来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毕竟掌控系统的基因物仍然处于休眠状态,还尚未察觉到罂粟。

可是这一次,显然已经瞒不住了。

几年前,颜束移平s区的时候,吴悔把自身无形态的基因程序还在放置于主控所内部,当时他也过于自信,认为自己从小养到大的狼崽子纵然有翻天的本事,也不至于能让整个系统覆灭。

可吴悔判断失误,在他眼里,罂粟像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不仅联合外人构造从系统溜出去的链接通道,反倒回来还要将他的心血付之一炬。

那次触动了系统的内核,吴悔也不得不想办法把自己的核心脱离主控所,以免重蹈覆辙。

于是他利用裴放进入惩罚区的时候做了些手脚,让这人如愿以偿地封锁了自己的记忆,彻底为系统所用,而吴悔则是进入了休眠,把自己融入到某些契合度较高的系统程序里。

这种东西,谁也不知道是什么?

吴悔就好似一个能在系统里来去不留痕迹的幽灵,无时不刻的监视和窥探,寻找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恰好颜束因为反噬倒了下去,还没醒过来。

系统的休眠期结束,也就意味着吴悔这个基因物即将重新掌握整个系统的运行,到时候的环境比起裴放苦心经营出来的生存率,必将大大降低,甚至无人生还。

由于主控所迸发出巨大的休眠结束信号,倒是整个系统内有异常能量的地方波动都变得十分明显,紫藤回到主控所之后,很快定位了几处地点。

裴放赶到b区的时候,看着这几个地方,一直因为颜束状况暗淡的眼睛,忽然闪出了微末的光彩。

与此同时,主控所三十层。

检查仓的人眼睫动了动。

一帧又一帧的画面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放映式动态图画,渐渐在颜束的脑海中成形,最终落到了一个清晰的人脸上。

颜束的黑暗被打破,那是一张、能够重新唤起求生欲的人脸。

气场如刀锋,神情如烈火,眼里都是狡黠,那是裴放。

忽然,画面一转

裴放从传送桩里被紫藤扶了出来、裴放坐在一个床榻之前,周围明暗交替着、裴放的眼睛里一片灰暗,以往的神采都成了担忧、裴放怒目而视、裴放一拳砸在了什么地方,震得颜束头疼

最后是,裴放落寞的背影,像个手足无措、心灰意冷的小孩。

颜束不由自主地想起,裴放曾经说他是被父母抛弃的试验品,他离开了那个地方。

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裴放是不是也跟这个背影一样的难过。

头好疼,像是快要炸裂开来。

颜束无意识地抬了抬下巴,头顶上的一根线路脱落,他的额头慢慢渗出了细密的汗,他的手脚遵从身体本能的反应,由于疼痛感产生了微弱的抖动,致使那些连接检测器的线路不断脱落。

疼痛感逐渐从大脑传到身体的每一处,全部都在叫嚣着、反抗着不断拉扯着神经,颜束整个人好像处在一个夹缝之中,前后都被人死死拽着,他动弹不得,却又被这种不由自主地挣动折磨着。

裴放。

他在哪里?

我还要去救他,我一定要去救他

忽然,一声急促的响铃声像是箭矢一样,扎进了颜束的脑海中,他顿时睁开了眼睛,从混沌的神智里重获清明。

可眼前还是一片茫然,那片白色是如此扎眼的熟悉。

主控所三十层,他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颜束的眼睛翕张着,随时会重新闭上,没等颜束继续分不清现实梦境的神游将他重新拉回去,眼皮快要合上的那一瞬间,响铃再次袭来。

“滴滴滴——”

颜束牙齿狠狠咬上了下唇,直接咬出了血。

这里是主控所三十层,但不是以前的三十层,现在这里是a区,也不再是s区。

意识到这些以后,颜束倏地坐了起来,上半身链接的线路由于拉拽的力量全部脱落,那些“滴滴”疯了一般地刺激着颜束的听觉。

视线逐渐清晰,颜束也看到自己的胳膊、腿全部被纱布等东西缠着。

什么艺术灭绝的审美,才能把他搞成这幅木乃伊的鬼样子,颜束不管不顾地开始拆身上的东西,眼里的嫌弃一览无余。

而此时此刻还在吵闹的“滴滴”声愈加疯魔,产生的根源便是颜束身上一根根被他扯掉的线路。

这是紫藤离开前设置的警报器,一旦检查仓里有任何动静,都能直接以信息的传输信息的方式发送到紫藤的手环上。

然而紫藤目前在他的地下工厂正手脚不停地筛选那些异常波动的地点,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尤其最近系统内事情繁多,手环每天收到的通讯信息数不胜数,大多都是其他组织人全系统奔跑的情况回复,紫藤管不过来,自然也就忽略了。

于是一连主控所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颜束把自己身上的东西剥了个七七八八,在这里躺了半个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其实好得已经差不多了,刚刚脑子里挥之不去的画面仍然让他心里横着一道杠。

他还活着,所以必须弄清楚裴放是生是死,以及系统目前的现状。

就在这时,他的视线像是受到牵引一样,落到了外部的地面上,那里有两滴已经干涸的血,红得刺目。

好像在提醒他什么。

顿时,刚刚头疼的感觉又再次侵袭而来,覆盖了他的一切想法,脑子里只有裴放的各种身影。

是他,一定是他!

颜束身体不受控制,直接撞在了检查仓的玻璃壁上,可惜无济于事。

这个检查仓一看就是紫藤的手笔,谈不上危险,但确确实实把他限制住了,因为这玩意儿不好弄开。

颜束又抻着力气踹了两脚,便已经发现这种玻璃的材质特殊,恐怕不是外力能够破坏的,而且显然从里面也是无法打开的。

这种玩意儿也就紫藤会搞出来。

颜束扶了扶额,倒有些孙悟空当年被压在五指山下的无奈感,而且周围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主控所这栋玻璃楼的闪红让他心里更是焦急。

主控所并不会经常出现这种情况,这地方虽然现在是裴放手底下的,但说到底还是为吴悔那个真正掌控系统的基因物服务的,所以眼下的情况肯定跟吴悔脱不了干系。

在之前颜束跟裴放从惩罚区解开记忆封锁程序之后,他就知道,系统的运行虽然一直平稳,但吴悔当年必定受挫,内核遭到重击,才让他进入了休眠期。

系统能检测到曾经的罂粟一切信息,但吴悔那个基因物不见得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况且在上一个囚笼空间,自己受情势所迫,强制开启罂粟的权限扰乱了囚笼空间的运转,虽然他们出来了,但自己身处检查仓就知道那种精神反噬不是开玩笑的。

紫藤的办法是把他唤醒了,但吴悔肯定也察觉到了。

这声音都快让人丧失听力,也不见来一个人查看情况。

看来他们的行动已然是到了关键时候,所以没人会留在这里坐以待毙,应该是都出去了。

这下,又得让他使用非法手段了。

颜束瞥了一眼自己的手环,玻璃能够阻碍他的行动,但至少没有办法阻挡信号,眼下系统外如果情况混乱,那么给谁发送通讯消息都是徒劳的。

他划出闪着蓝光的屏幕,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打出一连串的代码。

下一秒,差点震踏三十层的“滴滴”声戛然而止。

第123章 消逝

在紫藤快速计算出的地点中,第一个便是e区,所以裴放直接通知了钩吻,e区的传送桩之下便是钩吻和梁卓开车正在等待着裴放。

“地点锁定了?”钩吻从后视镜看着裴放问道。

裴放点头:“是一家旅店。”

钩吻一边拉着方向盘转弯,一边不甚在意地搭话:“什么旅店?e区别的不多,就这玩意儿走两步就是一个。”

“去了看。”裴放的语气很轻,透着浓重的疲惫感。

钩吻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圈乌青,嘴唇几乎没有血色,俨然是一副快要“入土为安”的模样。

可真是奇怪,即便这样裴放也没有让人觉得虚弱或者颓丧,而是他这样一张脸却不如意中隐隐显露着微妙的疯狂。

颜束的事情,钩吻也听紫藤说过了,裴放并不是需要人用言语去安慰的脆弱角色,所以他没再多说什么。

车里彻底沉默下来,梁卓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既然帮不上什么大忙,只好努力让自己不再添麻烦,可是窗外的景色却越来越眼熟,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梁卓忽然反应过来,猛地抬起头来,由于车里实在太沉默,他这么一动弹倒是分外吸引人的注意力。

钩吻:“怎么?晕车了?”

“不、不是”梁卓头未动,眼珠子却缓缓移动着,似乎想偷瞄后排的人一眼。

裴放自然不可能毫无察觉:“有事情就说。”

梁卓深吸了一口气:“这里我记得,刚来的时候,跟颜哥一起”

车里的人都没有说话,顺着梁卓指出去的手看到了一栋建筑豪华的酒店。

钩吻连忙看了一眼紫藤发来的定位,还有一段距离,并不是这里。紧接着,他又听见梁卓大喘气地开口:“开始我们在这里,我那时手环上只有6任务点,我们就换了一个住处。”

车子随着梁卓回忆的话音缓缓向右转了一个弯儿,梁卓继续说:“就在这条小路的尽头。”

这次是裴放往前了几分,看了眼车上虚拟屏幕的定位点——没错,的确已经成了一条向前就能够到达的直线。

最终的定位点就在这条路的尽头。

当时裴放带着颜束从生死门出来,确实中途扔下两人离开了e区的线路点,后面颜束带着梁卓去了哪里,他是完全不知情的。

现在看来,很多东西就像有着一定的磁场引力,在最开始就连接着某种斩不断的线。

钩吻把车停在了旅店门前,看了这一间木门小屋:“说起来,我当时也来过一次。”

“哥,你来这里做什么?”梁卓问。

“来看你有没有死。”钩吻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去敲门。”

“噢”梁卓乖乖走上前,敲了三下,“婆婆,你在吗?”

他们到达e区的时间已经是系统内的凌晨两点多,虽然说系统内各区域的活动和进出囚笼空间不分昼夜,但普通人到底需要休息,这时候除了二十四小时开门的大酒店,像这种没什么生意的小店早早关门也属于正常现象。

梁卓又敲了敲:“婆婆,我们要住一晚。”

一片寂静,连带着周围一公里之内都没有其他声音,就好像这家店只是一个摆设。

“会不会已经睡了?”梁卓转身,“要不”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裴放两步走上前:“起开!”

啪——

一声炸裂瞬间打破这份异常的平静,只见裴放收回脚,那扇弱不禁风的木门已经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应着这方圆一公里的破败,十分相得益彰。

只不过,这也太没素质、太暴力了点,梁卓在心里偷偷腹诽着。

另一边踹完门的裴放已经大步跨进了这间不大的屋子内,扬声道:“有人在吗?”

仍然无人回应。

屋内还是跟当初梁卓刚到这里时一模一样的装束,就连桌子上摆放的一束假花都没有丝毫的挪动。

如果说老年人确实耳背,但是刚才炸裂的响声和此时裴放刻意抬高的声音再听不到,那就真是聋了。

好端端的活人怎么会聋了呢?

梁卓即便再迟钝,也已经意识到这里的不同寻常。

“婆婆!”他立马顺着柜台里的楼梯冲上了二楼,所有的房门都是关着的,但梁卓知道老婆婆住在哪一间。

他正想推开门,却被紧跟身后的裴放拉了一把,身体倏地往后一倒的瞬间,裴放不知从哪摸得扫把已经重重打在门上。

房门应声而开,与此同时,裴放手上的扫把棍也已经断成了两截。

“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滚出去了几米远。

见到这一幕,梁卓缩了缩脖子,无声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他一眼不眨地看着那个掉落在地的一截棍子,仿佛能看到自己莽撞后的脑袋。

真是太惊险刺激了。

“哥”梁卓后怕地喊了一声。

钩吻连忙把他拽到身后:“老实待在后面!”

门铰处显现出一点蓝色的光芒,应该是设定了某种一击毙命的程序,无脑闯入者回因此真没了脑袋。

可惜效用仅限一次。

——这老太婆显然不简单。

裴放为保万无一失,从手环上调出扫描权限,又把门铰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其他搞鬼的程序才走了进去。

这间旅店每个房间并不大,从门口就能一眼把所有摆放的东西看完,只不过刚刚三人的注意力全部在这能砍头的门框上,这会儿踏进来,才注意到里面的东西乱成一团,只有床铺是干净的,像是铺好之后就没有再动过。

裴放一眼扫过去,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倒在桌子旁边的那个已经没了气息的人。

梁卓瞳孔紧缩,脚步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就被敏锐的钩吻察觉到,刹那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屋内只有桌子上的一盏昏黄的台灯散发着亮光,照在老婆婆的脸上,仿佛照尽了她的生命。而那双已经枯瘦的手上还握着一个东西,大概是个纸片之类的。

裴放走上前,从那双没用多少力气的手中抽出那张皱皱巴巴的纸片,质地有些硬,不是普通的纸片,而是一张照片,周围有被烧毁的痕迹。

照片被翻转过来,上面有三个人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上半部分已经被烧毁,从腰部之下的三条腿并不能看出其中的人是谁。

然而此时此刻,一种奇异的感觉流窜在骨头和血液里,让他的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从已经泛黄的照片上看到那三双手以及手环的时候,裴放忽然有点熟悉的感觉。

他当年离开父母的研究所之前,他们的自动化监狱模拟系统已经有了基本的雏形,但其中很多空间程序还在不断地测验中。刚开始这些研究人员会自己进入测试,但是这项研究要检测到人类,必定牵扯到基因检测,研究人员当初都是为科技献身,所以在不断的测试中也显现出原本的屏蔽性。

裴放就是那个时候被父母带到研究所进行新一轮测试的,只是后来在他的身上也开始显露遗传基因的屏蔽性,所以研究所的人才把獠牙凑到了孤儿院上。

这种手环最早的时候,就是为了检测进入者的情况而佩戴的。

照片的日期很早,所以照片上的人应该是当年最早进入这套系统测试的研究人员。

而最左边那个男人的手,摸过他的头,也牵过他的手,用最温柔的声音告诉过他:“不怕,爸爸在这里。”

裴放脸上风平浪静,但手指却已经开始颤抖,他闭了闭眼,嘴里泛起血腥味,然后再次睁开眼睛去看这张照片。

如果他的父亲在其中,那么这三人之中必然有一个是吴悔,另一个瘦一点的也就是这个已经没了气息的老太婆了。

这就不难看出了,中间的男人就是当初还拥有完整身体的吴悔,当时他还没疯狂到把自己整个意识融入系统内。

“裴放,这些东西”钩吻看他手里拿着照片,半晌站在桌前没动,就自顾自地观察起地上散落的其他东西。

听到钩吻声音的裴放回过神,然后目光扫向这些散落的旧东西——如果他所料不错,这些大概就是当年整个研究项目从启动到最后形成的一系列书面文件等。

裴放当初在进入系统后,一心想进入主控所就是为了寻找这些东西以及父母死亡的真相,但是却一无所获,没想到事到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当年的研究人员居然还有一个存活者,待在系统内安静又绝望地守着这些秘密。

在不断摇摆之中消逝得悄无声息,她到底是希望这些东西公布于众,还是希望他们失败的研究永藏地底。

她在门铰上设置了一道能毙命的程序,却又只是一次性的效用;她把所有的秘密锁在屋内,却又把这些东西散落在地上,生怕别人只是转一圈就走,根本发现不了似的。

人性纠结的一面最终印在她生命的终点,所以她捏着照片,到底是在后悔,还是遗憾?

可惜永远没人会知道了。

“把这些东西收拾一下,我们回a区。”裴放出口的声音有些哑,“给紫藤、夜昙、水晶兰发送通讯,全部人明早之前回到主控所。”

明天早上,也就是主控所发出“闪红信息”的第三天了,他们该为了迎接吴悔的休眠结束做做准备了。

当晚,三人抱着两箱书面文件和逝世者的相关遗物离开了e区,他们不知道这位老婆婆的遗愿,自然也没有贸然去搬动他的遗体,也许她更愿意一个人永远安静地呆在那幢小屋子内,没人去打扰。

车子快开到e区的传送桩前了,回去的时候是裴放开车,钩吻坐在副驾驶上,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于是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

e区向来是他在管理,自然对于这里的景物再熟悉不过了,此时看着这些建筑在后视镜里不断倒退,钩吻心里忽然泛起了波澜,有点兴奋的动荡着,就好像

——他再也不会回到这里了。

三人也是在近天亮的时候回到a区主控所的,回来的时候,另外其他几个人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裴放把带回来的东西都交给了紫藤,人就打算直奔主控所三十层。

紫藤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光头那边”

“我知道。”没等紫藤话说完,裴放也扔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应答,人就直飞三十层了,把“心急如焚”四个字展现无遗。

仿佛他离开的这一天一夜,那人就会虚弱一分似的。

紫藤摇摇头,开始跟其他人一起对当年的事件进行还原,本以为裴放会在上面待很长时间,但是没多久,就见刚刚归心似箭的那位脸色铁青地下来了。

紫藤心道不对,开口问:“怎么了?”

裴放攥在一起的手指骨节发白,咬牙切齿道:“人不见了。”

第124章 反水

在离开主控所之前,颜束确确实实把良心摸了摸,想过要不要先联系裴放,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他已经给紫藤发了几次通讯都没有回复,显然裴放也有可能是同样的情况。

这个节骨眼上,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有时候一个人“独”惯了,别人的关心和理解反而成为了一种负担,颜束尝试过浸泡在温水中的放松感,于是不得不重新让自己更加紧绷,那根拽着他的弦一旦松了,便是万劫不复。

虽然颜束只是想去一趟惩罚区。

如今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别人来告诉他该做什么,这一切都会有个终点,名叫你死我活。

世界上的事情不会全部等他们做好足够的准备再来,大多数都会打一个措手不及,比如他们这次刚刚摆脱跟其他组织的敌对关系,随后系统的休眠期就要结束了。

系统休眠期一直是主控所官方的说法,实际上是系统的运行脱离了吴悔的控制,自从上次被颜束反将一军,如今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有了警惕,已经不会把自己锁在主控所,而是以程序碎片的形式附着在别的东西上,对自身的控制力进行还原和修复,反倒是让主控所落到了裴放的手中。

这么多年,裴放私下策反系统挑选上来的人,倒也没有坐以待毙,尤其现在还有光头带领其他组织合作,只是颜束心头总像横着一道杠,就像当年他部署好一切,却仍然没有裴放消息那样迷惘,所以他又想去那片沙漠看看,就好像那里一直栖息着他的灵魂。

颜束在上个囚笼空间破开权限,这本身跟此次系统休眠期的结束脱不开干系,他们的时间并不多,这也是他没有多此一举去打扰裴放的原因。

此时,颜束再一次站在这个并不陌生的地方,以往熟记于心的路线此时却有点难以下脚,每一次来到这里的心情随着黄沙绕在他的周身,颜束脑子里乱得不可开交,然后迈开了腿,似乎终于能体会到当年吴悔对他说的话——“人怎么会没有情绪呢,是你高看自己了。”

直到现在,颜束也不清楚他是不是高看了自己,只是情绪轰然席卷,让他突然觉得好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抗得动系统里这么多的人命了。

他被压在五指山下,而如来佛祖的心从来都是黑的。

顺着身体记忆走了一会儿,那片绿洲已然跃于眼前,就好像是迎接主人到来的宠物,里面都充斥着生命的气息。

颜束犹豫了两秒,还是走了进去。

当初他看到的那个不会说话的野人还在河边坐着,手里拿着一块被磨得尖锐的石头,腿上摆着一个方方正正的树皮,看样子是打算刻字。

听到背后传来声音,野人迅速转过头,看到是颜束后,怯生生地跳进了湖水里,把石头和树皮扔在了草丛里。

颜束没管它,径直绕过这片湖水,往之前树林深处走去,上次他没能看清楚那是一个怎样坟墓,就被系统送了回去。

这片绿洲本身是迷宫沙漠这个惩罚空间的死地,但是由于当初颜束在这里用权限安置了一个附着生机的程序,这其实只是一个念想,可是没想到一个程序经年累月居然变成了一个人样,虽然不会说话,却留有了部分的人类行为,以及当年自己初见裴放时的一些记忆画面,所以这东西认识他,也畏惧他。

如果这件事情被吴悔知道,以那个精神病的野心,恐怕不会放过能幻化出形体的任何机会。

所以颜束此次费事儿过来一趟,是打算毁了这里的。

他快步走向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坟墓,只不过这一次,这个坟墓已经重新被人挖成了坑,里面是一个虚拟且泛着蓝光的“棺材”。

没错,这就是他当年把这个程序打包塞进这里用所开的通道。

在系统中,不是每个程序都能不受排斥地安装在一个并不适配的地点,有时候便需要先开辟一个通道链接,才能把自己想要放入的程序塞进去。

当年的颜束哪有什么蓄谋已久,也是突发奇想,千年荒原的大脑突然开出了浪漫的念头,想要在这里留点存在的痕迹,却也没料到这里更新换代,此道生机存储程序和绿洲的机制相互影响,生机程序把绿洲变成了沙漠迷宫里的活路,绿洲也让这道程序演变成了人类的形态。

只不过,颜束当年的那个通道链接居然也没有消失,这就说明了升级程序即便演化成了人形,也依然属于他。

所以奔着毁掉一切而来的颜束,此时此刻却破天荒的心软了。

他的手环上不断闪着光,应该是通讯消息,但是颜束站在原地没有东西,他面前摆着一张屏幕,映出了他半张脸,眉眼堆满了迟疑。

然而屏幕上的清除程序已经写定,只差在被清除的东西上引一个点。

一切就会烟消云散,不用冒任何风险。

屏幕侧边一直跳动着一个小圆圈,颜束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这个时候,裴放肯定已经回了主控所,并且发现自己不见了,明明应该联系他,可是颜束总觉得闷得慌。

眼前的东西,外面的天翻地覆,以及裴放的急切联系,全部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该怎么告诉其他人,把所有人拉上这条不知生死的道路,愤慨地打着“自由”的旗号,有时候竟然让他觉得迷惘。一个人尚且为自己的不甘和追求而死,那是一种反抗精神,可是并非每个人都需要出头鸟来做表率,如果他替系统内所有人做了决定,这一切难道还能称为自由意志吗?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离他太远,颜束转过头,就看见两步之外的草丛里蹲着那个野人,圆碌碌的眼睛正盯着他。

“过来。”颜束冲他招了招手。

那野人通人性,就四肢并行地爬到了颜束的旁边。

颜束看了他一眼,指了指那个冰蓝色的通明四方棺材,轻声说:“进去吧。”

那野人对这里很熟,自然包括这个像他家一样的“棺材”,于是立马爬了进去。

他仿佛有预料似的直接闭上了眼睛,等着颜束的宣判。

好一会儿,野人终于感觉到上方传了一些波动,然后他便感觉跟自己的身体失去了联系,渐渐没了意识。

裴放火急火燎赶过来的时候,颜束正坐在湖边,手里拿着野人没有来得及刻字的树皮和石块,然而树皮上已经不在是空白,而是刻上了什么。

颜束的视线落在无波无澜的湖面上,神情跟这片湖一样的平静,连眼神也略显空洞。

“在做什么?”裴放微微喘了口气,才轻轻开口,像是怕吓到林子里的鸟。

颜束手腕一转方向,原本握在手心的石块便朝裴放飞了过去,他随即站了起来:“你会打水漂吗?”

裴放抬手接住:“这有什么难的,只是系统内一草一木全是刻意塑造的假象,连打水漂都是可以靠代码运行来控制的。”

明显的话里有话,颜束不可能听不出来,他站起来转过身,把手里的树皮随意扔进了湖水里,那东西像是自带重量一样沉了下去。

裴放没在意,略带小心翼翼地说:“时间不多了。”

“我知道。”颜束点头。

裴放:“怎么,有什么要紧事吗?”

颜束摇头:“裴放,你怕死吗?”

“怕”裴放浅浅笑出了声,“我怕你怕得要死。”

呼——

不知道哪来的一阵暖风,从颜束的背后吹来,仿佛是一双无形的手,把他一步一步推到了裴放的面前。

暖风逐渐变得热烈,掺杂着火星子把他彻底引燃了,就仿佛他挣扎着走过好多年的时间,都是为了再次遇见。

故事在最开始把他们绑在了一起,从两人先后被放进同一实验室的时候,相遇就刻在了当年。

裴放没能逃掉,颜束更是独自扛下一切。

所以在颜束整个人主动压上来的那一刻,裴放顷刻之间便反身把人卡在了一旁的树杆上。

他虽然对颜束向来拒绝不了,但这次着实令人吃惊。

没等他再有反应,颜束便扣住他的脖子,直接吻了上来,舔开他的唇缝,牙齿碰到了一起,颜束也没有丝毫停留地攻城略地,强势地占据了主动权。

这一把火扔下干草堆,裴放瞬间感觉到强烈的火势从尾椎骨直冲头皮,整个人都麻了三分,他放在颜束后腰上的手逐渐加重,不满足地把人往怀里揉。

周围风都是暖的,湖水跟着泛起涟漪。

在系统内生存,人的生命就好像飘在空中,不属于自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吹落,摔个粉碎,所以只有在被裴放用胳膊牢牢禁锢住的时候,颜束才真切地感觉到他是有生命力的,并且被人紧紧抓在手里。

裴放只觉得刚才那团火燃着了全身每一寸,让他有点难以自持了,偏偏有人还嫌不够似的,不依不饶从唇角吻到他的耳廓,又顺着脖颈往下,咬住了他的喉结。

“颜束……”裴放出声喊人,音调都变了样。

“嗯?”颜束随意答了一声,只当他是情调,手上动作没停,直顺着裴放的裤腰边滑了进去。

“嘶……等等……”裴放想阻止,但是理智的弦从感受到颜束的触碰开始已经崩断。

嗡嗡嗡——

裴放搁在颜束腰上的手正打算往下移,手腕处忽然传来了震动,颜束有些不爽地拍开他的手:“关了。”

此时的两人早就滚到了草地上,裴放一边划掉手环的震动,眼神黯然,视线从颜束鼻子上的小痣滑向他敞开的衣领,催促颜束道:“宝贝儿,别停。”

颜束眼尾上挑着,直视着裴放,谈不上有什么表情,但就是这幅正经样子,却做着让人近乎发狂的行为,在这样的反差冲击下,裴放彻底神魂颠倒了。

没等两人平静下来,又一轮的震动轰炸到了颜束的手环上。

颜束顺势把人放开,从湖边撩了一把水洗了手,十分渣男地扔下衣服凌乱敞开的裴放,慢悠悠走到一边接通讯。

裴放喘了口气,自顾自去清理,怎么看都带着点情绪,默默在心里给颜束记上了一笔账。

“嗯,告诉紫藤,随机应变。”这边颜束迅速挂了通讯后,心情急转而下,来不及顾及裴放的情绪,他的气压就降到了零点以下。

裴放刚把衣服整了整,笑道:“怎么,真提裤子不认人了?”

见颜束没有反唇相讥,他一张脸跟着严肃下来。

然后便听见颜束说:“光头反水了。”

第125章 苏醒

半晌偷欢之后,谁都不能逃避眼前的现状——外面是一场乱局,系统休眠期结束了。

两人从惩罚区出来之后,紫藤便联系不上了,a区已然成了武装战斗过后的俘虏,到处都是光头的人。

他们不用想,也知道光头此举盯上的是什么。

——整个主控所的权限。

这人恐怕从来都没想跟他们联手出去,毕竟系统原本的根源是一座自动化监狱,只是后面剑走偏锋了而已。

但有些人待在这里也确实算不上被冤枉。

光头不是蠢蛋,能把独狼在系统内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以及和监管处作对,必然不会是个任人摆布的小角色。

颜束也想过,这种人放在外面,恐怕也是个毒瘤,所以光头并不想出去的想法不难猜。

只是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

目前,他们还没搜索到吴悔的意识附着地,光头就已经倒戈,让紫藤被迫先撤离主控所。

此时的主控所内部虽然称不上血流成河,但也是翻天覆地过后的一片狼藉。

天台的风依然不止不休地吹着。

“你这是背信弃义。”鬼脸加重语气,他的面前是光头的背影。

光头没有回头,只是嘲讽地勾着嘴角:“世界上哪有信义需要遵守,都是人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鬼脸强词夺理不过他:“你这样做,不怕出不去吗?”

“哈哈哈哈……”光头似乎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声音回荡在主控所上方的天空,倒有几分凄厉,又渐渐随着阵阵冷风平息下来,“鬼脸,这么多年,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了,可是我们谁也没有问过对方在外面事,对吗?”

在系统内,“不问出处,不问归途”是既定的规矩,除非你把这个人当作最信任的人,因为谁也不知道谁会机缘巧合离开,也不会料到谁会莫名其妙横死。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未来某一天里两人都从这里出去,但一个人的底细却超出想象,这种时候任何一点可能性都是毙命的利器,所以谁愿意给未知里卖一颗炸弹。

可现在,光头的话像扯断绳子的珠串,止不住的往外蹦:“你想出去,是因为外面的世界对你来说还有牵挂,是什么呢?”

鬼脸的神色透过自己那张不堪入目的面皮浅浅地透着防备,但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随着光头的话沉溺。

外面?在外面的他是什么样的?

想不起来了,但至少不是这幅鬼样子。

“你的学历?你的事业和抱负?你的交友圈?还是父母或者小孩?曾经拥有一个体贴的爱人?”光头的话还在继续,乍一听是在陈述,但无不掺杂着淡淡的嘲讽,“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但人活在那个世界里,无非是这几样东西,所以你应该也不会例外。”

鬼脸依旧愣在原地,跟随着光头的话,灵魂飘荡出了所在空间的局限,游游荡荡地回到了从前。

从前那些所谓身外之物,他觉得无一不是枷锁,无一不限制他自由的东西,此时此刻却成了唯一绑住他往生路上扯的绳索。

当那些东西不再加之于身,当我们真正孑然时,这样的我们又是什么?

