儇归来鼻子一酸,原来老人说的做的材料就是这三个萝卜和半袋子玉米粉。老人的生活真是太艰难了。
儇归来抱了一些茅草回到房子里,铺在地上。然后轻轻地喊了几声:“紫色布包唤唤有。”接连变了一床被单,一床褥子和一个枕头出来,在地上铺好。轻轻地挥挥手把小黑叫到自己身边来,便躺下了。
这一夜儇归来没怎么睡好。老妇人的咳嗽声好几次把他惊醒了,很长时间都睡不着,睁大眼睛看着黑暗。儇归来竟想起了娘,想起了娘头疼时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想起了娘双手用力撕扯自己头发的样子。
娘活得很痛苦。就像姬秋说的那样,活着与死了,对于娘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她看到的一切都不认识。阳光、黑暗、颜色,一切事物的本质在她的心里都没有清晰的概念,她的意识是混沌的,生活是无味的。但她能够感觉到疼,正是因为单纯,所以她对疼的感觉比正常人来得更剧烈。
儇归来见过村子里的一个妇女生孩子时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想着娘生他的时候也一定是这个样子。但是妇女主任刘秀英却说,娘生他的时候,疼得脸上的汗水流成了溪,却从头到尾一声没喊,第一眼看到儇归来,娘竟然流下了眼泪。有人说那是因为疼才流得泪,刘秀英却不这么想,她说,在看到儿子平安出生的那一秒钟里,疯娘醒了,就醒了一秒钟。
儇归来一直认为,娘只所以忍受着剧烈的疼痛而不喊叫,一定是因为怕吓着了他;而娘清醒那一秒钟,一定是为了把他的样子牢牢地记在心里。
因为想到了娘,儇归来感到了撕心裂肺地疼,一如里屋的老妇人撕心裂肺的咳嗽。
儇归来伸手擦去了流下来的眼泪。
第二天早晨,儇归来早早地起了床,里屋里面很安静,两位老人肯定是睡着了。老妇人一整夜都在咳嗽,他们只能利用这难得的清醒时间睡上一会儿。
儇归来决定不去打扰他们。他把布包里所有的食品都掏了出来,放到桌子上,然后朝着里屋深深地鞠了一躬,表示了对老人的感谢,轻轻地出了屋门,转身把房门轻轻地关上。
峡谷里的早晨,空气无比清新。一大片烟灰色的雾气笼罩着峡谷。吸一口气,喉咙里感到无比湿润舒畅,脸上也有一种湿湿的感觉。
儇归来的脚步声惊醒了栖息在树上的几只鸟儿,一下子飞走了,抖落了树叶上的晨露,哗啦啦地落下来,像是下了一场小雨,洒了儇归来一身。
儇归来沿着埋没在草丛中的小路朝前走去。老白在头顶上飞,小黑紧紧地跟在身后。他们就像是在雾里走着,拽的雾气直晃悠。
破旧的房子里,两位老人正在对话。
老妇人问:“走了吗?”
老人说:“走了。他把自己包里所有的食物都放下了。”
老妇人说:“倒是个善良的孩子。”
老人说:“我们不能指望他留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对他来说太长了。”
老妇人说:“没有一个孩子愿意留下来,这是天意。”
老人叹了一口气,说:“也许吧!也许这就是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