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温暖啊,裴宁辞心想。
可人总是不能太贪心。
世俗不能既盼他断情绝爱,又要他恭顺孝悌。
裴宁辞不能既要这万民的敬仰,又贪恋那暖到心扉里的温度。
裴宁辞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许钰林却继续道:“瘟疫肆虐之时,你以星命为名,上谏火烧周家村。是,大晟确然因此使瘟疫尽在掌控中。但将那几百口人活活烧死的时候,你想过他们的命吗?”
“也许有更好的方法,可你当真想过吗?你当真愿意花心思去想吗?还是你觉得,这区区几百条人命,根本配不上你裴宁辞如此耗费心神?”
“你如今是在指责我?”裴宁辞淡淡扫了许钰林一眼。
他本不想和许钰林多做解释,也以为自己并不在意许钰林是怎么想的,但他静默片刻却仍是像幼年般,淡声教诲他:“阿钰,你自是可以为周家村的二百一十六人鸣冤。你看到的是他们的命,但身居此位要的是以天下为重。”
“牺牲几百人救成千上万的子民,这是最好的抉择。”
许钰林轻嘲地弯了下唇:“那她呢?”
他直视着裴宁辞,眸光清透得让人无所遁藏:“华淑长公主呢?你为何要牺牲她?”
许钰林向来温和的嗓音蓦得高了几分,以一种近乎严苛的态度,掷地有声地审判道:“也是为了你这道貌岸然的天下大义吗!”
“许钰林!”裴宁辞冷声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以看在手足之情的面上,不计较你对当朝祭司直呼其名。但这是你与兄长说话的姿态吗?”
“兄长?”许钰林闻言却笑,笑得极为讽刺。
他凝着裴宁辞,目光里有说不尽的痛惜。
骨子里残存着的,对兄长的敬重、依恋、温软,在这一刻的微风里缓慢地消散着。
是裴宁辞亲自教会了他,要如何强硬地保护亲人,待人不能太过心软。
可也是裴宁辞,逼他将这利器对准自己的兄长,迫得他将骨髓里残存的亲情剔除得干干净净。
许钰林微抬下颌逼回眸中泪意,尾音带着丝微不可查的颤:“裴宁辞,我宁愿自己从不曾是你的弟弟。”
他的每个字都咬得很轻,被风吹得支离破碎,却一字不落地飘到了裴宁辞耳畔。
在被裴宁辞的光芒尽数掩盖之时,许钰林有过不甘、有过委屈,但心底深处却隐含一种骄傲。
毕竟这位受天下人敬仰的人,是他的兄长啊。
若说起这天下最盼着裴宁辞好的人,那除去他们的爹娘,便是许钰林了。
许钰林内心深处的期盼兴许是比爹娘更胜,双生子之间的羁绊是旁人很难理解的,那种默契的心理感受很难诸诉于口。
此刻受伤的分明是裴宁辞,许钰林却只觉心口处传来隐蔽的阵阵幻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