鬼脸想,他仍然不自由,他掉进了一个更深的虚无的境地。

聪明人之间,光头甚至不用多问,从鬼脸的沉默中也看了个明白。

“人跟人从出生就不一样,环境和经历的不同,造就了天差地别的性格观念,当然也包括逻辑思维,所以……我没那么多牵挂。”光头的话骤然回锋,露出了真正的底色,“我要的东西大同小异,在外面需要把头绑在裤腰带上过日子,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况且这里的一切更直白更合理,不需要担那么大的风险,本就更合我意。你们想要出去,就要颠覆整个系统的生态环境?那有没有经过我们这种人的同意,问问我们愿不愿意回到那个没有爱过我们的世界?罂粟,荼蘼,还有你!都是一样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自寻死路……”

话音刚落,光头手里忽然举起了一个通体黑色的金属物品。

鬼脸出门神游一圈刚回来的魂魄差点又吓得离体,瞳孔放大之际连忙往旁边扑了过去,随着三生枪响,滚到了一边的钢板之后。

“你疯了吗?”鬼脸迎风喊破了嗓子,“你这里拉着所有去死!”

“你们才是异想天开。”左轮在光头手里转了一圈,又一枪打向鬼脸露出来的衣角上。

光头猛然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往里窜,盘算着怎么从三十楼活着下去。

就在这时,一声高亢刺耳、类似于空袭警报的长哨响彻a区的夜空。

震醒了每一个不明所以的人。

眨眼间,风云突变,周围的风开始肆无忌惮地胡乱冲撞,a区的上空缓缓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仿佛要把所有松东西吸进去吞噬搅碎。

光头瞥了一眼,脸上的疯狂渐渐隐不住了。

他没有再管鬼脸这个丧家之犬,径直往楼下走去,心里的期待随着a区天空之上的漩涡越来越大。

“快快快!能不能再快点!”水晶兰猫在此刻转化为纯黑色的玻璃墙之后,一边盯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催促着跟里面被屏幕光映得脸色发白的人,“我仿佛听到了颜束和老大的惨叫,你快点!”

紫藤修长的手指此刻就像没有知觉的机器,眼镜亮的如同夜星,半刻不敢闪烁,手底下也没停过,一张嘴还抽得出空反驳水晶兰:“他俩只会让别人惨叫。”

水晶兰刚刚要往嗓子眼跳得一颗心卡在了半路,差点没把她堵岔气。

如果刚刚那声午夜丧钟式的警报别人不知道什么意思,但主控所的人想必都不会陌生。

系统休眠期结束了,也就是说——吴悔的意识要苏醒了。

这并不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

然而,整个系统的庞大工程也不是他们随便安装一个小插件随便就能颠覆的产物,否则也不会选择在主控所蛰伏。

千里之堤尚且溃于蚁穴,当然,这些年他们也不是全无收获。

吴悔毫无疑问是系统的掌控者,但是各类运行都有单独支撑的一套完整编写过程,不用方方面面都靠着那个拿钥匙的人。

颜束当年义无反顾地一炸,除了把吴悔本就没有形态的意识炸成了半残,还机缘巧合地炸出了系统的体系,当时系统内核遭受冲击后的修复工程暴露了系统根源的程序运行编码,这就相当于给后来留在系统内的裴放指出了一条明路。

自然也为此时此刻的钻空子埋下了伏笔。

不过时间太紧张,主控所三十层没有一层是用来堆积杂物的,系统内每一项东西和数据都有独立的载体,所以他们只能挑重点来了。

钩吻和梁卓在十一层,负责截停所有区域到a区的人员传送,而颜束和裴放去了二十二层,对a区所有囚笼空间的运行机制安装上紫藤给他们的干扰设备,让所有人都被迫从囚笼空间里脱离,一旦a区失控,其他区域监管处的人会立马跳出来以罂粟的名义统揽大局。

至于紫藤和水晶兰,则是身在地下三层。

整个系统融合了吴悔的部分基因进行编码,所以产生感应是难免的,但这么多年了,吴悔也不是傻子,他把自己跟系统牵连的越深,越容易被这个自己制造出来的东西反噬,又经历了罂粟当年炸翻了主控所,这才一点一点把自己脱离出来,放在别的地方养精蓄锐,至于是个怎么样的方式,谁也不清楚。

可毕竟系统是他的创作品,他肯定不会放弃掌控力。

而地下三层是所有输入设备和链接运行的本源,任何外来程序想要链接上主控所,都必须要经过地下三层的筛查才能接入。

主控所已经可以说是系统运行的根本所在,吴悔肯定会尝试先接入主控所,再进一步完全掌控系统。

他们现在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布一个靠能够外力捣毁一切的局,只有从内部阻挡吴悔重新控制系统。

水晶兰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整个a区包括主控所之内,全部都是光头的人,她也只能给紫藤放风了。

“你说夜昙能行吗?”水晶兰望着空无一人的地下室,心里有点乱。

紫藤正在来回切换翻转着屏幕,指尖下流窜出一串又一串的符号,水晶兰看不懂。

但很快,看见紫藤笑了笑,问:“你担心他?”

水晶兰想了想,觉得这么问不太对,又觉得哪里怪怪的,最终还是没有回答。

夜昙的任务并不难,他要去找到鬼脸,然后套出光头的人员部署。此刻,人确实找到了,只不过没办法告诉他任何东西,鬼脸永远不能再开口说话了。

他的尸体躺在天台上,被人用刀割了喉咙,又怕死不透,心脏处也有几道。

不用猜,这是光头干的。

a区天空上的漩涡已经越来越大,从刚刚的警报过后,一切都在朝着未知发展,光头显然已经察觉到颜束他们在主控所,应该已经在派人搜查围剿了。

夜昙不敢有任何耽搁,只得换了张皮后,赶快往下走。

地下三层。

【接入失败!接入失败!接入失败!】

【请重新尝试链接!】

水晶兰猛然转头,看向同样紧张的紫藤。

很明显,已经有外来物开始尝试链接主控所了,这一声可谓平地起波澜,直接昭告了所有人地下三层有人搞事情。

过不了多久,光头的人都会赶来,即便有颜束和裴放,也不一定挡得住。

“还有办法吗?”水晶兰问。

紫藤眼镜片闪过一道光:“说到底,我们的设置也都是在拖时间,阻止意识碎片链接成功,只能玉石俱焚。”

话音刚落,屏幕上又是一变,重新链接已经开始了。

紫藤没在多说,手底下立刻忙了起来,又一种决绝的态度在进行无声地抗争。

半分钟后,a区上方一声巨响炸裂,紧接着便是瓢泼大雨,漩涡仍然盘旋在那里,却好像只是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一切。

“不行!”紫藤抬头,“他借着我的防御机制入侵了a区信息网,要把整个a区变成囚笼空间!”

水晶兰目瞪口呆,虽然听不懂,但并不妨碍她清楚这并不是好事:“走,先去找颜束他们。”

“来不及了……”紫藤的冷汗从后颈蜿蜒至衬衣内,“它的载入太快了。”

轰然,a区任何地方,以及所有人的前面皆是闪过一道熟悉又刺眼的白光。

再睁眼,所有人都已经站在一片视线望不到头的巨大的墓园里。

【场景即将开启,本场任务现在发布。】

机械化的系统语音播报完毕之后,紧接着便是一阵笑声荡漾在整个空间:“当年的教训还是不够,那我再跟你赌一次,罂粟。”

“赌你仍然逃不掉,你们……没有人能活着离开。”

这就是吴悔的声音。

第126章 墓园

此时此刻,颜束正站在一个墓碑之前,面无表情地听完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下达战书,而他垂着眼睛,仿佛只是一个来墓园进行祭拜的普通人。

不过在这种场景之下,真正的普通人早已经慌乱了。

——罂粟。

吴悔的声音就像是一个梗在身体里,却好久没有发作的瘤子,虽然颜束心里已经有了准备,但是真实感就像洪水猛兽一样侵袭而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那个堪称噩梦的声音。

“装神弄鬼。”直到这一声冷哼,才把颜束从自顾自的臆想中拉回了现实,裴放对自己父母尚且印象淡薄,更可况是当年父母的同事,“没有实体的玩意儿。”

颜束转过身,脸色比刚刚好了一点:“a区大概有多少人?”

“这也要看平常的人员流通。”裴放低头看了一眼墓碑,“虽然没能料到吴悔直接整了这么一出,把所有人拉下水,但之前我已经让钩吻把a区的人往外移,尤其最近还在减少人员流通,大概有十万左右吧。”

颜束好看的一双眉拧在了一起,虽然知道a区的人数不会少,但是经过转移还在这个数,确实是他没想到的。

“平常看起来没有这么多,是因为百分之八十的人几乎都在囚笼空间内来回穿梭。”裴放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跟颜束说话,“只是我们进来之前使用的干扰设备强制让所有人脱离了囚笼空间,所以恰好都被拉了进来。”

说完,裴放的视线才回到颜束的脸上,面前的人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线,忧心忡忡地不知道在想什么,从裴放在惩罚区找到他开始,这人就是如此。

“嗯,看来这空间不小。”颜束抬脚从两个墓碑中间走了过去,“周围看不到一个人影,会不会跟上次一样是多重空间?”

裴放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大概率不会,那种复杂结构的空间往往都是经过主控所多次试验的产物,即便是吴悔,也不可能招手就来。”

颜束这次没有吭声,就好像刚刚的话题只是为了让身边人不那么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情绪,现在转移了注意力,他便也没了再开口的兴趣。

“颜束。”裴放喊了前面的人一声。

他不想看到颜束一直逃避某些事情,就好像捂着一块烂疮,摆出了讳疾忌医的态度抗拒着,连同所有想靠近的人一齐推开。

前面走得并不快的颜束闻声回过头,恰到好处地说道:“这里既然不是多重空间,那么大概率跟a区的大小差不多。”

这回轮到裴放默不作声了,有些废话说得太多,容易让人产生厌倦和被防范的恼怒。

裴放现在就很不爽。

然而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两人刚才还在揣摩这个空间的大小和构造,下一秒便看到了几个大活人。

应该是大活人,毕竟死人或者npc应该是不会抽烟的。

这一时半刻,这座过于庞大的墓园,那边的几个人显然也看到了他们。

“喂!”对方有人举着双手打招呼,“你们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面对不远处几人的没心没肺,还不清楚情况就乱打招呼,放以前裴放大概不会理,但他有一瞬间觉得梁卓可能是其中之一的款式,于是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走吧,过去看看。”

颜束没发表意见,沉默地抬腿往那边五个人跟前走,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打招呼之前,这几个人已经躲在旁边看了好久,确定他们没有危害,也不是npc,这才鼓起勇气想要打破僵局。

毕竟他们要出去摸索一下,总不可能逃开这两人的视线。

还没走近,刚刚那个打招呼的青年就紧忙跑了过来,这人看年龄倒是跟颜束差不多大,只是个头有点矮,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兄弟,你们知道这是啥地方不?”眯眯眼一笑,眼睛形如没有,“我们哥几个刚从囚笼空间出来,结果就被弄到这地方,看着像是个囚笼空间,但是我们并没有在传送桩啊。”

眯眯眼男人后面跟了三个人,一个留着一圈络腮胡的男人揽着一个长发微胖的女人,估计是情侣。旁边还站着一个看起来脸色堪称和蔼的中年男人,大概四十多岁。

一看就是某个组织的小团体。

颜束默默看了裴放一眼,心说这几人大概就是被他们安装进主控所的干扰设备强制脱离的,还以为自己是破解了囚笼空间出来的。

裴放知道颜束在想什么,事到如今再有防备心无非是把所有人都划进了吴悔那边,于是坦诚开口:“这就是a区。”

“什么!”眯眯眼男人不可置信地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在a区的囚笼空间吗?”

颜束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半张脸遮在衣领里,声音有点闷:“不是a区的囚笼空间,是整个a区。”

后面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才把一直看向周围的视线转了回来:“整个a区变成了囚笼空间?”

“啊?这是不是跟刚才那个声音有关。”一旁的女人也立刻出声。

裴放点点头,心想a区混的人总归不会太笨。

“那是什么东西?不像是系统一贯的通报。”络腮胡接话,“而且提到了罂粟,说明这次a区的事情跟他脱不了关系。”

眯眯眼摸了摸下巴:“难怪前几天光头突然……”

“咳!”中年男人重重咳嗽了一声,刚才如同开闸泄洪般的话题瞬间止住了。

几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只有中年人上前笑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到a区的?”

从这中年男人的态度和刚才对话题的制止来看,这人明显就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导者。

对他们一开口就是试探。

“前些日子刚过来,这不闹了些事情,还没来得及进囚笼空间,就……”裴放装起来也是难辨真假。

a区前些日子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待在这里的人不会不知道,但其他区的人就不一定知道了,中年男人这是在试探他们是哪个区的,并且是否是光头组织的人。

裴放并不想假装跟光头有关系,但能在a区一直活到现在的,除了独狼组织,也就剩下监管处的人了,肯定还有一些个人能力极强,不愿意加入任何组织的人,但这些人往往不会在一个区久待。

而刚刚几句话中,对方显然无意中暴露了自己的组织,他们自然更加忌惮裴放两人是朋友还是敌人。

裴放一句刚过来,便把自己跟a区任何组织撇清了,又说闹了些事情,这就表明自己知道独狼拿下整个a区,他们不过是倒霉悲催刚好的进入者。

三言两语之间,他就把朋友和敌人这两项最难处理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大家只当萍水相逢,就事论事即可。

中年男人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最终还是没再多问,简单地介绍了他们的人,大都是一些绰号,颜束显然没听。

“两位是b区过来的么?”中年男人又问,展现出目的已经非常明确,他想知道两人的身份并且暂时结盟。

颜束正眼都没往面前几人的身上放,于是裴放只好扯了他一下,顺便把话题也扯开了:“怎么?你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刚才结识的几位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毕竟墓园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显露出怪异的地方,有时候越是平静就越是诡异。

周围连一阵轻微的风都察觉不到,天色虽然仍然是白天,但是一直在下着小雨,让人能不断地感受到凉意,分不清是来自天气还是周围一个又一个的墓碑。

颜束回过头:“这些墓碑上似乎都没有名字。”

“何止是名字。”眯眯眼男人往前走了一步,恰好站在了一个墓碑的正对面,“连一点篆刻的痕迹都没有,这上面比我的脸还干净。”

这比喻听得人一阵脸麻,随后就听到位置稍微在后面一点的络腮胡男人说道:“没有名字的墓碑是不是代表也没有人?”

“难道是空的吗?”旁边的女人捂住了嘴。

颜束刚才那么说,也只是为了替裴放扯开那个他并不想回答的话题,却没想到这几位思维发散得如此快,一下子不由自主地开始思索这里的场景。

上一次的囚笼空间好歹还有一个模棱两可的任务供人扣字眼,这回轮到吴悔出手,连废话都省了,直接下了战书。

不管他们曾经进过多少囚笼空间,线索都是一点一点顺着场景寻找出来的,不可能有人只环顾一周就能看破整个空间的用处和构造。

吴悔造不出,颜束当然也看不出来。

“不如砸开看看?”颜束突然开口。

下一秒,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目光里都带着不可置信的惊诧。

囚笼空间中,最忌毁坏场景产物等特定的东西,不过颜束……似乎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只是这次人有点多,裴放刚才的话又在刻意帮他们掩盖身份,他倒是不好太过扎眼,当了那个先打破僵局的出头鸟,容易被人惦记上。

可是,没等他再说往回收的圆场话,只听“咚”地一声响起,有人已经替他做了这个事情。

络腮胡旁边一直战战兢兢的女人不知道但什么糊涂,忽然伸脚踹了离她最近的墓碑,这会儿见所有人都在看她,有点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就是想试试……这到底是不是真石头。”

无可厚非的理由。

有些人天生就喜欢顺着别人话去做出一些难以理解的行为,也许在颜束说“砸开看看”之前,他们都没有这个想法,也没人会去触碰墓碑。

然而有人一旦提出某个观点,就好像有一种潜意识冲动在刺激着聆听者跃跃欲试。

这女人显然也是被自己的错觉煽动,只不过这次他们似乎真的瞎猫碰上了死耗子,一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只听轻微的“喀嚓”传入在场几人的耳朵里,接下来便是一些细碎的迸裂声慢慢地蔓延着。

“不……不会吧?”女人的声音显然已经颤抖,她不敢把视线投向刚刚被踹了一脚的墓碑。

除了她,所有人的眼神都已经注视在了墓碑上,刚刚被踹的地方赫然有一条向上蔓延的裂纹。

眯眯眼有些疑惑:“这是真的石头吗?怎么会这样?”

显然这个问题不能以常态来解答,只见那条最长的裂缝周围也开始一寸一寸蔓延出细缝,这种声音听起来仿佛有人在磨牙,不够刺耳但让人很膈应。

紧接着,众人看见那些裂缝中渗出了血。

第127章 坟里

“啊!”

一声尖利的叫声打破了众人围观墓碑的寂静,是刚刚那个女人,她已经从墓碑周围跳开,手仍然紧紧抓着络腮胡男人的衣摆。

颜束飞快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墓碑,全都完好无损地立在原地,没有丝毫的异样,显然眼前这个墓碑发生碎裂渗血的变化是因为刚刚那脚不轻不重的撞击。

不过这也没有太大关系,毕竟颜束刚刚想的也是把墓碑砸开,即便不是现在。

“我……我是不是闯祸了?”女人虽然显得有点害怕,但毕竟不是没进过多少囚笼的e区新人,仍然没有完全慌乱。

但看她这个样子也知道,恐怕是被团队带到a区的。

很多组织的团队合作,往往实力不会过于平均,总会有高低强弱,因为囚笼空间中有时候会遇到不得不舍弃人员的情况,为了保存实力,大多数人会让实力最弱的人来当这个炮灰。

显然,此刻那个团队剩余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这个女人身上。

络腮胡男人显然有点不忍心,一只手马上握住了女人攥住自己衣摆的手:“没事,你先别着急。”

“这还能不着急?”眯眯眼冷哼了一声,语气尽是嘲讽。

此时的墓碑还在一点一点开裂着,大大小小的缝隙中依然不断往外渗血,只是血液的颜色越来越暗。

颜束默默往后退了两三步,又轻轻扯了一把裴放。

没人在意这边微末的动静,然而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在几人的耳边炸裂开来。

颜束眼疾手快地把裴放往自己身后拉了一把,紧忙转身将他整个人遮挡住,墓碑炸裂就近在身后。

不过他们往后退的比较及时,身上倒没有溅到炸裂的小石块和血液。

反观其他几人,中年男人和眯眯眼大概是这个团队中能力比较强的两人,反应都十分敏捷,立马用衣服挡住了炸裂崩开的小石块,衣服上虽然沾染了一些血迹,但好歹没有受伤。

只是另外两人没这么幸运,那个女人本身就在络腮胡的背后,爆炸时她没有及时反应,络腮胡往后退的时候撞到了她,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由于爆炸的冲击力,两人身上也有大大小小被炸裂的石块蹭破的伤口,身上沾染的血迹也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墓碑石块上的了。

“先离开这儿。”颜束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炸裂的墓碑。

裴放没有反对:“嗯。”

多年进出囚笼空间的直觉让颜束本能地感觉到了诡异的气息,这种情况虽然是打破了他们毫无头绪的僵局没错,但改变往往意味着未知的危险。

裴放正打算转身离开,就听见眯眯眼在后面喊道:“你们不能走!刚才你们提议砸开墓碑,现在怎么不敢往里看看了?”

明显是趁乱找事的,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人去尝试的,他们团队中的炮灰一般来说也正是扮演这种角色,但现在络腮胡的态度显然不想让那个女人以身试险,所以既然有外人在场,这口锅自然不必落在他们自己人身上。

于是,他们刚刚还可以是合作者,转眼就成了拉你下水的敌人。

颜束没理人,冷漠地转身就走。

身后的几人显然不会放过这两个“从b区来”的现成炮灰,眯眯眼咬牙切齿,人在下一刻直接冲了出去,右手向颜束的脖子抓了过去。

颜束是何许人也?

如果他这么容易就被别人牵制,吴悔当年也就不会用裴放才能堪堪抑制住这个恐怖分子的造孽细胞。

只见颜束侧身一闪,插在上衣口袋的双手都没有伸出来,眯眯眼顷刻间便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一个墓碑上。

“怎么?”裴放收回脚,一开口气压瞬间降了下来,“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这一脚虽然没有直接让眯眯眼摔死,但也足够震慑其他几人想要以多欺少的念头。

有时候和颜悦色和真诚相待并不能拥有一个朋友,但武力和不好惹的态度往往能让人获得“朋友”这种东西。

见状,络腮胡和女人赶忙跑过去把好久没爬起来的眯眯眼扶着,而中年男人的脸上堆满了笑意,快步上前:“误会,都是误会,只是两位独自行动离开,总不能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我们吧。”

“你们也可以走,没人拦着。”颜束瞥了他一眼,有点不耐烦地吐字。

“说得轻巧。”络腮胡男人不满地扶着眯眯眼,又看了看一旁女人,“你出的主意,现在看情况不妙,拍拍屁股走人,如果她受牵连怎么办?”

颜束确实没想那么多,当时确实打算砸开看看,但这会儿直觉告诉他先离开这里,也并没有强迫这几人留在这里,可是很明显,这些人并不想离开,并且坚持他们的主意他们负责。

“那你们想要如何?”裴放转过身,居高临下地问道。

中年男人这次没有开口,只是看了络腮胡一眼,络腮胡便开口:“话说回来,咱们的目的都是从这里出去,既然线索都摆在眼前了,总得有人打开这墓看看有没有东西?”

颜束和裴放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犹豫。

谁也不是真的想走,但这两人都是心高气傲的祖宗,肯定不会甘心被人当枪使。

两三句话间,一些熟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酷似刚刚墓碑炸开之前的声音,细碎又瘆人。

“你们快快快看!”旁边的女人指着一个正在裂纹的墓碑喊破了音。

只见刚刚被眯眯眼砸到的墓碑也开始慢慢裂开一条细长蜿蜒的裂缝,跟刚才的情况一样,这些缝隙开始往外渗血。

“这玩意儿是血浆版脆脆鲨吧。”裴放随口吐槽,同时皱起了眉头。

“快走!”只听刚刚还半趴在地上的眯眯眼大吼一声,直接蹿了起来往旁边扑去。

嘭——

那块墓碑顿时炸裂开来,这次所有人躲避及时,也没人再被石块擦伤,可是几人却都没办法平静下来。

因为墓碑之下的坟里开始往外溢出鲜血,就像有人在把海棉里的水往外挤压。

“咱们……还是听他的,走吧……”女人的神经率先撑不住,她拍了拍一旁的络腮胡。

络腮胡看向了中年男人。

天空中淅淅沥沥的小雨并没有停下来,让这片墓园萦绕着雾气,地上湿成一片,但没能把血迹冲刷掉,仿佛一场毁尸灭迹的厮杀现场。

“先散开点!”中年男人到底经验丰富,墓碑碎开并不是什么好兆头,何况还有诡异的血迹。

“啊!啊啊啊……”

然而这一次没等所有人迅速离开,只见最开始碎裂的墓碑下面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像是能够识别人味儿一样,准确地抓住了那个女人的脚腕。

尖叫划破了静谧的上空,似乎连这牛毛细雨都晃了晃。

女人不断地踢着脚,湿润的地面很快让她没办法站住脚,那只手正握着她的脚腕往这个无名的坟墓里面拉扯。

“小夏!”络腮胡紧赶着上前帮忙,抓起旁边炸裂的石块就往那只从土里钻出来的手上砸。

没几下那只手已经血肉模糊,络腮胡砸得狠,手背上几乎露出了皮肉下的骨头,但那只手丝毫没有松开。

“大哥!大哥……救救小夏,救救她吧。”络腮胡声音已经开始颤抖。

那位中年男人却依旧冷漠地站在原地:“本来就是她自作孽。”

眯眯眼男人惊恐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地咽了咽口水。

一切来得太快,像是被上天挑中要下地狱的人,周围只能沉默哀悼,不能改变命运。

就在这时,利器的破风声划过中年男人的耳边,锋利的刀刃削掉了他耳边一片头发,耳廓擦出一道细小的血痕。

紧接着,就看到那个匕首直冲着坟里伸出来的手,从手腕关节处砍了下去。

瞬间,那只血肉模糊的手已经断成了两截。

断臂迅速缩回了坟里,还在留在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手像是失去了操控,轻轻一掰就松开了小夏的脚腕。

小夏连滚带爬地离开了那座坟墓的边缘,跪坐在地上不停喘气,显然吓得不轻。

“小夏,没事了没事了。”络腮胡扑过去把人抱住,然后又转过头对颜束点头,“谢谢,谢谢你。”

“都离炸开的这两个坟远点。”颜束提醒道。

说完这话,自己倒先走过去把匕首捡了起来,还不忘用身上临时装的纱布把刀刃擦干净。

中年男人捂着流血的耳朵,压着胸腔里的怒火,想发泄却怕络腮胡倒戈似的,终究什么也没说。

一直像是一个旁观者的裴放忽然笑了一声:“还有人想继续留在这里挖坟吗?”

说完,裴放向颜束挑了挑眉,两人转身就走。

“不……不要,我们走吧,走吧!”小夏抱着络腮胡的胳膊,脸上沾着血迹和水,落了点狰狞的影子。

络腮胡替她擦了擦脸,转向中年男人:“大哥,你看……”

眯眯眼的矮个子也爬了起来,看着中年男人,眼神里尽是乞求。

中年男人眼眸深沉。

没有人来到这么一座墓园,会不把找线索的念头放在这些无字墓碑的头上,但是也没人想要去触碰这个东西,囚笼空间里的尝试有时候就是一去不复返。

所以几人老远看到这边两人的时候,就想着找两个炮灰替他们办事儿,小夏便只需要制造出一点动静,再把事情全盘甩给这两人,只是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捏柿子也挑到了两个硬茬。

“先走,跟着他们。”中年男人看着不远处的两个背影,只觉得心脏突突地跳着难受。

一行人渐渐离开了刚刚炸开的墓碑处,小雨还在继续下着,不一会儿,只见那两处坟墓忽然有了动静。

唰——

泥土破开来,两只手从坟墓里伸了出来,在外面的地上胡乱摸索着,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往外爬着……

第128章 遇敌

这座墓园像是没有边界的空间,不仅一眼望不到头,而且a区所有人在其中,却也很难遇到一个活人。

水晶兰和紫藤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毫无疑问两人当时在地下三层对吴悔侵入程序的拦截是失败的。

这会儿只能在这个墓园里找到裴放和颜束,才能重新商量对策。从进入后的那道声音来说,这次必然是生死局。

要么,他们把吴悔彻底从系统内清除,要么他们死在这座人间炼狱里。

水晶兰越走越绝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哎紫藤,你说这露天墓里也没个宝物,连活人影子都看不见,该不会人都坟里吧。”

“首先,这是公墓墓园,并非你所说的那种有宝物的墓。”紫藤把眼镜拿下来擦了擦放进口袋里,这种小雨以及产生的雾气都粘在了镜片上,“而且,人都在坟里,难道只有我们在外面吗?”

“谁?”

紫藤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雨声地掩盖下环绕在周围。

水晶兰刚刚还十分松弛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脸色一改往常的吊儿郎当,变得肃杀:“什么鬼东西,不出来露个脸是长得太丑,怕把人恶心吐了胜之不武吗?不过你姑奶奶来之前刚吃了晕车药。”

紫藤:“……”

他跟这丫头在一块,就没听过一句正经话。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水晶兰这一出刻意挑衅的表演刺激到了周围的人,哪些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消失了。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远处缓缓走了过来,湿漉漉的天气中,那人走得不急不躁,雾气暂时让人看不清他的脸。

水晶兰眯着眼睛努力看了两眼,然后用胳膊肘怼了一下紫藤,疑惑出声:“这人是在洗淋浴么?”

“……”紫藤咳了一声没接话,示意她注意周围的动静。

水晶兰一向没什么耐心,没等那人走到跟前就上前两步喊道:“喂,再磨叽会儿,你就能超越加拉帕戈斯象龟了,加加油啊!”

只听不远处那人轻轻笑了一声:“小姑娘,之前有过一面之缘,记性这么不好了?”

这声音……确实有点耳熟。

而且那也是个下雨的天气,对了!

上次!上个空间里,他和钩吻在山谷里被光头的人追杀,就是这个声音下的令。

水晶兰浑身血液都沸腾了。

td,终于等到报仇的机会了,上次出来监管处和独狼以及其他组织联合,他没办法收拾当时追杀她的人。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紫藤只看了一眼里他两三步的水晶兰,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来人必然是敌非友。

那人的脚步逐渐加快,突然打了一个响指。

紫藤抬眼:“水晶兰,动手!”

与此同时,从他们周围蹿出来了十几个身影,直接扑向了包围圈里的两人。

这哪里还是寂静无声的墓园,简直秒变杀人越货的据点。

水晶兰迅速后仰闪过一人的拳头,紧接着左侧风声响起,她一手掐住来人的脖子,手腕骤然用力,只听“咔嚓”一声,他手里那人的脑袋便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上次这人利用山谷内的npc,将她和钩吻打成重伤,后又派人追杀,当时如果不是紫藤及时赶到,恐怕还真的难逃一死。

“这次就派的这种货色吗?”水晶兰笑得残忍,她扭了扭手腕,“知道我的名字吗?开在坟墓边上的幽灵——水、晶、兰。你看,这里可都是坟啊……”

紫藤脸色有些凝重,水晶兰向来性格不着四六,任何时候都没见过她生气或者认真,但监管处的几人都知道,这小姑娘特别记仇。

她的记仇不顾代价,一心只要对方付出代价,很多时候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得不说,这种方式难以让人放心。

“咚”的一声!

只见水晶兰脚底下又踹飞了一个人,起码用了十之八九的力气,因为那人飞出去后,直接撞碎了一个墓碑。

紫藤这边也是惨烈,周围虽然倒了几个,但这次情况紧急,他们手中没有能致死的利器,被一个又一个上来围攻,很少有下死手的机会,于是那些被打趴下来的人很快又会爬起来。

更别提周围的墓碑,早就不堪一击地变得面目残破。

“紫藤!”水晶兰忽然喊了一声,只见她抬脚踹过来一个人,连锁反应之下也拽倒了几个,“这些交给你了!”

说完,水晶兰身形如鬼魅,杀气腾腾地闪到了之前下令的人跟前,一肘抡向那人的脖子。

那人虽然是光头的手下,但显然也不是个善茬,袖子里很快露出了寒光。

这货居然有枪!

