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

王氏将链表拿过来细看,惊讶道:“这不是千巧阁曾卖过的样式嘛,同珠儿如今带的那款差不多呢。”

贾政笑道:“嗯,不过估计在南边买也不便宜,中间还不知倒过几次手,加了几层利呢。”

这些年他的千巧阁虽然一直闭店,但私下里钟表买卖却一直未停歇。有固定的代销商,都是些外地商人,悄悄拿了货,将钟表运到外地去高价售卖,转手就是十几倍甚至更高的利润。

千巧阁每隔三个月或半年对外放一批小数量的货,虽没有了以往的暴利,却也胜在细水长流,积少成多,时间长了也是一项不菲的收入。

“呵呵,我那大姐若是知道这送礼送到你这东家面前,还指不定得多怄呢!”

贾政看着薛家送自己那多出来的几样礼,玩味一笑,“你这位大姐,有点意思。”

王氏:“……”哪里有意思了,她怎么没发现?

便转移了话题道:“今儿个一早庄子那边送来的新鲜羔羊肉,晚上涮锅子吃,玥儿早早就念着要吃,正好珠儿也放假回来了,咱们二房一家子好好吃一顿。老太太这几日内火燥热,需得吃些清淡的缓缓,已经派人去说了,晚膳不过那边用。各处也都送了些肉,想怎么吃就让小厨房去做。大冷的天,就不来回折腾了。”

“媳妇儿办事,最周全不过,来夫君奖励一个。”说着贾政就搂过王氏,在她脸上啃了一口。

王氏羞恼,嗔道:“去你的,老不正经,也不怕让人看见笑话。”

贾政不以为然道:“我也没亲别人家媳妇儿,咋滴就不正经了?”

王氏炸毛,伸手去拧他,“你还想去亲谁家媳妇儿,嗯……?”

“冤枉啊媳妇儿,求放过……!”

夫妻俩嘻嘻哈哈闹得欢,直到贾珠带着三个弟妹过来,这事儿才算掀篇。

俩人又领着孩子们研究晚膳的菜色,预备着大吃一顿。

大房那边也齐聚一堂,倒是没有刷锅子,只置办了一桌席面,贾赦夫妻和贾瑚等四个孩子其乐融融共进晚餐。

用膳前贾赦突然提议道:“夫人,是不是让人将林丫头叫过来一起?那孩子孤伶伶一个人怪可怜的。”

姜氏暗瞪了贾赦一眼,嗔怪道:“已经让人去请过,被她婉拒了。那丫头是个心思重的,总怕自己重孝在身惹人不喜,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本来还想着要三餐茹素,被大伙严厉劝阻了。就她那单薄纤弱的体格子,三年素吃下来,身子也彻底毁了。还是个长身体的孩子,有没有孝心也不体现在吃素上。”

又瞪了贾赦一眼,不满道:“您就安心吧,有我和二弟妹照看着,亏待不了你外甥女就是,不劳老爷您三五不时地敲打提醒。”

贾赦嘿嘿傻笑,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好像又说了不当的话,这会儿干脆就装傻不吱声了。

别看姜氏性子温婉柔和,若真气上了可不好哄,连睡一个被窝都不准了。

四个孩子乐呵呵地看贾赦热闹,这热闹隔几天就上演一回,大伙看热闹看得乐此不疲,一家子之间的气氛倒也和乐圆融。

遥远的北地连县,一处破败的小院子里,凛冽的寒风从残破的窗户倒灌进屋,桌上碗里的水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花。

一对母女和奶娘三人正进行着临终话别。

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趴在妇人身上,哭的小脸涨红。旁边一个两鬓斑白的老妇人也在不停地摸着眼泪。

妇人面色灰败,已经呈现死相,费力抬手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声音沙哑酸涩。

“连城莫哭,仔细听娘说,从今日起,你不再姓季,改姓李,叫李连城。答应娘,日后千万不要回去季家那虎狼窝,那一窝子畜牲会害了你。娘已经失去了你哥哥,不想再失去你,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否则娘死了也闭不上眼。”

连城崩溃大哭,“娘……娘,连城记住,连城听话,娘别离开连城,连城不能没有娘。”

妇人没有去安抚痛哭的孩子,转头看向老妇人,将半块玉炔放到她手里,叮嘱道:“拿着这玉炔,带连城进京投奔她干妈,想来奶娘也该记得,她就是英勇候府的二太太王氏音遥,我的闺中密友。你们要尽快启程,我怕那黑心烂肺的姬氏不肯放过我的连城。”

奶娘老泪纵横,悲戚欲绝。“我们一起走,留你一个人要怎么活?”

奶娘恨不得能拿刀捅了姓季的一家子,她从小奶大的姑娘,被娘家坑,落进了季家那虎狼窝。

在后宅里艰难挣扎了十几年,却落得个被休弃扫地出门的悲惨下场。大少爷如今生死不知,传回来的消息说是遇到大风翻了船,那茫茫大海间,哪里还有生还的可能。

那季言廷狼心狗肺宠妾灭妻,连同他那歹毒的老娘和陈姨娘一起,私吞了夫人的嫁妆,并在大少爷出事后,一纸休书,将夫人母女赶出了家门。

夫人拼死让季言廷写下同小姐连城的断亲文书,就是怕那家人反悔扣下小姐。

妇人苦笑,“我活不成了,那陈氏早在几年前就给我下了□□,如今药性早已深入脏腑,无力回天。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连城,奶娘帮我照顾好她,待她日后有了归宿,让她给奶娘养老送终。”

“至于我的嫁妆,就别想着讨要了,我早已没了娘家,就是有也依仗不上。那季家人就是看中这点才敢那般肆无忌惮糟践我,奶娘千万别以卵击石做傻事。”

说完伸手在身下的褥子里摸索出一只金簪,“将簪子当了,应该够你们一路上京的盘缠,带着连城,好、好活下去。”

妇人最后慈爱地看了一眼连城,瞳孔逐渐涣散,慢慢地没了生息。

一老一少大哭了一场后,草草地安葬了妇人,雇了一辆简陋的马车,顶着北风烟雪,一路朝京城的方向疾行而去。

那个去了的妇人,正是当年桃林中一笑芳华的李氏玉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