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很局促,小心翼翼地道:“工匠的事,我也是刚听说。闹了这么大的事,耽误了吉壤的大事,是下官该死。”
方维道:“天灾人祸,倒也难免。往者不可谏。”
周县令偷眼看着,看他脸色平静,心中越发忐忑,又道:“这次县里发了大水,蒙万岁爷有心挂怀,小民皆是感激之至。”
方维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正要给宫里写折子,周大人来得正好,不知道昌平辖区内,田地淹没了多少顷,死了多少人,塌了多少间房子,我好据实向万岁爷奏报。”
周县令忽然背上起了一点凉意,结结巴巴地道:“大概死了……也有三四千人吧,房子七八百间?我再回去问问。”
方维道:“我一路骑马过来,路上看着周边村子受灾情状,断然不止此数。周大人若是查问起来,也要留神那些阖家被冲走的,怕是计数有漏。洪水过后也有几天了,不知道有多少灾民还没有吃上饭。”
周县令道:“锦衣卫陆大人送了三千石米过来,县城里已经设了四处粥棚,我派了衙役在各处守着,提防有人闹事。”
方维叹了口气道:“周县令,咱们有一说一,朝廷送来的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民以食为天,灾民没了口粮,三天供不上饭吃,便是要闹起来的。光在县城施粥,怕是远远不够。人真饿极了拼命,管什么衙役不衙役,都拦不住。昌平县是天子脚下,皇陵重地,可万万出不得这事。”
周县令听得冷汗涔涔而下,从怀里取了帕子不住地擦着。方维见他的帕子是上好的丝绢,又问道:“如今县城里头,有几家粮店,存货几何,市面上的米面价格是否有浮动,你可知道?”
他张了张嘴,没答上来。方维皱着眉头道:“周大人,我劝你先回去问清楚了,再来回话。你是本地的父母官,一举一动,皆是民生所系。须提防那些大商户囤积居奇,将粮价炒高,赚黑心钱。洪水冲死了人,那是没有办法。若是再有人饿死,激起了民变,那便是地方官处置不力,你可明白?”
方维说得很平和,脸色却凝重,周县令脸色渐渐发白,跪下道:“请方少监指点。”
方维摆摆手道:“我指点不了你什么。我是宫里出来的,对本地各类情形,实在不通。你只将我刚才问的几句问话弄明白了,尽快过来回话,我也好向宫里有交代。你一个人力量有限,也有县丞什么的帮手,都用起来。万岁爷忧心灾民,咱们做奴才的,也得不负圣恩才是。”
他说着便站起来。周县令知道是送客的意思,不敢多说,站起身来小声说道:“少监要是在县城里住着,我们也好时时向您报告。”
方维不置可否,一路送他出来,微笑道:“这里离县城不过十里,官道没受多大损伤,骑马来回,极是方便。周大人,按我朝祖制,京官三品以上,才准乘轿。不知道大人是否腿脚不好,所以要破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