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冰卿则不疑有他,快速一点头,起身退到门口,脚尖挨着脚后跟,往前走了十来步,然后用发簪翘起地砖,从下面取出一个小臂长短、手腕粗细的竹筒。
打开竹筒,从中取出一个卷成长条的油布小包。包裹外面的棉线系了死扣,似乎从封存至今,从未打开过。
她毫无顾及,利索地咬断棉线,展开油布,献宝似的将里面的东西呈献到我面前。
是一封信。
我没有贸然去接,甚至下意识往后撤了撤身子,谨慎地问:“这是?”
“当年我父亲被陷害,并不全是因为阻拦噶礼横征暴敛,而是因为发现了他侵吞国库银的证据,并截获了一封信。父亲出事前,把证据和这封信交给了老家的一个亲戚。原本我是不知道这件事儿的,半个月前,那位亲戚找到我,把这封信交给了我。他说,这些东西藏不住了,京城来人了,他要把证据交出去保命,这封信留给我做护身符。可是第二天,他的尸体就飘到了桃花渡口。”
她暂时把信撤回去,不安地看着我:“大人,以我的处境是保不住这封信的,可写这封信的就是您所说的蠹虫。”
半个月前,京城来的人。除了八爷,我想不到别人。
嘎礼,董鄂氏,满洲正红旗人,开国五大臣何和礼四世孙,历任内阁学士、山西巡抚、右副都御史、户部左侍郎,康熙四十八年升任两江总督。当年废太子复立,一干皇子被激发的野心却再也压不下去,想来朝中应该暗流涌动,拉拢他的人肯定不少。
和亲王、郡王相比,八爷只是个贝勒,母族又没什么实力,根本不占优势,所以要亲自写信,主动结交。
这封信,一定很露骨,直白,涉及钱权交易,能让好不容易翻身的八爷,彻底趴下。
是个烫手山芋啊。
我闭上眼捏着太阳穴沉思,直到脑汁快烧干了,才终于开口:“给我吧。”
信是拆开过的。
内容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不过八爷软中带硬,并不是一味示好。
先说朝中许多言官参嘎礼贪赃枉法、虐吏害民,皇上震怒,要派钦差查他,都被自己想办法压下来了。之后才说,这两年江南天灾不断,百姓纳税困难,自己主理户部,若他有需要,可以设法多拨付些银子。最后才提要求,一则廖家是太子的小金库,让他想办法把廖家搞垮;二则,九爷给他弟弟色勒奇还了四万两赌债,拜托他关照万谷仓和点石书局。
看完,我确定了这封信的分量,不禁暗暗吸了口凉气,自嘲道:“说不跳江救人,才过了一小会儿,江水就淹到小腿了。”
达哈布的刀柄稍稍往上弹了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