水晶兰瞳孔紧缩,本来抡向那人脖子的手肘瞬间转向,直接朝他的手臂上撞去。

这一下的劲并不小,就算不会骨折,也不可能有力气再握枪。

那人原本藏在袖子里的黑色手枪直接从他抽筋的手指中滑了出去。

水晶兰眼疾手快想去捞一把,毕竟这玩意儿拿到手里,就代表至少赢了百分之六十。

然而,水晶兰太着急,忘了面前的人只是是一只手抽筋,根本不会让她这么容易得逞,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水晶兰的脖子。

她的头被迫仰起来,这才看清了半边刘海遮住一只眼睛的男人,左边的眼眶深深凹陷进去,那里面没有眼球。

水晶兰面色涨红,听见这个一只眼附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监管处的人,都该死!”

这时候落在地上的枪反而没有人在乎了。

紫藤从一个人刺过来的刀下脱身,就看见水晶兰落入下风,身边的人还在前仆后继,他根本分身乏术。

周围碎裂的墓碑石块零零碎碎地躺在地上,紫藤躲开横飞过来的一拳,在这一时半刻间,他用左脚飞快挑起一个拳头大小的石块,转身右脚抽射出去,直直冲着水晶兰的方向。

电光火石间,只见那石块狠狠撞上了这一只眼的后脑勺,顿时鲜血流了下来,一只手手底下的力气松了半分。

时候到了!

水晶兰轻微喘了一口气,刹那间双手抓住一只眼的肩膀,膝盖猛然往上一顶。

一只眼自顾不暇,人还没反应以来,“砰”的一声,他只觉得脖子上一热,疼痛感仿佛被屏蔽了,人直接栽到了地上。

倒地上的人脖子已经皮开肉绽,水晶兰手上的枪口还在冒着青烟,她没多犹豫,转身又是几声枪响,迅速的解决了紫藤周围的几人,有一两个眼尖的,也迅速跑没影了。

“你没事吧?”水晶兰跑上前问道。

紫藤摇摇头:“你大仇得报了。”

水晶兰给了他一锤:“少贫。”

没等两人再多说几句话,气儿也没捋顺,就又听见了奇怪的声音,仿佛地面在颤动,又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往外钻。

“什么声音?”水晶兰警惕地看向四周,只见刚才打斗过程中被破坏的墓碑底下都开始有血液往外渗着。

紫藤眼神一凛:“快走,离开这里!”

唰——

一只手、两只、三只、四只……周围的墓碑没有一块完好的,那就代表着这里将会比刚刚更加危险。

两人来不及再去仔细观察,立马向东面冲了过去,刚刚跑出一百米,这些墓碑炸裂的坟里全都伸出了两只血淋淋的手,接着是头颅、身体、双腿……

那是一个又一个有着完整身体的人,只是身上的皮肉已经溃烂不堪,流着脓水,他们的眼球是灰白色的,身上的血迹更像是可怖的装饰品。

这些从坟里爬出来的尸体,径直顺着水晶兰和紫藤的方向而去。

在这座墓园的东南边,有一个占地面积大概一百平米的房子,里面的东西不多,落灰的书架和柜子占了比较多的位置,一个没有被褥的床铺,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书桌,剩下的都是些座位和板凳。

此时,这个房间里坐满了人,一堆又一堆,似乎在不自觉中已经分门别类地排好了,其中有两个靠在窗户边上正在说话。

正是钩吻和梁卓。

钩吻的视线一直放在窗户外面的雨景中,比起其余人热火朝天的讨论,钩吻显得异常沉默。

“哥,咱们出去找颜哥他们吧。”梁卓凑上前,用手掩住嘴,轻轻开口。

钩吻睨了他一眼,像是没怎么在意他的话:“嗯,再说吧。”

梁卓:“……”就知道他又没听进去。

他知道,他哥并不是一个慢性子的人,更不是等着别人来救的人,只是选择了更加稳妥的方式,为了他。

钩吻确实心急如焚,他不断往窗外看的动作早就暴露了他的想法,刚刚进入这里,耳朵没问题的人都听到了吴悔的声音,那是下给“罂粟”的战书。

所以自然有人会想,如果他们把罂粟杀死在这里,是不是自然就解放了。

钩吻在这间房子里,已经听到很多遍这种猜测,既然他们这里有,也就代表在这个墓园的别处也会有这种想法。

那么颜束和老大,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会不会已经跟光头人遇上了?

钩吻并不想坐以待毙,然而,他带着梁卓,到底要多顾忌一条性命。

在这个世界上,他就剩这么一个亲人了。

周围的声音如浪潮般,一波盖过一波,钩吻皱着眉依然注视着窗外,梁卓不消停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用苍白的语言证明着自己绝对不会拖后腿。

钩吻一边敷衍地回应着,一边思考他们如今在手环功能全然失效的情况下,该如何联系到裴放和颜束。

就在他再次抬眼的瞬间,一个人影闯入了他的视线,那张脸他没见过,但却让人莫名觉得这人十分熟悉。

三秒后,钩吻一个激灵,是他!

第129章 畸变

此时此刻,在这座墓园的东边一处也有一间百来平米的房子,从外面来看一模一样,内部设施相差无几,桌子柜子等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但这间房子里面却没有太多的人,只有门口站着零星几个人。

正是颜束一行人刚刚走进来。

六个人正在整理被雨淋湿的衣服,裴放看了一眼那中年男人没说话。

那四个人想跟着,颜束当时也没阻拦,这会儿雨越下越大,墓碑炸裂后发生的事情在个人心中还是个阴影,尤其是小夏。

而且墓园里的天色也越来越暗,大概快入夜了,不如先找个地方避一避。

“这么重的灰,看起来没什么东西。”眯眯眼说道。

没什么东西自然指的不是他们一样的活人了,囚笼空间里npc千变万化,不过一个地方但凡有,肯定也是会留下痕迹的。

中年男人跟着点了点头,想往进走却又先瞥了颜束一眼。

见他神色无异,而且已经迈开长腿往里走去,中年男人这才跟在后面往进走,接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夏和络腮胡。

显然,团队中的两个炮灰身份无疑是他们了。

几人各自找位置坐下休息,但是小夏和络腮胡十分自觉地开始在这间房子里翻翻找找,好像这就是他们最基础的工作一样。

房没人开口先说话,屋里就只剩下来翻东西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瓢泼大雨。

窗子左右各一个,此时都是关闭的,但透明的玻璃材质还是能看到屋外的动静。

很少有人影在周围,即便有那么一两个,也是从远处一闪而过。

雨越下越大,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布,变得异常暗沉。

这间房子的老旧灯泡因为年久失修,已经坏掉了,几人只能坐在黑暗的环境里,不时地注意窗外的动静。

自从进入到这里,手环的所有功能都被限制得死死的,连最基本的照明功能都限制了。

颜束也毫无办法,他之前可以在别的囚笼空间突破手环限制,可是吴悔的权限毕竟高于他了。

突然,昏暗的屋内闪出了一道暖黄色的光,还带着温度。

这猛然的刺激让众人闭了一下眼睛,再看过去,只见小夏正在捣鼓着这个发光的东西,一脸尴尬地笑了笑:“我只是试试,没想到还能用。”

那是一个风扇形状的取暖器,虽然不足以照亮整个屋子,但这东西倒是让周围都萦绕着暖意。

小夏见中年男人没说什么,于是把插板的线拉长,轻手轻脚地把取暖器挪了过去。

“咱先暖暖吧。”小夏说着也坐了下来,“刚才我们找了找,这里面的东西很少,大多都是一些日常用品的杂物。”

裴放点头:“谢谢。”

小夏跟着笑了笑,这大概是她到这里后第一个笑容了。

络腮胡跟着坐了过来:“还有就是一些登记表,这里好像是墓园管理处,表上登记的都是使用、维护、看管的时间,只不过时间都被墨水弄污了,看不清楚。”

这很正常,囚笼空间内所有的场景几乎都是虚拟的,如果有了时间就相当于有了真实的架构,很有可能导致影响到外面的世界。

系统自身有它独一套的时间管理,与外面区别开来,可是以往的囚笼空间大多都不会把这东西摆到明面上来,这次居然出现了登记表这种东西。

“没什么异常才最诡异。”颜束缓缓开口,他一半脸被光照亮,一半脸隐在黑暗里,像是一个鬼魅,让人不由地背脊发凉。

裴放听了却笑出声:“这种时候就别讲鬼故事了好吗?”

颜束:“……”

小夏连忙跟着点头,搓了搓胳膊:“是啊,听得我更冷了,感觉身上都不对劲了。”

络腮胡靠过去把她搂了搂,示意她别怕,然后看向颜束:“今天那些墓碑是怎么回事?材质脆得像纸。”

囚笼空间的事情虽然不能以常理来判断,但是东西一般不会出太大问题。

“两次炸裂都是在撞击之后,但两次撞击力度不同,说明是墓碑本身的问题。”颜束沉默了片刻,“这里有登记表,墓碑上却是无名。”

众人又是一阵寒颤,裴放听完:“墓碑炸裂应该只是个引子,从坟里面伸手出来的手看,里面大概率是有一个完整的人,当然不是活的。”

“既然有人,那为什么墓碑上没有名字?”眯眯眼疑惑。

颜束刚想开口回答,但似乎想到了什么,复又垂下了眼睫。

是的,囚笼空间内的不重要npc一般来说是没有名字的,他们的作用显而易见,只是一道困难程序罢了。

可是……

“那里面埋的就不是人呗。”小夏接话,他看了看自己当时被抓住的脚腕,似乎还擦破了点皮,“哪有被砍掉一只手还能缩回去的东西,该不会是丧尸吧。”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小夏身上,情绪难辨。

“胡说八道,丧尸又不是从坟里爬出来的,那是病毒。”络腮胡拍了拍小夏,安慰地亲了一下她的耳廓,“你别多想了。”

这会儿,谁也没有再接话,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屋内屋外都是浓稠的黑暗,给人一种周围没有实物的错觉,除了照耀温暖着他们的这个取暖器。

这东西还是有一定作用的,比起刚刚进来的时候,众人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已经干了。

小夏也觉得身上暖和多了,虽然大家一时半会儿都闭着眼睛在休息,但身处囚笼空间中,这种难得的心安还是让她觉得窝心。hui

于是,小夏也躺在络腮胡的怀里,眼睛眨巴了几下,彻底闭上了。

时间就像沙漏里的细沙,盯着观察的时候总觉得流速很慢,可只有不留神地晃了眼,便眨眼到了头。

过了一会儿,小夏迷迷糊糊地有点意识了,但眼睛还没有睁开,她感觉到身上有点冷,明明是靠在络腮胡身上睡着的,怎么感觉背部靠着的东西坚硬且冰冷。

也许是这一天的事情让她太累太焦虑了,小夏有了意识,却睁不开眼睛,身上很沉,有点鬼压床的症状。

但这时候的她,却能听到这间房子的声音。

“为什么就不能是他判断错误?”这是络腮胡的声音,显得有些气愤,但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夏能听出来。

裴放上前一步,挡在了颜束的面前,隔开络腮胡的视线:“别说是她了,你也不见得是正常的?”

不正常?什么不正常……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他们哪里是不正常的?为什么要针对他们两个,老大是这样,现在连外人也是这样。

睡梦中的小夏皱着眉,挣扎着想要醒过了来,但无济于事,她仿佛被压在了五指山下,一点也动弹不得。

颜束的声音很轻,但笃定无比:“现在动手还能保住她的命,否则所有人都有危险。”

“你是什么东西?哪来的立场下这种结论。”络腮胡压不住火气,冲着颜束大吼。

下一秒,他的脖子便被人死死扼住,“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墙面上。

裴放手臂青筋暴起,声音如刀锋:“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行了,信不信是他们的事。”颜束不怎么在意这些,“我们得先找到其他人。”

闻言,裴放随即放开了手,络腮胡毫无形象地顺着墙滑坐在了地上,剧烈地咳嗽着,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啪嗒,啪嗒——

似乎更多的是眼泪……

颜束其实并非是好说话的人,也并非对于所有人都有耐心,很多时候,别人脏话没出口,也许就已经命归西天了。

但他此时此刻看着络腮胡,仿佛能看到当初面对囚禁裴放的那个空间,这样无能为力的疯魔感如同那时不死心也不肯相信的自己——好像只有一遍又一遍地反复否认才能够增加心里的底气。

人的同情心总是在遇到跟自己有过近似剪影的情况时,没由来地冒出头,狠狠扇你一巴掌,头晕目眩中才发觉——事与愿违往往与自身作为无关,有时候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

事情的结局早就写在了起始位置,一如他当初一意孤行。

颜束只想赶快离开,他怕自己会多管闲事,虽然已经管得够多了。

然而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中年男人拉住了胳膊:“他不懂事,这不是还有我们在,一个团队总要有割舍,小夏既然对我们有危险,那就只能把她的脚腕剁下来,两位帮个忙,先别急着走。”

这人也太难缠了,颜束想。

紧接着,他看见眯眯眼手里握着不知从那里找来的水果刀,显然有点生锈。

颜束一看,这哪是要给小夏断腿保命,这分明是想让她活不成。

刚刚跪坐在地上咳得惊天地动的络腮胡立马起身,扑到了小夏的跟前:“不行!谁也不准动她!”

中年男人不屑地一瞥:“你难道忘了组织规则吗?”

“管他什么狗屁规则!”络腮胡十分激动,抱着小夏的手都不由自主地用了力,恶狠狠地看着周围的人,“反正谁要是动她,我就跟谁拼命。”

当然,在场的每一位他也许拼了命都打不过。

颜束默不作声,手指攥着半截袖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们内部事情,自己解决就行。”裴放扯了把颜束,“我们该说的已经说完了,走吧。”

“谁也不准走!”那个小眼睛的男人突然大喝一声,迅速拉开上衣,他的腰上围着一圈东西,手里拿着一个跟腰上连着线的启爆器。

顿时,房间内颜束和裴放脸色骤变。

裴放眯着眼,这光头的组织怎么还有这种好东西?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小眼睛男人身上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地上的小夏突然抽动了两下。

本来紧闭双眼的小夏没有一点预兆地睁大了眼睛,眼球已然成了全黑色。

“小心!”颜束喊了一声,想去拉抱着小夏的络腮胡,却先被裴放应激反应往后抓了一把。

来不及了……

刹那间,小夏咬住了络腮胡的脖子。

第130章 爆炸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连络腮胡也没有想到,从小夏的牙齿下渐渐流出了红色的血液,他却仍然没有转头。

络腮胡想,这不是小夏自愿的,她一定不想让自己看到如今的样子。

于是他闭上了眼,把自己献祭给了恋人。

自从猜出小夏的状况,颜束的眉头就没再舒展开来,从没有一个囚笼空间让他觉得有压力。

a区有多少人?

颜束不知道,但这是第一个在他面前死去的人,吴悔说他们全都会死……这就是想要自由的代价吗?

他甚至没来得及问系统内的人,他们想不想出去?

“我做错了吗?”

心里有一道熟悉声音这么问着。

颜束的瞳孔不在聚光,仿佛自己并非身处怪物和炸弹的双重危险中,而是一个人站在四周毫无缝隙的囚笼中,脚下是高台,所有人都在哀嚎嘶喊,可他听不清楚,他只看得到苦难覆盖的众生相。

打破这种带来苦难的囚笼,难道不是救所有人于水火的唯一途径吗?

“他做错了吗?

噗呲——

一道声音冲破了他给自己所塑造的桎梏,紧接着眼前微微一暗,好像是有人挡在了自己面前。

“找死。”裴放低气压的声音传出。

颜束忽然有了真实感,眼前终于又了色彩和实景,他们还在那个房子里。

地上那一片深红的血迹还正在逐渐扩大,诡异的气氛随之扩散着。

几人一时之间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同时提防着身边的一切。

而刚刚把颜束拉回这一切的声音,是那把生锈的水果刀刺入身体的动静,虽然水果刀有点钝,但是刺入皮肉仍然不是问题。

动手的是那个跟在中年男人身边的小眼睛男人,被杀的是已经不正常的小夏。

虽然她已经明显表现有被npc同化的现象,然而事情没搞清楚前,死于同伴之手,仍然让人惊心。

小夏的脖子被生锈的水果刀刺入,那把刀在她脖子上还没拔下来,人已经没气了,软趴趴地倒在络腮胡的肩膀上。

络腮胡睁大双眼,有气无力地看着天花板,还没死但看起来活不久了。

人的生命力基本上靠两种东西维持,一是身体本身的机能,二是精神上的意志力。

现在,他都失去了。

“你这是干什么?”寂静过后,裴放头一个出声,利箭似的目光直直朝向身上缠着炸弹的小眼睛。

裴放常年处于主控所高位,身上自带然人胆寒的威压,尤其这样疑惑且凌厉的语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危险。

他也不过是个喽啰,听从组织上安排的领导者的吩咐行事。

此时的情况,杀掉没用且会带来麻烦的人难道不是最优解吗?

组织的培训一向也是如此。

他身上围着炸弹,身边还有行动力的三人这会儿倒是没人敢直接动手,但是不难看出来——已经没人会放他一条生路了,包括这个中年男人。

这小眼睛心底忽然起了一阵狂乱的凉风,刮得他恶向胆边生。

“既然你们觉得杀了她可惜……”这男人眼睛本来就笑,此时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一条缝,无端让人觉得滑稽,但接下来的话却让人背脊发凉,“那你们就陪她去死吧!”

“裴放!”

三人之中,只有裴放是离炸弹最近的人,颜束只来得及喊他一句,纵身疯了一样得扑了过去,情急之下只能顺手把旁边的取暖器朝着眯眯眼男人甩了过去。

那眯眯眼本就抱着必死的心态,根本不惧这种危险,没有过于设防,只是抬胳膊挡了一下,被这力道砸得一个趔趄。

手握着引爆器一时没能直接按下去,就这么两三秒的时间,颜束拦腰抱住裴放就往身后的玻璃窗撞过去。

同一时间,中年男人扑向了手里拿着引爆器的眯眯眼:“你这个疯子!”

“系统里谁不疯……哈哈哈哈哈……去死吧!”

两人刚刚从玻璃窗摔出去,玻璃木茬落了一地,颜束猛然在地上撑了一把,也不管细碎的玻璃什么的扎进手里,立马把旁边的裴放拽起来就跑。

两人没跑出五十米,就感觉身后亮了一瞬,然后才听到“轰”地一声巨响。

两人都没有时间去看身后的状况,颜束本身就拽着裴放的胳膊,此时用力把他拉了一把,自己扑到了他的身上,在草丛滚了一遭。

等到身后各种炸裂声渐渐小了,只剩下火光映照在这方天地,淅淅沥沥的小雨并不能浇灭爆炸产生的大火。

从刚才他们在屋子里争吵之后所发生的一切,其实也不过三四十分钟,眼下那幢房子已经成了垮台的灰烬。

爆炸中无数的石块灰尘全部被颜束扛了下来,裴放除了身上脏点,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

可是他却摸到了一点温热。

裴放急忙想翻身爬起来,但颜束还是死死把他按在地上:“干什么?”

“我看看你的伤。”裴放想发火,但想起这人刚才的一系列动作都是为了保护他,又不得不压下来。

颜束有两秒没说话,接着趴在裴放的背上,薄唇就在那人的耳朵边呼了一口气:“我没伤。”

裴放耳朵一痒,差点就被这骚操作弄得昏了头,但是心里犹如明镜,根本没吃这套:“你起来,我不怪你,也不生气。”

“这是你说的。”颜束犹豫一下,有点心虚。

裴放无奈点点头:“嗯,可以让我起来了吗?”

颜束先翻下身,坐在了旁边的草地上,两只手搭在膝盖上,鲜血正顺着他的指尖往下滴。

“这就叫没受伤?”裴放单膝点地,看着面前人那副无所谓的态度,气不打一处来。

颜束抬眼:“你说的……”

“我没生气。”裴放打断他,“我心疼。”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没有任何的变化,像是早就设定好的程序,这样的程度浇灭不了不远处爆炸造成的大火,但却熄掉了颜束的那些忧虑。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什么呢?”裴放见他久久不说话,伸手在颜束鼻骨上的小痣上点了一下,然后用匕首给他把手心里的玻璃和尖刺往出挑。

这一刻的天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颜束难得笑了一下:“上次我好像也这么给你弄过手。”

“难为你记着,是不是那会儿就对我动了歪心思。”裴放一边给他包扎着手,一边挑眉看了颜束一眼。

“是吧。”颜束的视线有些眷恋。

在此之前,颜束一直觉得无论什么事情他都能抗,可现在仅仅是手上破了几道口子,他突然就好想依赖面前的人。

如果没有裴放,他该怎么继续活下去呢?

纱布缠好了,颜束反手抓住了裴放想要撤走的手:“跟我在一起吧。”

裴放失笑:“我们什么时候不在一起了?”

颜束:“我说的是……”

无论生死。

可惜这四个字没来得及出口,这片难得的静谧就被一些破土而出的声音打破了。

颜束眉头一皱,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那边的炸弹威力只够把整个房子周围三十米以内的东西全部毁掉,他跟裴放破窗及时,没有什么受什么伤。

但是周围大大小小还是有不少墓碑的,那玩意踢一脚都能寻短见,更别说这种爆炸了,这间管理处炸出去的石块数不胜数,至于撞上了多少墓碑,谁也无法在一时半会儿计算出来。

两人立马站了起来,周围密密麻麻站满了浑身是血的“人”。

另一边,距离这里不远的一处墓园管理处也被波及,微微震动了几下。

这会儿还是凌晨,外面黑乎乎一片,没人知道这震动的来源,屋内更加慌乱。

“地震了吗?”

“谁刚刚听到了声音?”

“什么声音,我可什么也没听到!”

“大半夜的,能别说这些了吗?”

“……”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一切变得诡异起来,本来他们还觉得在这里躲避是一个好的方法,现在谁也不敢保证了。

有人跃跃欲试想要出去看看情况,有人心甘情愿当地待在这个龟壳里。

钩温和梁卓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一旁的陌生面孔,低声道:“夜昙,你怎么看?”

夜昙见识了一圈周围都在讨论的人群:“你不觉得这震动非常熟悉吗?”

不用别人提醒,钩吻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不像是地震,而且囚笼空间中不可能会有天灾这种东西,倒像是……”

“爆炸!”梁卓天灵盖想被人敲了一下,福至心灵,忽然开口说。

夜昙连忙捂住他的嘴:“你特么小点声,想制造恐慌吗?”

梁卓眨巴了两下眼睛表示明白了,夜昙才慢慢把他放开。

墓园里发声爆炸不算是小事,哪怕是小范围的爆炸。

“据我所知,能在a区搞到炸弹这种东西的只有两类人。”钩吻边想边说。

夜昙接话:“监管处和目前统一所有组织的独狼。不管是哪一种,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裴放他们脱不了关系。”

“毕竟他前科累累”钩吻稍稍顿了下,继续说,“可是我们根本没来得及准备,什么都没准备。”

“什么!”夜昙不可思议地出声,“我还以为裴放有后手,才来a区跟独狼打擂台。”

“擒贼先擒王,这就是裴放的计划。”钩吻悠悠说道,“光头反水虽然在他们的意料之中,东西其实准备得不少,但这全a区沦陷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咱们的人分散在各区,但是光头为了拿下主控所,人员都集中在了a区,拼人数和装备,我们有点难。”

“那就意味着……”梁卓缓缓出声。

“裴放和颜束,大概有危险了。”

第131章 葬身

爆炸的余韵只波及到了附近,对于比较远的地方还没有太多的影响,比如已经摸到这座墓园正中央管理处的水晶兰和紫藤。

两人自从干掉光头的一个爪牙之后,有走藤这个天然gps在,他们就一路顺风地从边缘地带摸到了靠近中心的位置。

从下午一直走到了凌晨,眼下才刚刚看到那间房子。

“你真能确定这里有线索?”水晶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歇脚,没有贸然推门。

紫藤站住脚,打量着这栋二层小楼,看起来再普通不过了,就像一座小型图书馆。

“如果我猜的不错,像这种管理处应该有许多,一般能在中心位置建立的管理处,也不会是一个放置杂物的地方。”紫藤十分笃定。

这场囚笼没有任务,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囚禁式屠杀,所以一切都得靠他们自己。

当然,不反抗也是可以的,刻着从来都不是监管处的宗旨。

裴放在当年拉他入伙的时候,用的就是“一定带他们出去”这个理由。

一个人无论有没有牵挂,很少有正常人喜欢在这种水深火热、非生即死的恶劣环境中生存。

没有选择,没有自由,没有尊严。

“走,进去看看。”紫藤抬脚往台阶上走。

水晶兰连忙起身:“就这么进去?”

话音刚落,紫藤已经推开了这间管理处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喂!你死了我可不收尸啊。”水晶兰扒拉着门,看着那道题进去的身影喊道。

紫藤背对着冲她挥了挥手:“那你就在外面待着吧。”

外面的小雨还没停,水晶兰哆哆嗦嗦地往身后的墓碑群看了一眼,仿佛一股阴森的凉风迎面而来,带着腐烂的气息。

“嘭!”

水晶兰连忙钻进了屋内,用脚踢上了门,然后摸摸索索在旁边找开关,按了几下后暴躁了:“什么破玩意儿!”

“行了,过来。”紫藤在眼镜上按了一下,一束光便照在了这房间内的柜子上。

水晶兰慢慢踱步:“啧,都忘了你还有这一手鸡肋功能。”

紫藤:“……”

这眼镜散发出来的光堪比一个手电筒,虽然不足以把整间屋子照亮,但至少不会让两人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两人顺着屋里的摆设一一看过去,一楼除了一张办公用的桌子以外,都是上着锁的柜子。

“这里面哪像是人住的地方,分明是档案室。”水晶兰一边掩遮鼻子,试图闪开那些腐朽潮湿的味道,“外面是人的坟墓,这里就是纸张的坟墓。”

紫藤在那唯一的桌子抽屉翻了翻:“没有钥匙。”

“还找什么钥匙,直接砸。”水晶兰顺手在桌上拿起一个笔筒,照着柜子的玻璃就摔了过去。

一阵霹雳啪啦过后,水晶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把还在上面粘连的玻璃碎片轻轻扒拉下来,然后伸手进去,想要拿一个文件夹出来看看。

“小心手。”紫藤提醒道。

水晶兰拿出来的蓝色文件夹颜色已经不再鲜艳,不难看出经年累月没有人整理,气味很大。

她翻开封皮,上面清楚地写着“实验日志”四个大字,年份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了。

“实验?什么实验?”水晶兰疑惑,“难不成这墓地还是个搞人体实验的黑作坊?”

然而,她话音刚落,只见紫藤突然变了脸色,立马向二楼跑去,水晶兰的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刚翻开第二面还没来得及看内容的水晶兰呆楞在了原地。

“喂!”水晶兰冲着那个身影喊了一句,但紫藤没能立即回答她。

水晶兰只得自己摸摸索索找到二楼的楼梯口。

正打算上楼时,一束光直直照在了她的脸上,紫藤正站在最高一层阶梯上遥遥对望。

这束光太刺眼,水晶兰没法看清十几阶楼梯之上紫藤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的声音,怔忪中有点凉:“得赶快找到他们。”

听到这么一句,水晶兰的神色骤然凝固起来,到嘴边的吊儿郎当也咽了回去,同时渐渐明白过来,这不是紫藤在路上随口安慰的闲话了。

水晶兰突然想起了进入后的那个声音,背脊凉意瞬间贯穿大脑。

雨夜是寂静诡异的,对于那些躲藏在屋内的人来说,他们暂时获得了心里上的安全感,同时这场混乱距离他们也越来越近了。

这种规模的包围圈对于颜束和裴放来说,基本是不够看的。以往被主控所围剿的时候,那种程度比起现在一堆无意识无脑子的腐尸,简直是惊险要命中的天花板。

可是颜束的心还是沉了沉,因为他亲眼看出来小夏的变化,这会儿面对身上带着某种感染病毒的腐尸,倒确实有些束手束脚了。

这些玩意儿不大卸八块是完全杀不死的,即便踹飞了,没过一会儿还能自己站起来,闻着味儿就会找到他们的位置。

“周围到底炸开了多少坟?”裴放一边闪避,一边拧断了手底下的脖子。

颜束得空帮他踹开身后扑上来的尸体:“谁知道,还有炸药吗?要是把他们放出去,后患无穷。”

裴放:“现在才考虑这个,太晚了。”

这句话让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了,这墓园面积暂时无法估测,如果能容纳a区全部的人,并且他们晃悠这么长时间也没见到扎堆的群体,那就说明至少有a区一半。

如果有人早就已经不小心破坏了墓碑,只是因为地域广,而没有传播到这边来,那么人越死越多,迟早会敌众我寡。

眼下最好的方法也不过是快速破局。

可颜束和裴放不用说,脑袋里的雾水不比外面的少。

那寥寥几张登记表却深深印在了颜束的脑海里,就好像一条线缠在上面,只有顺着线去捋一捋,就能找出其中疑点。

td,可他们现在就是没这个时间。

一个腐尸张着血盆大口又冲了过来……还有完没完。

与此同时,距离两人不远处也有几人在这场小雨中狂奔着。

正是钩吻一行人。

不久前的爆炸震动让他们无法坐以待毙,于是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那个庇护所,顺着震动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尸体,钩吻和夜昙顺手解决了。

这却不是最令人惊讶的,而是他们进来后也在墓园转了不少地方,常常进出囚笼空间的人都知道——摸清楚地形更有利于逃生。

所以钩吻和夜昙的基本理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可是当两人同时看到一块墓碑的时候,再三确认之下,都露出了同样讶异得表情,心脏“咚咚咚”地跳出了敲锣打鼓的架势。

“不可能,这边我排查过不止一次。”钩吻摇了摇头,神色凝重,“如果有上面刻字的墓碑,我不可能没有任何印象。”

“可是……”梁卓指着那个清清楚楚印有照片和名字的墓碑,想说什么,却只能看着上面的年份发呆。

夜昙接话:“我也不可能看走眼,这一路上过来,我也留意过。”

说完后又思索了两秒,夜昙忽然看向钩吻:“对了!你入夜后有没有出来查看过?”

