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阿砚终于愿意突破江家所有的桎梏,忘掉江家所有的家规,同他一起肆意行走在这人间了。
“明日傍晚我来接你,我们一同去灯会。”
“好。”
江怀砚嘴角带着淡淡的笑,看不出悲喜,只有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他想,临别之际,就最后陪他的少年放纵一次。
……
沈关越离开的时候,那轮近圆的明月已经落在树梢下,再有一个时辰便会天亮。
少年翻过院墙,小黄也跟在他的身后以雷电之速窜上树梢,惊起几只飞雀。
空寂的江府院子沉闷得动了动,又重归于静。
江怀砚慢慢悠悠站起身来,将地上少年带来的糕点和酒杯收拾收拾放到角落里。
祠堂里一夜长明的灯烛,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仿佛天地之间,只他孑然一身,孤寂一人。
将一切复位,江怀砚重新跪回蒲团上,对着祠堂的角落平静开口:“阿姐,出来吧。”
祠堂深处明黄色的绸缎动了动,江怀薇便一身红衣束发,本该是十分干练的模样,走出来的步伐却有些犹豫。
江怀薇一脸凝重道:“你既然已经准备放弃他,为何还要骗他?”
她躲在祠堂里,原本是想要将他们父子两个的话听清楚,实在是因为刚才在内堂里发生的事情太过于震撼了。
江怀薇没有心眼,但不代表她不会想方设法去搞清楚这件事。
可悄悄躲起来了听到的,远比刚刚在内堂里知道的东西更加震撼。
江怀砚安安分分跪在那儿,仿佛刚才离开祠堂与沈关越共饮的人不是他。
他依旧还是那个谦谦君子,循规蹈矩,温润如玉。
“阿姐都听见了?”江怀砚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阿姐愿意嫁去长平侯府吗?”
“我不愿意。”江怀薇张开嘴,不假思索。
刚才江怀砚话里的意思,她全部都明白,若是她可以跟着长平侯府一起流放,流放路上她便自由了。
江家大可当没有他这个女儿。
从此以后天高海阔,她就不必再顾及江家嫡女的身份,不必为婚嫁之事烦忧。
她只需要拿起她手中的长枪,守她想守的国土。
“阿姐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是我想歪了。”江怀砚都看在眼里,语气平静。
江怀薇有些着急:“你为何不要嫁给他,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我知道沈关越也不会同意!如果江家只能有一个人得偿所愿,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句话,好像前世阿姐也对他说过。
江怀砚心中的情绪并没有前世那么激烈了。
他平静得想起前世,平静得回忆。
回忆起前世他连阿姐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阿姐身披凤冠霞帔而去,离世的时候只有一道圣旨,寥寥几个字,便道尽她的一生。
白绫赐死的时候,江怀薇也不过才在这人世间待了二十五个年头。
江怀砚知道自己不能再心软。
他沉下声:“轻裘带吴钩,不一直是阿姐的心愿吗?”
“那也用不着你入宫去换。”江怀薇还是有些脾气的。
青梅竹马,哪里是一朝一夕会变幻的?
“阿姐,我腿断的时候,你说过以后会做我的双腿。”
江怀砚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膝盖,那里除了痛楚,还有一些麻木的钝感。
“大漠的孤烟落日,云台的千里草原,北蛮掠夺城池骚扰百姓,这些都需要阿姐替我去看。”
嫁入长平侯府,随同长平侯一起流放云台,是江怀薇唯一自由的机会。
江怀薇身为江家嫡女,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被所有人看在眼中。
金陵城中有多少达官贵族想要娶她,可这些达官贵人想娶的真的是他的阿姐吗?
他们要娶的只是这江府嫡女的身份,是江崇位及丞相的尊荣。
江怀薇不管是入宫为后,还是嫁给世家大族,都逃不过被束缚的一生。
可江怀砚心中清楚。
只有一个人绝不会碰他阿姐,还会放他阿姐自由。
那便是沈关越。
江怀薇沉默片刻。
她是将门虎女,领兵作战一直都是她的梦想,所有的兵法她也烂熟于心。
她阿弟的这一招,便是所谓的暗度陈仓。
“你早就决定好了对吗?你决定的事情从来都没有更改过,从小到大你都是这般。”
若是她可以早一步猜到自己亲弟弟的想法,昨日江怀砚央求她去围场的时候,她绝不会答应。
“可你怎么笃定圣上一定会流放长平侯府?就算是丢了平山关,以侯爷的赫赫功勋,圣上亦不会为难他。”
江怀薇试图找出破绽来,让她的幼弟回心转意。
这点江怀砚早已想过。
但他不能说。
诛心之事,只有在最后揭幕的时候,才会让人痛到极致。
“阿姐,我想做君后。”
江怀砚语气凝重。
这个决定,他心甘情愿。
“烦请阿姐替我走遍名山大川,看一看这天地浩大。”
江怀砚敛身,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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