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瑢目直口呆。他回忆先前说过的那些话,心中怨恨自己口无遮拦,又后悔太过相信他人。这话分明是徐向伦说的,还能再有谁告密?
“怎么,你不敢说了?怎么不说了,证明你的忠心啊,证明你无罪啊!”崔伯钧不再笑了,“谢承瑢,你怎么敢说有我错,你犯得这些弥天大罪,哪一条不是死罪!”
刘宜成在旁捂面,惋惜道:“谢同虚,你该如何解释呢?”
谢承瑢愣了好半会儿,才缓缓说:“我杀了金宗烈,难道这不能表明我的忠心?”
崔伯钧挑眉:“你怎么不说你是怕了,因为官家知道你做的那些好事了,因为均州派兵了!你怕东窗事发!”
话音落,狱中寂静,谢承瑢的心也静下来了。自崔兴勇死后,他就落入了一个圈。而今他已经被这个圈套得死死的,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了!
他陷入了难以置信的困境中,而后,崔伯钧轻声问:“你认罪吗?”
谢承瑢坚定地说:“我没有通敌叛国,没有怯阵避敌,没有谋逆之心!我没有!”他用力扯着手腕上的锁链,拼命向崔伯钧伸出手,“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崔伯钧摁着谢承瑢的肩膀,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肉里。
“你最好是一直这样嘴硬!你以为有谁能来救你?赵敛?你是乱臣贼子!他偏袒你,该当何罪?!什么均州马步军都部署,什么承宣使!他敢护着你,我就敢弹劾他!我让他为了你一无所有!你看看吧!”
谢承瑢吊着的那口气一松,嘴边冒出一团白烟。
头顶的天窗飘下来寒气,谢承瑢的心也彻底凉了。
刘宜成在旁说:“赵氏不是昔日的赵氏了,赵仕谋私藏甲胄、意欲谋反的嫌疑,在官家心里还没洗清呢。赵敛是自身都难保了,你再拖他下水,岂不是真的……”他掩唇,鄙夷地斜了谢承瑢一眼,“岂不是真的不仁不义。”
谢承瑢无力地坐在被子里。他的脑子空了,心也空了。
刘宜成知道攻心已成,便不必再说,拉着崔伯钧出了牢房。
方才在里面呆久了不觉得,一出门,忽闻到无比清新的空气,崔伯钧舒心道:“还是外头好,里面真臭。”
谢承瑢还坐着,他觉得周身冷得逼人,却无意再盖厚被。
君臣相疑,君疑臣则必诛臣。谢承瑢知道自己是大难临头,罪名压定,再没有转圜的余地了。他若还有心苟且偷生,那么受罪的,只能是赵敛。
赵敛既要忙着克复西北,又要忙着救人……他怎么能忙得过来呢?
谢承瑢用力闭上眼,只想到:今大势已去,何苦拖累牵连他人。亲人皆死,独活何用?可他不想背上千古骂名,更不想父亲和姐姐因他而蒙羞。
他要如何证明他的清白?自尽是畏罪自尽,受刑是因罪受刑,他无路可走了。
这一夜过得如此漫长,他从天黑等到天亮,等到狱卒带他去公堂受审。他又走过这条长长的暗廊,这一回,他再也瞧不见门口的光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