钩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旁的梁卓捂紧了嘴巴,生怕自己惊动了什么东西。

“没……”钩吻声音很轻。

夜昙的目光重新放到这块突然有了姓名照片,甚至是死亡日期的墓碑上,心里不住地发毛。

怎么会这么真实呢?

任谁都知道,囚笼空间内的npc名字大多是随意生成的,只存在于某个特定的空间。

如果他们进出囚笼空间这些人的名字一旦和这个空间产生联系,那边代表再也出不去了,更别提照片的出现了。

可是他们还没有经历过“未见其人先见其坟”的事情,所以显得更加诡异了。

“这不对!”从他们进入到这里后,钩吻的心里才后知后觉地冒着冷气,“这不是完全靠程序虚构的囚笼空间。”

监管处所有人都知道吴悔这么个东西的存在,他是系统的创始人,但把自己搞得人不人鬼不鬼,让人还是很难对他生出钦佩。

所以对于这个东西的掌控力就缺少了基本判断,大家都觉得罂粟可以呼风唤雨,可是对于曾经把罂粟囚在这里二十多年的人,基本毫无认知。

直到此时此刻,钩吻心里的凉气才渐渐占据他的血肉,那个声音没在跟他们开玩笑。

这也不是以往能让他们试错或者靠颜束的权限去逆天的囚笼空间。

这是一场战争才对,要么死无葬身之地,要么从此脱离系统,天高海阔。

没人知道,在这个小雨弥漫的墓园,钩吻对着一个墓碑,心里正进行着天人交战,沸腾了身体的血液。

他猛然抓住梁卓的双肩:“我们必须活着,哥一定带你出去。”

夜昙不是迟钝的梁卓,他其实从一开始就明白在这场囚笼中,不是完成任务出去再战斗,而这本来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任务就是活下去。

夜昙和钩吻相互对视了一下,大概明白了对方心里所想。

“现在离天亮大概还有两三个小时。”钩吻说。

夜昙的脸色已经不如刚刚了,他两人在发现这个墓碑后,显然压力越来越大:“这墓园不可能让我们一直平静地待下去,如果天亮前找不到他们……”

梁卓被两人影响得有点崩溃:“那咱们赶紧走吧。”

说完,他刚刚转过身,步子还没完整地跨出去,就大叫一声缩在了钩吻身后。

“妈呀,那什么啊,恶鬼索命吗?”梁卓露出一只眼睛,看着不远处有一个踉踉跄跄的鬼影子往这边而来。

正常人当然不会歪着头,双手伸直走路了。

夜昙嗓音有点干:“看来我们等不到天亮了。”

第132章 遗漏

“不管了,先打!”夜昙顺手从旁边捡起一个趁手的粗树枝,直接抡倒了一个冲过来想要抓他的腐尸。

倒了一个还有下一个,周围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吸引过来的尸体也就越来越多。

这一时半会儿,他们虽然还能招架住,但却没办法继续去探查那个墓碑了。

然而,几人的心却比刚刚更加焦急了。

在这乱糟糟的一切中,梁卓闪过一个尸体,躲到了一面墓碑后,忽然感觉不远处有相似的动静。

如果都是腐尸,他们应该不会自己打起来吧,那就是还有别的人。

“哥,那边儿!”梁卓刚喊完一句,身旁立马围过来四五个腐尸,声音直接走了调,“有啊啊啊啊人——”

这一声颇有些石破天惊,把所有火力吸引到自己跟前的架势,包括不远处那两个人影的注意力。

没等钩吻回头,梁卓也还没看清对方是谁,那边的人已然手握利器一路披血朝这边冲了过来。

只是……这反手握刀的方式有点眼熟。

“老大!”夜昙惊喜地喊出了声,“自己人!”

梁卓跟着反应过来,两眼放光:“颜颜颜……颜哥。”

钩吻:“……”到底谁才是他亲哥。

他们的身上已经湿透,此时的状况也没法好好站在原地说话了,因为周围的腐尸又迅速围了过来。

夜昙只能一边拳脚不停地把这些东西踢开,一边把他们遇到的大致状况跟裴放汇报了个大概。

“别被抓到,小心感染!”颜束说道。

梁卓:“我滴个亲娘嘞,玩这么高能……”

“往后!”钩吻连忙扯了一把走神的梁卓,“注意周围,先躲那边去。”

梁卓听话地溜开了。

刻字的墓碑并不难找,裴放和颜束飞快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这一路上也看到了显示出名字和照片的墓碑。

从刚才的爆炸过后,两人被这些腐尸所包围追杀,按理说爆炸的程度,那间屋子周围不应该还有完好无损的墓碑,但奇怪的是他们果真发现了一个。

那墓碑上恰恰刻着名字、年份和贴着逝世者的照片。

恰巧照片上这个人,裴放有一点微薄的印象。

然而眼下不是讨论这些的好时机,他们必须找个暂时能躲避的地方。

颜束一刀封喉,抹了一个尸体的脖子,紧接着喊道:“往墓园的最中心靠,那里肯定有线索。”

“夜昙,撤!”钩吻扯着梁卓的后衣领,又冲着还在奋战的夜昙喊了一声。

几人没再犹豫,踹开几个纠缠比较近的尸体,随后身影闪进了更深浓的夜色中。

与此同时,在墓园中心管理处的两人还没有离开。比起刚刚整齐的各种档案柜,此时里面的各种资料已经摆在了地上。

虽然刚刚的发现让紫藤有一瞬间的怔然,心里只想着赶快将此事告诉颜束他们,但是这墓园太过诡异,也许出去后他们就没命活着回来了,倒不如先把里面的东西搞清楚。

正如不久前紫藤所看到的实验日志一样,一楼存放的东西不多,大约都是一些与实验相关的记录。

至于是什么实验,紫藤尚且看不出来,只是从记录上能看出来,这其中的试验体大多是人。

前期确实有对一些动物生命体征进行标注,可是到后面各项数据都成了人,而且是活人。

除了对于试验体的生命体征各项数据的记录,另外还有实验过程的指标以及每次实验的时间,反而是结果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如果这间管理处只出现了这点东西,紫藤可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但是让他觉得背脊发凉的是二楼存放的一些东西。

那是进行试验的人员记录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每个人的信息,从出生年月到试验过程的数据,再到相似的实验结果以及死亡时间。

无一例外,这些信息表上的人员全部死亡。

且不说囚笼空间中出现如此清晰的人物信息以及实验情况是多么复杂的事情,光是这大批量的人员数据库,已经足够让人心惊胆寒。

紫藤虽然常年能在b区独立支撑起他的地下程序王国,但是面对这些需要经验来判断的事情,他下意识之间还是想要去找裴放商量。

那个人把他们拉进了这场与系统的战争之内,多年来如履薄冰,只有“自由”这一个镜花水月似的美梦牵扯着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监管处成立这么久以来,谁都不想放弃。

所以发现这些对于紫藤来说,更像是看到了一条出路。

两人不知道在这间屋子对着各种各样的文件酣战了多久,只觉得夜晚更加深冷。

此时门外的雨越来越急,不远处闷雷滚滚,闪电的光芒使得屋内的二楼亮了一瞬,惨白的光照在水晶兰的脸上复又暗了下去,如同亮相的鬼魅。

就在这时,紫藤耳朵动了动,突然抬起了头:“嘘,脚步声。”

水晶兰翻动纸张的手指骤然停了下来,寂静之下,一楼门外的轻微声音更加明显了。

她一眼不眨地看着紫藤微微摇了摇头,意思很明显——这不是自己人。

倒不是说他们熟悉自己人的脚步声而是熟悉裴放一贯地作风,那人一向不把危险放在眼里,因此从来不会这么谨慎小心,所以整个监管处地作风都是十分狂放。

门外的脚步声徘徊已久,显然不会是裴放他们以及监管处的人。

紫藤一个眼神,两人便悄悄起身挪到了楼梯口,这个楼梯口紧靠着大门一侧的墙壁,一楼有一扇窗户,即便两人目前的位置看不到屋外的情况,但声音显然比刚才更加清晰了。

“头儿,确定是这里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另一个人开口回答:“差不多没错,那东西给的信息有限,而且只有他能单方面联系我。”

后面这道声音略显浑厚,两人并不陌生,这是光头的声音。

不过,听着门外的声音,脚步声显然不止两个人,光头至少带了十个人左右。

两人现在明显没太在意门外的人数,而是光头刚刚的话不由得两人心里一颤。

紫藤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几个人已经开始从外查看这幢两层的房子,独狼组织的管理体系跟监管处不同,显然更加谨慎。

但他们肯定不会在外面一直待着。

紫藤想,他们两个对上十个人倒不会性命难保,只是肯定要纠缠一阵子的。这满屋的东西怎么办……从光头的话里不难听出来,有人联系过光头,可能不会允许这一屋子东西的存在。

他手指动了动,正准备给出指示,大门之外却突然传出了声音:“什么人?”

紫藤眼皮抬起,看了水晶兰一眼,摇了摇头。

门外的声音应该不是在指他们,因为随着话音落下,几道脚步声渐渐远了。

屋内的两人现在只能先蛰伏着,以不动应万变,毕竟这满屋子的东西他们还没来得及搞清楚。

没一会儿,外面不远处响起了颇为激烈的打斗声,惨叫声伴随着雨声一起冲进屋子内。

砰——

大门瞬间被人从外面撞开来,一个人直直飞了进来,在地板上滚了几圈撞在了墙上。

那人满身血污,奄奄一息着想要爬起来,门外拳脚相撞的声音还在继续。

水晶兰偷空看了一眼摔在地上那人,倒是十分面生,但从装束上看应该是独狼的人。

只是不知道什么人跟光头他们打了起来。

“这……这里面有人!”

忽然,刚才躺在地上的人慌张爬起来,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扯着嗓子喊了起来:“有鬼!有鬼!”

紫藤和水晶兰同时心头一跳。

不好!他们刚刚在一楼翻出的一些文件还没来得及合上,有的还散落在地上。

下一刻,只见那人随便扯了一张纸想要看看,一直隐藏在二楼楼梯口的两人瞬间变了脸色。

紫藤打了个手势,跟水晶兰正要往外冲,结果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

一道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寒光毕现,直接抹了刚才大喊大叫那人的脖子,一时之间血流如注。

好熟悉……紫藤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那把匕首!

颜束他们来了!

水晶兰的眼睛跟着亮了起来,率先冲了下去:“喂!给我留一个!”

颜束回头:“你怎么在这儿?”

“巧合。”紫藤悠悠出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毕竟天无绝人之路。”

门外一道声音接话:“别太自信,天不绝你,自然有东西替他来要命了。”

是裴放。

紧接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光头顷刻间跪在了地上。

“想出去的话,你们敢动手?”光头继续嘴硬。

“哦?”颜束的刀横在他的咽喉上,“大可以试试。”

“等等!”

颜束面无表情,就要动手时,却被紫藤抓住了他的手腕。

颜束反应够快,在刀刃陷入更深之前顿住了手上的力气,光头脖子上划破的口子流下鲜血,渗进了衣领里。

刹那,几人全是一愣。

夜昙往前走了两步,不解:“你这是准备加入独狼了?”

裴放挑起半边眉毛,拍开紫藤握着颜束手腕的那只手:“有话就说,少拉拉扯扯。”

“进去说。”紫藤无奈松开手,顿了顿指着光头,“但他不能进去。”

五分钟后,除了门外被绑在墓碑上的光头以及看守罐头的梁卓,其余人都进入了屋内。

梁卓无聊地搓着胳膊,跟这位光头兄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同时“切”了一声。

很明显,傻白甜和阶下囚互相看不起了。

屋内的气氛倒是有些沉重。

这一切能够证明的东西摆在了眼前,已经不言而喻。

如果说紫藤当时看到这些还有点不知所以的迷茫,那么这些记录和信息表放在颜束和裴放两人的眼里,那简直太过熟悉了。

因为他们曾经参与了这个实验的过程,站在那些受害者的角度,他们曾经也是名单上的一员,只不过比这些白纸黑字的名字有点运气罢了。

只是这种运气的好坏难以评定罢了。

第133章 废墟

裴放翻着这些东西,忽然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他有多能耐。”

“这些到底是什么?”水晶兰问道。

“一些陈年旧事。”颜束放下手里的文件,他不是不想说,只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了。

有些事情即便再深入骨髓,在心里放得久了,蒙上一层灰尘,就也不便拿出来示人了。

现在他看到的只是相关数据的记录,这些冷冰冰的指标代表不了他亲身经历过的一切,那才是真实的残酷。

“当年我翻遍整个主控所,也找不到相关的数据记录,还以为早就被他销毁了。”裴放往二楼走去,“真是没想到,他原身都没了,还留了这么多心眼防你。”

颜束在一楼继续翻看那些代表了曾经的纸张,漫不经心地瞥了一张又一张,好像与自己无关:“防我吗?”

裴放声音传下来:“不然以你当年的疯劲,还能留下来这些?”

颜束不置可否地一哂:“不会了。”

剩余几人都是裴放彻底管理主控所之后进入的,当时吴悔状态很虚,也不相信裴放是真的失忆,所以想找一些人来牵制他。

只不过有些人是失去了记忆,但没有失去本性。

不到一年时间,监管处应运而生,成了裴放在主控所之外的爪牙,而那几个用来牵制配方的人全部倒戈。

吴悔能搞出这个么东西,便不是傻子。

所以当年裴放想要寻找的东西,一样也没有找到,现在却在这个囚笼空间里看到了。

话说回来,这个东西是吴悔搞出来的,能囚禁他们,自然也能让他们找到吴悔的弱点。

这不,已经开始漏东西了。

就在这时,跟着裴放上二楼的紫藤神色凝重地开口了:“刚刚你们没来之前,光头在外面待一会儿,听他们的话,有人在单方面的联系光头。”

裴放抬了抬眼:“有人?”

“没错,而且有些消息也是联系光头那人……”紫藤话说了一半就被裴放扬手打断了。

上楼梯的声音响起,裴放像换脸一样挂上了调笑的表情,扬着尾音:“怎么?一会儿没见就来查岗。”

“打扰你私会了?”颜束抽走裴放手里拿着的东西,难得回应了一次。

裴放轻笑:“哪有。”

紫藤:“……”

裴放这是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他僵硬地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径直从楼梯下去了,没敢在这儿多待一秒钟,白白当了这俩人的活靶子。

颜束轻轻翻着人员信息表,看了眼年份,手指微微蜷缩了下。

“别看了。”裴放从他手里拿走这些人员信息表,随手放在了架子上。

下一刻,人就贴了过来,在颜束嘴边偷了个吻。

“行了,别腻歪。”颜束无奈看着他,“事情都还没解决完。”

裴放却眼睛亮了起来:“这么说,你已经想到解决办法了?”

颜束顿了顿:“先试试吧。”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打破了屋子内所有人的思虑。

“救命!”

是梁卓的声音。

下一秒,屋子大门应声破开,钩吻冲在第一个,出来只见梁卓倒在地上,胳膊上被划破了一道口子。而刚刚还绑在墓碑上的光头已经不见踪影,绳子散落在周围。

“怎么回事?”紫藤问道。

梁卓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声音嗫嚅:“他说他想方便一下……”

“你就这么傻,就把他解开了。”钩吻一边给他处理伤口,一边责怪道。

梁卓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了。

这时,颜束才走了过来:“收拾一下,行动了。”

梁卓泪眼汪汪地抬头:“那光头……”

“不放走鱼饵,怎么钓大鱼?”裴放噙着不怀好意的笑。

没过多久,众人已经开始抱着厚厚一沓人员信息表开始在这座墓园里东奔西跑。

颜束刚刚的声音仿佛还回荡在这个雨夜。

“找到每个有名字的墓碑,把对应的信息表烧在墓碑之前。”

“要快,最好天亮之前烧完所有的,天亮之后这些墓碑就不一定还显示名字了。”

经历过多次囚笼空间,监管处已经保持了良好的带刀带打火机的习惯,这会儿的雨和墓园中随机出现的腐尸成了最大的障碍。

只靠他们几人,要找完一整个墓园中的所有显现名字的墓碑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但如果加上这里存活的其他人,天亮之前还是有可能的。

于是,夜昙第一个冲到他们之前待过的一间管理处,把背在身后的信息表分发给个人。

渐渐地,这场寂静雨夜不在只有孤冷和害怕,所有人仿佛都有了希望,尤其在听到这项任务来自罂粟,众人心中似乎都开始有了主心骨,就像他们最开始相信罂粟是唯一出去过的人,他们现在依然相信罂粟能带他们离开这里。

在雨中烧纸不容易,但是用衣服挡住还不算太难,至少是可以实现的。

难的是那些游荡在墓园各处的腐尸,他们没有姓名没有身份,无意识无差别地攻击着所有活人,或者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同类。

“你是怎么想的?”裴放跟颜束一道走着。

这两个人现在对彼此都十分不信任,生怕一眨眼的时间,对方就搞出什么把自己置于死地的幺蛾子,因此一步也不想离开了。

“很简单。”颜束一边用外套挡着,一边划开了打火机,把燃烧殆尽的纸张扔在了墓碑前,很快只剩下了灰烬,他接着说,“自从上次荡平s区之后,吴悔一直没能够跟系统融合到之前的程度,也就是说,他还没找到能够完全掌控系统的突破口。”

裴放点头:“你的意思是,系统已经具有自我运行的规则,不需要依附其他意识形态的操控,那么吴悔这次就相当于一个外来物了。”

“没错。”颜束接着往下一个走,“所以吴悔一直以来藏着的东西无所遁形了。”

吴悔藏着的东西不过就是当年他们这项实验的全部记录过程,其中包括各类人员信息以及实验结果。

裴放最初进入系统也是为了得到这些东西,可是他们当年虽然摸透了主控所,却仍然一无所获。

现在这些东西反而呈现在他们的面前,其实这并不难猜,吴悔用整个a区当囚笼也是孤注一掷了。

他没有退路,他想重新洗牌系统权限。

颜束又烧掉一张纸:“他摆下杀阵,却迟迟不动手,你才是为什么?”

“他权限不够。”裴放挑眉。

“不止。”颜束说,“他大概也发现了。”

裴放问:“发现什么?”

说到这儿,颜束眼神定定地看向裴放,不知道在想什么,顺着气氛开口:“发现主控所其实是个陷阱。”

蓦然,裴放低头笑了笑:“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吴悔要重新掌控系统,必然会首先选择链接最熟悉的主控所,结果他一直藏着的东西就露出来了,反映在了他建造的这个囚笼里,这也是你想要的效果吧。”颜束继续说道,“你在主控所多年,不可能没有一点自己的防御机制,看来你倒是有持无恐。”

“有持无恐的是你才对,一早就知道光头会反水,还故意以主控所为饵,用系统权限引得他几乎以为自己要掌控整个系统的存亡,这才把吴悔钓了出来,毕竟现在的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意识形态,或者说彻底脱离系统的供养,所以他只能继续找枪杆子替他办事,光头就是最好人选,而你前不久……又把人放走了。”裴放好脾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还是速度快点,天快亮了,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新的怪物。”

欲使其亡,必使其狂。

雨没有停,每个人脚步也没有停。

各处有不同的声音,急促喘息的声音、与腐尸撕扯的声音、打火机不断响起的声音以及崩溃到大哭的声音……他们受够了,在系统里日复一日地折磨似乎就在这一会儿达到了顶峰。

那一张张信息表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他们在悬崖边唯一抓住的草绳。

“快点!那边还有一个!”

“我去东边看看,你把这些拿给他们。”

“我再去找些人。”

“能行的,我、我们肯定能行。”

“你不信我,总该相信罂粟吧。”

“是罂粟……”

从一开始所有人对这个名字避如蛇蝎,到现在几乎成为他们活下去的支点,别无选择之外,没人记得罂粟不是一个风口浪尖的标杆,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经过所有人两个小时的奔走奋斗,这些信息表燃烧的灰烬几乎覆盖了整座墓园,不乏有人在这过程中受伤或是不小心被腐尸同化,但没人仍然胆怯到止步不前,他们都得为自己拼一条出路。

颜束和裴放处理了一波腐尸之后,在天边忽明忽暗泛起微光的时候,他们站在了两座坟墓之前。

裴放手里攥着两张人员信息表,修长的手指捏得有些用力,纸张边角已经皱了。

紧接着,他从颜束手里拿走打火机,翻开点燃的动作一气呵成,仿佛从来没有犹豫过。

“爸妈,你们好啊。”裴放对着两个墓碑上的照片扯出一个笑容,“终于让我找到你们了,可是我也并不怎么高兴,你们见到我应该也是一样吧。”

颜束皱着眉沉默,片刻后扭头看了裴放一眼。

“不过没关系,我也不会在这里待太久,不会碍你们的眼。”裴放右手往下一捞,拉起颜束的左手,得意地对着两个墓碑摇了摇,“就是想告诉您二老一声,这世界上也是有人真心疼我的,跟你们不一样。”

一滴雨突然掉进了颜束的眼睛里,酸涩的感觉磨得他闭了闭眼。

颜束心尖滴着血,他从来知道这人惯会打击他的软肋,某些时候让人觉得从来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他,又觉得他把真正的自己藏了很多年,于是当他一旦透出一点脆弱,便要把人的心脏揉碎了。

良久,颜束还是朝着这两座坟墓弯下了腰身,就像许下了珍重的承诺。

然而身边那人毫不在意似的,裴放看着那两张信息表面目全非,两座坟墓渐渐化成虚影,然后拉着他转身就走。

“裴放……”颜束欲言又止。

他想说点什么,奈何一向嘴里只会崩刀子,到了这儿,竟然找不出一句暖人心窝的软话。

裴放捏了捏他的手指,眼里闪着精光,突然问:“颜束同学,你知道吗?”

“知道什么?”颜束嘴角带了弧度,疑惑道。

“英雄从不看身后的爆炸。”

轰——

身后百里墓园,恍然一片废墟。

第134章 长廊

爆炸来的猝不及防,如同天降神兵,大刀阔斧地要消除世间一切混乱与苦难。

一开始,众人都是慌乱地躲避着,唯恐自己刚刚从腐尸的嘴里逃脱,没来得及喘口气,就要再次拉起防空警报,忙着东躲西藏。

渐渐地,所有人的脚步慢了下来,都站在了原地,没了任何的动作,只是呆呆地站立着,目视着这场大规模的爆炸,忘了眨眼。

更令人惊奇的是,这足以炸平一座山头的威力居然也丝毫没有伤害到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真是……奇了怪了。”有人喃喃出声。

这时,他们才发现,突如其来的爆炸似乎并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

所有人仿佛身处虚拟的3d画面中,只见周围一片火光连天,自己却完好无损地站在爆炸里。

然而颜束的表情依然不太好看,他看着这场如同庆祝的爆炸,心里往下沉了沉:“这是什么意思?”

“用来欢迎我们通过他的考验吗?”裴放嘴上的调侃跟冷淡的表情形成了反差,眼看着这场逗他们玩乐似的爆炸。

两人同时察觉到了异常,但目前对方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不好判断出下一步的策略。

也就在这时,紫藤等人已经赶了过来。

“如何?”裴放问道。

“统计完了。”紫藤在眼镜腿上轻轻碰了一下,一道屏幕便映在了几人眼前,“这些上面刻着名字和照片的坟墓一共是1162个,加上刚刚你俩最后找到的,一共是1164个。”

听到这个数字,颜束的眼睛眯了眯:“当年自动化监狱研究实验室的人员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1165人。”

“你没记错。”紫藤接着说道,“这个我在翻记录的时候看到过,加上吴悔正好是1165人。”

水晶兰表情呆呆的,不由自主地出声:“那些坟墓就是”

“就是当初那些研究人员的。”夜昙有些不可置信。

然而,从他们发现那幢房子里存放的东西开始,他们所有能够得知以及猜测到的一切都是事实。

当年整个研究所便是因为一场模拟实验的失误造成大规模的爆炸,那场没有结束的囚笼模拟实验被人篡改了数据,在导入过程中未能识别,在那个模拟空间的人自然也一直被困,直到复盘时才发现空间内的程序副本已经脱离原生设定,有研究人员想要刷新设定,没想到刚输入口令,便产生了爆炸。

然后致使所有研究人员死在了研究所里,直接化为灰烬,根本找不到尸体,更谈不上坟墓了。

恰巧,当初在那个模拟空间中被困的人正是颜束,那是一场跟暴走npc无休止厮杀的游戏,可惜他最终没死。

至于吴悔,这人太过自信,早就把自己的基因同自动化监狱的原生系统绑定,用自身就能开启。

爆炸产生后,他自然不可能还活着,但是没想到因为那点基因,竟然让他以空有意识的形态存活在了这场爆炸后如脱缰野马的监狱系统中。

如今这个半吊子系统当然不能跟他们最开始研究的模拟空间相提并论,但是吴悔即便成了一个类似于智能芯片的物品,仍然没能放弃这样反自然的东西。

没有人比颜束更清楚系统的演化,所以他自然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既然当初所有研究人员是因为爆炸才死的,那么这些坟墓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没有名字的坟墓为什么会爬出来尸体?”钩吻问道。

颜束看着周围的爆炸情况,脑海中仿佛回到了当年的研究所,即使他并没有亲眼看到研究所的爆炸情况:“当年的爆炸是因为我所在的模拟空间数值高于标准,程序副本才会脱离原生设定,又没及时被复盘处理,导致当时的空间是物理攻击和精神攻击成数倍叠加状态,这一影响直接波及了其他模拟空间,连锁反应之下才会产生那么大规模的爆炸。”

“所以说,你的空间出现问题只是个导火索。”夜昙一知半解,“那这件事跟没有名字的这些坟墓有什么关系?”

“如果当时我死在了那个空间里,我也会是如今这片无字墓碑下的其中一个了。”颜束抬眼望去,此时此刻也只能看到一片废墟。

夜昙这才反应过来:“你是说,这些没有名字的墓碑,下面的人全都是当时死在模拟空间里的人。”

“准确来说,是他们研究实验的牺牲品。”裴放声音冷冽,如同一把尖刀。

顿时,几人哑口无言,像是失去了语言功能,就这么僵直地站着。

他们在系统中摸爬滚打,求一条生路,原本以为自己才是最惨最苦的那一个,却不想当年早就有人用血肉作砖瓦,被迫筑成一座牢笼。

即便那些人和他们一样,并非自愿。

水晶兰仍然呆呆的,他看着颜束和裴放,从前不明白罂粟此人为什么都出去了、失忆了,还执着于系统,非要回来搞事情,难道外面并不比系统里逍遥快活吗?

之前,水晶兰还以为自己窥探到了天机,认为裴放就是那根一直扯着颜束的线,只要裴放在系统里一天,颜束肯定要回来把人带走。

然而,此时此刻水晶兰才明白,是她眼拙,小看了这个人。

难道这种沾染人血的系统存在于世界上就是正常的吗?难道他们无缘无故所经受的苦难与折磨是应该的吗?

总要有人站出来撕开这一切,打破这种死循环,让生命受到该有的尊重,获得自由的权力,而这个担子没有谁逼谁去挑起来,可是颜束从头到尾都没有放下过。

颜束当年能成为系统里的一个传奇,并不是因为过高的战力值和主控所的权限,而是因为他是第一个站出来跟系统叫板的人。

而且他不是为了一个人离开,他是想给系统内所有人打开一扇通往自由的生门。

可是回看曾经的一切,又有谁真正拯救过他呢?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夜昙的声音拉回了水晶兰的思绪。

水晶兰这才发现其他人早就走出了十米远,连忙脚步匆匆地跟了上去,问:“去哪里?”

“去找之前那个房子,按说颜束说的,应该没那么简单。”夜昙戳了下水晶兰的胳膊,“喂,你没事吧,刚刚受伤了吗?怎么不在状态似的。”

“没有,快走吧。”水晶兰扯了他一把。

周围的爆炸还在继续,从颜束刚才的话中也不难明白,他们现在既然处在吴悔制造的囚笼空间中,那么身边的一切景象必然是与吴悔的个人经历有关系,那么这个囚笼空间的核心也就是吴悔这个芯片了。

所以他们必须回到刚才的房子中,那里必然还有他们没能发现的线索。

然而,即便几人速度再快,重新回到那个地点的时候,一切早就变了样。

“果不其然,他倒是懂得亡羊补牢。”裴放攥了下手指。

话音刚落,周围爆炸连天的景象忽然一点一点如同烟花般散去,只剩星星点点的火花慢慢燃烧殆尽,原本身处在墓园的几人觉得自己所处的空间开始不稳定,脚下的土地变得虚幻,四周仿佛打上了马赛克,远近都看不清楚了。

不一会儿,他们便站在了一个纯白色的空间中。

“罂粟,我实在不愿意承认你这些年有所长进,如果天真在我这里算个褒义词的话。”吴悔的声音再次出现,“可惜它等同愚蠢。”

“废话少说。”颜束微微仰头,“我先毁了你,再拆了这破地方。”

“勇气可嘉,我当初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吴悔声音带了点笑意,“可惜欣赏让人吃了亏,没想到你居然能拿自己的命当赌注。”

颜束下颌线紧绷,他知道身旁有一道视线正死死盯着他,但自己却有些不敢转头看。

有些事情当时已然是权衡之下的最优解,可是放到现在,便成了颜束不堪回首的过往,如此公之于众,倒有些让他不知如何向某人解释了。

“罂粟,我们也算认识很长时间,有时候我真的拿你当自己的孩子。”吴悔说道。

“呸,谁想要一个变态父亲。”夜昙当即怼了回去,并不给他恶心人的发挥空间,“你别忘了,你从生物学和心理学上来讲,现在都不能算是个完整的人,还痴心妄想什么?”

吴悔丝毫不在意地笑出了声:“我并不介意,只是不知道你们变成我这种样子的时候,是否能够接受自己。”

此话一出,几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提防着随时的变故。

“哈哈哈哈哈哈”

颜束镇定依旧,稳声开口:“你要是有这个本事,还在这里扯什么淡。”

方才的笑声戛然而止,被颜束戳破的吴悔有些恼意:“罂粟,你真的太不乖了,我能给你一切,你却偏偏要跟我作对,还有你荼蘼,真没想到你居然是他们的孩子,难道就一点不珍惜父母留下的遗物吗?”

