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词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觉得今天早上的陈庭樾有些奇怪,不过这话本身倒没什么不对,于是他抓了抓头发:“好吧好吧,别催了,这种事儿有什么好催的……”
他又不喜欢上课,这么积极干什么?
夏初的清晨,空气湿漉漉的,像是要盖在人身上一层水,许词感觉呼吸间都是水汽。
潮湿,冰凉。
邵府院落建的不小,抬眼朝上扫去,尽是层层叠叠的灰瓦,灯笼悬挂在屋檐下,有风吹来,微微晃动。
回廊曲折,错综复杂,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弯弯绕绕,院子中心的湖面泛起涟漪,映出女人素色的裙摆,她以白玉簪挽起头发,乌发红唇,步子优雅生姿。
许词前脚离开,陈映兰后脚就带着两个贴身丫鬟走了进来,隔着一面墙,母子两人错身而过。
像是冥冥中命定的轨迹,只能擦肩。
卧室内,倒塌的歪七八扭的木质床板间,模样清隽的少年默默地拾起地上沾了灰尘的纸张。
他很认真,一张张的将它们捡起,握在手心里,视若珍宝。
细小的灰尘洋洋洒洒,在晨曦的阳光里,给那些纸张上画中人的面容都覆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厚厚的一沓宣纸,被藏匿与床板的夹层间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重见天日。
是枕着他胳膊在书堂里睡得肆意的许词,是梧桐树叶落满肩头抬眼望他的许词,是初见时趾高气扬心比天高的许词……
这些还是日常生活中真实存在的许词,但更多的其实是陈庭樾梦里的许词。
那是他这段时日,午夜梦回里摆脱不掉的执念与纠缠。
那样的许词,纵眸中带着轻微的怒与嗔意,却只能在红烛帐暖里弓着腰,泪光朦胧,水光氤氲着眼尾泛红,乞求他动作轻一点。
于是,折腰的许词、被绳索束缚的许词、眼睛覆着白绫的许词,引诱着他堕入深渊,与欲望沉沦。
从一开始,陈庭樾着墨落笔的那一刻,他的心思就不清白。
千千万万张许词,织就成了陈庭樾逃不开的网。
阳光正午,那个卖糖人的小吃摊前。
“我……我不会作画……”
“你又怎么了,怎么还跟人家姑娘似的,禁不得说?”
“不想给我画就直说,你要是走的累了,咱俩现在就回府……”
明明,那个阳光灿烂的少年才是许词,可陈庭樾的梦中,尽是一片香艳旖旎。
陈庭樾垂着眸子,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画中人的脸庞,颇带眷恋的摩挲了一把。
这样子的许词,他怕是一辈子也见不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