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赵杨氏还未得意够就被妯娌拧了一把腰上的肉,哎呦了一声,又听到大伯这般说,她才察觉有些不对,瞧了眼表外甥女儿那冷得跟外头的天儿一般的脸色,心中虽不忿她一个没娘的黄毛丫头敢对长辈摆脸色,可也是怕回去自己日子难过,这才规矩了不少。
葛歌应了句无事,目光淡淡的瞥了眼赵杨氏,吓得她又是一个激灵才收回目光,这又是一个想到她这儿来充长辈的,她看着这么好欺负不成?
赵大春还想说什么,外头明芝扣门进来禀告:“主子,朝食已备妥。”葛家给主子们准备的朝食是有定量的,这一下来了这么多亲戚,自然也是灶上新做出来的,就耽搁到了这会儿。
葛歌点头,朝赵家众人说到:“大家一路过来也辛苦,有啥事儿吃过朝食再说罢。”
明芝打开偏厅的门,外头四五个小厮鱼贯而入,不过片刻就将朝食摆满了一桌。
“准备得仓促,都是些家常饭食,有吃得不惯的还请包涵一二。”坐在主位的葛歌接过明佳单独端来的一小碗莲子银耳羹,朝赵家众人微笑着招呼:“都坐下来用些吧。”
赵家众人本想着等从葛家回去了再用,就省了一顿,所以确实都没吃朝食。这会子闻着这喷香的饭食味儿,一个个也都食指大动,便不再拒绝,坐下便自己动手盛粥的盛粥,吃包子的吃包子,一个两个吃得不亦乐乎,好不满足。
葛家灶上今日给准备的朝食是肉糜粳米粥、羊肉大葱馅儿的包子以及几碟子小菜,样式不多但分量极足。
吃过朝食后,又有仆人进来撤走残羹剩菜,换上一壶清茶,众人才又坐回方才那边。
“歌儿,这回表舅们过来也是有事儿想求一求你。”这饭也吃完了,卖猪的银子歌儿也给超标了,自知不好再多留的赵大春在一家老小期待又不安的目光中舔了好几下发干的嘴唇,期期艾艾地说到:“你表哥表姐们性子是内向了些,但都是能干活儿的,我们想说你这儿要有用人的地儿,他们也能帮着给干些活儿啥的…”
虽说是亲戚长辈,可赵大春那是一点儿也不敢托大,他也跟这表外甥女儿接触过几回,也听过些她的故事,哪里能傻乎乎地拿长辈的身份来压她?
葛歌确实也对赵大春这求人该有的态度很满意,道:“如今寒冬腊月要人做事的地方少,等开春后表舅一家来俩人试试看吧,只是我这丑话说在前头,来我这儿做事就要脚踏实地好好干,但凡有那偷奸耍滑或是依仗着是我亲戚在外作威作福的,那就四人一概退回去。”
这话说得确实难听!还没欢喜够的赵杨氏心里暗骂,自家亲戚哪里还有这般不给情分的?
可赵大春等人却个个都欢喜得很,连声应好。
站在葛家门口,赵大春干皱的脸笑成一团,朝送他们到门口的葛歌说到:“外头冷,歌儿你快回吧,等过年了我们再来看你!”
