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山幽灵

若从大海方向往西看,隔开数余里的沿海密林,能望见远方被森林覆盖的连绵山岭,这条森带包括傍山树林能向北一直延伸到数十里以外,直到临近兽人栖息地的矮林,整条线都是清一色的松树。

在松林里夜间十分幽静、和谐,栖息在林中的小动物们很遵守作息时间,只要过了傍晚,保证再找不到半只虫鸟。

而这天夜里,林子深处却有了动静。是鬼鬼祟祟的艾丽。随着她轻盈而又匆忙的身影躲在一棵大松树的后面,那双晶莹的眼球闪烁得更加迅速了,让人感到很不安。她仰头靠着大树,闭上眼睛打了个寒颤又忍不住睁开了,她担心再听见一声尖锐的嚎叫声,或者看见那种场面的任何浮光掠影。过了好大一会儿她才冷静下来,趁着短暂的沉思,她开始重新整理思路,做好最坏的打算。当下而言,一个巫师要是没有了魔杖和扫把就彻底废了,而她却都弄丢了,所以她潜藏着,好找机会尽快逃离。

她就知道那群萤火虫绝对不靠谱,因为她与他们走出石井镇不久后便走散了。那会儿她在墓地里遭到了埋伏,回来后一切都没了。而萤火虫并没有为她驱走恶鬼,它们只是消失不见了,没留任何预示,就仿佛它们圆满的计划就是成功甩开她,偷走她的背包,让她彻底遭殃。而她没了武器,又加上前路未卜,于是她原路返回去了。但是后来,在返回途中偏偏就碰上了几个长袍游魂。她听见了一个歇斯底里地嚎叫声,她没顾上看清,在惊恐之余,她扎进了松林,向北逃去。

这会儿,艾丽在松树后已经悔青了肠子。她认为千不该妄想着布兰奇和那群大虫子能救自己出来,本来都是说好的事,它们也考虑过了,可关键时候背信弃义了,说不定它们就因为贪生怕死,不敢护送,所以才连魔杖和扫帚统统都带走,好让她彻底死翘翘,省得拖泥带水麻烦连连。

这时,她听见南面林子里有声音传来,连忙贴着树干隐藏好,呼吸声也放低。她听见哗啦啦的树叶声越来越近了,极可能是一只游魂正划着树叶飞来。她的心弦绷紧了,只要一露出它们的轮廓,她立刻就会尖叫着冲出去。树叶声一直飞到她的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片刻后,突然亮起了一阵强烈的光芒,周遭环境一下子被照得清清楚楚了。艾丽忍不住地探头望去,她看见一团大火在空中燃烧着,十分耀眼,起火的像是一只扫帚。在大火下面有个人倒在地上,同样惊讶地望着大火,原来是布兰奇,他手里拿着一个小背包,正是她的背包。看到这里她缓缓地呼了一口气。

艾丽知道那团大火是自己的飞天扫帚燃烧起来的。她想起铁匠铺的女仆人艾薇雅在卖给她扫帚的时候就建议她选择橡木柄扫帚,并提醒过她,每一根这种廉价的乌木扫帚的寿命都非常短,达不到预期效果。而艾丽还是个扫把狂人,也不注意保护和清洗,所以买来才两个月不到的扫帚就这样彻底消耗了。

“你出来吧!是不是总跟在我身后?虽然你从来没说过你叫什么名字。”大火熄灭后,紧接着传来了布兰奇的声音。

艾丽疑惑不已,布兰奇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况且他刚刚飞来,但如果不是说自己,难道这儿还有其他人吗?是不是漏掉了什么没看见?不过她暂时并不打算现身。

“我现在没空和你聊天,你知道怎么去那个地方吗?有传教士的地方,就是能够解除诅咒的地方!”再次传来他的声音。

艾丽确定了布兰奇没跟自己说话,这只能说明另有其人了,而且还是引导他进入石井镇的人。她想起布兰奇说过他回到了一星期前,如果没错的话,他会遇到萤火虫的,而背包里的武器对他来说确实起不到作用,相比起来自己则更需要。