裴放根本不屑于搭理他,视线一直在颜束的脸上逡巡着。

不知为何,每次吴悔的声音出现,颜束的状态总是异常紧绷,而且会不由自主地站在他们的前面,如同一个盾牌。

“你还是珍惜自己最后能说话的时间吧。”颜束有点不耐烦了。

“看来你非要一意孤行,只是不知道你是否还有当年的魄力。”吴悔的声音越来越轻,“我还有事,先送你们去玩玩。”

裴放心头一震,正想开口,却被一阵刺耳的响声打断。

刹那间,几人陷入一阵天旋地转,刺耳的响声不绝如缕,在彻底晕过去和彻底聋了之前,这一切终于停止了。

等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十分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而走廊的左右两侧都是一模一样的门。

白色的长廊,白色的门,门上没有号码,什么都没有。

第135章 支开

一阵耳鸣过后,众人渐渐恢复了听觉。

“我要吐了呕”

梁卓脚后跟刚刚挨着地面,腿像没骨头一样立马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干呕起来。

水晶兰连忙跳开:“离你姑奶奶远点,别蹭我身上!”

梁卓虽然什么都没吐出来,但仍然趴在地上呕得撕心裂肺,脸色红得像猪肝,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没事儿吧。”钩吻上前捞了一把人,“你先站起来缓缓。”

“不是,你们都一点事情没有吗?”梁卓颇为无奈。

敢情就他一个人是黛玉妹妹体质呗,其他人经过这么一遭,还保持着“倒拔垂杨柳”的气势。

此话一出,就遭到了水晶兰的无情嘲笑:“呵,弱鸡。”

刚嘚瑟完就被旁边的夜昙戳了一肘子,耳边便传来夜昙压低声音的提醒:“别闹了。”

他们在几个在后面拌了几句嘴,气氛却没有因此而轻松下来,仿佛是在冰川中刚呼出一口热气,顷刻间凝成了冰雪。

颜束从看见那场影像化的爆炸开始,脸色就没再舒展开来,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阴云密布但隐忍不发。

“这又是什么地方?”紫藤先打破僵持的气氛。

这两个人平常要是还能开口,即便是来几句骂人的话,那些说明这情况可控范围内,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同样的沉默,倒让人有了走上绝路的预感。

“怎么了?”水晶兰明显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难不成这地方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话音刚落,水晶兰又被夜昙用胳膊肘怼了一下。

这时,裴放才如梦方醒般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分开行动,尽快找到出去的办法,我跟颜束,钩吻、梁卓和紫藤一起,夜昙你带着水晶兰。”

“凭什么他带唔!”水晶兰话没说完,再次被夜昙捂着嘴拖到了后面。

“我说姐姐,都什么时候了,没看见老大脸色不对吗?”夜昙在她耳旁几乎哀求,“我还想多活一会儿呢。”

水晶兰倒不是不分场合的胡闹,那是一种没由来的恐慌感。

例如一些小孩子察觉到父母可能要离开家一段时间,留他们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们就会有一种被抛弃的预感,随后任凭这种心理发酵,开始寻找自己在父母那里的存在感,开始无理取闹和作天作地,仿佛这样就能避免一些事情的发生。

她也一样,从那会儿看着那场爆炸开始,她的恐慌感有增无减。

“这地方就一条道,怎么分开?”钩吻轻轻拍着梁卓的背部,问道。

裴放:“四周都是门,随机先选一扇。”

全部人似乎都在这句话后面愣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随后,他们听到紫藤的声音:“嗯,那就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分头行动。”

说着,紫藤便推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门内是一片虚无的白色,如同浓稠的烟雾阻挡了他们的视线,什么景象都看不到,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走吧。”紫藤向钩吻和梁卓招了招手。

梁卓好不容易顺过来气,就已经被安排了,但他心底还有疑问,于是顺嘴问道:“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出去的条件是什么”

钩吻一直放在梁卓后背帮他顺气的手,忽然重重拍了他一巴掌:“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走。”

可是,在梁卓刚刚那句话之后,钩吻明显看见颜束的神色变了一瞬,手指蜷缩地更紧了。

他好像一直在忍着,一言不发地忍着,他们不知道,那么裴放呢?

紫藤和梁卓已经走进了那片浓稠的白雾之中,钩吻刚想跨进去,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裴放一眼:“老大。”

“嗯?”裴放显得心事重重,似乎没料到钩吻会叫自己一声,抬眼看了过去。

“我们是兄弟,对吧。”钩吻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就这一刻,裴放怔在了原地,脚上不仅像是灌了铅,就连脑子里也被水泥堵了密不透风,整个人如同雕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嘴唇只是微微动了动。

可是钩吻没有等他回答,就好像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并没有期望得到裴放的回答,随后径直走进了那扇门里。

紧接着,旁边推门声响起。

夜昙也同样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扇门:“老大,那我们也先走了。”

说完,他就推了推水晶兰,示意她赶紧走吧。

“等等。”裴放下意识出口,声音低沉得有点嘶哑。

夜昙和水晶兰同时愣在了原地,一同转头看向出声的裴放。

然而,裴放顿了两秒,似乎也没想好要说什么,干巴巴地来了一句:“夜昙,照顾好水晶兰。”

谁知就是这一句,让本来下定决心的水晶兰瞬间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一边没形象地张嘴大哭,一边冲向了裴放,人直接扑到了他的怀里:“老大,我能不能跟你走,夜昙那么菜,他哪里能保护我。”

夜昙:“上次谁救的你?”

水晶兰哭得更大声了,但眼泪也就那么两滴,反正就是不肯撒手。

当年主控所考核,女孩子就通过了她一个,多少年来,监管处的人都把她当作吉祥物似的,所有人只维护着,这位任性妄为不吃亏的性格也是这么养成的。

然而,水晶兰向来也十分懂得审时度势,小事上偶尔偷奸耍滑,大事上从不含糊,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是几年来头一次破天荒地耍无懒让裴放有一种家长第一次送小孩儿去上幼儿园的既视感。

因此,裴放被她搞得有点手足无措,只好先揪着她的后衣领,把人从他身上扯开:“行了,别耽搁了。”

谁知水晶兰并不买账,准备再次开口说什么。

只见裴放挤眉弄眼地朝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手底下悄悄指了指旁边的颜束,仿佛在说:没看我家那位已经吃醋了吗?

颜束本来脸色也不太好看,尤其从刚刚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说什么。

这千年寒冰冻住的表情落到水晶兰的眼里,倒真的有点阴森了。

罂粟凶名在外,水晶兰怕他,因此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不上不下地堵在喉咙里,带到了那个什么也看不清的门内。

“放心。”夜昙朝裴放点了点头,随后跟了进去。

“砰”的一声轻响,那扇门已然关上。

裴放低头,嘴角扯出一个浅笑,有点自嘲的意味。

其实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们那些人曾经也是靠自己在系统里活下来的人,又通过了主控所当年的考核才能被裴放选中。

只是人有时候倚靠某一样东西久了,就忘了自身本来就有独立行走的能力。

裴放这会儿才转过头,看向进来后就一言不发,连个眼神也不肯赏给别人的颜束:“现在没有别人在了,你有没有什么旁人不能听的话跟我说说?”

“你想听什么?”颜束心头微微一震,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但这样一句话却不自觉地把自己的距离和裴放拉开了一点。

裴放皱眉,心想这人的防备心真的像是见面打招呼一样随处可见,自己一不留神就要被他轻飘飘地隔开。

原本裴放只是怀疑,也没想跟他正经谈论什么。

于是,在颜束给自己拉满警戒线的时候,裴放满脸怨气地开口了:“没点情趣,这种四下无人的时候,难道不应该说一句‘我永远爱你’么?”

颜束:“”

本来满心满脑的应付言辞突然没了用武之地,就好像自己已经扛上了所有装备打算迎战,但对方只拿出了一朵花,毫不在意地问他好看吗?

这样的人,轻而易举就把他金刚石般的心脏融化成了一汪清泉。

要是再去搪塞他,是不是就太没良心了。

于是,白眼狼也终于狠不下心了,颜束看了面前人两秒,妥协道:“你不是总能猜到我要干什么。”

“这么高看我啊。”裴放走向前,带着戏谑开口。

颜束仍然盯着他,眼睛如同深渊,让人深陷其中:“你把他们全部支走,不就是为了向我逼供。”

“”裴放冷不丁哼笑了一声,又往前凑了一分,“我要是想逼供,那你这会儿早就趴在墙上只顾着喘气求饶了。”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手指攥得咯吱响,硬生生忍住了给面前这口出狂言的人脸上挂个彩并且看看到底谁会求饶的想法。

他叹了口气,只是轻轻推开了裴放。

裴放却拽住了他的手腕,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你不觉得这里有点熟悉吗?”颜束反问,随后抬手示意他看看这个望不到头的走廊。

熟悉?这里?

听到他这么一说,裴放才开始打量周围。

进来之后,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颜束的身上,心里总在猜这人又有什么不愿意说出来的想法,生怕不小心就把他们全部人忽悠过去了。

这个地方毫无疑问,是没有致命危险的。

裴放也算对囚笼类型如数家珍,这一种明显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里,比起之前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尸体,算是友好太多了。

可是颜束一直愁眉不展,让裴放进来后心里就起了疑。

这会儿听他这么说,裴放才忽然感觉到了不太对劲,这地方果真越看越眼熟。

白色的走廊,白色的房间,什么样的房间一般会是全白色?

医院里的病房、紫藤的地下程序工厂、还有实验室,研究所的实验室。

裴放很轻地眯了眯眼,转头跟颜束的视线对上:“当年研究所的长廊。”

“没错。”颜束点了点头,“左右都是当时用来模拟实验的房间。”

这些房间一模一样,可是颜束记得每一间的细微差别。

即便吴悔创设这个空间的时候消除了每扇门上的号码,但这地方对于他来说过于熟悉,根本困不住他。

第136章 幡然

当年裴放在研究所待的时间其实不算很长,那段日子只存在于他的童年时期,后来他的父母便察觉到了基因在系统中存在无法检测的bug,于是对他失望。

自那次之后,裴放与父母大吵一架,随后离开了当时的家。尽管研究所里的住处根本不想一个有温度的家,但那仍然是一个小孩子唯一的归途。

可之后,他仍然义无反顾地亲手打破了童年时期的自己对于父母和家的幻想,以至于那段几乎住在模拟实验室的日子算不上阴影。

如果说,颜束不可磨灭的记忆是从小到大无数囚笼空间带给他的折磨,被这些踩碎的是他作为人的尊严。

那么裴放刻骨铭心的便是把他从那个地方拉了出来,让他们都多了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没有颜束那么深的创伤,对于研究所也没有他们入微的记忆,而吴悔的一举一动也撼动不了他的底气。

“你在想什么?”裴放见这人又开始久久不说话,问道。

颜束认真道:“我在想吴悔链接主控所后,发现有你设下的圈套之后,下一步又会怎么做?他把咱们放在这里,又是什么目的?”

同样的,颜束也看出来在这个地方并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一个用来把他们困住的迷宫。

吴悔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以他现在状况,不可能跟他们打太极,如果他现在不动手,那就是暂时没有这个能力。

他们猜得不错,吴悔没有彻底恢复。

那他既然没办法拿下主控所,下一步会怎么样呢?

“其他区域!”裴放恍然大悟。

“没错。”颜束点点头,“我们不久前在那栋房子前碰见光头不是巧合,他已经开始动手了。”

吴悔能将他们弄来这地方,自然也能把光头弄出去,至于其他人……

“不能再耽搁了。”颜束蹙眉,又想到什么,“把他们留在这里,没关系么?”

方才颜束心里顾虑着其他,没空搭理裴放把其他人忽悠进去的事,现在才发现裴放这人某些忽悠行为确实是个巨坑。

裴放笑了笑:“是他们自己进去的,如果我们能解决,其实也没必要……”

“行了,走吧。”颜束打断裴放未完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颜束顺着记忆中的路线往前走,很快这条走廊像是有意识一般,顺着两人的脚步开始变换。

“这边。”颜束眼神一变,随手推开旁边的一扇门。

裴放紧紧跟在他身后,只盯着前面人的身影,周围的变化丝毫影响不到他。

凭借着对于研究所的熟悉程度以及颜束敏锐的观察力,两人没有在这里待太长时间,只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就看到了所谓的出口。

颜束脚步顿了顿,突然垂下眼皮,避开了裴放的目光:“你想好了么?”

“还需要想什么?”裴放知道他的意思,却不以为然,走上前拉过颜束的手,触感冰凉冰凉的,“走了。”

出口亮光闪烁,隐没了两人的身影。

“哥,我怎么觉得有点瘆得慌”梁卓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一会儿来回搓搓,两只眼睛轱辘转着,警惕地环视着四周。

梁卓的状态相较于钩吻和紫藤,显得异常紧张,即便这里的温度比起刚刚没有太大的降低。

“很冷吗?”钩吻拉过梁卓的手,随后翻了个白眼又放开,“温度正常,你装什么?”

紫藤倒是很能理解梁卓的状态:“他这是自己吓自己,不是身上冷,是心里冷。”

梁卓狂点头,即便被自己亲哥又送了一记白眼。

他们三人正站在一个花园之内,而且此时的阳光还不错,晴空万里十分舒适。

这个花园就像欧洲城堡的绿植建造,有白色的雕塑品和喷泉,也有绿色植物围成的艺术“迷宫”,这地方一进来仿佛四周的绿植墙壁都开始自由活动,他们早就找不到准确的路了,而那些本来可以当做地标的雕塑品和喷泉,这里不知有多少一模一样的,也不能用来当做标志记忆。

这会儿,三人还都是不紧不慢的态度,按照这里阳光普照微风和煦的环境来看,实在很难让人产生什么紧迫的感觉,倒是让人想在这里多逛一会儿。

囚笼空间中,越是有危险的地方或者环境,越是能从气候中显示出来,钩吻深谙此道,就像他们之前所待的那片墓地,不就一直阴雨不断。

然而,钩吻此时却做不到用一个好心情来面对他们这个没有任何危险的环境,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大概是人在泥沼里摸爬滚打久了,一旦被温和包裹,总有一种良心难安的感觉,并且总觉得自己可以嗅到阴谋的味道。

“梁卓,能不能走快点。”钩吻有点急躁。

梁卓加快了两步:“是不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这些植物都是怪物,还是空气里有毒,我们马上就会遇见鬼?”

说这些的时候,紫藤甚至可以感觉到梁卓的兴奋,他笑出了声:“可惜都没有,你怎么好像很期待这些?”

“我有吗?”梁卓跟上两人的脚步,“谁会自己想找死啊,我这也是居安思危。”

谁会自己想找死啊

闻言,钩吻的脚步忽然一顿,就像是踩到什么机关一般停在了原地,只是猜中某样开关的不是他的脚,而是梁卓的无心之言。

世界上真的没有自己找死的人吗?那么罂粟回来系统干什么?那么他们此时此刻被吴悔搞得一头雾水生死难料又是在干什么?

主控所变天是为了什么?监管处的诞生是因为什么?

“这地方不对。”钩吻喃喃道。

似乎自从他们三个进来这里之后,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最初是为什么会到这样一个地方,满心只有这地方居然没有危险,以及这不过是个迷宫式的囚笼空间。

可是这不是普通的新手区,即便是e区也不会有这么温和的囚笼空间。

还有在进来之前,他们面对的是数以万计的尸体,是吴悔的那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是即将要打响的战争。

现在呢?他们在干什么?

居然像是主控所工作之外的度假,岁月静好地进行一些无关紧要的对话,甚至差点忘了裴放把他们分成几组是为了分头找到那个白色长廊的出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紫藤,他蹙起了眉,显然不用钩吻提醒,他自己也意识到了状态的不对,于是立马打开眼镜的扫描功能,开始对周围的植物甚至是脚底下的路进行查看,唯恐他们真的中了什么不知名的毒。

两分钟后,紫藤心凉了半截,他摇了摇头:“什么异常都没有。”

“什么意思啊?”梁卓仍然云里雾里。

钩吻神情严肃:“那就是整个空间原生设定的问题了。”

——谁会想自己找死啊。

刚才梁卓无意间的话依旧萦绕在钩吻的耳边,他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却一时半会儿从记忆中搜索不到。

“紫藤,我们从进来到现在,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钩吻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中别扭的感觉。

紫藤皱着眉回忆:“进来到现在,没有,但是你这么说,我觉得进来前的时候有一点”

钩吻顺着他的话开始回忆,从他们分散监管处的人员到给光头下套,从整个a区被改造成一个巨大的囚笼空间到他们发现吴悔当年参与的研究内容,从他们再次听到吴悔的声音到被裴放分组,进入到了这个鬼地方

钩吻猛然抬头:“你了解罂粟是个什么样的人么?”

紫藤垂了下眼睛,不懂钩吻怎么会这么问,但还是回答道:“根据坊间传闻,罂粟智商和能力过硬,而且心狠手辣,当年一个人就能掀起主控所的腥风血雨,从来没有队友且战力过万,由此而见他非常的独,当年光头组织‘独狼’的称号,最初也来自于其他人对罂粟的崇拜,至于他跟咱们接触这么久以来,他做事从来没有商量的习惯,说实在的他肯与监管处同行,大多都是看在裴放的面子上。”

如果没有裴放,紫藤甚至怀疑罂粟回来,再到牵连出吴悔,打算推翻系统,他们都可以当做局外人,如果没有裴放跟罂粟牵扯颇深的话。

这些话显然紫藤没有说出来,但问题的关键所在已经很清楚了,他也许没那么了解颜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他还是了解裴放的。

——裴放会尊重甚至跟随颜束的任何决定,可以陪他活着,也包括陪他去死。

谁会想自己找死啊?

这两人会。

梁卓适时补了一句:“什么意思?那他们现在还会在这里吗?”

当然不会了。

紫藤和钩吻心里同时浮现出这个答案。

与此同时,另一个空间的夜昙和水晶兰也意识到了问题。

夜昙左思右想,总觉得裴放让他们进来之前的态度过于温和了,一点也不如平时的作风。

放从前,裴放就算没有一脚把他们两个踹进来,也会在言语上冷嘲热讽几句,这才应该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而不是任由水晶兰撒泼打滚地往身上粘,却只是笑着让自己照顾好她。

怎么看都像是托孤了。

什么样的人会选择托孤,必然是抱了死志的人。

夜昙心里警铃大作,一时也顾不上周围是个什么桃花朵朵的迷惑阵法,当即开始搬起石头朝着这些桃树砸了过去。

“水晶兰,如果咱们出去了就活不了,你怕不怕?”夜昙手里举着石头问道。

水晶兰不屑一笑,抬脚踹断一棵桃树:“谁怕谁孙子!搞!”

第137章 坟下

两人出来后并没有过多交流,颜束本想自己一个人偷偷离开长廊,那时候心不在焉地没开口,也是为了降低存在感,在盘算这件事如何不露出马脚。

奈何裴放对他这种有“前科”的作乱分子,就像是要被时刻看守的犯人一样,随时随地都关注着他的状态。

直到现在,颜束不得不把他也带了出来。

“说起来,你是不是还得感谢吴悔弄出来那么一个地方拖延时间。”此时两人正站在刚才那片墓园里。

准确地说,这里已经从建筑尚可的墓园变成了一片乱葬岗,行走的腐烂尸体随处可见,他们避开大批量的腐尸,专挑小路走。

颜束视线一直放在远处,嘴硬道:“感谢他做什么?”

“没有那个长廊,你怎么摆脱不相干的人呢。”裴放话虽然说得轻易,但是其中不乏夹枪带棒的试探性攻击。

这些话现在放在颜束耳朵里,只成了沉重的忧虑:“我没觉得他们不相干。”

“嗯,只不过是白眼狼的一贯作风罢了。”裴放不相信他的话,笑得越来越假。

颜束转头轻轻眯着眼请看了他一眼,哂笑了一声,但什么也没说,平白带了点危险。

这样的针锋话语放在以前,颜束的刀早就架在了裴放的脖子上,可是这次他却岔开了话题:“吴悔既然现在分神在其他区域,我们在这里就有很大的发挥空间了,重新找到那些资料存放地,大概就能知道吴悔到底想干什么了。”

“哦?”裴放见自己不管怎么刻意挑衅,颜束也无动于衷,于是有点意兴阑珊,随意搭了一句,显得很烦躁。

他清楚人有时候把所有事情憋在心里,自己是很难完全消化的,虽然像颜束这样的人不会因为情绪而影响自己原本的计划,但也有可能会做出一些偏离轨道的决定,非得借着什么契机发泄出来也许才能轻松一点。

可是裴放刺激了半晌,发现颜束并不会因此给他一句实话,当然也没有谎话,只是对他的试探能避则避。

这白眼狼狠起来,经常连自己也不放过,谁也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憋死他算了。

两人此时的位置便是那幢中心处房子消失的大概位置,他们花了半天时间搞定了周围乱七八糟的腐尸,裴放才抬头问:“怎么不说话了?”

“看你不太像搭理我。”颜束盯着他,脸色如常,眼睛却像黑色的深滩。

听到这句废话,裴放更烦了。

他有点想直接给人捆了,扔到荒郊野岭,再做点不为人知的事情,威逼利诱地让这人不准再留任何秘密,全部都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用一个玻璃屋把人圈养着保护着,忍受着他无限增长的占有欲。

可是颜束不是任人宰割的鱼,他心里是一座孤坟,有来无回地决定了自己的命运,不给别人干扰的余地。

没有丝毫空隙的地方,就连他似乎也被关在门外,裴放有点悲哀地想着,一时之间忘记掩盖自己的情绪,倒是被那成精的白眼狼看得一清二楚。

“觉得有点不值得了,是么?”颜束问,面目平静地仿佛是在问他今天吃什么。

裴放闭了闭眼,摇头:“没有,只是觉得我可能不够好。”

两人打着哑谜,把自己多日来的想法撕开了一点缝隙,却迟迟不敢和盘托出。

在这种时候,内讧能毁了多年来的心血,尤其遇上对方的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失控。

颜束沉默了半晌,像是再重新整理思绪,心里却无端堵得慌,最后硬生生吐出来一句:“你很好,只是我”

“那你亲我一下,好不好?”裴放打断他的话,不忍心道。

颜束瞳孔放大,闻言一点没犹豫,两步上前,右手扣住了裴放的脖子,微微偏头亲了上去。

裴放只不过随口想把话题扯开,却没想到颜束来真的,无措之下手也不知道放哪合适了,只得茫然地迎合。

可惜半分钟后,颜束就放开了他:“我知道不够,以后再补偿你好不好?”

“说了‘以后’,别是用来骗我。”裴放忽然觉得有点委屈。

“不是。”颜束又亲了他一下,“我们的时间不多,吴悔既然借助光头想要入侵其他区域,说明他已经找到方法,a区在他那里很可能已经是牺牲品了。”

“难怪他说我们没人能活着出去。”裴放说,“你毁了一个s区,他就重建a区,这次掌控不了a区,他又来那一套。”

颜束不在意地扯了扯袖子:“先想办法找到他藏的那些东西。”

“已经找到了。”裴放踢了一脚旁边的墓碑碎块。

与此同时,那些影像般的爆炸落在他们的身旁,炸出了一片火海,只是这些东西就像3d的实体画面,但实际上落不到他们身上。

忽然,一阵热风掠过,其中不知带着什么细小的碎片,劈头盖脸地朝两人飞了过来,这种程度还伤不了人,况且周围都是影像,两人谁也没躲。

风并不大,但那细小的碎片却越来越真实,仿佛脱离了影像,撞在颜束的脖子上产生了清晰的触感。

颜束皱眉,食指在脖子上抹了一下,果然出血了。

“这墓园怎么会有这种材质的小碎片。”裴放随手从地上捡了一个看。

那碎片有点锋利,不是树枝,不是石头,而是一种特殊金属合成的材料,一般用于特殊实验室的建造材料。

颜束只看了一眼裴放手中的东西,脸色骤然沉了下来——这玩意儿他还是很眼熟的,那是当年建造系统模拟实验室的材料,熔点非常高。

所以在爆炸中没有化作灰烬,而只是被炸成了碎渣。

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小碎片被裴放水随手扔掉,也反应过来:“这东西是当年实验室爆炸的碎片,怎么会在这里?”

“进来后的墓地是当年所有研究人员和模拟实验牺牲品的,找到的资料是关于当年研究的,包括我们去的长廊也是一种幻境模拟。”颜束继续说着,“吴悔藏了这么多年的东西无非是当年的东西,能让他没敢往主控所的储存程序里放,必然跟目前系统有关,他从来也没信任过你我。”

裴放看着周围的景象,不难想象当年的爆炸有多么激烈,时间也不会短,他说:“看来他入侵a区信息网也不怎么成功,把a区变成囚笼,自己也不堪重负,露出了自己藏的这么多东西,难怪他找到光头再入侵其他区域,倒是争分夺秒的紧急,还搞出那个长廊幻境,是怕咱们发现什么?”

“他越是着急,就证明系统目前的漏洞越多。”颜束忽然觉得,他们并非要走到至死方休的那一步,“对了,你刚说找到什么了?”

裴放踢开脚下的石块,向颜束招了招手:“你看这里。”

颜束瞥了一眼:“刨人家坟,你倒是不怕半夜鬼敲门。”

“墓碑碎裂可以理解,但谁家坟里不是棺材,不是骨灰盒,而是一块钢板?”裴放拨开上面的泥土,“那些尸体总不可能是钢铁侠吧。”

颜束了然,坟墓的之下必然有机关。

他在周围摸了摸,却没找到一个类似于开关的东西。

“我来。”裴放伸出手,“把匕首给我。”

颜束犹豫了一秒,从腰间的卡扣里抽出刀递了过去。

只见裴放不由分说地在自己的手心划出一道口子,手掌用力一握,血便滴了下来,滴在了那个钢板上。

很快,那平滑的钢板上面出现了一道附加屏幕,上面映出了自动检测的标志,无数的线路显现出来,裴放滴上去的血液慢慢变得稀薄,像是要与钢板上的附加屏幕融为一体。

一分钟过后,屏幕终于出现了显示:

【检测成功,基因锁已开。】

嗡——

伴随着一声震动,他们看见这道钢板开始缓缓地拉开来,底下是一个长长的楼梯,看不清楚下面的状况。

“没想到破个囚笼空间还用得到你的基因。”颜束的视线顺着楼梯向下打量,顺手从外套内测的口袋拿出纱布递过去,“包一下,别把那些尸体吸引过来了。”

裴放一笑:“看来我也就这点工具人的作用了。”

颜束没搭理,像是习惯了这人没完没了的调侃,见他不接纱布,就把他的手拉过来,开始包扎。

“要是每次你都能这样对我,那也不介意多受几次伤。”裴放悠悠道。

颜束冷脸:“你敢。”

裴放心情好了不止一倍:“不敢。”

两人也没在多聊闲话,顺着那道楼梯开始往下探,楼底下虽然是全黑一片,但脚下的楼梯确实有感应装置的,两人每下一阶,脚下的楼梯就会亮起来,倒也不算完全摸黑。

台阶不算太高,一共三十来阶,两人很快下到了一片平地上,方才亮着光的感应台阶也都一个一个的灭掉了。

颜束正打算拿出打火机来看看周围,只听“叮”了一声,一道光线自两人的脚下开始蔓延,从地板到两侧的墙面,再到天花板,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闭眼。”裴放提醒道。

这突如其来的光线过于强烈,有可能会短暂的眼盲,两人站在原地缓了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这里亮如白昼的反常光线。

颜束打量着周围:“有点熟悉。”

裴放问:“你见过?”

“没有。”颜束走到一片墙前,伸手碰了一下这种类似于智能屏幕的墙壁,自他手指触碰的地方想周围十厘米出现了一层又一层的机械性纹路。

当他的手指离开,那些机械纹路又逐渐消失。

“先去前面看看。”颜束往前走去。

两人每走一步,从脚底下到周围二十平方厘米内也会有机械纹路出现,后脚离开那块地方,那些纹路又会消失,便会恢复成蓝色屏幕的样子。

这让他们不像在一个底下通道,倒是像在一个初始的智能模拟空间里。

直到两人走到一扇门前,颜束忽然心如擂鼓,还是觉得这地方古怪,但又十分笃定他们找对地方了。

正当裴放准备再次放血激活基因锁,却被颜束喊住了:“等等……”

颜束走上前,凭着自己的直觉,手指惯性似的在上面点了几下,打开了密码输入界面,又在屏幕上面按下一串乱码。

滴——

下一秒,这扇门上的附加屏幕发生了变化,机械纹路中有一个光点在迅速滑动,一道机械女声随之响起:

【密码正确,请进。】

第138章 万人

机械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裴放甚至忘了看里面是何方天地,从颜束制止他开始,他的目光就一直在颜束的身上,这会儿已经不能用疑惑来形容了。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才是吴悔在系统里的枪杆子。”裴放把刀还给他。

颜束回答:“我难道不是吗?”

“是是是”裴放无奈,“当年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

“是什么?”颜束挑眉。

裴放:“是我的。”

这时,这道门已经从右侧缓缓向左侧拉开了一半,就像陈年地道里从未开启过的古迹,只是没有智能触屏还是3d的高科技古迹。

“咔咔咔”几声响动,门里面的空间十分宽阔,纯白色墙壁上的感应灯一个个亮了起来。

颜束抬眼看过去,只见一个又一个的玻璃橱窗规整地排列着,而上面是数以万计的资料,不用想也知道这是什么。

两人同时看向对方,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然而这一次,根本不用他们动手翻这些资料,每个玻璃柜上都有一个附加屏幕,连接着其中的资料,排列信息都映在上面,需要什么可以直接输入关键字查询,精准搜索也可以直接输入代码。

裴放想也没想,直接输入了“颜束”两个字,屏幕上却冒出了一行灰色的小字。

【无法查询,请重新输入。】

裴放不死心,手指在悬浮屏幕上敲了几下,输入了“罂粟”两个字,然而又是无法查询。

“行了,我早就被他销户了。”颜束握住裴放的手腕,“别白费力气,这里不会有我的资料,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

裴放回握住他的手:“你不想说的事情,我不会逼你。”

颜束微微皱眉,总感觉身旁这人似乎话里有话。

然而裴放此时此刻放低了姿态,让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颜束没再耽搁:“从中间这条线分成两拨,你查研究所爆炸之后系统的形成过程以区域囚笼空间的研发扩充,我去查爆炸前的他们进行的实验过程,还有当年试验品的信息。”

“嗯。”裴放点点头,开始从一个玻璃橱窗前搜索。

这项任务看似不慌不忙,但实则十分耗费心神,尤其现在的情况对他们来说太过被动,必须先想办法出去,才能知道吴悔到底想到干什么。

时间耗得太长对他们没有任何好处。

于是两人都是聚精会神,生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直到将近一个小时后,颜束这边突然有了警报似的声音,但只是“滴”了那么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裴放从一堆数据中抬头:“怎么了?”

