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条命隔了半晌,见寨中无人应答,心下一狠,冲着身后的喽啰们喊道:“弟兄们,既然这村子里的人不给个准话儿,那咱就只好动动膀子,自个儿去取了!”那些个喽啰早就等之不及了,听到这话,一个个打了鸡血一般从马背上蹿下来冲进李家寨中。但听得哭喊哀嚎之语响成一片、鸡鸣狗吠之声乱作一团,这一伙强盗在村子里掠、抢、淫、杀,无恶不作。
蔡氏遭此变故,心却不乱,先暗自将幼子李云用布遮盖起来藏于茅屋后院乱柴堆之下,并把丈夫李天地所遗‘罡元十三式’剑法精义掖于李云贴身肚兜之中,而后独自回到屋中,将婴儿所用器物一概丢进炉灶烧毁。正在炉火烧着的时候,只听得一声闷响,三个强盗破门而入,其中一个大叫道:“赶紧吧家里的粮食银子拿出来!”
蔡氏本就对强盗嗤之以鼻,又见这三人相貌猥琐,心中更加气恼,当下厉声答道:“银子分毫没有,猪粮却有许多!”说话的那个强盗登时火冒三丈,就要发作,却听得另外一个强盗软声奸笑道:“小娘子姿容美艳,性子倒是火爆的紧,这银子和粮食嘛……咱兄弟们都可以不要,只要你跟咱兄弟几个睡上一觉,服侍好了,不仅不要你的钱粮,还会大大的给你一笔,你看怎样?”说着就伸手去托蔡氏的脸。
蔡氏用手猛的把他的手挡开了去,啐了一口骂道:“呸!天煞的恶棍,你们做下这些个天理不容的坏事,早晚断子绝孙、不得好死!”那三个听蔡氏辱骂,心中邪念更盛,扑身上去就要强行施暴。蔡氏本来就是个贞烈女子,刚才辱骂这三个强盗时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现在见强盗动手,更无生念,一个飞步,头一斜撞上了身旁桌角,登时死了。
那三个强盗见蔡氏一死,便也没了兴致,胡乱在屋子里翻了一通,抢了些东西,扬长而去了。三条命见喽啰们抢的差不多了,心下怕官府追究,竟萌生了杀念,指挥手下将全村三百四十六口男女老幼尽皆杀了,天幸李云在乱柴草下熟睡,竟然没有哭闹,才躲过了这一劫。
且说苏青竹、冯饮泉和陆游一行人往临安府行进。三人在路上多方打听,才得知那李家寨的所在,原来那李家寨在一个幽邃的林子中,甚是偏僻。
陆游想着见到李天地的遗孀蔡氏,想起来李天地那日护送自己杀出重围时所说的一番话,心中不自觉又涌起一层伤感,叹了口气。苏青竹和冯饮泉见他无故叹气,问道:“老先生即刻便可到李家寨见过老友,何故叹气?”
陆游忙答道:“想起适才途遇强盗,又险些命丧饿狼之口,不由得心下后怕,因此叹气,二位万勿见怪。”
冯饮泉拍拍胸脯道:“老先生放心,任他强盗野兽,但凭有我冯饮泉在,保管你一路无虞!”
苏青竹轻笑道:“好个不知羞的冯饮泉,武功还没天下第一,狂气却是世间无双,老先生若是遇上个武功高强的强盗,只怕连你也一块儿绑了,到那时候看你还说不说大话。”
冯饮泉知师妹在与他打趣,也不生气,笑道:“我被绑了也不要紧,师妹你武功天下第一,一套‘环真剑法’使得神仙莫测、小鬼难挡,到时候你定能杀尽强盗,救出我们,你说是也不是?”
苏青竹听冯饮泉的话分明是在赞扬自己,心中虽知有些夸大,心下却也欢喜,拿肩膀轻撞了一下冯饮泉,道:“整日里就知道油腔滑调,小心别咽了自己的舌头,到时候吐都吐不出来。”二人一路欢笑,他们本就是江湖儿女,非常鄙视士大夫之间那些个繁文缛节,因此也不管陆游是不是在身边,说起话来竟也没什么遮拦。陆游虽然是个文人,却也是个凛凛朗朗的汉子,心下想道:“这二人看来当是相互倾慕,只不过没有言明罢了,江湖人士襟怀豪爽,可惜我年事已高,要不然做个江湖汉子,岂不快哉?”当下暂时忘了前日里的种种悲痛,往李家寨走去。
过了半日,三人走到了李家寨,只见疮痍满目,物事萧索,满地横尸,颓墙破瓦,残屋敝甬,好不悲凉。陆游等三人见此光景,俱都呆了。
隔了半晌,冯饮泉见李家寨村口马蹄印纷乱不堪,许多房屋立柱多有剑砍刀劈的痕迹,乃说道:“看来这村子不久前刚被土匪洗劫。”
苏青竹点头道:“不错,看样子是一群亡命之徒,抢完之后竟又血洗屠村,实在可恨!”三人在村子里转了几圈,并不见一个活人,陆游想起李天地所托之事,看看腰中剑匣,不觉心里一沉,长叹一声道:“天意悠悠,何期英雄命短,刀剑相加;朗朗乾坤,奈何圣神太愚,不辨对错!君子命舛,小人得志,天下,唉,天下……”
冯饮泉和苏青竹见他如此哀伤,以为他在