“什么!为什么不要去?我必须去,我必须去解除诅咒呢。”布兰奇的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样听着就像在自言自语。

艾丽探出头去观察,借着月光看不太清楚。她看见布兰奇对着枝头高处一直疯言疯语地搭话,那里根本看不见有人。不是他的精神出问题了吧?她猜想。

当看见布兰奇气急败坏地把背包扔在地上时,艾丽再也按耐不住了,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准备着偷偷拿走背包再说。

“谁?”布兰奇猛然回头刚好发现了艾丽,“艾丽?是你吗?”他追问道。

看来是被发现了,艾丽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索性被发现了就不必隐藏了。她出来捡起背包便向森林深处跑去,无论后来听见了什么她也没有再回头。足足奔跑了一刻钟,她彻底甩掉了布兰奇。

艾丽不敢停留,而后一直气喘吁吁地沿深林走着,急促的脚步声很清晰地回荡在静悄悄的松林里。这深更半夜的,她还没摸清方位,只知道要是能尽快翻越前面两座山坡就容易辨别了,到那时候,徒步走上几分钟就能出了松林,后面靠辨认大树能搞清自身的地理位置。

不一会儿,她刚走到一片近海树林的时候,前方却传来了一段沉闷浩荡的噪音,就像有一百只狒狒正穿越在树藤间奔来一样。她躲在了一棵树后,手上紧紧地握住魔杖,做好了攻击的准备。噪音变得越来越大了,这会儿的大地也随之震动,黑暗中有东西在缓慢移动,十分朦胧,只能确定是个庞然大物。等走进了一些,她看见了古树。原来是它正大模大样地擦着地面行走呢。她松了口气走上前去,瞥了一眼古树身后拉出的一条深黑的地沟。

“嗨古树,这么晚了你在赶什么时间吗?”她问道。

“哦!我疏忽了一件重要事情。”古树焦虑地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说道,“是我的错,但愿布兰奇没出什么意外。”

“你做了什么?”艾丽疑惑地问,“不出意外的话,他已经到达古井镇了…”她顿了顿纠正道,“他被困在那儿了。我得走了,我要通知加斯特,只有他们能救他。”她说着就急匆匆地要离开。

“难道你去过了?”古树惊讶地问。

“我刚刚逃出来,不过布兰奇遇到麻烦了,他脱不了身。”艾丽说道,准备绕过古树继续赶路。

“天呐!我闯祸了,真不该让他一个人去。”古树自责地说,缓缓停了下来,“我不该让他知道那里。是我告诉他那个村庄里有能够解除他的诅咒的方法。”

“什么?你怎么能欺骗他呢?”艾丽停下来责怪道,她又绕到古树面前,“他可什么都不知道。那他完全遵循了你的误导啊,可以说,明天这个时刻他就毙命在那村庄的某个角落了。你瞅瞅你干了什么好事!这要是让奥尔德知道了…”她恼怒起来,一口气训斥个没完。

“不!不是那样的。”古树连忙解释道,“我可以保证绝对是个意外。村庄里神圣的传教士原本能够解除他的诅咒,是这样的…”随后古树把自己遇到几个传教士的事情,以及从传教士那里得知的消息都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她听。

“都怪我这记性,我是真的想帮他。我弄错了点事,就是因为巫师战争的原因,据说那里的传教士都逃跑了。现在恐怕只剩惨淡人黄的情景了…那里…我真不敢想象了。”古树说着冷颤了一阵子,哗啦啦的声响之余,随后抖落下满天的树叶来。

“现在村庄里确实惨淡人黄,整日昏天暗地,并且随时可见游魂、鬼怪,它们还到处作祟。而最可悲的是所有人被诅咒了,都不能叫出自己的名字。”艾丽接着不耐烦地说,“好了,我要赶快去找加斯特,现在可不是聊天的时候。”