“没事。”颜束很快回应,“你那边怎么样了。”

可惜裴放起了疑,当即撂下手上的东西,朝颜束那边走了过去,三拐两拐就看见颜束靠在一侧的墙上翻看屏幕上的信息,是一些实验过程整合的试验品生命体征的各项数据。

由于颜束翻看得很快,裴放并没有看见这个试验品的相关社会信息资料,只看了几眼后面进出囚笼空间的数据。

“这个试验品倒是挺抗打,进出次数不少。”裴放饶有兴致地说道。

下一秒,颜束直接关闭了正在浏览的页面信息:“当年试验品都是精挑细选的,多数是从小培养,所以适应力很重要,只是在研究所爆炸之后,这些人要么跟研究员们一起灰飞烟灭,要么跟我一样在囚笼里”

“逃过爆炸了么?还真没法评判是不是个好事。”裴放随意翻看着,“你既然还活着,那他们呢?”

颜束摇头:“他们全都死了。”

“什么?”裴放手指顿住。

“系统自那场爆炸形成之后,吴悔找到我,他说只有我一个人活着。”颜束显得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只是眼睫垂下来。

裴放以为他大概是有点难过的,开口问:“他们都是你认识的人?”

“当然认识。”颜束抬头,嘴角微微带了点弧度。

“你想给他们报仇,所以才”裴放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勾起颜束的伤心事,但他又十分迫切地想知道。

颜束下颌线崩得很紧,眼神突然变得有些奇怪,他盯着裴放:“不对,我已经报仇了。”

裴放愣了一秒,心底升起了一股凉意,瞬间反应过来颜束话里的意思,震惊之余要出口的话哑在了喉咙里,直到他喉结动了动,才重新找回声音:“当年研究所的爆炸”

“我只是试试,没想到抱歉。”颜束突然不敢再盯着裴放。

裴放蓦然怔住。

难怪难怪颜束在看到那两座坟墓的时候一声不吭,也难怪裴放自己都不认的两人,颜束会破天荒地放下骄傲,弯腰鞠躬。

难怪后面进入走廊时,这人总是心事重重。

颜束是不是在担心,他害怕等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会放弃他。

即便颜束知道,自己在很多年以前早就放弃了直系亲属的关系,但颜束照样在忧心。

可颜束那时候才多大,一个未成年的小孩子,如果不是逼到了绝路,又怎么会步步为营,用这样惨烈的方式掀翻了整座监狱。

下一刻,一个怀抱圈住了他。

颜束的下巴抵在裴放的脖子上,身体僵直,分毫不敢乱动,眼中有些茫然。

此时裴放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声音很低:“一直都这么小心谨慎,累不累?”

听到这句话,颜束僵硬的四肢逐渐放松下来,他在裴放背上拍了两下:“我这不是还有你么。”

裴放笑出了声,把他抱得更紧。

“行了,没时间腻歪。”颜束挣了一下,把人从自己身上扒开,差点没站稳往后退了一步,背脊轻轻砸在了墙上。

叮咚——

只听清脆的一声提示音,这面墙忽然变成了一个通道!

颜束刚刚在这面墙上靠着翻看信息,所以往后倒的时候根本没有防备心,身后忽然空了他整个人离周围两侧的玻璃架还有一定距离,于是就只能伸手拉住眼前这个唯一离他最近的活物,直接抓住了裴放的衣领。

然而没想到,裴放根本也没站稳,被颜束这么一扯,重心不稳地朝颜束的方向摔了过去。

显然这个通道不是寻常的平地,而是一个坡度,两人摔下来自然而然地从这个斜坡上往下滚去。

所幸斜坡不长,两人很快稳住了身体,利索地爬了起来。

这次不用他们一一观察,目前所在的房间没有刚刚放玻璃架的空间宽阔,但却让两人心都往下凉了一截。

这间房间被分成两个,中间横着一道特殊材质的透明墙,里面摆放着各种仪器,而外面的空间有一台仪器,跟当年主控所三十层上的一模一样。

只不过现在这个东西比起废品也不遑多让,因为吴悔已经脱离。

“实验室。”裴放出声,“跟当年研究所的一模一样,可是系统已经生成,吴悔还想做什么?”

颜束脸色苍白:“如果你是他,你现在最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出口的同时,裴放的心里已然有了答案,他缓缓开口:“一具身体。”

显然,两人都想到了一件事。

裴放先开了口:“这座墓园里的尸体”

“那一千多被我们烧毁信息表的坟墓的确是当年所有研究人员的。”说到这里,颜束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之前还有点纳闷,当初我在研究所的熟人还不少,他们即便成了死人,怎么会遇不到一个面熟的,看来是我想错了,当初的试验品早就跟着研究员们在那场爆炸中成了一把灰,能留下全尸的,应该是系统成立后才死的人,所有才有这些实实在在的尸体。”

“他们不是当年的试验品,而是吴悔给自己寻找躯体的失败试验品。”裴放声音很沉。

颜束点头:“按照这个墓园的面积,大概有上万个坟墓了。”

吴悔这个名字横在两人喉咙,让人喘不上气。

这样一个已经违背科研精神的人,早就已经疯魔,不仅研究项目剑走偏锋地造了一座监狱,又亲手酿成了一场大规模的屠杀。

他不能活。

颜束看着这个熟悉的房间,他曾经无数次地在这里煎熬,眼下却十分讽刺,他把手轻轻放在了那台仪器上,声音如同三尺寒冰破开了缝隙:“再想想,如果你是吴悔,在这么多年想要一具躯壳却没有成功的前提下,你出去后发现自己成立的主控所无法链接,你还想要重建一个么?你的希望和底气又从哪里来?”

明明颜束的声音不大,也并不激烈,甚至可以称得上平和,但落在裴放的耳朵里,却像来自地狱,裴放刚才只是觉得心里沉着一块大石头,这会儿石头炸成了无数碎片,在他的五脏六腑里穿行。

“他没有希望,他甚至知道提前结束休眠自身意识形态没有恢复完全,他也不是想要重建主控所”裴放手指关节泛白,“他是想拉着整个系统的人陪葬。”

这不是釜底抽薪,吴悔也不是凤凰,没有一次次浴火重生的本事,但他的不甘心已经成了执念。

这么多年,吴悔已经没有办法继续面对一个研究失败的残次品,也没有办法面对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可他不愿意承认,不愿意承认自己花费半生的研究是一个失败品,更不愿意相信自己以后只能靠这个失败品活着。

尤其在颜束头一次离开系统之后,吴悔更是愤怒,除此之外还有嫉妒。

——凭什么颜束可以从爆炸中侥幸,凭什么他可以想走就走,凭什么他可以脱离这一切的苦难?而自己就要永远这样不见天日的活着。

所以他也要颜束同样被永远困死在这里,像一个机器一样,成为他的傀儡。

可惜裴放的出现,让一切事与愿违。

颜束闭了闭眼睛,从前在这里连接无数线路的感觉慢慢侵蚀着他,近乎窒息。

他想,自己大概知道该怎么离开这里了。

直到裴放拉住了颜束的手腕:“你在想什么?”

他从窒息感中脱离,睁开眼:“吴悔链接不到a区信息网,这里暂时安全,他们留在这里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裴放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情,颜束始终不想牵扯其他人。

也许是从小离群索居养成的性格,颜束即便信任监管处的人,但始终习惯一个人去承担解决所有事情,仿佛死也要死得悄无声息。

所以致使他肩上的担子压得太多,每次理所当然地就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

裴放手握得很紧,颜束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眼前的人大概下一刻就会愤然反驳或直接动手,但两人对峙了半晌后,他还是听到裴放说:

“我跟你走。”

第139章 乱象

当颜束发现这间“屠杀”式密室那一刻开始,他心里已经出现了一条这里的路,曾经无数次连接那些线路,这从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没想到在这里还能派上用场。

颜束头一次觉得命运轮转,所遭受的也不一定都毫无益处。

a区成为被吴悔转化而成的囚笼空间,其中必定耗费了吴悔太多精力,所以导致一些破绽藏得虽深,却也不是毫无入手之地,这也是为什么吴悔要二次把他们送进那个没有危险却能困住人的长廊。

吴悔知道颜束迟早能发现破绽,只是想拖时间——颜束从小自孤儿院被挑选进这个项目的,都说孤儿院长大的孩子更独立、更坚韧、更有争抢意识,显然颜束还有一个特点,他更冷漠,所以一踏入这个地方,便展现出了无法匹及的天赋,成为最好的试验机器。

如果从小就待在吴悔实验室里的颜束不熟悉吴悔的种种套路,那就没人可以遏制这个魔鬼了。

系统形成之前的客观推演过程便是这个囚笼的主要形成状态,所以这里才会出现大量的实验材料和数据,如果能进行逆推,这个囚笼便是可以出去的。

这个任务自然得颜束来,他比谁都清楚,这对从前经历过无数次试验的他来说,可谓是家常便饭,然而此时由于原因不同,竟然有了几分压力。

裴放抓住他的肩膀:“不要逼自己,我也可以”

“不用。”颜束瞬间抬头,紧盯着配方的眼睛,害怕他执拗,更怕他小看了自己,“我能处理,不过是再来一次罢了。”

裴放知道他喜欢逞强,也有那个能力摆平,自己只是不希望颜束再受伤害。

当年自己不过在研究所待过几年,也要花了好长时间重新锻炼塑造自己才能心里不留伤疤地走出来。

相比之下,颜束从来没有真正地从噩梦里走出来,并且要重复经历。

可是裴放并没有太多的想法,什么把握更大、什么妥善的方法、还有什么成功与否问题,他忽略了一切,他只是心疼了。

可是面对颜束的坚持,他也同样明白,有些关乎尊严的事情旁人替代不来。

一场逆向推演难不倒颜束,两人很快从a区那个巨大的囚笼里离开,所处的地方自然是传送桩之内,两人目前没有输入坐标,因此这里作为一个传输空间,也是停止的状态。

两人却短暂地有了一个密闭的、能够静下来的空间,这样的情况下,这么一点空隙时间倒显得十分难得。

裴放看着靠在对面的颜束:“待会儿先去哪?”

“先去e区吧。”颜束一双好看的眉目紧皱着,“那里新人太多,更容易引起混乱。”

“好。”裴放没有任何反驳,坚定地仿佛此刻颜束叫他去死,他也会义无反顾。

这时传送桩内部传送空间里的屏幕降下来,是一个可以定位任何地方的传输设备。

裴放没有任何犹豫便输入了e区的坐标定位,霎时间,两人眼前闪过白色的光。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又像是只有短短一瞬间。

两人再次睁眼的时候,已经从e区传输空间内走了出来,传送桩内部很大,平常都是一副空旷无人的样子,如今却成了避难所。

只见这里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人,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无措,啜泣声和哀怨声比比皆是。

所有人看见中心传送门有动静,更是往拐角处挪了挪,见到出来的两个男人,这才像是松了口气般开始议论。

“怎么还有人过来?”

“谁知道呢,大概又是不怕死的。”

“之前离开的,也没见回来过,怕不是”

“难说,眼下这情况,死路一条。”

“唉”

人群中传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仿佛已经敲定他们悲惨的命运。

此情此景让两人有一点疑惑,于是裴放截住了一个看起还算镇定的人:“这什么情况?”

他们俩能过来e区,说明传送桩没有损坏,但大批量的人拘谨在传送桩内部,却不出去也不离开e区,就显得不寻常了。

颜束心底隐隐有一个猜测,目光才放在裴放截住的那人身上。

“变天了,变天了。”那人眼泪瞬间淌下来,“劝你们就待在这里,不要再问了。”

“e区外面出事了?”颜束问,“什么样的事情?”

此时,人群开始“嗡嗡”起来,像是颜束的询问勾起了他们的对自身将死的感叹,一眼没看,那人也匆匆钻入了人群。

“问不出什么了,他们心态遭受冲击,什么都不愿意说。”裴放显得很冷静,“毕竟是新人区,刚进来没多久发生这样的事,他们没集体自杀已经算是心理素质强大的了。”

颜束环视了一圈传送桩内部的鬼哭狼嚎,说:“先出去看看。”

两人没有任何停留,从人群中穿行而过,径直往传送桩的玻璃大门处走去,他们迫切想要知道吴悔到底做了什么。

人群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看着这两个外来者横冲直撞地要出去,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快把他们拦住!”

很快便冲出来十几个人挡在他们面前,颜束下意识反应想直接动手,十年如一日的防御机制和疑心病让他不由自主地以为这是个阴谋。

然而一步还没跨出去,他便被裴放拽了回来。

裴放从容开口:“你们想干什么?”

挡住他们的男人毫不客气地大声道:“我还想问问你们要干什么,去送死吗?”

颜束拳头稍稍松了些:“让开,跟你们无关。”

“什么态度?”

“就是,我们好心拦他,还这么嚣张。”

指责声一波接着一波,全部冲向颜束。

然而他并不在意,从以前到现在,这些东西早就不能让他有任何的波动。

“算了,外面那些东西我们没办法,这俩人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有人轻轻扯了扯挡住大门那男人的袖子说道。

“可是他们死了怎么办?”那男人一脸愁容,“大家好不容易才被聚集到这里,还不知能躲多久,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送死吧。”

“不会。”一道笃定地声音响起。

那男人转过头:“你说什么?”

裴放眼神坚定:“我们会出去的。”

这么一句话,让整个传送桩内的所有嘈杂和怀疑的声音全部消失了,所有人都盯着这两人站在门前的人,斟酌着他们话里的可信度。

“让开,没多少时间了。”颜束补了一句,打断了面前那人的愣神。

说到底,他们两个并不想跟无辜的人动手,裴放说的话他没有表示赞同,他也不知道裴放这么说是真的有信心,还只是安抚人心。

颜束觉得,自己做不了这个承诺,所有人希望的归属,那简直沉到要了他的命。

门前的人终于让开,两人片刻不留地往外走。

颜束目光虽然看着前面,声音却转了个弯:“你话太多了。”

裴放偏头,轻声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不是。”颜束否定。

“嗯,你不是这么想的。”裴放点点头,“可你是这么做的。”

一步一步把他们所有人都带出去,颜束确实是这么做的。

他不承认,除了他自己,也没人可以否认。

两人出来后,身后的玻璃门迅速关上了,生怕一点冷风吹入似的,尽管现在系统内已经没有了四时之分。

也许方才艳阳高照,过一会儿又会飘起鹅毛大雪,温度气候的变化就在眨眼间。

全都乱了。

他们从看到e区后便是如此想的,不只是e区,所有的区域大概都好不到哪里去,而这里情况还有可能比较好一点的。

新人区,人数不多,容易管理,所以e区监管处的人很快把他们安排到传送桩内躲避着,只因外面现在全是妖魔鬼怪。

系统内人人都想要自由,凭什么npc不行?

吴悔打破了系统内所有囚笼空间的限制,生成了区域和囚笼空间的连接通道,所有npc全都被放了出来,现在的区域不再是所有人的休息交易场所,而是npc杀人屠戮的修罗场。

颜束的匕首插进了一只爬行恶鬼的背部,那玩意儿抽搐了几下,流出了黑色的血液,便死透了,化成了一堆泥土,然而下一刻,周围又围上来一堆奇形怪状的东西,虎视眈眈地盯着颜束。

这种时候,他们两个人显然有种在雪崩中艰险避难的意味,颇为力不从心。

“联系监管处留在e区的人。”颜束冲一旁同样被包围的裴放喊道。

两人从a区那个巨大囚笼出来之后,手环功能便不再受限,监管处平常各区管理者手底下也有能用的人,e区其他人被安排在传送桩内,显然也是监管处的手笔。

可是裴放多年来跟其他组织斗智斗勇经验,怎么会忘了这一茬,所以颜束下一秒也反映过来了。

恰好也得到了裴放的回应:“你以为我没联系吗?全死光了!”

吴悔颜束早该知道的,这人挑中了光头当枪杆子使用,必然是有所有求的。

光头笼络其他组织,常年跟监管处绕圈子,必然对他们的分配部署有一定的了解,各区域裴放都有留人,监管处的人训练有素,也都是挑上来的高段位玩家,哪能被新人区这些npc踩在脚底下。

转念一想,定然是光头一开始便替吴悔清理了监管处的人,监管处嗅觉灵敏,将部分人挪到传送桩里,已然应对得很好了,性命这回事儿,当初既然卖给了裴放,自然会肝脑涂地。

那些闻风而来的npc却没给他们留时间伤感,一个接着一个,像是饿了多天的野狗看见了肥美的鲜肉。

现在,只剩他们两个孤军奋战。

颜束在鲜血四溅、肢体麻木中想,他后悔让裴放跟来了,他还是舍不得。

第140章 抉择

所有人区域陷入不分昼夜的混乱,系统内每个人都在夹缝中为自己拼出一条活路。

除了a区如今像一个真正的囚禁所,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另外便是人迹罕至的惩罚区了,它就像一个被所有人遗忘的荒地。

此时却无人顾忌,各人的命说脆弱也脆弱,被逃出来的npc们嘎嘣一下也就没了,可是说坚硬也不容小觑,有人迅速组织起小规模的团队,倒是抵抗了一阵子。

他们曾经在这些npc手中死里逃生,如今再次面对,难免还是存有一丝侥幸的希望,可是这是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囚笼里的某个npc,而是所有囚笼里的npc,胜算高低立现。

目前系统内的局势不容乐观,很明显吴悔自己活不下去,也不允许任何人比他活得好,本来生存率即便有所下降,但依然在主控所的管制下稳定,但现在吴悔直接告诉所有人——想活下来的可能性趋近于零,离开系统就是在异想天开。

此时的e区已经没有一块干净的地方,不是尸体堆积,便是血流成河,各种怪物的动向不能以寻常思路去理解,他们大多喜欢阴暗湿冷的地方,所以不可能在e区的大街上闲逛。

小喽啰喜欢成群结队的围攻,而一些能力强大的怪物便从来不露面。

天上飞过一只乌鸦,巡视一般地扫视这地面。

颜束站在一处屋檐下面,他的影子和旁边的树影交叠,身上的衣服是崭新的,可露出来的双手、脖颈,是伤痕和血迹,倒是十分违和。

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掩去了所有气息,仿佛在等待时机的野兽。

距离他们已经在这里七天了,原本的衣服早就被鲜血污染,并且破烂不堪,所幸e区还是有一些战力值兑换衣食的场所没有被完全破坏,还能从里面找到完好的衣服。

这时,颜束的手环震动了一下,传来了一条通讯信息,是裴放。

【找到了一些独狼的残余,问过了,光头目前不在这里,还有你之前的猜测,大概率是真的。】

【知道了,明天七点在地标牌下碰面,还有五个小时,独狼在e区的所有人,不留活口。】

颜束点击发送,挥手关掉了悬浮屏幕,打开了e区的实时能量波动,虽然此时按照这地方的状况来看,能量波动十分密集,但是活人和怪物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此时,颜束的地图右下方显示的时间是凌晨两点,然而抬头望去,天空中的太阳却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热量,仿佛对于时间的嘲讽。

这一切都太乱了。

颜束确定了几个能量波动点,然后关掉了地图,步子很轻,顺着这片建筑群悄悄离开,影子没有半点暴露在阳光之下。

反观那些从天上飞过的鸟禽,它们在阳光之下,却没有在地上留下一点影子。

两个小时后,天色却忽然完全暗了下来,气温也跟着降了下来,空气里都是刺骨的冷意。

一个人影大步从一栋不算太残破的楼里走了出来,手上拎着一件黑色大衣,甩开后就套在了还沾着血迹的衬衫外面。

此人正是刚灭了这栋楼里一整个独狼团伙的裴放,他打开能量监测地图,上面大批量的能量波动正在活跃着,但是刚刚被他标记的地方,好几个已经被清除了。

裴放的嘴角微微扬起,心想颜束的动作竟然比他还快。

旁边路灯微弱的光芒闪烁着,映在裴放的眼睛里,隐隐有几分嗜血的感觉。

裴放给颜束又发了一条通讯:【比比谁宰的更多?】

【无聊】

颜束很快回复过来,看起来并不是很忙。

眼下还有三个小时,他们的时间还是很紧张,e区线路很多,地方也不算小,显然独狼的人不会在一个窝点。他们如今给吴悔当狗,不用想也知道是吴悔给了什么好处,自然不能留着了。

监管处给过光头机会,是他人心不足蛇吞象。

不得不说,整个e区陷入黑夜要比阳光普照的时候更难行动,怪物都喜阴,这种时候他们更喜欢出来活动,路上的绊脚石也多了不少。

虽然这几天他们已经砍了不少,但是一个囚笼空间里肯定不止一个npc,那些玩意儿都跑出来后,肯定也对外面的一切很好奇。

可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都是受程序设定操控,有一定的规则限制,他们即便不再囚笼空间里,也会任职任责地履行自己的设定。

比如,每个囚笼空间的主要npc可是拥有交易权的。

与npc做交易,要么自己死,要么无人生还。

吴悔从开始跟光头合作,便没打算留在活口。

所以颜束和裴放如果不想办法灭掉留在e区的独狼组织,让他们找到主要npc进行交易,到时候就算是传送桩,也是保护不了任何人的。

况且眼下已经有一些具体侦查能力的小东西开始在e区活动,说明独狼组织某些交易已经形成,npc要开始替他们杀人了。

这便是不久之前,颜束对裴放说出来的猜测,所以两人为了快速解决才分开行动。

“啊——”

某处损毁了一半的小型超市里传出来了一声惨叫,颜束袖子里的匕首直接划了过去,那声音戛然而止在了此人的喉咙里,鲜血溅到了墙面上。

随后,一道脚步声立刻在这栋小建筑的附近响起,明显在外面。

有点麻烦,刚刚没能把人直接毙命,让他喊出了声音,这会儿引过来的东西倒不知道是人是鬼了。

颜束后背贴着另一侧的墙壁,警惕地看着已经倒塌的那个出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颜束手里的刀也越握越紧,就只有一墙之隔的距离了,外面的人只要探出半只脚,颜束便有把握将刀刃直接送进他的咽喉。

可是脚步声就在这个时候停止了,双方一瞬间僵持了下来。

一秒、两秒、三秒

下一刻,颜束先发制人,直接朝破烂的半面墙踹去,早就摇摇欲坠的水泥砖头呼啦啦地倒了下来。

在混乱中,颜束的匕首直直往那人心口处怼去。

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白皙的皮肤上缠着纱布的手架住了他的手腕,匕首的刀刃划破了那人的衣服,颜束的刀却没能往前在进一步,他的目光甚至没有触及对方的脸,手便及时扯了回来。

“你受伤了?”颜束急忙刚刚抓住他架住自己攻势的那只手,然后抬眼对上了裴放的视线。

裴放把手抽了回来:“小伤,倒是差点被你”

他话没说完,低头看了一眼风衣上被划破的那处,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表情有点委屈。

可是颜束根本没看他的表情,径直从肩膀摸到腰上,手下带了点力气,仿佛生怕他身上有别的伤,直到确认这人完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只有手上缠着纱布,颜束这才放下心来:“周围其他人是你解决了?”

裴放点点头:“刚好一路杀到这里,就听见这么一声。”

随着两人对独狼组织的蹲点剿杀,他们的人确实剩的不多了,他们能在这里碰到,说明对方也有了一定的防备,已经开始挪地方了。

颜束划开了手环上的实时能量波动,与刚才他们看到的分散位置不同,那些能量波动此时正在往一个方向快速移动着。

“看来不傻。”颜束冷哼了一声。

裴放接道:“我们端了他们那么多地方,再迟钝也该发现了,不过他们这会儿往一块凑,也不见得是好事,省得到处跑了。”

颜束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地图上移动的光点,皱起了眉。

“怎么了?”裴放问。

“不太对。”颜束看着那些能量波动,“不只是独狼的人在聚集。”

闻言,裴放终于把视线从颜束的脸上撕了下来,然后艰难地挪到了地图上,盯了两秒:“还有那些从囚笼里出来的怪物,方向是朝着传送桩。”

“没错,而且独狼的人很狡猾,他们是朝着传送桩的反方向。”颜束微微眯着眼睛。

裴放:“这是想把你我逐个击破,难为他们大动干戈。”

确实是明晃晃的陷阱。

颜束挥手关掉了实时地图:“你怎么看?”

听到颜束这么问,裴放有点受宠若惊。

这些天以来都是裴放随着他的意思,跟着他的脚步,全部由颜束来做决定,而颜束确实也没有意外地步步谨慎,所以在听到颜束的话之后,裴放的大脑一时死机,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白眼狼终于愿意跟他一起承担了吗?

裴放迎着颜束疑问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按照现在的情况,只能分开行动。”

颜束没说话,只是挑了下眉尾,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显然怪物的数量多于独狼的人,而且那些东西更难对付,传送桩的人数量庞大,却都是新人不好管理,搞不好场面会难以控制,独狼能派到e区的必然都是些喽啰,而且我们已经解决了大部分,相对好处理一些。”说到这里,裴放顿了顿,然后上前抱住了颜束,嘴唇落到了颜束的脖子上。

颜束任由他抱着,依然没说话,但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那人磨了一会儿才放开,裴放脸色毋庸置疑的坚定,声音都严肃了几分:“我们都坦然一点,这次我去传送桩。”

裴放没问他“好不好”,显然已经下定决心,他不想再让颜束一个人把重担放在自己的身上,再用一些拙劣的借口把他推开,可是他又实在不想跟颜束在争论上闹得更僵。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也很随着颜束的想法,现在面对这样的选择,他也不能让步了。

颜束看了他好一会儿,缓缓开口:“好,你去传送桩。”

第141章 骗局

两人也没再多聊,毕竟也是身经百战,嘱咐多了倒显得这次像是生死诀别,谁也不肯多说一句“小心”或者“注意”的话,就这么在破烂小屋的路上分道扬镳了。

不过另一边还未走出一百米,只见颜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裴放还未完全隐在夜色之中的身影,目光幽深,仿佛要把那个人碑拓在脑子里。

良久,裴放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颜束才重新提起腿,离开了这里。

这一次的黑夜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裴放一路杀到传送桩的时候,还没有什么特殊的变化,大概是因为夜晚更方便那些见不得光的npc行动。

等他到的时候,传送桩外面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就像春运的火车站一般。

裴放有点担心,这些鬼东西围这么紧,会不会发生踩踏事件?

事实证明,他多虑了。

各种奇形怪状的npc虽然又多又乱,谈不上有秩序,但全部在传送桩周围打转试探,似乎在等待时机。

而里面的人显然还不知道灾祸的降临。

裴放的视线在周围的建筑物上巡视着,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背阴的大树,人影被夜色笼罩,除了传送桩上面的一些设备还能发出亮光,整个e区就像陷入了深渊。

半个小时后,裴放出现在了传送桩周围最高的建筑上,那是一座信号塔,高度虽然只有传送桩的三分之二,但已经可以避开一些怪物的耳目。

只不过天空中也少不了飞禽类的东西,长着人脸,身体其他构造却更像一只鸟,活脱脱的变异生物,过一会儿就要从信号塔周围飞过一次,裴放就要想办法避开这只死鸟,好不烦人。

如果把这玩意儿干掉,它掉下去反倒更会引起底下那群鬼东西的注意。

两相权衡之下,裴放只思考了三秒,当那只鸟人再次飞过来的时候,他选择了后者。

裴放出手如电,在鸟人最靠近信号塔的时候,猛然抓着信号塔最外沿的栏杆,把自己甩了出去,手掌和栏杆摩擦,十成力气的右脚已经直冲那鸟人的脖子而去。

一击毙命!

只听“咔嚓”的一声响,那鸟人脖子已经断了,只靠一层薄薄的皮连接一个着脑袋,翅膀没了力气,迅速朝着下面乌泱泱的一群同类坠去。

显然,那鸟人还没完全掉在地上就已经被察觉到了。

下一瞬,万鬼嚎叫的声音响彻夜空。

裴放立在信号塔最顶层的平台上,高处不胜寒的冷风把他的大衣下摆吹得猎猎作响,连同那张被夜色浸染的脸,一片冰凉。

围过来最快的便是那个鸟人的同伙群体,前呼后拥地网信号塔这边冲了过来。

可裴放不紧不慢,眼睛死死地冲在首位的鸟人,却没有杀意。

npc群体到底不是有血有肉有脑子的人类,它们最低阶的程序设定往往是基于本身的作用和进攻,例如鸟人的本身作用就是在天上巡查,辅助设定便是杀死敌人。

不过他们也有判断设定,比如只会朝人类出手,对于没有活气的npc同类,完全不会与之为敌。

同理,也不会与之为伴。

所以这些鸟人们冲过来,也不会因为死了几个同类,而是他们本身的设定限制了行为。

况且新人区的npc太多都没有智商程序设定。

裴放杀一个跟全杀光其实区别不大,这也不是他的目的,传送桩的生死存亡才是关键。

可是他在沿途杀过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人是不可能完全护住另一个人的,何况是全系统的人,说到底唯一能护住的人也只有自己。

所以他过来,不是为了保护,而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确切的方向。

他要先进入传送桩内部。

就在那鸟人迅速靠近的同时,裴放的视线忽然放在了远处的传送桩上,底下是无数怪物的嘶喊,一些跟人设定类型的npc可能还正隐藏在黑暗中,裴放却觉得快意。

在心跳的骤然加速中,他翻身一跳,同时,他脚下的信号塔轰然倒塌。

裴放稳稳落到了冲在最前面的鸟人背上,那玩意儿立刻开始东甩西撞,试图把裴放晃下去。

可是很快,裴放后脚一蹬,已经快速离开了那只鸟人,落到了另一只身上。

几下翻跳,所有鸟人已然调转方向,冲着裴放追了过去,前方还有不少拦路的禽类挡在裴放面前。

裴放额前碎发飞扬,笑得张狂,如同末日救世主一般,独自站在毁天灭地的力量之前,四两拨千斤地戏耍:“正合我意。”

禽类智商不够,攻击力低下,全都做了裴放的垫脚石,这也是裴放刚刚从地面挪到信号塔高空的原因。

正是挑中了这围堵之下的漏洞,生闯传送桩!