“成,表舅你们一路注意安全。”葛歌点头应下下一回的走动,正好那边王赵氏也带着她兄弟出来想到葛歌这儿讨个人情,葛歌也见过王赵氏娘家兄弟,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便也允了王赵氏娘家兄弟两个上工的名额。
本还有些拿不准的赵庄没想到事儿这般容易便成了,连声多谢葛歌,众人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儿话,赵家沟来的亲戚们才欢欢喜喜家去。
王赵氏与葛歌打了声招呼,自己跟着送赵家沟的亲戚出村,趁机好好敲打他们:“你们得了上工的名额可千万别美,不管做啥都用心做,歌儿最是不喜偷奸耍滑、仗势欺人之人,你们要想着是我或者葛家亲戚来享福的,趁机赶紧推了这名额是真,免得日后连亲戚都没得做。”
“三妹你放心,我们省得的。”赵大春牵着牛车跟在王赵氏身后,沉声应答。
王赵氏她兄弟赵庄也应道:“三姐你放心,我们晓得轻重的。”
一行人很快走到村口,王赵氏浅叹了声笑着说:“成,你们晓得就是,赶紧家去吧,等过年我再回去瞧你们。”
“哎!三姐你也快回去罢!”赵庄牵着另一辆牛车,冲王赵氏挥挥手道别。
送走娘家人后,王赵氏又去葛家与葛歌说了会子话,确定小姑娘没有因着自己来求人情而生气或是见外后,才安心回家去。
葛歌确实没有旁的想法,左右她如今产业越发多,各处都要用人,所谓举贤不避亲,若是自家有好的人,她自己能用得顺手,也能帮着穷亲戚日子好过着,些可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
隔天是腊月二十二,乃是里正家杀年猪的大日子。
因这回要杀的猪足足有六头,葛歌昨日就已安排仆人在晒谷场边上搭了两口临时用灶,今日一早就有葛家的家仆数人扛锅的扛锅、搬桌的搬桌,浩浩荡荡往晒谷场上去了。
“这是要做啥呀?”如今临近过年,村学里除了那七个科举种子还未放假,其余小孩儿都是从今日起放年假,正在晒谷场上玩儿时,瞧见里正家的仆人扛着各种东西过来,便都好奇地围在四周瞧。
“哼哼哼…”
围在那儿看的小孩儿们听到猪的哼唧声,顺着声音方向看过去,竟瞧见葛家家仆两两一组,扛着被麻绳紧紧捆起来的大肥猪往这边来!
“一、二…六!六头大肥猪!”“好多猪呀!”小孩儿们的目光都被这六头大肥猪吸引过去了,哗啦一下全都跑过去围着看猪。
吃过朝食过来的葛歌瞧见十几个孩子围在那儿看猪,面上表情依旧是淡淡地,吓唬他们道:“再走近些小心叫猪把鼻子啃走,就没鼻子了!”
“呀!”小孩儿们个个捂着鼻子,你一言我一语,叽里呱啦地笑闹着,一个个咧着嘴朝逗弄他们的葛歌打招呼:“小里正!”
葛歌逗完孩子们,自己也乐得脸上笑意多了三分:“作业都写完了没?”
小里正还真是深谙如何叫人不想说话的艺术!孩子们个个听完就全耷拉着脸,连玩闹的心都没了。
葛歌笑着摇摇头,果然天下学生都一个样。
“主子,都备妥了。”
那头葛家众家仆皆已准备妥当:临时灶台上两口大锅各装了八分满的水,灶膛里大火烧着;五张八仙桌拼起成了个长条桌;昨日去请的杀猪匠带着家伙事儿已准备好,只等葛歌吩咐。
“那便开始吧。”葛歌面上笑意敛起几分,淡淡点头。
杀猪匠按着葛家的要求,带了两套刀具来,葛家仆人里也有会杀猪的,一人负责三头,很快就放完血,六头猪足足接了几大盆猪血。
放完血,灶上水也烧开,又有仆人连忙帮着把热水打去烫猪,众人这边有条不紊地忙着;那边王小茹也按着葛歌的安排,带着葛家十几个家仆挨家挨户敲门去借桌子,顺道通知村里人今日要在晒谷场上吃村里的团圆饭这好消息。
一听说小里正要请全村人吃饭,除了在砖窑厂以及菇房这两边儿干活的人,那有一个算一个,满村人携家带口地全都到了晒谷场那儿去瞧。
不过两刻钟,偌大的晒谷场上已整整齐齐摆上三十张八仙桌,村民们全都聚集了过来:“小里正,这有啥要我们大家伙儿帮着做的不?”
