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入泥

数月前桑林事变,那个教会他一切的江怀砚,失去了自己的一切。

从那天之后,他的阿砚再也没有踏出过江府的大门,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内。

即使面对他的时候,他的阿砚没有一丝一毫的脾气,依旧如从前一般温润如玉。

可是那身被人硬生生折断的骄傲,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他的阿砚,光芒万丈,却跌入谷底。

一身傲骨,却飞花入泥。

背后脚步声响起,沈关越没有回头,而是深吸一口气,仰起脖子看向那一层一层被渐次点燃的万家灯火。

金陵城中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属于他。

却因为金陵城中有江怀砚,他感受到了比云台更让人温暖的东西。

“都准备好了吗?”

伏山停止脚步,微微欠身行礼:“世子吩咐的全都安排好了,只是那些焰火还需要等待几日,但一定能在世子下聘那一日全部准备好。”

“无妨,今晚爷就没准备放焰火。”

沈关越望向天际逐次纷飞的孔明灯,入伏灯会本来就是祈愿用的,不适合放焰火。

“世子,有一件事末将不知道该不该说。”

伏山有些犹豫。

“不该说就不要说。”

沈关越语气森然。

“但是,”伏山又狠了狠心开口,“这件事事关江公子,末将已经找到了知晓那日乾正殿事情的宫人。”

沈关越不动声色,原本很真实的灯火在他眼中逐渐化为虚点,仿佛透过重重幻影,又看见了那个少时的江怀砚。

一颦一笑皆动荡。

“事关他的,没有求证就更不必说。”

猜忌二字,绝不能落在他的阿砚身上。

沈关越语气不善,伏山哽了哽,最终还是开口:“回主子,已经求证。”

微风吹过檐廊,将民间挂在廊下用来祈福的风铃吹得叮当作响。

伏山不敢确定小侯爷有没有听见他说的,只知道主子站在那很久。

很久。

随后脚步有些虚浮往江府走。

“这条线,埋了吧。”

沈关越语气轻微,似是说给伏山听,又像是只说给自己听。

他说:“我不信。”

重重阴霾,烈烈灼魂。

一路长巷下,寂寥的身影被八角灯拉的虚虚实实,恍恍惚惚。

……

江怀砚没有能在祠堂跪一整夜。

江怀薇还没有离开,外面就喧嚣声四起,闹出了好大一番动静。

江怀薇走到前堂看了一会儿,回来同他说:“阿耶入宫了,宫里敲了乾正钟。”

乾正钟,是在宫中有大事发生的时候才会敲响。

而所谓的大事,一般就是公主出嫁,圣上大婚,亦或者是太后薨逝。

今日不早不晚的,怎么会敲钟?

江怀砚思前想后,也没能想到前世这时间可曾发生过什么大事。

“敲了几声?”

九声是公主出嫁,十八声是帝后大婚,二十七声是圣上登基,其余丧事皆是八十一声,以示对逝者的缅怀。

江怀薇脸色不太好,有些犹豫地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江怀砚面前晃了晃。

江怀砚一愣。

三声?

三声是怎么回事。

姐弟俩都有些懵,这是大雍开国以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三声钟响,听起来跟儿戏似的。

可是从江崇匆匆入宫来看,这件事并不简单,他们二人身在宫外更得不到一丝消息。

江怀砚没有继续跪着,而是让阿姐迅速派了几个仆从去其他官员府衙门口探消息。

得到的回报皆是家中大人匆匆起身,换上朝服入宫。

看来入宫的人并不止他的阿耶一个。

“那么这件事,不是冲着江府来的。”

江怀砚说出自己的判断,语气很淡。

他心中有一个无端的猜测,却没有办法去印证。

皇宫与外朝看起来只是相隔几里路,实际上根本就是密不透风,若是宫内不想让消息传出来,那外人是一丝一毫都探听不得。

这也就是当初江怀薇入宫为后,短短三年出了事,他们却在江怀薇自缢之后才收到抄家灭族的圣旨。

无法与宫中互通消息,一直都是江怀砚最操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