裴放最后一个飞跃,踩掉了脚下的鸟人,脚尖堪堪触碰到传送桩顶部边沿处,惯性使他往前滚了一圈才翻身站了起来。

下一刻,他的身边围满了禽类怪物,密密麻麻地绕着传送桩。

裴放稳声:“这些东西不够看吧,怎么还继续躲着当王八,不出来给你爹磕个头?”

“哈哈哈哈哈……”一道笑声果然从乌黑的禽类后面传了出来。

那人还没开口,裴放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铁青。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不是任何的npc,而是一个活人的声音……是光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裴放微微蹙眉,抬眼看向让开一条道的鸟人们,其中有一个鸟人驮着一个男人飞了过来,就是从墓园消失的光头。

该死!裴放心中一沉,咬牙切齿地压住火气,他又被颜束那个白眼狼骗了!

“罂粟,我们又见面了。”光头看了一眼底下的怪物大军,语气都轻快不少。

裴放嗤笑一声:“看来你当狗当的很开心。”

光头不在意:“你不用激怒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这就是一场盛大的交易,我得到我想要的,他得到他想要的。”

太愚蠢了。

裴放声音冷下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光头:“我管他是谁!现在难道不是你们才更像落水狗吗?”

他已经疯了,不知道被吴悔灌了什么迷魂汤。

话音刚落,裴放周围的一众怪物开始迅速向他冲来,带起身旁的一股劲风。

裴放闪避开来,划开手环,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只听“咔”地一声,传送桩顶部出现了一个打开的通道,他没犹豫,径直跳了下去。

身后跟着一只鸟人,直接冲他后背而去。

下一刻,又是“咔”的一声,通道闭合,鸟人被生生砍断了身体,下半截身体还留在传送桩顶部。

“废物。”光头一挥手,其他鸟人争先恐后地把那半截身体撕了个稀巴烂。

传送桩顶部通道关闭,那鸟人的上半截身体紧随裴放后面,跟着掉了下来。

裴放脚下像是滑雪场的陡坡,稳稳落在了地面上,而那鸟人的一半身体却直接摔成了碎块,惹的其他人一阵慌乱。

“看,又是那个男人!他怎么又回来了,还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裴放无暇顾及身上的各类血迹和伤口,扯出了一个人模狗样的笑容,扬声道:“在这里等死还是跟我杀出去,选一个吧。”

颜束此时的状况不比裴放那边的惊险刺激,他这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难处理的怪物,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康庄大道了。

于是很快便找到了独狼的聚集点,他没有直接大开杀戒,也没有隐藏自己的行踪先查探一番,就那么不管不顾地往进走。

独狼的人集中在一个破厂区内,即便他跟裴放清理了不少,此时在这里集合的人也有不少。

对于颜束,显然没什么威胁。

此刻,独狼剩余逃掉的人就围在颜束的周围,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可谁也不敢上前当出头鸟,甚至连喝止住颜束的勇气都没有,只是眼睁睁看着他往前走。

忽然间,颜束从腰间的卡扣里拔出匕首,在手里转了一圈:“叫他出来。”

围在他周围的人面面相觑,仿佛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其中一个大着胆子上前:“你……你你找谁,我们老大……他他不在这儿。”

颜束目光转向那个说话的人,眼神凌厉,那人连忙往后退了几步,腿脚打颤,随机有些站不住了。

颜束没管身边的人,开口道:“既然把我引过来,应该不是只想看我杀人的吧。”

“你跟当年比,确实成熟了不少。”厂区内传来一道声音,但却说不清楚声音具体从哪里来。

可颜束像是早就料到,神情没有丝毫的变化,心里还能分出神来琢磨——如果裴放知道自己骗他,大概又要记上一笔了。

没错,这个声音是吴悔。

从一开始,他决定来e区就已经推测出来,吴悔一定在这里,为了单独对付吴悔,颜束这些日子跟裴放可是虚与委蛇地演了好大一圈的戏,差点把自己演进去了。

颜束冷哼一声:“没空跟你叙旧,我只问你,惩罚区开了吗?”

“哈哈,罂粟啊,何必着急,跟我玩个游戏如何?”吴悔像是根本没听到颜束的问题。

“看来你现在还没到那一步,是没有那个本事吗?”颜束太过敏锐,立即从吴悔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

吴悔要是已经动了惩罚区,现在还跟他在这儿玩什么游戏,大概早就逍遥快活地开始他的屠杀,所以他既然能把颜束引到这里,必然受到了一些限制……是什么呢?

片刻,颜束倏然笑了:“怎么?你没跟光头做交易?”

霎时之间,周围一片寂静,像是吴悔的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而地面开始微微震动。

第142章 救援

颜束察觉到着震动不寻常的时候,人已经飞速离开了原地,朝着废厂区里面的铁架跑了过去,两三下把自己甩上了两层楼高的房顶。

下一刻,他刚刚站的位置骤然裂开了一道地缝,蔓延出了百米远。

而刚刚那些独狼的人,有的因为没站稳,已经摔了下去,只听到最初的一声惊叫,最后连回音都没有。

其他人连滚带爬地远离那个仿佛会吃人的地缝,然而地面再次震动起来,只见那个地缝慢慢合拢。

至于掉下去的人,肯定没了活路。

颜束站层不算高的二层楼房上面,一眼看不完整个废厂区,只是在观察。

他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这算警告吗?好像不太能威胁到我。”

颜束的话不难听出明晃晃的嘲讽。

“你不用激怒我。”吴悔的声音再次传来。

颜束立马打开了手环上试试能量波动监测地图。

果然,这片废厂区有一个地方异常明亮,吴悔虽然把他引到此地,但对他的防备心却是一分没少。

那块地方虽然能量波动明亮,但却被打上了一个三角形的危险标志。

颜束皱了皱眉,觉得有点难办了——能被实时监测地图识别到的危险程度,基本上可以排除小范围的动乱,起码能够毁了整个e区。

颜束峰回路转地换了思路,并不在继续言语刺激:“我不想浪费时间,说说你的游戏。”

吴悔像是早就料到了颜束不敢贸然动手这点,于是笑了笑:“有没有兴趣跟我去惩罚区走一趟?”

“没有。”颜束跟他绕弯子,不代表真的就随他折腾了。

可是一边敷衍着吴悔,颜束却更加焦躁了。

他的时间是从裴放那里偷过来的,陪着那人演了又演,他才能够根据虚假信息差故意把裴放引到另一边路上,而这其中的信息差就在于颜束对于吴悔的了解。

而吴悔目前在e区活动,并不是没有拿下其他区,而是e区作为新人区,还没有形成团队作战意识,更加容易慌乱,也更容易铲除监管处对此地的管制。

所以颜束出来后第一个来的便是e区,吴悔也自然要待在e区等他了。

只是颜束想过吴悔是有准备的,却没想到直接上这么极端的。

“你有别的选择吗?”吴悔这是在威胁他,毕竟他现在确实有直接移平e区的筹码。

可他为什么不动手呢?

吴悔的目的不就为了拉上所有人陪葬吗?先死后死没有区别,死的是什么人也没有区别除非,他还不想让一些人这么快的死掉。

颜束倏然抬眼,想到了什么,分外嚣张:“当然有选择,不然你现在炸死我?”

那边像是被噎了一下,气氛骤然被拉得紧绷起来,聪明人之间的博弈,有时候不用把话挑的太明,稍微转换一下说话的语气方式,都是一种杀招。

颜束知道,自己猜对了。

吴悔没有立即毁掉e区,反倒跟他在这里说废话磨蹭时间,总不可能是舍不得杀他吧。

但总归那个“还不能死”的人在e区,这并不难猜——独狼组织在e区的人数已经超过了颜束的估计,并且吴悔并没有跟光头有确切的交易,也就是类似于囚笼空间内必须履行的交易方式。

那么独狼的人又是如何能使鬼推磨的呢?

让如此庞大数量的npc为他们所用,光头是选择了交易,只是对象不是吴悔罢了。

——光头的交易对象是从所有空间出来的npc。

吴悔还需要这些东西帮忙,所以光头自然暂时不能死,否则谁来挟制这些怪物。

颜束想,吴悔现在跟自己在这里耗时间,第一无非是他还没有开启惩罚区的本事,第二便是要等光头攻下传送桩,先离开e区。

回过头来想,监管处到底在裴放手底下教导有方,恐怕把所有人送到传送桩也不知是为了躲避,还有控制各区人员流动这一作用。

这样一来,每个区的情况都有一个基本的限度,不会发生一边倒的情况,更不会被吴悔直接一锅端了。

想到这里,颜束的眼睫忽然垂了下来。

既然裴放的统筹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他是不是已经猜出自己是被骗到传送桩的,此刻跟光头对峙

“罂粟,你还是太天真了。”吴悔忽然叹息了声,然后笑了起来,“其实他死不死也不是什么大事,毕竟你们要翻天也得有足够的时间,而我的时间已经够了。”

什么意思?

颜束猛然抬头,重新打开实时能量波动监测地图,只见刚才那片亮光在一点一点消失。

“你”颜束刚想说什么,却被周围缠绕上的危险气息所打断。

吴悔的声音比刚刚多了几分得意:“你想留在这里死吗?还是跟我去玩玩?”

话音刚落,吴悔根本不等颜束选择。

颜束只觉得周身受到了限制,像是有一堵风墙挡住了他的所有行动,紧接着他的眼前闪过白光,如同从前无数次躺进实验室里那样。

与此同时,e区传送桩之前已经是被血色浸染的天地,无数尸体横在传送桩的周围,门口处甚至堆成了一座一人高的小尸山。

有怪物的,也有人的……

裴放满身血污,立在传送桩的玻璃门前,手里拿着一根50厘米长的尖牙,不知道是从哪个怪物嘴里拔出来的。

他身后站着二三十人,每个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胳膊腿上撕裂的伤口昭示着抵抗的惨烈。

e区虽然都是新人,但也不完全都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只是刚到这里还摸不清楚状况,所以没有找到一个仿佛的屏障,缺少引导。

现在,裴放过来了。

这个男人用三分钟时间告诉他们这里是什么地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又该如何去做。虽然人人从小都知道,不要过于相信陌生人的一面之词,但是裴放太过坚定,气场震慑之下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相信和跟随。

于是他们选择了跟他杀出去。

怪物没有太多的情绪,他们只有目的。

然而,人会恐惧、会退缩、更会退缩。

更别提e区几乎都是第一次遇见这样反自然的东西。除了裴放,身后一众人的脚步多多少少有点后退了。

光头此时正站在一个鸟人身上与监管处门口的配方对峙,两人都没有再说多余的废话。

天地变色之间,裴放沉着脸贸然出手,身边的一个怪物立马被贯穿了脖子。

“右!”鸟人背上的光头立马下令。

那鸟人驮着他如同利剑出鞘一般往裴放右侧直冲过去,然而裴放此时正在解决左边的怪物,右侧的后背变得空荡荡,而其他人也在跟怪物缠斗,无人顾及这一刻的危险。

光头盯着裴放,目光仿佛能化作实质的刀剑。

就在这时,光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细微的破风声朝着这边而来。

“唳!”

禽类的惨叫声响起,来自脚下的鸟人,光头的手上溅上了温热的液体,随即重心不稳,差点被晃下去。

怎么回事?!

光头潜意识里觉得情况不对,立即看向脚下的鸟人,只见它的右肩中弹,血流不止,翅膀已经没有煽动的力气了,虚弱地呓语着,像是催促着光头快离开。

嗡嗡嗡——

一阵杂乱的巨大声音由远及近传入了这一片天地。与此同时,光头脚下的鸟人又挨了一子弹,终于从空中往下坠落,光头也被晃了下去。

下一秒,另一个鸟人已经迅速飞过去接住了下坠的光头。

这边惊魂未定,不远处的嗡嗡声已经在所有人耳边掀起一场浪潮。

没等其他人看清楚状况和子弹来源,一枚导弹快速下落,只听又是“轰”的一声,整个地面上的怪物全部开了花。

硝烟四起,灰尘漫天。

谁也看不清楚状况,但光头知道来者是敌非友。于是立马让鸟人飞到了更高的上空。

“嗨!好久不见!”

招呼声响起的同时,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光头,握枪的人站在半开门的直升机边沿上,戴着墨镜,头发被风吹起,下颌骨有一道疤痕。

夜昙笑完,嘴角扯平,手指微微一动,枪口冒出青烟,子弹朝着光头飞去。

鸟人立刻翻转身体躲过这一击,又俯冲而下,接住刚刚被它晃下去的光头。

光头反应也不慢,地面尚且被巨大的烟灰遮挡,可是空中还没那么糟,周围的鸟人立刻把这架直升机围住了。

夜昙轻轻一笑,手枪在食指上转了几圈,猛然朝周围开了几枪,数个鸟人应声而落。

与此同时,地面上传来了不小的动静,是轮胎与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

刚刚导弹爆炸导致的烟灰弥漫逐渐散去,众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朝传送桩这边疾驰而来。

地面上的残尸骸骨在快速转动的轮胎下被碾成了碎渣,越野车的车窗紧闭着,直到一个漂移停在了传送桩大门前,车窗缓缓落下。

车里率先伸出一只细瘦白皙的手,紧紧握着冰冷的枪,子弹出膛解决了不远处妄图扑上来的几只漏网之鱼。

车窗完全降下来,只见里面的人把发丝挽到了耳后,目光放在了传送门前那个浑身是血却气势汹汹的男人身上。

“哟!荼靡,还活着呢?”

裴放抬眼,嘴角微微扬起:“确实不敢死得太快。”

“那就好好想个合理解释吧。”水晶兰把手里的枪扔了出去。

裴放抬手接住,几发子弹瞬间出膛,枪声响起的同时,身边的怪物应声倒地。

紧接着,嗡嗡声音和碾在地上的车轮声再次传来,是几十辆重甲武装车以及天空中聚集的数十架直升机,里面装的什么东西已经不言而喻。

传送桩门前的一些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仿佛身处末世3d电影,在漩涡里极尽挣扎着——以人类自由意志与反自然的力量斗争。

卡车越来越近,所经之处不时有枪炮声响起,扫平了路上各种跃跃欲试的怪物。

“这些是……什么人?”

“是来帮我们的吗?”

“我……我们……”

传送桩门口那群懵懂的新人从刚刚的杀伐中回过神来,看到自己手上和身上的血迹,宛如做梦。

“裴哥!”梁卓早就兴奋不已,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朝这边挥手。

钩吻扯了他一把,声音闷闷的:“你能不能装一点,他之前才把我们卖了。”

“哥,可你刚刚不才是最急的那个么?”梁卓回头说道。

钩吻:“……”

梁卓这一句话让他哥有了想把他踹进怪物堆里的想法。

那些人是在叫他吗?

新人们都看向了裴放,这人没有食言,带他们守住了这块地方,无疑是以最惨烈的方式,可他一步都没有后退过,已经足够让人信任且肃然起敬。

明明传送桩前的阶梯也没多高,可裴放周身气场仿佛站在泰山顶上,抬眼一览众山小。

他声音铿锵有力,对着半空中的光头:“来,继续。”

第143章 失联

此时,颜束已经在那片刺眼白光之后意识混沌了。

直到感觉自己双脚踩在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上,才找回了九霄云外的意识,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了?”有一个忽远忽近的声音说道,“你怎么还不如以前了,记得刚到研究所那会儿,你的适应力可是最强的。”

颜束并没不想跟吴悔一起回忆过去,警惕地环视着周围:“这是什么地方?”

他的心里其实隐隐有了猜测,但是自己刚刚在e区否定了这个猜想,如今却这么快打脸,让颜束有点不可置信,于是抱着怀疑的态度,毕竟对于吴悔来说,在系统内造一个假象囚笼空间还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颜束仍有不安,根本不想听吴悔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废话,态度也是愈加冷淡。

“哦?你看不出来吗?”吴悔却并不着急,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颜束磨了磨后槽牙,才吐出几个字:“惩罚区。”

吴悔笑了笑:“没错,我们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吴悔还能到这个地方?

颜束觉得脑子里有一根神经正在“突突”地跳着,像是要让他彻底崩溃似的。

到底是惩罚区的威压诚不我欺,他不过是刚进来没一会儿。

“我还有事要忙,你自己先玩会儿吧。”吴悔声音温和,就像个哄孩子的父亲。

话音刚落,天地之间的颜色混乱了,就像融为一体,无数的黑雾自不远处掠过,从山坡后面、树丛之中、海面之下以及无数的场景一一闪过颜束的周身,那些场景里爬出来一个又一个的人。

明明是活生生的人,却嘴里咬着生肉,虎视眈眈地盯着颜束。

天边一声惊雷炸开,黑雾随之越来越浓稠,周围那些诡异的人也在增多,仿佛黑雾便是他们的养料和依仗。

颜束额角渗出了汗,他知道这是惩罚区自带的精神攻击,脑海中已经开始变得混乱,许多曾经想要彻底以往的感觉侵蚀着他的神智。

即便如此,颜束的大脑还是飞速运转着——他之前的猜测不可能出错,可是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内吴悔突然有了进入惩罚区的能力?

颜束匕首出鞘,见血封喉,已经划破了一个人的喉咙。

见状,其他人也前仆后继地冲了上来,黑雾越聚集越多,仿佛要吞噬这片天地,颜束在此种情况下必须强迫自己保持意识清醒,于是脑子里腾出了一片地方供他深思熟虑。

吴悔自从醒来之后虽然能够攻入a区的信息网,但迟迟链接不上主控所,所以这就没办法直接控制所有区域,这才跟光头有了勾结。毕竟吴悔也知道自己想法办恢复多年,裴放这种人即便失忆了,也不可能乖乖在主控所当傀儡,肯定会培养自己的势力,而光头显然也有自己的势力繁殖,裴放没有彻底铲除这种势力,必然是为了系统内的生存平衡,于是吴悔就要率先打破这种平衡。

从每个区的人心开始下手,利用光头对监管处的熟悉程度,在一定程度上打击监管处的势力,吴悔链接不上主控所的内部权限,于是重创裴放对于系统的把控才是吴悔的第一步。

所以吴悔当时不惜耗费巨大的精力攻入a区的信息网,即便知道没办法杀了他们,也要想办法把他们圈禁在那个囚笼里面,甚至在得知颜束快要破掉他的秘密时,又弄了一个长廊想要拖延时间。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破坏掉裴放的监管处势力布置,让光头以最快速度成为每个区的势力头子,难怪光头像个傻白甜一样地信赖吴悔。

那人实在给的太多了。

其实吴悔身为系统的一部分,是没有办法直接杀人的,这也不是当初的研究理念,所以系统内才会设置出无数的囚笼空间以及放入各种类型的npc程序,这些才是真正的杀人利器,吴悔只不过是个制造者,所以他自己清楚这一点,便放出了所有囚笼空间的npc,利用光头的独狼组织开始大批量地把npc聚集起来,使他们为己所用,再次制造出一场乱象。

光头早就看不惯裴放多年了,更是被猪油蒙了心,信了吴悔什么共同经营一个帝国的鬼话,却不知道吴悔从一开始的打算就是没想让任何人活着,任你监管处把系统的生存平衡苦心经营多年,还不是要毁于一旦。

既然系统已经被荼蘼和罂粟搞得乌烟瘴气,那就把所有人都清楚,重新换一批就好了,只要他吴悔还在系统里,就没人能脱离这里的规则。

否则,玉石俱焚。

只是这次,吴悔还是有点小看了裴放。

除了e区的人比较难以控制之外,其他区都能自发组织起来,跟那些npc形成两厢阵营进行对抗。

监管处的人在裴放手底下训练,到底不是吃素的,没能一下铲除干净,那些人便趁机打着“罂粟”的名头开始贩卖情怀,直接激发了系统内其他人对于“离开系统”的自信心。

一时之间,那些怪物们竟然没能占上风。

颜束的背部遭到了重击,短暂地回了下神,只见周围的黑雾越来越浓稠。

他已经快要看不见周围那些想要上来撕咬他的人了,对方像是跟他在玩捉迷藏,不知道下一刻会从哪里冒出来。

而且颜束的精神似乎越来越涣散了,难以集中注意力去把那些事情练成一条线。

于是,他左手在刀刃上蹭了一把,鲜血即刻从掌心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急不可耐地人立刻从黑雾中蹿出来,扑到了地上那滴鲜血的旁边,没来得及伸舌头,就被颜束从背后一刀戳进了心脏里。

人吃人的现象,他之前也不是没在惩罚区见过,只是没想到愈演愈烈了。

颜束攥了攥手,伤口又裂了几分,这也使他的脑子比刚刚清醒了一点。

他继续想着,吴悔知道a区的囚笼空间始终关不住他,也知道颜束出来第一件事便是会来新人区,控制这里的情况,于是守株待兔地在这里等着。

颜束觉得一些事情就在脑子里跳跃,但他一时还捕捉不到。

吴悔无形无神,相当于是一个跟系统共生的代码,他没做一件违背系统规则的事情,肯定要修改部分原生程序,因此在把a区变成囚笼空间以及放出所有npc之后,吴悔便没了开启惩罚区的能力,可以理解为他把自己分了好几部分,用于牵制和战斗,因此剩下的这部分没有更大的能力作乱了。

可是他把颜束引过去,不可能只是想找个人闲得慌唠嗑。

那便是他想利用颜束帮他开启惩罚区,这才是他的目的,而颜束身上有主控所的最高权限!

所以吴悔才让光头把裴放引到传送桩,聚集大批量地怪物围攻传送桩,吴悔怕e区剩余在传送桩的人不足以威胁颜束帮自己开启惩罚区,所以加上了一个裴放。

只是两人都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筹码通通摆出来,吴悔便已经拥有了自己开启惩罚区的能力,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

吴悔的部分能力不再受牵制,已经完全回到本体身上了。

颜束瞬间豁然开朗!

紫藤他们已经打破了a区整个囚笼空间,他们肯定已经逃了出来。

裴放和e区,目前有救了。

可惜颜束并没有高兴多久,眼下自己能不能活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这点想通以后,他的精神显然已经能够对抗惩罚区的威压了,下手不自觉地狠了几分。

“嗯?”吴悔正在入侵惩罚区的控制权限,不由自主地便感觉到颜束这边的波动,“怎么那小子给你的信念感如此坚定么?”

颜束知道他说的是裴放:“因为我跟他都是人。”

“死到临头。”

吴悔懒得再装,自从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很忌讳别人说他不是人,偏偏颜束总喜欢用这个来找刺激。

下一刻,颜束的双腿没由来地软了一下,周身黑雾已经化作实质,紧紧是沾染,都会让他有灼烧的感觉。

他知道,这是吴悔再给他下马威。

颜束冷笑:“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吴悔现在不杀他,是还没有把握完全掌控惩罚区,以及对于其他区域,裴放重新拿回主动权后的状况,吴悔想要万无一失。

留着自己,不过是想多一个筹码用来挟制裴放罢了,颜束再清楚不过了。

e区。

自水晶兰他们带着大批量地重甲武器赶过来之后,这场战斗胜负已定。

光头眼看自己没有多大胜算了,立马夹着尾巴被残余的怪物簇拥着溜了。

监管处并不急着对光头赶尽杀绝,有光头在,各区域的怪物至少还能有组织地保持集体动向,如果把独狼组织全部剿灭,只怕npc没了交易的束缚,会陷入癫狂状态,到时候的状况不一定比现在更好。

e区的收尾工作做的十分利索,还活着的新人们也主动加入了一系列的防御设置中,大家从日日惶恐变得斗志昂扬。

他们想去感谢那个在绝望时刻带给他们希望的男人。

然而裴放眼下根本没空应付这些事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的时候,他却更加焦急慌乱了。

——他没找到颜束。

那个人自从那天晚上把他忽悠到传送桩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最后的能量动向也只能检测到颜束独自去了一个废旧厂区,几人到达那个普通的厂区之后,仍然一无所获。

“找到人没有?”

“没有,连能量波动都检测不到。”

紫藤摇头,声音放得很低,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还在监测地图上操作的裴放,随后拍了拍夜昙的肩膀,两人一起离开了e区的控制中心,走到了外面。

“他这几天一直这样?”夜昙随脚踢开一只怪物的头颅。

“嗯,有点波动就会跑出去找,一无所获就继续回来查。”紫藤看着没有清理干净的e区街道,“已经下了最紧急的任务,监管处全员目前都在搜索。”

夜昙心有余悸:“那现在怎么办?a区的信息网好不容易被你恢复,总不能把主控所就那么晾着,我们得赶紧回去,哪能一直在这里找”

“他有分寸。”紫藤推了下眼镜,打断了夜昙的话。

夜昙叹息了一声,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聊,从控制中心出来之后就立即联系了其他区的人。

可是e区控制中心里的裴放还在强迫自己,眼睛里爬满了红血丝,他手指逐渐停下

良久,他任由自己站在地图前——无声崩溃。

第144章 交易

终于在半个月都没有颜束任何消息的情况下,裴放的理智逐渐回笼。

虽然颜束消失了,连紫藤目前的追踪程序也无法找到,但是系统内死亡,排行榜上的名字会直接黑掉,但是至少现在战力排行榜上的万年第一还是亮着的状态。

至少这便是一个好消息。

裴放等人从e区很快回到了a区,这里是唯一没有被吴悔以及独狼组织严重破坏的地方,但经过囚笼空间,人数也已经锐减,多了些荒凉凋零的感觉。

不过裴放在光头反水之前便有所准备,主控所内部的损坏并不严重,何况还有紫藤在全力修复。

主控所重新回到裴放手里,各区的战况很快便稳定下来,光头的几次围剿进攻都没有太大地影响到全系统的稳定性。

他们似乎跟光头带领的怪物们僵持住了。

裴放站在主控的顶楼,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庞。

此时,时令步入深冬。

不过是一个季节温度的调整程序,但也是裴放亲自弄的,就好像身体被寒冷包裹的时候,人才能感觉到胸腔里跳动的那个东西是暖的,也还活着。

裴放再一次打开了战力排行榜,那上面的名字依然明亮。

即便他一天要看八百回,也总是放心不下。

这时,他面前的悬浮屏幕上闪出了一个信件的图标,来自于紫藤的代号。

裴放顺手划开,上面只有一句话,却让他血液倒流。

【已查证,各区搜索不到,惩罚无法载入程序。】

裴放心急如焚,挥手关掉屏幕,无暇顾及天空中已经开始落下的雪花,直接冲下楼。

几日前,他们察觉到光头的动向和进攻陷入了停滞,比起之前在各区的疯狂掠夺厮杀,倒是开始低调起来。

裴放起了疑心,于是让夜昙继续改头换面,深入npc内部查探。

夜昙那一套换脸程序被紫藤改进的越发出神入化,不仅能换人脸,现在已经可以进行全身的修改,变成一只怪物,只不过存在时效,夜昙就像十二点前的灰姑娘。

不过效果不错,“灰姑娘”打探到了最重要的消息,此刻已经回到了主控所。

“紫藤!”裴放进来这动静不小,感应玻璃门太慢,他差一点就要把这东西给踹碎了。

闻声,紫藤也立即献上了第一手资料:“你猜得不错,吴悔也已经不知所踪,夜昙打探到光头最近也在尝试联系吴悔。”

“难怪听水晶兰从前线传回来的消息都说,最近几次光头打得都十分小心翼翼,原来是靠山不在了。”夜昙接了一句,此时他已经恢复了他原来的样子,“另外各区我都去过了,唯独惩罚区我没那个权限。”

紫藤转过身来:“试过了,全部失败,有人在惩罚区附加了锁定机制,权限很高,我破不开。”

在系统内,吴悔和颜束的权限都很高

裴放脑子中起了一场风暴,一时愣在了原地。

“我看看。”反倒是夜昙凑上前来,“这锁定机制有点眼熟啊,好像在哪见过?”

半晌后,他后知后觉继续喃喃道:“好像是老大你的手法。”

裴放甚至没看屏幕一眼,语气已然肯定:“是他,他在那里。”

那其实不是他的手法,是当年最早认识颜束时,他教的。

裴放根本等不了,当即就集结了监管处的人要生闯惩罚区,紫藤留在主控所没日没夜地跟那个锁定机制作斗争。

而此时惩罚区内部的人也感觉到了外面试图打破锁定机制的讯号。

“你看,你尽力维护的一切有什么用,他们自愿成为俘虏。”吴悔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进到惩罚区的时候虚弱了不少。

他也没想到颜束这么有种,在精神攻击下硬生生把自己搞得满身是伤,也不愿意就这么成为他的把柄,不仅血洗了一级惩罚区所有的敌人,还用当年s区遗留的部分权限强制给整个惩罚区上了锁定机制。

“既然你喜欢这里,那就别离开了,我在这儿陪着你。”

颜束靠坐在一个电线杆子下面,血污遍布全身,衣服也破烂不堪,他的左手搭在曲起的左腿膝盖上,右手无力地垂着,大概已经断了。

吴悔花费了太多力气才来到惩罚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但他现在不能杀掉颜束,万一这破锁定机制打不开,他跟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就只能永远待在这个地方了。

所以他折磨着颜束,却又吊着他一口气。

“罂粟,我没有太多耐心。”吴悔跟他耗了太多时间,什么威逼利诱都用过了,耐心就快消耗殆尽了。

“当年研究锁定程序这玩意儿的时候,就想着有一天能跟你同归于尽。”颜束仰头靠在那根电线杆子上笑,“现在我也算求仁得仁了。”

“可是荼蘼倒不像是会放弃的人。”吴悔缓缓开口。

外面试图破解锁定机制的人,不用猜也知道绝对不是光头那个四肢发达的废物,必定是裴放已经想办法得知了颜束的位置。

吴悔放平了语气:“你还有多少时间,现在取决于裴放什么时候能够破解你的锁定机制,他多想要找到你啊,他想救你,同时也在杀你。”

是的,吴悔说的没错。

惩罚区的锁定机制一旦破解,他必然没了最后的利用价值,必然会第一时间杀了他,让那些东西流窜出去。

颜束也是才知道,吴悔的意识形态在休眠期间,有一部分一直附着在惩罚区里,精神攻击的来源也是因为吴悔的精神附着,所以惩罚区具有同化作用。

一些人进来就会被渐渐改变,变成不知今夕何夕,只知道吃人的怪物。

久而久之,这种精神攻击就形成了一种传染式病毒,侵蚀人的大脑,改变人的意识,让他们成为一种只知道厮杀的行尸走肉,并且毫无意识,甚至同类相食。

用这种方法毁掉系统内所有人,确实要比那些npc攻破监管处所建立的防线要快得多。

颜束面色镇定,仿佛真的游刃有余:“他破解不了。”

“哦?”吴悔半信半疑。

“不信你就等着,反正你我的时间都很多。”颜束显得毫不在意,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用左手拿着匕首扎地上路过的无辜蚂蚁。

吴悔沉默了。

这两人的心没有一个是红的,都黑的像是煤球,让吴悔不敢轻易相信,至于外面能不能破开锁定机制,始终是不定数,万一又是他们设下的陷阱呢?