“那边的两口灶也搭好了,婶子们要有功夫,去问问张婶子她们还要帮啥就都帮着些。”葛歌点点头,这是全村人一起吃饭的喜事儿,自然是一起热热闹闹好。
在烧水对面的另一处空地,昨日已知晓今日要忙活啥的林张氏及葛家灶上的妇人们已开始各自张罗起来,又来了六七个说要帮忙的妇人,李婶儿便叫她们帮着去杀鸡、切白菜土豆啥的,将近二十人的后厨队伍快速运转着。
“小里正!”抱着少说有五斤的一坛子酒过来的陈群花笑吟吟走到葛歌面前,柔柔地说到:“我奶听说今日村里要办宴席,叫我把今秋新酿的酒送过来给您跟大家伙儿加个助兴的呢!”
“陈婆婆有心了,辛苦群花姐你跑这一趟。”葛歌示意明佳接过陈群花怀里的酒,问到:“陈婆婆身子如何了?今日正好杀猪,一会儿给群花姐你留些猪肝跟梅肉出来,拿回家给陈婆婆弄些猪肝粥肉糜粥啥的,好克化还有营养。”
陈群花性子内向,嗓音也柔,笑着多谢葛歌,道:“都好,昨日发热我便把小里正您留下的药给她吃了,今儿精神头倒比昨日好,还嚷嚷着要下地出来呢!”
“那就好,等我得空再过去瞧瞧陈婆婆,顺道多谢她给的好酒。”葛歌点头应道。
陈群花也应了声好,又朝葛歌借了两人去搬酒。
葛歌随手点了两个小厮跟陈群花回去,俩小厮来回跑了几趟,搬了足足有十坛五斤装的酒,擦干净坛身后整整齐齐摞在一旁,等着开席后再上桌。
杀猪现场人手充足,不过半个时辰就将六头猪都解决了。如今正按着葛歌的要求在那儿将肉分割好,堆在长桌那儿。
而另一角宴席准备那边儿,林张氏等人也是忙得热火朝天:酸菜猪肉炖粉条儿、白菜炒猪肉渣子、蒜苗炒猪血、杂菌鸡肉汤、土豆炖猪杂…几口大锅没停过,一个一个菜不断上桌。
因着天儿冷,今日做的团圆饭都是炒好后直接用个大大的粗陶罐装着,底下再放个粗陶小炉子,点上几块炭,热乎乎地上桌,也能热乎乎地进肚。
今儿还难得是个暖和的晴天,时至中午,所有饭菜准备妥当,今日仍在上工的人下午也都放半日假,加上葛家今年新添的人,全村近三百口人齐聚晒谷场,享受这有酒有肉的团圆饭。
没见过这般场面的崔家兄弟姊妹听到外头的热闹喧哗,请示过母亲后,也都出来一起热闹。村民们对这几个穿着打扮比寻常人好些的葛家亲戚又好奇又热情。
而崔家的孩子们也都是外向的,不过一会儿就都找到了自己能融进去的圈子,崔永敏、永群、永乐哥仨与文三、张丰收等年轻后生坐在一处,热热闹闹地喝酒;崔怡苹姐妹仨则与文若兰、王小茹等人凑到一处,说说笑笑,还小酌些许陈群花送来的美酒,各自玩闹着,真真是不亦乐乎。
因着今日是村里人自己的团圆饭,并没有邀请外头的宾客,葛歌也落得个清闲,与王赵氏等亲近些的人家坐在一处吃饭,趁着大家伙儿还没喝醉时,连忙叫安静,把正事儿给说了先。
“今年世道不稳,大家伙儿都辛苦了,我没啥好说的,就给各家都准备了一份年礼,一会儿吃完饭每家派一个人到长桌那边儿排队领猪肉,一家二十斤猪肉,十斤板油;再派一人到我家门口去领其他没搬过来的节礼。”
全场安静着听完小里正的话,各家各户人心里都沸腾了,又怕打搅小里正还有啥要说的,全都小声地交头接耳说话。
坐在与葛歌隔了两张桌子的张丰收率先端起还有半碗酒的碗,站起来大声道:“乡亲们,咱们是不是要一起敬小里正一杯?”
“对!大家伙儿一起敬小里正一杯!”个个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缝的村民们全都端起酒碗来,不能喝酒的小孩儿则端着半碗汤:“敬小里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