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来了

他对闺女贾玥的性情还有几分了解,那孩子骨子里有几分掘强,几分不服于人的桀骜不驯,像一头难驯的烈性野马。

贾玥不是贾琼,过不得贾琼那种勾心斗角、步步惊心的日子。若真为她择一世族权贵之家,陷入内宅争斗之中,那才是真的害了她。

王氏有些不爽,为贾玥低贾琳几等而感到不太舒服,心里隐隐生了几分埋怨。

怪贾政的不作为,没能在朝堂上有一番作为,更不能抬高自己和儿女的身份地位,也没能在儿女亲事上提供一些助力。

王氏心知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但在她遇到困难阻力时,还是会忍不住滋生一些负面的情绪。

贾政并未察觉到王氏所想,指着嫁妆单道:“玥儿的嫁妆再加三层,比照琼儿的来,一碗水要端平。”

王氏一听,不赞成道:“那怎么成,琼儿嫁的可是皇家郡王,嫁妆自然要比照着皇家妇的标准来,厚一些也属正常。玥儿将来的婆家门第不见得高,哪里又需要那么多嫁妆?”

“都是我们的女儿,哪里就需要分个高低贵贱?明面上中规中矩即可,但私下里一定要补齐了,莫要让孩子们心中产生嫌隙,觉得父母不公。”

贾政挺头疼,当他不知道王氏的偏心眼?他们这几个孩子中,在王氏心中排第一的就是贾琼和宝玉,贾珠能排第二,贾玥贾环第三,连城最末。

要说她做得多过分也没有,至少物质上没什么大的偏颇,只是在情感的投注上分了层级而已。

家里孩子多了,其实最忌讳的就是做长辈的一碗水端不平。这是日后兄弟阋墙,兄弟姐妹之间闹矛盾甚至彼此仇怨的最大隐患。

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无论对人对物,总能分出来最和其次再其次的标准来,在这一点上贾政也不好太多苛责王氏。

只是他在日常生活中尤其注意,一旦王氏那边的天平偏了,他就会想法子压回来,将天平始终保持在一个持平的状态,不让那种失衡的爱影响了孩子们的成长。

王氏撇撇嘴,有点不情愿道:“……好吧,听你的就是。”

反正家里有的是银子,也不差那点子东西。她只是觉得贾琼身份高,自然嫁妆就得多些,不至于落了皇家脸面。要说故意苛待贾玥也不至于,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还能薄待了不成。

室内渐渐恢复了宁静,王氏见贾政闭着眼睛躺在摇椅上一晃一晃,像是睡着了的模样。便去内室拿了一条羊毛毯子,轻轻地给贾政盖上,又点起了安神香,想让他好好睡一会儿。

前些天贾政得了一场风寒,痊愈后人也清瘦了不少,眼窝泛着淡淡的青色,还得好好养养,早些将肉补回来才是。

王氏站起身往外走,准备去厨房安排一番。边走边思量着,晚膳除了螃蟹,还得炖几个滋补的汤锅给夫君补一补,他爱吃的菜色也得多上几道才行。

脚步声渐远,贾政的嘴角弯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

王氏才从厨房出来,便遇到前来寻她的金钏。

“太太,门外来了个乡下婆子,还带了个孩子,推了一板车瓜果菜蔬,说是王家的老亲,求见太太呢。”

“远亲?可说了姓甚名谁?”王氏一头雾水,不知这所为的远亲从何而来,如今父兄远隔千里,她也实在无人问津。

金钏回道:“她自称姓刘,说了一嘴是她祖上和王家曾连过宗的,如今上门拜见太太认认亲。”

王氏沉吟片刻道:“即如此,那这么着,将人领进来,先带去荣禧堂拜见老太太。都是老人,想必老太太也乐意同她说说话,我等会儿就赶过去。”

“是。”

王氏来到荣禧堂时,得到信儿的大太太姜氏和大奶奶容氏已经过来了,正陪着贾母和一个皮肤黑黄满脸褶皱的老妇人说着话,逗的贾母不时地大笑出声。

没招儿,王氏住的院子离荣禧堂最远,就算同时出发,也是她最后一个到达。

“我来迟了,没来得及迎接远客,倒让老太太和大嫂受累了!”

王氏略带歉意地说了一句,向老太太和姜氏问了安。

又看向贾母身旁的老婆子,客气道:“这位就是刘家长辈了吧,晚辈眼生,不知该如何称呼您,见您年长,姑且称呼一声姥姥吧,怠慢之处,您老多担待。”说完就冲着刘姥姥行了一礼。

刘姥姥呼啦一下站了起来,紧张的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折煞老婆子了。老婆子见过这位太太,给您见礼。”

说着对王氏行了个不伦不类的万福礼,起身时平衡没掌握好,朝一旁栽倒过去,被容氏一把扶住,重新安置在贾母身边坐好。

贾母笑着给刘姥姥介绍道:“这位就是我那二儿媳,王家的姑太太,还有位孙媳妇,如今正养着胎呢,轻易也不让她出门,是王家的姑奶奶。”

刘姥姥得知这位王氏才是她今日投亲的正主儿,眼睛就更亮了,冲王氏笑得愈发讨好。

王氏又见了那个叫板儿的男孩,问了几句话,见他唯唯诺诺不敢吱声,就给他抓了几把果子,让人带下去玩了。

贾母笑着问刘姥姥道:“听说你带了好些瓜菜来,正好这会儿也傍下午了,让厨房快些收拾出来,我正想要个地里现摘的瓜菜吃,外头买的,可不如你们地里新摘的好吃。”

刘姥姥笑道:“这就是个野味,不过是吃个新鲜,像我们这样的农户家,倒是想常有个鸡鸭鱼肉吃,只是吃不起。”

贾母又道:“今儿个既然认了亲,就别空手回去,不嫌弃我这里,就住个一两天再走,明儿个让府里小辈们来见一见,认认脸,也算你来看亲戚一趟。”

王氏和姜氏附和,容氏看贾母欢喜,也帮着留客道:“我们府里比不得你们那的场院大,空屋子倒还有几间,你住两天,将乡间那些个新鲜事儿说给我们老太太听听。”

贾母笑着点头,“正是,正是,你们屯里的人老实,心眼实在,为人处事与城里人大不相同。”

刘姥姥喝了口茶,便把乡村里所见所闻和一些有趣的事儿说给贾母听。见屋里众人乐意听,就说得更加卖力了。

刘姥姥虽是乡野村妇,却口齿伶俐,天生有点见识。况且年纪大了,经历的事儿就多,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一说就是一个多时辰,日头也开始西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