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一惊,故作嬉皮笑脸:“那也是我应得的。毕竟您也不给我发俸,管个饭还是应当的吧。”
说罢不等他反应,直接将蚊帐放下来,退回原处坐着,隔着朦胧不清的麻布,硬生生切了个话题:“王爷,您觉得莫凡是个好官吗?”
他静默了一会儿,按着肚子换了侧躺的姿势,反问:“你不是说,宁子珍觉得他是个好官,她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宁子珍说他让津领帮大部分人改邪归正,还说他盘剥商户,是为了保护农户和工人。在她眼里,让老百姓过上安宁日子,让贫弱者被庇护,就是好官吧。”
“一个国家又不是只有贫弱者,做父母官的,不能像父母一样偏疼老小,要兼顾所有孩子,才能让家庭和谐。管理调皮孩子,也不能一直给糖,时间长了,无糖可给了怎么办?别人眼馋怎么办?吃糖吃坏了牙怎么办?
所谓好官,并没有严格标准,但政绩肯定不是唯一的标准。有些官员沽名钓誉,挖朝廷的砖,建乞丐的房,所以老百姓的赞誉有时候也未见公允。破坏当地原阶级结构所带来的繁荣,终有一天会崩塌,造成长久萎靡,甚至变成国家的大毒瘤。
你既从别人口中听过,也亲自和莫凡聊过,我倒想问问你怎么看?”
我想了想道:“我觉得他初心是好的。首先他能苦朝廷之所苦,把垦荒和建粮仓放在重中之重;其次遇到困难和阻挠,他没有推诿和不作为,而是积极想办法解决;其三,他出身穷苦,所以非常同情普罗大众,愿为他们谋福利;
再者从政绩看,他办事能力也很出众。
但他的缺点也很明显。他心中无法,做事只凭一腔正义,以致于两件事落人口实。
其一,让权于匪。虽然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现实中谁敢信呢?帮派成员都有过欺压百姓的行为,就算穿上袈裟,也难以取得人们的信任。官匪勾结,很难说没有利益输送。老百姓会对官府失去信任,进而对朝廷失去信任;再者,养虎为患,津领帮现在尾大不掉,将来更难处理,一旦换个知州,说不定就成了匪首的傀儡。
其二,妄增关税。政策就是政府的公信力,如果说改就改,商人没有安全感,就会渐渐远离这个地方。天津是南北贸易的重要枢纽,此路不通,物价一定会巨幅波动,后续造成的影响难以估量。
总的来说,我觉得,应该是他提拔得太快,能力跟不上眼界。只想耕好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可惜用错了方式,还低估了对手的实力。不过,我觉得当官最重要的就是品行和态度,有了这两条,只要不笨,都是可教之才。”
雍亲王撩开蚊帐,一边抽凉气,一边摇着头笑:“他比你多吃十几年大米,你点评起来,老神在在的,倒像前辈一般。既然是个可教之才,你去教教他?”
“我这是旁观者清。真要让我站在他的立场,恐怕我连一个小帮派都搞不定。要我教他也可以,王爷先给我上几堂课,我现学现卖。”我看他脸色发白,不由站起来往门口走:“我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门口的侍卫说,已经派了第二批人催去了,应该很快就有回音。
晓玲咬着拇指在门口踱步,见我出来,紧走两步来到我跟前,一把抓住我的胳膊,颤声道:“秋童,我房间下面有人叫的好惨,我害怕。”
我沉下心听了听,沈如之这个疯子,正用凄厉变调的声音唱牡丹亭……
“他死不了,不用怕。”我拉她进了雍亲王的房间,让她坐在我刚才坐的椅子上:“有王爷在这里坐镇,就算变成厉鬼,他也不敢靠近。”
”秋童!”雍亲王却不肯老老实实被我当钟馗用,唤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