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似乎是一套三房两厅。电视机开着,正在播放新闻联播,声音调得很低。
薛畅和关颖心中都生出好奇:这是哪里?
“不是他家。”关颖压低声音:“他家搬过两次,都不是这样子。”
俩人小心翼翼往前走,这才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男的是苏镌,薛畅认出了他的脸,苏镌看上去比如今年轻很多,然而头发已经花白了。
在他身边的,是一位气质端庄的女性,女子身着长裙,盘着长发,容貌十分秀美,然而眉宇之间,却染着淡淡的倦色。
女性怀里依偎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管她叫妈妈。
那个男孩是苏锦。
苏锦此刻只有岁大,穿着一件短袖海魂衫,男孩圆圆的脑袋,大大的眼睛,看上去又乖又可爱。
关颖在薛畅耳畔轻声说:“你说,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小孩,长大了会变得那么讨人嫌?”
薛畅但笑不语。
此刻,这一家三口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苏镌面前摆着一堆黑色的东西,他用一种特殊的钳子把那尖尖角、元宝一样的硬壳夹开,原来里面藏着淡紫色的果肉。
“那是什么呀?”薛畅小声问。
“是煮熟了的菱角。”关颖说,“你没吃过吧?这是南方水乡的食物。”
苏镌剥了一小碗菱角,他自己没有吃,而是将菱角肉放在了儿子面前。
苏锦吃了一个就停下来了。
苏镌问:“怎么?不好吃?”
“好吃。”苏锦又指着桌上的菱角,“我想把这些带回去给哥哥。”
苏镌笑了笑:“天热,带回去就坏了,而且哥哥不能吃菱角。”
苏镌的妻子抚摸着小儿子的脑瓜,她浅笑的温存的眉眼里,蕴藏着一丝伤感。
“阿锦,你自己吃吧。难得出来玩一趟,喜欢的话就吃个够。”
关颖低低的说,“我知道了,这是他们中元节回万灵祠祭祖的时候。你看窗外。”
薛畅抬头一看,窗外是万顷接天的碧绿荷叶,时间已是傍晚,太阳只剩下很小的暗红一团,缀在天际线遥远模糊的暗绿色上面,仿佛落在毛茸茸荷叶上的红宝石。
关颖叹道:“一家三口,没日没夜为那个瘫痪病人忙碌,难得有个名正言顺集体脱逃的机会,不用再给瘫子哥哥换尿布,难怪苏锦会把这宝贵的时刻保存在母梦里。”
即便如此,苏锦依然惦记着哥哥苏榕,薛畅伤感地想,就连吃点零食,都要想着给哥哥留一份……
苏锦看来确实是个早熟的孩子,他没有继续打搅父母,很快就捧着一碗剥好的菱角,回自己房间去了。
从进入苏锦的母梦开始,薛畅和关颖就尽量收缩自己的能量,不采取任何行动。他们不敢随便介入,更不敢去碰男孩苏锦。
苏锦的母梦已经非常脆弱了,在想好怎么处理之前,俩人决定,暂时只充当观察者。
接下来,他们跟着精神核去了苏锦的房间,此刻是夏季,虽然炎热,苏锦却没开空调,他把窗户全都打开,三两下爬上窗台,靠坐在窗边慢慢吃菱角……
这儿不像宾馆,倒像是暂住的居家之所,也许是苏氏祖祠那边,专门给回乡省亲的苏镌一家准备的。
苏锦的房间在三楼,窗户开着,能听见楼下传来的说话声和笑闹声,薛畅好奇,他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原来是本地人在纳凉,大多是赤膊的汉子,天已经黑下来了,他们搬出自家擦洗得光亮亮的暗红色老竹床,聚在临湖处,扇着扇子聊着天。
“所以这就是苏锦最为怀念,最刻骨铭心的过去?”关颖嘟囔着,“这也太可怜了吧?拥有一段不围着哥哥转的生活,就是最宝贵的了?”
薛畅无奈道:“我不知道苏锦是怎么想的,我只觉得,小孩子坐在窗台上很危险,你看他快要睡着了……”
话音未落,只见男孩身子一歪,竟然从窗台上跌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
薛畅和关颖全都惊叫起来!
俩人一同扑到了窗边,探身往下看,只见楼下遮雨棚塌了一块,薛畅再仔细一瞧,这才发现,男孩苏锦正好跌在了一张竹床上,而那张可怜的竹床,已经被他给砸塌了。
竹床旁边的男人拎着一把蒲扇,目瞪口呆,半晌,他才憋出三个字:“个板马……”
男孩苏锦费了很大的劲儿,才艰难地从竹床上爬起来,他吓坏了,用胳膊抹了一把鼻血,仓惶地看看周围的人,话都没说一句,头也不回撒腿就跑!
他一直跑回了楼里。
竹床旁边的人们,大概也被这一幕给震惊到,好半天没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