他之前在侵入主控所时吃过亏,于是也有点动摇了。

吴悔想,既然罂粟在他能够动用的范围内,还是从他下手更加稳妥。

“既然时间多,现在有兴趣跟我玩个游戏了吗?”吴悔说道。

颜束眼睛一亮,这话正中他的下怀:“那说来听听?”

吴悔:“我让你离开这里,如果你能过掉惩罚区的所有级别,我会自销。如果你过不掉,我救你一命,那么给我打开锁定机制,我会放荼蘼跟他的几个同伴走,并且消除他们在这里的所有记忆,你继续留在系统。”

吴悔想要跟他做交易——与npc交易,相互得到最想要的东西,但无人生还。

如果颜束赢了,吴悔必须按照规则进行自销,颜束虽然能够离开这里,但所有人都要死。他要是输了,这就代表吴悔只让裴放他们离开这里,还是必须舍弃系统内所有人的性命。

真够算计的,把重新洗牌的目的已经摆在了明面上。

这场交易的输赢成了自己离开还是裴放他们离开的选择题,吴悔甚至没有给他选择众生的机会。

还好他也不是救世主。

颜束这样想着,自嘲地笑了一下:“这么看来,我似乎都能活着?”

这段日子以来的高强度斗争,已经耗费了颜束太多的精神,况且他现在就是半个残废,过掉所有级别,不如让他现在往自己心口上扎一刀。

但是外面的裴放始终是个不定因素,颜束不想放过与吴悔做交易的机会。

“好啊。”颜束站起身来,“正好休息够了,想活动活动筋骨。”

吴悔一笑:“可以确认了。”

一道悬浮屏幕出现在了颜束的面前,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直接点下确认交易。

吴悔也算怪物,他们之间的交易会在规则内生效,如若有人违反交易,必然会受到反噬。

不然怎么能叫“万人死,一人生”的灵魂交易。

眼前的屏幕消失,颜束的周围开始发生了变化。

与此同时,外面也乱成了一锅粥。

水晶兰和钩吻带着梁卓在与光头对峙着,这人一连几十天联系不到吴悔,已经彻底疯魔了。

他一连十几天跟吴悔失去了联系,自然默认这个神出鬼没的东西已经被监管处灭掉了,可是光头此刻手里有所有囚笼的怪物群。

他还在害怕什么呢?

于是,他打算跟监管处来个鱼死网破。

水晶兰站在一辆坦克上面,右手提着枪,腰上别着□□,就连小腿上的也绑了两把军用匕首,称得上是全副武装。

她此刻连讽刺对方的废话都懒得说,只下吩咐:“联系紫藤,准备开启防空屏蔽网。”

夜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心脏“砰砰”跳着,就快要跟着水晶兰一起在炮火声中变得缺失五感。

然而,紫藤此刻忙得团团转,惩罚区的锁定机制就像一块难缠的牛皮糖,每次有一点突破,正打算进一步的时候,就会发现立刻反弹回来,修复速度堪称一绝。

裴放日日夜夜在惩罚区前煎熬,实在等不下去了。

眼下每过一分钟,裴放就要看一眼战力排行榜。

最近一段时间,上面灭掉的名字不在少数,裴放很怕那个位于首位的名字也会在下一秒灭掉。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吴悔跟颜束一定都在惩罚区。

裴放悔不当初,明明自己已经很谨慎了,明明已经对颜束留了防备心,明明想好好把这人保护起来,却还是让他眼下独自面对最危险的状况。

且不论惩罚区本身就不是人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而且吴悔是要比光头难对付一万倍的存在,当年颜束近乎自毁才能断掉吴悔在s区的根本。

现在呢?颜束还有什么筹码去面对那个疯子。

“紫藤,你带着所有人去支援水晶兰。”裴放给紫藤发了通讯,“惩罚区这边我留着。”

紫藤知道裴放也不可能分身成两个人,但也放心不下水晶兰那边,于是没在反驳:“好,你自己小心。”

于是,惩罚区这边只剩下了裴放一个人,给他留下了足够胡作非为的空间。

裴放想,系统还没他进不去的地方。

第145章 自由

系统内开始了最漫长的隆冬,因为没有人去设置四时景象,于是时节程序就停留在了裴放最后设定的冬季上。

大雪没完没了地下着,却也掩盖不住满地血腥和硝烟弥漫。

裴放又在惩罚区门口等了七天,用尽了所有办法,却也不能完全破解颜束的锁定机制。

这时候他才明白,颜束为什么会骂夜昙当时在塔格里苏设置的锁定机制是垃圾,而颜束当年也只是给自己教了些皮毛。

面对无法突破的权限禁区,裴放忽然感到万念俱灰的绝望,颜束这次是要逼死他。

当年他把这人用生死门送出去的时候,裴放还很自负,没有过这样近乎手足无措到发疯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突然明白了当年身处生死门之中的颜束,是带着怎样一种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的可悲。

他不想再让他们重复分开的结局。

裴放眼睛血红,与肩膀上落的一层纯白的雪花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咬牙切齿:“颜、束”

“是谁?”

“谁在叫我”

此时此刻的颜束,已经倒在了二级惩罚机制。

他的身边没有了各种扑上来的怪物,却在精神攻击下有些难以支撑。

颜束留着一口气,还在勉强自己。

记忆产生了交汇的混乱,前呼后拥地在他大脑中横冲直撞,一会儿是孤儿院,一会儿是研究所,一会儿是npc暴走的囚笼空间,过一会儿又是从主控所顶层跌落下去他成了被所有人抛弃的那一个,从来没有人能坚定地需要他,包括系统要的也只是一个听话的棋子。

颜束想要自由,他觉得好累,累到已经没有力气再继续下去了。

为什么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外面真的有人在等他吗?

这一切会不会只是一场幻境,醒来后他还在系统里挣扎煎熬,要么……从此醒不过来。

颜束胸前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人躺在土地上只有微弱的呼吸,他全身多处骨裂,右手小臂的关节处已经断了,脚踝扭曲着,鲜血覆盖了他的面目,整个人只能痛苦地呓语着:“裴”

第二个字淹没在了喉咙里,只见口型却听不见声音。

他太疼了。

又过了半分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幻听的声音一直刺激着他的大脑皮层,颜束缓缓睁开了双眼。

“想要活命吗?”那个让他做梦都恨不得杀之后快的声音同时出现了,“你只需要求我,我就救你一命,我们从今往后就可以共享系统,主控所权限带来的好处你没有体会到吗?”

“快说你想活着求我吧,快点求啊!”

“身上还不够疼吗?你还撑得下去?可是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罂粟,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多狼狈可笑,你为了什么?又有谁会感激你?”

“你在这里都快死了,还没看明白吗?只有我能救你,像以前一样,把你从孤儿院中带出来,让你成为最顶尖的存在。”

“没人会在乎你,你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永远也逃不出这里”

颜束本身就头脑发懵,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了眼睛,耳边就传来吴悔的声音,他想说什么,却先重重咳嗽起来,嘴里的血便如同往出倒一般。

“啧啧,真可怜。”吴悔看戏一般开口。……

颜束的咳嗽慢慢停了下来,他倒在血泊里却渐渐笑出了声,肆意地回荡在这一片天地中。

他的左手摸索着一旁的掉落的匕首,笑声戛然而止的同时,猛然像蔓延过来的黑雾刺了过去,刀刃刺入皮肉的声音很沉闷,却让此刻的颜束燃起了嗜血的疯狂。

只见颜束拔出匕首,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他的周围都是漩涡一般的气流,仿佛要把他卷进去。

可他身上的破碎感却与眼睛里坚定的光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时候,机械音开始通报。

【二级惩罚已通过,即将进入一级惩罚。】

颜束周围的场景开始轮番变化,像是在为这位将死之人挑一座舒适的坟墓。

轮转停止,身边的画面停留在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场景上,不是什么大场面,而是一个小房间。

“嗯?”吴悔的声音倏然冒出来,带着十分的诧异,“不是孤儿院”

惩罚区的精神攻击归根结底是利用人心里行到水穷处时最难以释怀的那一部分,大多数人的执念留存下来就变成了自己本身的弱点。

吴悔再清楚不过,之前颜束每到一级惩罚时,出现的场景永远是小时候的孤儿院,所以吴悔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却没想到多年不见,颜束的心理路程似乎变了许多。

颜束扯了扯嘴角,觉得撕心裂肺的疼,他的嗓子几乎发不出来声音:“你以为你真的很了解我么?”

“那小子对你的影响这么大,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他杀了。”吴悔冷哼一声。

他还是不相信以颜束现在的状态,还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颜束盯着这一切,良久没有搭理吴悔的话,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是精神攻击显然不会放过他。

本来身上就每一块好肉,这会儿全都撕扯着疼起来。

与此同时,吴悔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话来。

颜束咬牙,喉咙里像是烧起了一把火:“闭嘴!”

整个房间内冒起了黑雾,像蛇一样沿着地面的纹理缓缓向着跪坐在地上的颜束那边爬行,天花板变成了一个漩涡,扭曲了整个空间。

颜束身上的伤口被一寸寸重新撕裂,整个人变成了一个血人。

然而他苍白的脸色却越发平静,任由整个空间将他撕扯着,颜束用还能动的左手捂着右手上的手环,仿佛祈祷。

吴悔有点不想陪他玩下去了,声音很是烦躁:“还不开口求我么?你真想死在这里?”

罂粟要是死在惩罚区,那么还有谁能破解这里的锁定机制,吴悔被他这种性子折磨到了,正打算出手毁掉这一方空间

轰——

一声巨响打断了吴悔,就连一级惩罚的空间都发生了震动。

颜束猛然睁眼。

然而他听见了吴悔疯狂的笑声:“哈哈哈哈看来你的锁定机制也不是牢不可破,荼蘼那小子果然跟当年一样让人惊喜。”

“我的锁定机制还没人能动!”颜束仍然十分嘴硬。

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三声足以动荡整个惩罚区的巨响。

下一刻,颜束所在的一级惩罚区塑造出来的精神攻击空间刹那崩碎。

吴悔冷静出声:“可是我不相信你了,罂粟。”

那种仿佛要把人心肝脾肺肾都震碎的巨响还是变得频繁起来,饶是颜束,现在也无法冷静地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

——锁定机制是他亲手布下的,他比谁都清楚这玩意儿的耐造程度,此时手环已经开始震动,昭示这道锁定机制已经撑不了太久了。

他瞒不过吴悔了。

顷刻间,天地瞬间变了颜色。

黑压压的浓雾立即聚集起来,像是要吞噬世间万物,黑色的浓雾中传来许多嘈杂的声音,有大笑的、愤怒的、哀叹的、哭喊的无数种”情绪尽在其中,这就是吴悔这些年把惩罚区当作修养地的原因。

这里有每个人最真实的情绪和难以压抑的欲望,足以吞噬人心,颠覆人的自身认知。

现在这些来自于人们身上的东西就要随着惩罚区的锁定机制被破解,以更加惨烈的方式还到每个人的身上。

身处黑雾中心的颜束,手脚开始不住发抖,他身上的伤口还在撕裂。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吴悔杀了所有人,再把系统变成炼狱。

颜束飞快划开手环,上面有几处定位清晰可见,他没有犹豫,以脚下的位置为连接点,用s区的遗留权限开始往其中添加程序。

一行行代码数据从他的屏幕上飞速划过,就像催命的符咒。

那些鼓噪人心的巨响终于消停下来,可是颜束的心越来越凉,他清楚地感觉到锁定机制的裂痕正在一点一点放大,并且外面的人还在做着什么程序,试图跟惩罚区里的东西引起共鸣。

不过此时的颜束已经无法顾及那是什么了。

吴悔的病毒黑雾聚集的越来越多,像是要凝成一个庞大的怪物。

“罂粟,根据交易规则,我不杀你。”吴悔显得心情不错,“但是能不能在惩罚区里活下来,就看你自己得了。”

颜束的手指在悬浮键盘上翻飞着,他的脚下已经燃起了一个光点,蔓延出一道道金色的线路,冲破黑色的浓雾,延伸至四面八方。

“可惜”颜束敲下最后一个启动按钮,眼睛里尽是疯狂,仿佛十八层地狱里钢爬上来的修罗。

“你做了什么?你这个疯子!停下……难道你不怕被反噬吗?!”吴悔的黑雾同时向四面八方散开,试图去阻止至颜束脚底下蔓延出去的金光。

然而无济于事。

颜束把自己所有权限在惩罚区的每一级附加上了一个引爆点,用他在s区的剩余权限把他们相互连接起来,整个惩罚区就像一座金色的囚笼。

这个囚笼困住吴悔的同时,也困住了他。

他只能违背交易,以自身为引,把吴悔拖进地狱。

颜束抬眼,一滴血泪自眼尾流到下颌骨,他的声音犹如淡漠又疯狂:“可惜你还是活不了。”

下一秒,所有方位点的金光练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把那些黑雾困在其中。

刹那间,无数金色光路同时引爆!

“不!不要——”

忽然,宛如天地翻转的一声嘶喊刺进了颜束耳朵里,他心脏猛然一抽,跪坐在地上的身体差点倒下去。

万千金色光路的缠绕中,爆炸产生的金色光点一一掉落,颜束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还是心有不舍地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人心脏揪着疼了起来。

他看见裴放身上血痕遍布,好像在喊着什么,可是爆炸声太大,他怎么都听不见颜束想伸手,但手臂早就骨裂了,根本抬不起来。

违反交易的反噬逐渐将他的五感侵蚀,颜束忽然觉得心底的害怕在扩散,他以前总是觉得自己死不死也没那么重要,可现在竟然发了疯地想活下来,多看那人一眼已经成了奢侈。

原来心有牵挂,人就会变得贪心了。

他可不可以活着,跟裴放一起活着,只是这么简单的愿望,已经让他们耗尽心血了。

到头来,还是没能如愿。

“带我走”

颜束满脸是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无法出声,视线越来越模糊,接着什么都听不到了。

他真的好疼,太累了,他想离开这里。

可上次说好的补偿,他似乎要食言了。

——真是抱歉,裴放,又要让你看着我先走,这次就不回来惹你伤心了。

下一刻,颜束便倒在了血泊里,意识彻底消失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掉入了无尽黑暗的深渊。

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已经撑到了极限,再无法坚持了。

这就是死掉的感觉吗?

明明说好不想当救世主,可还是要孤零零地变成一座坟墓。

紧接着,吴悔跟他的黑雾一起在这金色的囚笼中灰飞烟灭,逐渐消弭殆尽。

系统内最后一场交易落下帷幕,内部核心彻底被毁,所有混乱归于平静。

一人死,万物生。

另一边的战斗中,水晶兰刚刚把光头从空中炸了个干净,所有的怪物们都开始变得迟缓,然后渐渐成了一堆散落的代码,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所有人愣在原地,手里拿着枪,却不知道往哪打了。

刚刚还充斥着血腥气息和火药味的天地,忽然就彻底寂静下来,如同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良久,不知道谁突然轻轻试探着说了一句:“我们赢了?”

有人跟着附和:“赢、了?”

“赢、赢了”

“我们赢了!”

“是我们赢了!”

“啊!我们赢了!”

蓦然间,整片天地充斥着不可置信的欢喜,所有人抱头痛哭仿佛要把所有的悲惨倾倒在这个地方。

水晶兰几人彻底瘫倒在了地上,疲累至极地抹了一把脸,梁卓早就爬在钩吻的肩上放声大哭了。

这一天,他们等得太久了,久到不敢相信会是真的,久到快要忘记自由的感觉。

然而有一个地方却与这边的喜极而泣相悖。

惩罚区里,裴放呆愣愣地靠在一个电线杆子上,目光空洞地沉默着,好像没了活气。

直到一个蚂蚁爬过来,他的手指才微微动了下。

可是下一秒,回过神的裴放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浑身上下的伤口仿佛渗透到每一根传导神经上,整个人被迫痛苦地蜷缩在地上,长大了嘴巴猛烈呼吸着。

好像只有这样,胸腔里才不会让绝望侵占,那么……那么四分五裂地难受。

“带我走。”

第146章 尾声

自从吴悔这个内核载体被毁灭之后,那些被他部分操控程序放出来的npc全部变成了代码数据原地消失了。就相当于能量来源失效,因此链接的程序自然也没了用。

然而系统没有随之消失,而是变成了一座空城,不会强制人进入囚笼空间,也没有了威胁到生命的怪物。

眼下幸存者们在这个程序制造出来的深冬里,居然有一种其乐融融的错觉,没了利益冲突,不管之前是什么组织,此刻倒更像是共患难的盟友了。

与此同时,主控所正在全力检测能与外界建立通道的最佳定位,也在全系统发布了相关通告。

然而主控所的气氛却不如各区域大街上热闹。

紫藤正在忙着从实时监测地图上排查各种建立通道有可能产生的风险,忽然察觉到身后一阵凉风刮过,他没回头:“把门关上,冷风全吹进来了。”

“哦。”水晶兰声音闷闷不乐。

紫藤这才回过头来:“我说过让你别去。”

水晶兰走过去靠在操作台边沿,叹了口气:“别说能不能劝,现在谁敢去劝,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紫藤只好笑着拍了拍水晶兰的肩膀,示意她宽心。

当时,裴放是在惩罚区与a区的传送通道里被发现的,紫藤他们过来的时候,裴放已经昏迷很久了,浑身上下都是血,梁卓看见后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几人把他弄回主控所才发现,裴放几乎没有什么过于严重的伤,大多都是皮肉外伤,缝合包扎后也就不需要守着了。

可是他们心知肚明,这些伤肯定是裴放非法撕开通道裂缝造成的,那几天刚回来人一直高烧不退,没醒过来。

其他人也不敢叫醒他。

虽然没人说,但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颜束人呢?

惩罚区现在被彻底摧毁后,成了一片寸草不生、空间凌乱的废墟地带,不时还会有空间爆炸,十分危险,因此主控所也把这里隔离了。

夜昙和钩吻带人进去找过很多次,别说活人了,里面连根活着的草都没有。

所以,一个谁也不愿意接受的猜测在他们心里随之生成。

大约一周后,裴放醒了。

他的状态却出人意料,本来水晶兰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唯恐裴放醒来后一意孤行地要去惩罚区殉情。

不过,他比所有人都要平静,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裴放天天手里都捏着那个打火机,水晶兰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又失忆了。

裴放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的时候,人就已经闲不住了。

他给自己在主控所三十层开辟了一间实验室,每天就把自己闷在里头,没人知道他在干什么,也没人敢去问。

除了每次必须要去跟他商量链接外界通道事情的紫藤,其他人根本都看不着人。

裴放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离起来,仿佛一个病原体。

这次便是紫藤的检测排查有了突破,水晶兰准备带人到具体地方去做程序植入的尝试,所以想去跟裴放说一声,安慰关心一下他。

“结果呢?我三十层都没上去就被他挡回去了。”水晶兰义愤填膺。

她也很伤心,所有人都很伤心,梁卓为此哭了三天三夜,还自请去惩罚区找人。

说到底,不管是罂粟还是颜束,那个人早就成了他们之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放弃,夜昙和钩吻没日没夜地换着去搜寻,好几次也是受着伤回来的。

水晶兰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上去过几次,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还会不会想不开。”

“不会。”紫藤异常笃定,“他觉得,颜束没有死。”

“他他他”水晶兰瞬间结巴,还是把“疯了”两个字咽了下去。

紫藤抓着她的胳膊把人往外推:“行了,别在这儿磨蹭了,快点去做第一步实操,我随后把定位发给你,路上小心。”

小心?

听到最后一句,本来要走的水晶兰忽然转身,疑惑挑眉:“全系统都没怪物了,小心什么?”

紫藤灿然一笑:“小心漂移不要撞到人,在这个关头损坏主控所名声。”

水晶兰:“?”

居然讽刺她的车技,水晶兰气结,甩头就走,暗暗发誓三天不回来。

半个月后,主控所终于找出了最低风险的定位,链接通道一事也就在最近能够完工,但是惩罚区的搜寻仍然一无所获,裴放也没用从三十层下来过。

然而有一件事,紫藤不得不跟裴放商量。

那便是在系统内的人数过多,全部出去后人多口杂,恐怕会引起社会关注,造成恐慌。

裴放看起来没有什么波澜,但还是给了紫藤一个明确的方向。

目前他们还在系统内,每个人的手上都有监测手环,给上面植入一个程序,同时能跟通道引起共鸣反应,在通过这层空间的时候,消除每个人的系统内记忆,插入一段虚构记忆解释失踪原因。

测试过后,这招确实可实行。

“那你呢?”紫藤还是问出来了。

随着出去的日子越近,他总是心里不安,裴放的言行越是平静正常,越是让人担心,就好像这人完全跟他们一起离开的打算。

果不其然,裴放这次没有回避:“我有几处房产,你们出去后没地方去的话,可以先住着。”

“裴放!你还想干什么?”紫藤咬了咬牙,“他不可能”

啪——

裴放旁边的玻璃门应声而碎,打断的紫藤的话。

只见那人面无表情地拿起旁边的纱布,擦了擦手上的血,声音沉下来:“你走吧。”

“好。”紫藤气不打一处来地点头,转身就走。

“等等。”两秒后,裴放还是喊住了紫藤,“照顾好他们几个,如果我”

紫藤没回头:“如果你不怕我虐待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隐没在门外的走廊,接着是电梯验证的响声。

裴放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作,直到手上血滴在地板上,他才召回了脱离身体的意识,自嘲地笑了下,开始清理实验室。

不久后,主控所在各个区域的低风险定位都开启了通道,所有人在主控所内部人员带领下开始批量离开系统,本以为应该是欢天喜地的氛围,却没想到当天的气压沉闷得让人有些难受。

那是一种历经万难之后,惺惺相惜之下,终于解脱的释怀。

许多人甚至不敢想象自己能够脱离这个地方,近乡情怯的感受顺着冬日的寒风钻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种下了自由的种子,等待来年春暖花开,长出新的枝芽。

裴放不肯离开的事情,紫藤瞒不过水晶兰。

其他人多多少少能够理解裴放的决定,可是水晶兰是个一等一等的死心眼,在离开的时候大打出手,死活想把裴放捆了一起带走,最后自己倒是被紫藤捆了。

夜昙贴心地给她松了松绳子,然后问紫藤:“咱们的记忆也会被清除吗?”

“不受干扰。”紫藤无视夜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小动作,“出去后,你们怎么打算?”

听到这个问题,几人同时沉默下来,总觉得少了一个站出来拿主意的人。

不过很快,随着紫藤他们的离开,系统内彻底空了,各区域都是一片荒凉地。

除了主控所三十层的裴放,连路边的草都是设定程序,哪来的什么活气,时节设置没有人去改,冬日就这么一直蔓延着

整个系统此时仿佛是一座孤坟,埋葬着颜束的渴望和灵魂,裴放舍不得让他一个人长久孤单地躺在里面。

所以他留下。

裴放没有再出去寻找能量波动,甚至没有离开过主控所的大楼,只是每天例行打开当时为了开启惩罚区在传送通道内附加的程序,载入到惩罚区,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回应。

即便从自己醒来后,这东西一直没有过任何动静,他还是每天半夜睡觉前,都会给那个程序修改一个新的搜索传呼讯号,继续大海捞针。

这种自我折磨又自我安慰的方式,承载着裴放唯一的信念。

深冬的雪化了又下,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三个月,裴放快要忘记了时间。

深夜的主控所黑了一半,只有三十层灯火通明,裴放照例打开程序,修改了今晚想发出的传呼讯号:

【颜束,我开始理解你了,一个人在这地方确实难以活下去。】

传呼讯号在发出去后,毫不意外地石沉大海。

然而,两个小时后,惩罚区的实时监测地图却发出了异常能量警报。

这不是小事,通常监测出能量波动只会有提示,这次却是警报,证明了这种异常能量也许是系统的bug,外来侵入程序导致原生数据错误。

裴放烟都没抽完,人就已经下楼往惩罚区赶。

惩罚区里面的空间爆炸虽然危险,但也不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裴放按照之前监测地图上的位置找到了异常能量波动。

那是一个空间漩涡,有爆炸的风险,其中有一些黑白交错的光点闪动着,相互交错形成一道又一道的线路,就像什么东西形成的初始设定。

裴放眯了眯眼,觉得这图案似曾相识,于是打开手环想要查询,然而系统内根本没有相关记录。

难道真的是外来程序bug?

就在这时,那些黑白的纹路终于兵分两路,各自为政地形成了完整的图案。

没等裴放震惊,心跳已然超速,他的面前出现了两道门。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也是他当年亲手利用自己的基因屏蔽研究出来的。

——生死门。

当时被颜束的锁定程序挡在惩罚区之外,裴放病急乱投医,于是强制使用生死门的锻造程序打算撕开一条裂缝。

最早他研究生死门这种撕裂空间的程序bug是在s区载入,也就是如今的惩罚区,这几年没什么效用,也就成了埋没在惩罚区的累赘。

所以裴放在惩罚区传送通道时,他准备不足、时间不够,完全是司马当成活马医,只记得撕开那条传送裂缝后,惩罚区里确实有微弱的能量共鸣。

那时候没来得及细想,裴放就目睹颜束违反交易,在爆炸中被黑雾吞没,拉着吴悔同归于尽的画面。

功夫不负有心人,搜寻了这么久,此时此刻也让看到了那一线希望。

裴放颤抖着手,轻轻叩开了那扇黑色的门,紧接着一个瘦高的物体便失重般倒在了他的身上。

他像是捧着一件无价的艺术珍宝,双臂颤抖着触碰,视线不敢直视,却小心翼翼地圈在自己的归属范围内。

终于,三个月零十天后,裴放第一次被惶恐害怕的情绪狠狠反扑,无措又茫然地抱着身上的人,呜咽出声。

颜束从生门里出来便是昏迷的,刚有意识的时候,是觉得身上有些湿,他以为是自己出汗了,慢慢才察觉有柔软的东西从他皮肤上擦过。

后知后觉明白过来,是裴放再给他擦身体。

他有点不适应,很想开口让裴放别弄了,但是意识很快又渐渐混沌了。

他终究没死成。

当时线路爆炸是由远及近,还没来得及把他炸死,而违反交易的反噬是在交易对象彻底死亡之后,颜束倒下完全是受伤太重,撑不住了。

所以在这一切之前,那个产生共鸣的生死门循着熟悉的能量,直接开在了颜束脚底下。

由于这玩意儿本身就是bug,不受系统规则限制,于是带着颜束躲过了爆炸也逃过了反噬。

而这东西能冒出来是因为裴放强行破解惩罚区时重新使用基因屏蔽程序,无意中加强了惩罚内生死门的能量。

裴放又一次给了他活路。

接下来的日子,颜束每天都会意识清醒一阵子,清醒的时间也随之越来越长。偶尔也能睁开眼一会儿,慢慢发出一些声音了,只是裴放没跟他在一个房间,从来也没发现。

颜束也没惊动裴放,毕竟他昏迷的时候,裴放确实把自己照顾地非常好。

他要是醒来,可能某些记仇的人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又一次意识清醒的时候,是因为一直有个声音在烦他。

不过这次,颜束发现自己似乎能稍微动一动,他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肢体,但是靠在裴放怀里很舒服,也就懒得动弹了。

裴放似乎发现了颜束这点微末动静,以为自己的话他能听到了。

于是变本加厉地在他耳边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话,是系统的后续处理的事情,这么大的研究,即便是个残次品也是人类科技的进步,况且里面现在已经空了,所以也成立了相关部门继续维护,大概还想让他们继续回去进行开发利用。

颜束认真听完这些,想起之前在系统内的所作所为,更不愿意醒过来了。

裴放剩下的话大多是一些没什么要紧的闲事,还有水晶兰前几天过来趴在他床边说,他要是永远醒不过来,她就养一辈子。

“用得着她养,她把自己先养好再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裴放的手抚过颜束的额头,帮他把略微有些长的碎发拨开,“颜束,冬天已经过去了,你什么时候能睁开眼睛看看我。”

颜束斟酌了一下,没动。

“你不是说还想去爬山吗?等你醒来,我就陪你去。”

颜束还是没动。

“只要你醒过来看看我,从前的事情我们一笔勾销,我不会怪你。”

话音刚落,裴放发现颜束的手指动了下,不成调的沙哑声音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好啊。”

“!!!”

裴放惊喜了一瞬间,转眼有些费解,觉得不太对劲——这人都能张嘴说话了,那么严重的伤,一时半会儿能……他肯定不是刚刚清醒的。

敢情白眼狼装了这么久,就等着他这句呢?

这个骗子!

“颜、束。”裴放咬牙切齿,但也舍不得发太大火,“你什么时候有意识的?”

“当你在我身上乱摸的时候。”颜束扯了扯嘴角,故意说道。

“……”行,看来骗了他十二天。

裴放心里更不爽了,又问:“生死门里,为什么那么久才有回应?”

“受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颜束四两拨千斤地一笔带过,摆出了拒绝交流的态度。

裴放:“……”

好得很,三个月时间计算得倒是精准。

他就不该跟这没良心的玩意儿打感情牌,直接扔床上算了。

颜束仗着自己目前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半残,十分不怕死地缓缓睁开眼,入目便是久违的天空,他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真实地存在于这个世界。

只不过身后的人显然生气了,于是颜束艰难地挪了挪胳膊,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裴放的手上。

还好……

漫长的黑暗过后,他伸手碰到了人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