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县令连连点头道:“下官知道了, 已经在工地旁边弄好了粮仓,由净军看管。”
方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带着人押运过去吧,自己也住在那里守着。再出差错,你自己死在那就好了,算你殉职, 不要连累了家人。”
周县令吓得浑身一凛,连忙指挥着人将粮食押走了。
江之仪向四周望了一望,见没有人, 便小声道:“方大人, 我办完这趟差事,就要去南京都察院了。”
方维并不吃惊, 点头道:“也好。听说那边风景极好, 做官十分体面, 殊无事事。我想求这么一个地方, 亦不可得。”
江之仪笑道:“严阁老做事还是体面的。我原想着得把我送到甘肃去,不料安排我到南京养老, 心满意足。原本我接了消息,在府中长吁短叹,夫人见我闷闷不乐,便问我:俸禄可照发?我便答是。又问:可管事?我答不管。夫人大喜,笑道:这样神仙事,明日便启程都好。我心中也是豁然洞开。”
方维笑道:“尊夫人真是通透人物。话说得聪明。”
江之仪道:“我在昌平再留几天,自从城中一场大火,米行价格已经涨了两成。我叫他们将大户的米分三五日平价粜出,过些日子,苏杭一带的新米到京,便能解困了。到底是水稻比麦子亩产高些,若是京畿能遍植水稻,也少些饥馑之祸。”
方维笑道:“江大人说得极是。”
江之仪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方维,正色道:“说到圣贤书里的教诲,孟子云,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我没有这个胆气,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方公公是圣上身边的人,知道圣上举手投足之间,便事关天下民生。今苍生疾苦殊甚,请酌情为陛下言之,则宗庙大幸,万民大幸。”便躬身到底。
方维连忙还了个礼,“江大人言重了。我在圣上身边,不过是奴才中的奴才,难见天颜,怕是有负江大人的教诲。”
江之仪点点头:“我姑妄言之,方公公姑妄听之。”又笑道:“蒋太医按药方子从惠民药局领了药材出来,我也要寻个阴凉干燥处存放。便先走一步了。”
他上了马车,撩起帘子,向方维摆了摆手。方维站在原地目送他远去,忽然想起一起去肃宁的旧事,心里头一阵酸楚,呆呆地站了一会,才转身到山神庙去。
山神庙门口,麦场上围坐的工匠们已然不见,送他回城的马车也备好了。马匹站在树荫下,鼻子里不耐烦地喷着气。方谨站在马旁边,拍一拍它的鼻子,笑道:“莫着急。”
方维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一路踢着石子,问道:“你干娘还在里头呢?”
方谨道:“忙着呢,有个村里的大肚婆说是急产,我就看见断断续续地送热水进去。声音叫的撕心裂肺,我听得都怕。要不……叫干娘出来吧。你们赶着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