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国公鹰眼追视之下,赵太傅合上了圣旨,放回原处。
这时裴瑯道:“我与李郎中相识于边关太和县的穷乡僻壤里,他在那蛮荒之地垦出片片绿野,这鱼符,我是替太和县百姓替他挂的。”
一只鱼符挂在树上,多少显得寒酸可怜,对陈国公并不造成威胁。
陈国公不再追究,赵太傅终于暗中松了口气。
他眼前的这幅圣旨,打开后,竟是一片空白,上面什么都没写。
他凭着多年经验揣摩女皇的意思,实在揣摩不透,看来今日只能听天由命。
这整一国子监的大臣,光尚书省就占了一半。依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李凭云都赢不了,更何况,国子监那四方镇守的禁军,都是陈家人培养出来的人,有武力镇压,谁还敢帮李凭云?
朝廷里的破事,无非你争我夺,已很难嚼出新鲜感了。今日实在是个例外,李凭云被禁军押送上前时,所有大臣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脸上,包括赵太傅。
赵太傅不上朝,他对李凭云的了解还仅限于四年前的科举,至于他这几年的情况,只听旁人提起过几句。孟端阳说,此人为人倨傲,但做事有分寸,知进退,是个异常聪明的人,府上的管事忠叔说,这是个非常英俊的年轻人,难怪小姐喜欢。
那些听闻此刻化作了一个具象的人。
他身穿一席低贱的白衣,被剥夺了发冠,但白衣素洁,黑发如云,昂首向前时,目空一切。
今日汇聚在国子监的大臣,都是所谓的国之栋梁,他们要出身有出身,要党羽有党羽,就连自己这样慎独的官员,为官多年也难免有一两个朝中好友。
那个名作李凭云的贱民,他只有他自己。
赵太傅听说他生父是个船户,而国子监是大邺最高的学府,从那艘船上走到国子监,他其实已经赢了。此刻他跪在百官的目光中,被低视,被嘲讽,可他不低头也不折腰。
有些人跪着,也能顶天立地。
赵太傅道:“李凭云,洛川县令举证你身份尚为贱民,未曾赎身,可为实情?”
李凭云从未否认过这事,被关在大理寺的时候,他对自己的贱民身份供认不讳。百官面前,依然如是。
他回道:“是为实情。”
在世人心中,贱民就该是自卑的,是低着头的。
李凭云却不是那样。
他刺目地笑着,不卑不亢。
中书省官员中发生一阵异动,有人道:“他是在嘲讽我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