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个老太太抬头看看楼上,她张开没牙的嘴,喃喃道:“这伢,命大!”
那惨遭“空袭”的汉子望着自家垮塌在地的竹床,悲愤交加道:“我滴床!……”
周围人发出善意的哄笑。
苏锦逃回楼栋里,他摔伤了,虽然雨棚帮他缓冲了一把,但最后那一下,他毕竟是结结实实摔在竹床上的。
薛畅和关颖赶下来,他们看见,苏锦正抓着楼梯扶手,一步一挪地往上爬。
他一边爬,一边擦着鼻子里流出来的血,一边还探头探脑,紧张四望。
关颖忽然轻声道:“像不像个小偷?”
薛畅心中一动。
一个岁的小孩,从三楼摔下去了,不说吓个半死、动弹不得,至少也会哭得昏天黑地,等着大人惊慌失措找下楼来。
为什么苏锦却好像做错了事,要像这样偷偷摸摸地往回走?
上到三楼,男孩蹑手蹑脚进来,他像条细小的影子一样,飞快钻回自己的房间,悄无声息关上了门。
进了屋,苏锦抓过桌上纸巾盒,用大把的纸巾擦着流血不止的鼻子,一边擦,一边丝丝抽着冷气。
刚才那一下子着实不轻,不光鼻子破了,男孩胳膊上,背上,腿上……到处都是擦伤和瘀青,就连海魂衫都被撕了个大口子。
发现衣服破了,苏锦着急起来,小男孩赶紧脱下海魂衫,又从抽屉里找出针线,他竟然坐在床边缝起衣服来。
薛畅他们简直无语了!
“这孩子怎么回事!”关颖崩溃道,“他刚从三楼摔下去啊!他差点摔死了!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大人,赶紧送医院检查一下吗!他流鼻血了啊!很可能还有颅内出血啊!会死人的!”
“可他没死,对吧。”薛畅轻声安慰着怒气发作的关颖,“小颖哥,这是苏锦的母梦,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事实证明他没颅内出血,没骨折,也没脑震荡……真是好运气!”
“可他当时不知道啊!”关颖一时怒不可遏,“哪有像他这样的!从三楼摔下去,回来第一件事却是缝衣服!”
薛畅甚至注意到另一个细节:岁的孩子,跟着父母回乡度假,会随身带着针线盒吗?
苏锦这是有多仔细!
缝好了衣服,苏锦又看了看缝补的效果,感觉撕破的地方看不太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他扔下海魂衫,关了灯,坐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大约身上也疼起来,苏锦这才又撑着身子爬起来。
他打开台灯,翻出创可贴,对着镜子给自己贴了一身。
贴完了创可贴,男孩又把创可贴撕下来的纸片收拢起来,捧进废纸篓。
直至此刻,他才低下头,轻轻啜泣了两下。
“为什么不去和父母说?”关颖十分不解,“现在苏榕又不在,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忍着?那是他的父母!难道对父母都不能哭诉吗?”
薛畅没说话。
他的心里,不由想起了那个大雪天,自己目睹母亲跪地哭泣的伤痕过往。
那件事,他不也一直都没和母亲说过,而选择了自己隐忍吗?
关颖似乎不能明白,父母也有承担不了的情绪,因为他太幸运了,有一个强大无比、又体贴入微的父亲,而且也没有瘫痪在床的哥哥,日常消耗着父母大量的耐心和精力,所以他不需要承担父母的脆弱。
……这让薛畅隐隐有些羡慕关颖。
正想着,薛畅看见男孩苏锦站起身,他似乎很下了一番决心,拉开门走出房间。
看来他还是决定要去告诉父母。
关颖这才松了口气。
苏锦到走廊上,他探头探脑地看了看,客厅没人,电视已经关了,苏镌夫妇回了自己的房间。
主卧室传来婉转的提琴声,还有苏锦母亲轻柔的笑声。
男孩站在自己房间门口,他似乎很犹豫,想了半天,才又往前迈了一步。
音乐愈发甜美了。
炎热湿润的夏夜,楼下谈笑纳凉的人们也都入睡了,只有遥远的蛙鸣和虫鸣,伴着主卧传来的旖旎音乐,共同编织着这个难得的温柔而美好夏夜。
薛畅看见,男孩苏锦的眼睛垂下来,他迈出的那一步,又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