“都怪我!不!我得去救他。”古树自责地说道,脚下又开始大模大样地挥起步子来,大地开始震动,两边树枝被划得哗哗乱响,“我的脑子太乱了!上次我故意引诱布兰奇进入龙巢,事后我就变得非常清醒,知道自己差点酿成大祸。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弥补我的过失,看来这是又搞砸了。”它嘟嘟囔囔地说道。

“你啊!都说你老了,看来一点也没错,你真是老糊涂了。布兰奇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像枯木一样烂掉吧。”艾丽责骂道,“我不能让你耽误时间,我马上就回城堡,你最好祈祷加斯特有办法。”

“加斯特?”古树又停了下来,“我刚刚遇到他了,不过,他现在可是一团糟。他说是要去北方大龙湖…天呐!大晚上的,我说了不吉利的字眼。”

“大龙湖幽灵圣地?”艾丽吃惊地问,“就是那个常年风霜交加,漂浮在水面上的城堡?他去那儿干什么?”

“我不知道。在黑暗幽灵圣地里,那种生灵生性凶猛,无恶不作。据传言它们专吃…”

“打住吧!救人要紧,我这就去。”艾丽打断道,转身走开了。她忍不住地打个寒噤,要去那么险恶的地方真的是凶多吉少,她感到忐忑不安。

“嗨!等等!”古树又叫住她,边笨拙地转过身来。

“麻烦你有话快说,不然就等下次再见。”艾丽急躁地说。

“我有个预感!兽人部落要发飙了,他们明知道真相却依然这么安静…你最好顺路去看看。”

艾丽直接走开了,没再听古树啰嗦。她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回城堡,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以贸然去大龙湖,这时候不该再拖累别人,写封信给加斯特传达事情会比较好。她不得不承认,心中不知何时有一部分恐惧始终挥之不去,就仿佛从那天下午走掉以后一切都变了样。

他们交谈完毕的同时,刚好有只白鸽匆匆地划过了长空,向兽人栖息地飞去了。它最终落在矮山丘前的一块巨大岩石上,跳下来转身变成了一个人,是玛丽安。她依然穿着白色透明纱衣,那根笔直修长的法杖也从不离手。她轻轻地敲击着岩石,马上有一阵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来,接着大岩石便滑向一侧,露出一个地道口。她轻盈地走进去,身后飘落的淡淡萤光粉像一层轻轻的迷雾。她走到洞内湖前端瞭望着。当听见几声尖锐、微弱的兽语后,她摇身一变,变成了白鸽,飞近密室门前,开始倾听里面的动静。

在密室里坐着两个兽人正在谈话。这俩兽人一个是老虎头维耶斯,另一个是个身材魁梧的羊头兽人,这个兽人下巴上有浓密的胡须显得他看起来十分沉稳。两石椅中间的青石方桌上刻着一副地图,像一幅作战图,上面密密麻麻地画着数十条粗细长短颜色各不同的箭头标线。

“算了吧!这种时刻我们不宜出手,会给我们的朋友添麻烦的。”羊头兽人说道。说的话是常人听不懂的兽语,不过显得苍劲有力,气语十分清晰,给人一种历经百战的气场,“东林火灾的事到此为止,没有确凿的证据,别打巫盟会的主意。”他接着说道。

“不!”维耶斯雄厚的声音颤抖着响起来了,他激动地说,“你是不知道那群混蛋有多大的阴谋,他们为了私己利益可以无恶不作,无视法律。几十条鲜活的生命白白搭进去了,他们眼睛都不眨。依我看已经不能再拖了,要赶在幸运儿被抓获之前拆穿他们。就这么办!”

“不不!这样会乱套的,是灾难性的,我们控制不了那种场面。”羊头兽人压低声音说道。

“那就求助奥尔德,他会帮我们的。他的后援很不简单。”维耶斯也压低几分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