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刑部大堂一别,迄今已有小半年,我没想过还会再见他,更没想到,他没穿僧袍,还带着个孩子。
他现在变化很大,黑了,肩膀更宽,身材更厚实了,头上的辫子已经可以拖到肩,应该是离京后并未剪过。身上不再有游离世外的生疏感,脸上有些沧桑疲惫,就连眼神也比之前复杂了。
他好像已经适应了凡尘,明显吃了很多苦。
我不知该替他高兴还是悲哀。
“秋童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当我不知道说什么时候,我身边的男人居然真当起了代讲,没有寒暄,毫无感情,完全是审问的口吻,连普普通通的老乡情都没体现出来,更别提故知。
而此刻他拉着我的手,与我紧紧相依,再替我说话,仿佛与我已经到了可以用灵魂交流的地步,把这段亲密关系展现得淋漓尽致。
小心思何止在眼前。
我和他没确定关系的时候,在江宁城四处活动,从来没遇到居生,居生去总督署也见不着我。确定关系之后,随随便便就偶遇了……真不是迫不及待炫耀吗?
别看他一脸正经,如果他有尾巴,这会儿肯定摇出花来了。
心里这样想,我甚至下意识朝他身后瞅了瞅。
他抠了抠我的掌心。
“秋大人……”
听到居生叫我,赶紧回过头,用抓着年糕的另一只手指了指嗓子,艰难嘶哑地道了声抱歉。
居生轻轻一摇头,垂眸道:“我来江宁有一段时间了,现在主要帮济贫会照顾一些孤儿。前两日下雨,孩子们住的屋舍倒了,济贫会的师傅听说今日有很多大掌柜会到这里来,便带着我们来化缘,想筹钱盖一座新的。这才偶遇了王爷和大人。”
原来如此。
技术发布会结束已经有一会儿了,除了最后的五个合伙人留下来签合约,其他老板都走了。
济贫会如果在门口堵着,应该能堵到几位。
“那你们筹足了吗?”
雍亲王好像真会读心一般,准确问出了我想问的。
“并未。”居生神情淡然,好像已经习惯这种失望和挫败。
我把年糕递给雍亲王,想掏钱袋。他没接,直接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张银票,“这些该够了。”
一千两。
刚募集了十几万两银子,再看这张票感觉钱很少,事实上,这些钱在北京能买个三进的院子,还能装饰得相当豪华,再请七八个丫鬟也花不了。
以后我再也不说雍亲王抠门了。
在现实面前,居生没有推拒,接过银票到了声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仿佛把我拉回记忆深处,大雪初遇,佛堂听经,深夜木鱼,门前拉扯,涂药裁纸,点心店门口谈笑……一幕幕都在眼前,可心里没有当初的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