悲叹自己的老友,忙劝道:“老先生别太难受,目下要做的,当是要找到你的老友,厚厚安葬才是。”陆游也不多言,转身离去。苏青竹忙道:“老先生不再找老友了吗?”陆游也不停步,边走边喃喃说着:“小人得志,英雄多舛……小人得志,英雄多舛……”
二人看着陆游渐渐远去,冯饮泉道:“真是天意造化,生死无常。”苏青竹也跟着叹息一声,说道:“师哥,这个老先生的事情既然已经是这样了,那我们还是快些赶去临安府办那件要紧事吧,晚了怕耽误大事。”冯饮泉道:“正是。”可话刚说完,只听得隐隐有婴儿啼哭。苏青竹道:“难道这村子里还有人生还?”冯饮泉道:“且去看看再说。”
当下二人循声赶去,找了许久,终于在乱柴堆之下看到了李云。那小李云因醒后无人看管,又是寒冷,又是饥饿,哭得甚欢。苏青竹见他生的虎头虎脑,心中很是喜欢,对冯饮泉道:“这孩子已然没了父母,我们不如将他带走吧。”
冯饮泉面露难色道:“此事若是被师父知道,恐怕……”
苏青竹道:“我爹平日里对我们虽然苦役严苛,心中却是侠义道骨,应该不会因为这件事责难我们。假如我们将这孩子撇下不管,他必死无疑,我们良心如何过得去?况且我们只是将他带离此地,并未说要抚养他,等到了临安替他找个好心人家便是。”
冯饮泉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带上这孩子,等到了临安府再作计较。”二人商议已定,便拔脚往临安走去。
秋意沉沉,却没能掩过临安府的繁华,莺歌曼舞觥筹处,烟楼柳巷王孙屋,红男绿女穿锦着绣,雕镂画壁鳞次栉比,翠华朱粉,雅韵有致,好个富丽堂皇,堂皇富丽。
苏青竹和冯饮泉二人找了一家酒馆坐好,冯饮泉道:“师妹,这临安府果然是个繁华之地,非比寻常。”此时苏青竹正揪心于怀中那个啼哭不止的小李云,哪里有心思欣赏景色,只冷冷的说道:“师哥,先别忙着赏景,倒是找个人家给这个孩子寻些吃的才是。”
冯饮泉心下不悦,说道:“师妹,我们行走江湖,见得都是些武林人士,身边带着这个小子实在不便,不如我们在临安府找个好人家,将这孩子送了出去,一来也是成就一桩好事,一来也免了我们携带之苦。”
苏青竹心想有理,便点头依允,接着向店家要了些茶饭,挑拣些清谈软碎的食物喂了李云一些,那小李云吃了东西后便不再哭闹,静躺在苏青竹怀里睡去了。苏青竹轻轻将李云放在身旁长凳上,又点了些饭食,跟冯饮泉吃将起来。
苏青竹和冯饮泉正在吃饭谈天,只听得饭馆门口几声马嘶,四个汉子走了进来,那四个汉子看起来约莫三四十岁,俱都是武行打扮,手中持着长剑。四人找个了偏僻的座位坐好后,其中一个身长清瘦的汉子朗声道:“小二!来几个硬菜,两坛好酒。”小二得令一声,慌着泡上一壶热茶,径往后厨催饭去了。苏青竹低声对冯饮泉道:“师妹,这几个人莫不是跟我们一样,来临安府参加……”冯饮泉不待她说完,忙伸手止之,道:“小声行事,且看视一番再说。”只听得那桌上一个面宽体肥的汉子说道:“这次冰尘谷谷主‘寒青子’陈冰尘老前辈广邀天下豪杰前去燕子庄观剑,不知所为何事。”身长清瘦的汉子道:“确实让人难以捉摸,只听说陈老前辈铸成一柄‘夺魄子午剑’,断石如布,削铁如泥,因此广邀武林人士前来观剑。”另一个颧骨隆起的矮瘦汉子微微一笑道:“依我看,观剑不过是个托名罢了,陈老前辈当是另有打算。”其余三个脸露疑惑道:“师兄何以见得?”那矮瘦汉子接着说道:“近来江湖传言,陈老前辈因年事已高,虽则身体健硕。、武功卓绝,却思隐退,因此才假借观剑之名,在一众豪杰面前亲传衣钵。”一个相貌清雅的年轻汉子问道:“若果真如此,不知陈老前辈要将谷主之位传于何人?”那矮瘦汉子道:“这个却是不知,他六个徒弟中只有大徒弟邓也年深得他的真传,一套‘平沙三寒掌’和一套‘削冰剑法’使的厉害,江湖上成名已久,按理来说,当是他承袭陈老谷主的衣钵,但江湖上也有传言说陈老谷主并未打算将谷主之位交给邓也年,而是要将其传于自己的独女,不知是真是假。”那面宽体肥的汉子道:“江湖上只是传闻陈老谷主有一个独女,然而谁也没有见过,更不知她年方几何,叫甚姓名。”那身长清瘦的汉子道:“倘若此事当真,那陈谷主女儿的武功莫非比他大徒弟邓也年还要了得?”那矮瘦汉子道:“眼下各路英雄齐聚燕子庄,多半也不是为了观赏那劳什子的宝剑,正是为了一探究竟。我们也莫要猜测了,明日正午就是观剑之时,眼下肯定已经有不少的英雄已经感到了燕子庄,我们吃完饭赶快上路,等到了燕子庄就什么都明白了。”其余三人称是,便喝酒吃饭,再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