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白云寺附近那片桃林,宗明停下来说:“师弟,刚才泱泱说,叫我娘别怪我,说都是她不好。”

宗明的眼神儿里出现一丝向往:“其实她哪里不好……来白云寺是我想要的,这不能怪她。其实我也知道泱泱是个好姑娘。我打仗那些年,在家里多亏了她。

我走的时候她才那么一点儿,就开始烧火砍柴。她会过日子,舍不得穿好的,接我回家那天才采了朵野花戴。村里都说老张家姑娘好看,其实泱泱就是不打扮,也不出门儿,其实比那老张家姑娘不知道好看多少……

要是我没去当兵,现在跟泱泱肯定已经成亲,说不定孩子都满地跑了。” 宗明抓了抓头,“可是打仗的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命都没了。回来以后,我就想清楚了,这些都是空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有修成正果,才是真的。”

宗明自顾自地说了一堆,最后好像终于把自己说服了一般,长吁了一口气,拍了拍宗景的肩膀:“放下情执,才能脱离六道轮回。”

宗景眼睛清澈明亮,笑着对宗明点着头。他看见群鸟自白云寺顶惊飞,知道这是寺里敲晚课钟了。错过午课,宗景不乐意再错过晚课了,就拉了拉宗明,三步并作两步往寺里跑,这才没有耽误。

那天晚课的时候,住持站在大殿正中,手持木槌,敲击木鱼,口中念着“南无莲池海会佛菩萨……”。

大殿的一侧有个挂画,佛祖居中,两侧有七彩祥云。宗景余光落在那月白里带着湖蓝的祥云上,脑子里忽然晃过白日里夏泱泱肚兜的一角,她转身进屋的时候,那小东西慌慌张张地从她的小衫子里露出来,颜色好像跟那云朵儿一个样。

晚课以后,僧人们依次从殿中离去,井然有序,缓慢得像是冬日将要结冰的河流。

宗景走的时候,他身边儿的宗明却没动。宗景走到大殿门口儿,回头看了一眼,宗明跪在蒲团儿上,面对着佛祖,满脸虔诚。

到了第二天,宗景起来做早课,进了大殿里,看见宗明还在原来那地儿,竟然是跪了一夜。

早课的时候也来不及问他什么,下了早课,宗景又被住持叫去理帐,这阵子来了外人,账目上支出收入都跟往常不大一样,花费了宗景不少功夫。

这一天又格外热,不过宗景心静自然凉,连蒲扇也没用。等事情理好,他一出门,发现已经是午后了。树上的鸣蝉好像都叫得累了,连嘶叫都有些敷衍。

宗景跟住持说了声,就往山下去。他本是要继续跟夏泱泱学说话的,这事儿住持知道,并不阻拦。

他还没走到山腰,就看见烟气缭绕。想起夏泱泱之前投井未遂,宗景心头一紧,脑子里嗡嗡作响,疾步飞奔到夏泱泱的小屋去。

到了院儿里,更是白烟弥漫,他跑得急,吸了一大口烟,连着咳嗽了好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