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诅咒的村庄

“他不是巫师!”一个稳重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布兰奇悬着的心也松了一点。人们寻声望去,人群随之拉开了一条通道。一个魁梧的长袍人从门口处走过来,停在矮长袍的妈妈面前严肃地说道,“他是个过客。”

“你确定吗?土玛!”面前一个枯瘦如柴的长袍人狐疑地问,他正瞪着暴起的眼珠斜瞟布兰奇的木头手臂,“要知道我们与巫师不共戴天。”他补充道。

“是个过客!他中了诅咒,我曾经见过。”魁梧的长袍人避开大伙的眼神说道,又仔细地去观察布兰奇的枯木手臂。

“这点你说得准,你曾经可是巫师。”枯瘦的长袍人说道。此后其他人没再盘问,他们各自走回自己的地盘,照旧蹲在了地上,周围渐渐恢复了如初的沉闷。

“有办法帮他解除诅咒吗?”矮长袍小声关切地问道。

“办法倒是有几个,帮他也可以,不过不是现在!”土玛思索了一下,继续温和地说,“我们没有合适他穿的长袍,所以他不宜久留。”

“可如果…”吉玛追问一声。

“先这样吧!吉玛你该去休息了!”矮长袍的妈妈打断他说。

“新来的你也进去,你们到里屋去,不要到处乱跑。”土玛以命令的口气说道。

矮长袍的妈妈把矮长袍和布兰奇领到一间更加昏暗的里屋,她拥抱过矮长袍过后,轻轻吻了他的额头,继而也出去蹲在地上了。布兰奇总算觉得安静了,他站在屋角观望窄小的里屋,又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似的。他看见高高的火炕前方有个方形土灶,便踩着土灶坐到炕沿上了。炕上铺着几块破席子拼成的草垫,炕角整齐地叠放着一摞披风。矮长袍抖开两张破披风铺在炕上。

“不要误会,妈妈不是坏人。其实她很无助的,她只有我。”矮长袍说,他很快就铺好了两块大披风,拍了拍另一边的位置示意布兰奇的床位。

“谢谢你!”布兰奇看着矮长袍深藏衣帽阴影下的明亮的眼睛说,他帮矮长袍把衣帽拽了拽,戴得更深了,完全遮住了嘴巴,“晚上睡觉也要穿着长袍子吗?”他问道。

“这是我们的习俗。”矮长袍边说边拔开袖子露出了苍白的胳膊,上面有一块焦黑的伤疤,他拿着一块湿布轻轻地捂了上去,“这种生活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我们的名字同样也忘掉了。”

“你刚才说不能说出名字,为什么不能说?”布兰奇不解地问。

“因为这里的游魂得知名字后会诅咒它的主人。有过案例:曾经就有人疏忽大意说了自己的名字,结果整个人就变得疯疯癫癫了,后来他跳进古井自尽了。”矮长袍说道,语气不像开玩笑,“嗨!我叫吉玛!怎么称呼你呢…你得为自己取个名字。”他补充道。

“叫我布玛吧!这称呼好。”布兰奇说,他坐在他的铺位靠在墙边上,穿着登山靴的两只脚很自然地搭在一起,困乏地打了个哈欠,“这里发生了什么?”他随口问道。

“血祭。”吉玛压低声音说。

“什么?”布兰奇吃惊地打起精神来脱口问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同时联想到几天前做的一场梦了,“太巧了,你能告诉我吗?说具体点!”他问道。

“该从何说起呢?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吉玛想了想接着说,“具体呢,还要从十年前说起。”他靠墙边坐下来挨着布兰奇,另一只手敷着胳膊上的湿布,开始专注地讲起故事来。

“在村庄的祭拜堂后院里有一口古井。井壁上生着厚厚的青苔,井绳上悬挂一只被风干的木桶,那时候古井大概就是这样子。这个村庄起初是个平静的小镇,没有战乱,没有恶魂,人们生活的很安逸,很充实。每年到了祭祀日,有传教士来,他们庄严肃穆地礼拜神灵,传播福音。

每到此刻,信徒们会箩筐满载地送来新鲜的瓜果、以及鸡鸭鱼肉,或者其他贡品。那一天又到了祭祀日,人们像以往祭祀一样起早穿戴,清扫院落,张罗祭品,等待着祭祀仪式,也等待着传教士来。但是,那一天传教士失约了,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预兆,人们等待了很久迟迟不见有人来。信徒们急不可耐,都不知如何是好,当即之下祭拜就要误了时辰,不能再等了。

所以,祭拜主持着当机立断,擅自翻阅圣经,并照旧奉上贡品,一切都按照以往的祭拜去做,为确保万无一失,他还亲自带领所有信徒朗诵经文,包括老少在内。其实,朗诵圣经正是祭拜礼节的关键步骤,大家万万没想到意外还是发生了。我还记得那一刻。正当经文朗诵到“愚昧人抱着手吃自己的肉”这句时,突然两个巫师从天而降,落下来厮打成一团。粗鲁的暴喝扰乱了圣洁的气氛。随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巫师疯狂地挥舞法杖,耀眼的光芒开始闪烁,天空一下子变得暗淡无光了,猛烈的狂风随之呼啸。礼堂内顿时便乱作一团,祭拜信徒们也开始仓皇逃离,四处躲避;祭祀品撒落得满地都是,水果横飞出去飘上高空;圣经撕毁了,一张张书页漫天飞舞;圣杯倾翻,纯洁的圣水流淌出来,像倾泄人们的信仰一样,泼进了下水道。

自此,一切也都搞砸了,风暴席卷了半个村庄,神灵遭受了亵渎。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噩梦已经开始了,长达数十年的黑暗诅咒因此降临在村庄。随着呼啸的风声,古井里井神冒出滚滚黑烟,飘到天空中形成了漫天的阴霾。起初像迷雾一样,有的人在里面莫名失踪,下落不明。当阴霾覆盖了整片天空的时候,吃人的黑烟原形毕露了,它们像猛兽一样扑向人群,瞬间吞噬数以百计的无辜村民,把他们卷入古井,不留任何活口,剩下的只有凄惨的叫声久久回荡。村庄被诅咒了以后,这里就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濒危房舍,路边的两排迎风杨生生被连根拔起,或者被拦腰拧断。

现在已经变得黢黑、恶臭四溢的牧场,那里曾经有牛群飘上了天,下了一场非常真切的腥风血雨,浑浊的肉浆像泥巴一样铺在地上厚厚一层。而现在,天空中除了漫天的黑雾,就是呼啸的狂风,只有偶尔路过的萤火虫算这里唯一的风景。所以,人们太久不见天日,便分不清白天和晚上。不过,大家依然很虔诚,一直都想得到天主的原谅,但传教士却没再来过,没人再来拯救村庄了。”

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吉玛滔滔不绝地讲述总算结束了。布兰奇也已奇困无比,正迷瞪着小眼奋力挣扎。他躺下来了,这会儿翻了个身,嘴里含糊不清地道了声晚安,便匆匆入睡了。

“晚安!布玛,你睡吧。”吉玛静静地望着屋顶回道,嘴角很自然地撇动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