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头花荫躺倒在床上,嘴里又微不可闻地嘟囔一声,翻了个身,糊里糊涂睡着了。
那梅子酒害得她神智不清,半途被丫鬟扶起来沐浴更衣时,连眼皮子都不愿意多抬半分,不知撑了多久,才终于如愿地再次沾了床。
无旁人闹她,这一觉便睡得很沉。
待到翌日睁眼时,矮桌上琉璃灯的灯油已经耗尽,雨已经停了,微弱的日光洒在琉璃灯上,灼灼生辉。
花荫看着琉璃兔呆了半晌,慢吞吞支起身子,瞬觉头胀痛得厉害,像是被人抽去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软绵绵的,使不上劲。
远处书桌前,云啸辰翻着手中书卷,听见动静,抬眼看过来。
她一愣,下意识捂紧被子,“王爷怎么在这……”
只见云啸辰起身慢步走过来,在床沿坐下,“阿荫叫为夫出宫后便来西园,你说我为何会在这里?”
花荫被说得语塞,但仔细想想,她问的并非这个。
她自然知道是她叫云啸辰过来的,可是……
“我是说,王爷待在这里,我不大方便……”
云啸辰忽而敛了笑意,一本正经地问她:“有何不方便?”
哪里都不方便。
她抿抿唇,垂下头不去看他,只道:“我得起床穿衣了……”
谁知他只是“嗯”了一声,而后懒懒倚在床边。
看样子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打算。
于是花荫伸手推了推跟前的男子,眼巴巴看他侧目过来,生怕他没领会她的意思,好意提醒:“王爷是不是该
回避一下?”
他回得毫不犹豫:“你是我夫人,不过是更衣而已,为何要回避?”
理直气壮的回答,而花荫还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和云啸辰的确和寻常夫妻不大一样。
“因为……我不习惯……”
话未说完,云啸辰反而朝这边微微倾身。
男人今日一早便分外温柔,眼底带着笑意,“可阿荫不是担心为夫被流言所扰,想帮忙解忧么?”
她适才发现云啸辰居然戴了她送他的玉冠,不知为何,身上凛冽的气质也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温文尔雅。
花荫晃神,下意识顺着他“嗯”了一声。
不料他竟浅笑道:“既然如此,你我之间少些隔阂,岂不是才好让流言不攻自破?”
她听出来他的言下之意,觉得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但是不切实际。
不等她回话,又听他不紧不慢继续开口:“再者,西园之中东院厢房是我歇息的寝房,我昨夜也歇在此处,阿荫又在担心什么?”
经他一提,花荫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一茬,她确实记得,睡梦中感觉身边有个温热的怀抱,兴许还无意间揩了云啸辰的油。
到底都歇在了一张床上……
她心虚地努嘴,往后缩了缩,手指搅着被角,“那是醉了,神志不清……”
愈说声音愈小。
如今脑子仍旧还有些钝,她实在找不出别的借口能体体面面将云啸辰送出卧房。
好在他似乎察觉的她的不安,低笑一声,终于起身,慢悠悠走向门口。
踏出屋外前,云啸辰步子顿了顿,叮嘱道:“收拾好了,我们便去寻桃山。”
花荫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桁木上,只等他一出门就起身更衣,听他提醒,立马就来了兴致。
同玩乐相比,酒后的这点不适根本算不得什么。
待简单梳洗好,再出东院时,只见小亭中除去云啸辰,还有一名女子的身影。
她一眼就认出来,提了裙摆欢心小跑过去,“挽容,你也来了!”
云挽容原本背对着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咧嘴朝她招手。
“嫂嫂,起得很晚呀?”
说话间,还朝她挤挤眼。
花荫半懂不懂,想到昨晚将准备给云啸辰的酒兀自喝了去,忽而有些尴尬,
只好心虚地瘪瘪嘴,“是晚了一些。”
云啸辰递给云挽容一个眼色,而后指了指圆桌上的几个小碗。
“醒酒汤和一些小菜,先吃了,免得坐马车颠簸时身子不适。”
花荫会意,在桌前坐下,乖巧地将这些一一吃下,唯有挽容不肯死心地在一旁唠叨。
“嫂嫂昨晚在西园过得如何?”
“为何是你喝醉了,我二哥他还灌你喝酒呢?”
她问得急切,边上云啸辰见花荫一张小脸就差埋进碗里,于是温温吞吞提醒:“今日容你一起跟来,你便安分一些,不该问的,不要问。”
挽容被说得当即一僵,到了嘴边的许多话被熟练地吞回去,讪笑道:“是我赖着过来的,二哥提醒得是!”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叹她的好王兄当真是过河拆桥。
今日一早,他派人去宫里传话,说要带花荫去寻桃山游玩一日,叫她一起过去。她起初以为好二哥一定是理解了她的良苦用心,准备好好感谢她,谁知刚来西园,就被盘问一番。
云挽容只得将自己给花荫出主意的事一一交代出去,也不知他心里是何想法,既没有明面上夸她,也没有怪她不是。
按理说,在她这个严苛的王兄这里,没有责备,就相当于夸赞了。
然而王兄竟然还不知足,美其名曰要她做些正事,最后还是提了条件,要她推波助澜,开导开导花荫。
不然以花荫的性子,等她自己琢磨清楚心中情愫,怕是要等上好几个春秋。
云挽容本就对花荫的事上心,正好顺便趁机朝云啸辰要了些奖赏,拍手答应。
现在看来,她这冷冷淡淡的王兄,对花荫未免也太不一样。
怎么还有两副面孔。
云挽容没再继续追问,花荫心里随之松了口气,只是恍惚间似乎看见云啸辰兄妹二人睇了什么眼色,只当是错觉,没怎么细想。
这醒酒汤效果甚好,用过早膳,人果然清爽许多。
她将碗具放下,用帕子擦了嘴,杏眼忽闪地看向云啸辰。
“我们何时过去?”
昨天来西园之前,她就问过挽容,寻桃山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据说寻桃山上种满了桃树,别苑是很久以前先皇登基前所建,兄妹几人有空时,便
会一齐去别苑小憩半天。
花荫从前在琬国,不如挽容自由,因而听了挽容兴致勃勃的叙述,心中越发向往。
云啸辰看她满目期待,柔声道:“马车已经在园外等候,阿荫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
花荫勾唇起身,“这可是王爷说的,那我现在就要去!”
男人点头,偏身示意她走在前头,花荫亦不客气,颠颠儿快步出了小亭,顺着曲折的回廊出了西园。
云挽容见状,一度楞在原地。
她早知道王兄对花荫是不一样的,可如今看他柔声柔气同花荫说话的模样,就差把偏心两个字明晃晃写在头顶了。
寻桃山在上京城郊,从西园乘马车过去,约莫需要一个多时辰的功夫。
车中花荫同挽容并排而坐,时不时掀开车帘看看外头经过了哪里,有不知道的便顺便问一问挽容。
云挽容从小就在宫外混大,对上京城中的每一处都熟悉得很,哪里有什么乐子可寻,都记得滚瓜烂熟。
到后来,便换成了云挽容拉着她侃侃而谈。
花荫方一开始听得还分外入神,只是到了后来,云挽容忽然开始讲谁家府上的公子不学无术被她如何捉弄,虽说也有趣,但不知为何,都是花荫老早便听过的,甚至到了后头,竟然开始讲起经书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