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马谡这一死,比他一生的贡献都要大

吴军大帐内,血腥味与草药气混杂。

吕蒙赤着上身趴在榻上,军医正用烧红的匕首剜出肩头腐肉。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却硬是咬着一截木棍不发一声。

“嘶——”

当匕首第三次探入伤口时,程普忍不住别过头去。

帐内诸将只见那箭头带着块黑肉被挑出,落在铜盆里发出“当”的脆响声。

老军医用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颤声说道:

“禀都督,粪毒已经入肉三分,若再强撑……”

南方湿气重,古代医疗卫生极差。

尤其是军中的卫生环境,堪称灾难。

所以一旦受伤了,是很容易伤口感染,引发病症的。

历史上很多人都是死于此,就比如前脚刚走的周瑜。

“住口!”

吕蒙吐出咬裂的木棍,挣扎着要起身。

“江陵已是强弩之末,岂可因我一人之故,而废江东大事!”

话音方落,一阵剧痛袭来,他猛地抓住榻边地图,竟将“江陵”二字扯得粉碎。

丁奉急忙按住他,劝道:

“都督!末将愿立军令状,明日必破此城!”

“您就听军医的话,在帐中休息吧!”

韩当直接跪地抱拳:

“某等随孙讨逆起兵时,都督还在读书呢!难道信不过老将?”

帐外忽传来喧哗。

原来是潘璋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俘虏进来,众将目光纷纷向那俘虏望去。

潘璋乃解释道:

“禀都督,抓到个信使!”

说着抖开染血的绢书,

“赵云、潘濬已得知消息,正率军回援!”

吕蒙独眼骤缩,伤口又渗出血来。

他忽然抓住程普的手:

“老将军……当年孙将军便是……”

程普会意,沉声道:

“明日寅时,老夫亲率死士登城。”

若午时未克……”

他解下腰间佩剑横于案上,“便以此剑自刎!”

诸将纷纷效仿,转眼间案上堆了七把佩剑。

烛火映着剑刃寒光,竟照得吕蒙面色愈发青白。

“好……好……”

吕蒙终于松口,却突然揪住军医衣领。

“但需将本督大帐移至阵前!若明日城破时我不能亲见……”

话未说完,一口黑血喷在军医前襟。

“我……死不瞑目!!!”

众将大惊。

老军医趁机将麻沸散灌入吕蒙口中,转头对程普耳语:

“都督这伤只能静养,一旦动气,伤口迸裂,只恐加剧粪毒。”

用专业话语说,就是伤口崩了,更容易感染。

就凭南方这湿气,即便静养都难保说不会感染,何况是军中。

“知道了!”

程普轻咽了一口口水,明天极有可能是最后一天。

是他们吴人最后得到荆州的机会。

如果打不下来,非但吕蒙的身体熬不住。

而且赵云、潘濬回援的援军肯定也会赶到。

到时候,吴人就会被瓮中捉鳖,根本再无取胜之可能!

寅时三刻,江陵城头飘起了细雪。

当程普第三次组织冲锋时,发现云梯上的士卒动作越来越慢——

没有吕蒙压阵,吴军就像丢了魂似的。

显然,主帅的重伤,对士兵们的士气打击是非常大的。

“加把劲!待破城后……”

老将军的激励声,忽然被一阵整齐的呐喊打断。

只见马良站在箭楼上,指挥着军民们拍盾高歌:

“白衣渡江想偷鸡——”

“折了都督烂肩泥——”

城下吴军一片哗然。

这俚俗小调用的是江东渔歌的调子,却把吕蒙的计谋唱成了笑话。

巳时末,吕蒙竟撑着病体来到阵前。

他肩上裹伤的素帛已染成褐红,每走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血脚印。

将士们在前线奋战,他实在是静不下心来养病。

眼见快到正午,却还未传来城破的消息。

这令吕蒙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帐来,去前线查看战况如何。

“都督!”

丁奉见吕蒙至,急忙上前去扶。

吕蒙却推开他,独眼死死盯着城头。

那里又传来新的歌谣:

“李郎妙计传天下——”

“吕蒙学来像王八——”

“噗!”

吕蒙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胸前衣甲。

他颤抖着指向城墙,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不明声响。

“都督!”

韩当急忙上前,抱起吕蒙时,发现他嘴角还在不断地溢血。

吴军阵中开始骚动。

先是后军有人丢下兵器,接着像瘟疫般蔓延到全军。

不知谁喊了句“都督死了”,三万大军竟如退潮般溃散。

程普老泪纵横地看着这一幕:

冲车被遗弃在护城河,云梯歪倒在雪地里,连最精锐的私人部曲都在争相爬上战船。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艘吴军战船仓皇离岸。

船尾的“吕”字旗被胡乱扯下,扔进了滔滔江水。

而城头的江陵旗帜依然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旗面上满是箭孔与血痕。

建安十五年,十月三十日夜。

吴军楼船在风雪中顺流东归。

吕蒙躺在层层锦被中,肩头腐臭已蔓延至胸口,医者跪在一旁默默垂泪。

“诸将……都过来……”

吕蒙突然睁眼,独眼中竟回光返照般清亮。

“此次袭取荆州之败,皆我一人之过。”

“某出征前曾在吴侯面前立下誓言,今无功而返。”

“无颜回去见吴侯矣。”

韩当等将跪地痛哭:

“都督保重!”

帐内气氛压抑沉重,而吕蒙脸上此刻却显得异常平静。

“听着……”

“吾死后,可将骨灰撒入大江。”

他颤抖着扯下腰间都督印绶,“吾……不配……归葬吴土……”

“可令陆伯言代我行都督之职。”

众人纷纷低头叹息,闻者无不流泪。

他们不单单是为自己的大都督而哭,也是为这场精心准备了数年的行动以失败告终而哭。

未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吕蒙望着摇晃的舱顶,忽长叹一声:

“上天不怜我,命短恨偏长。”

“十年磨剑志,一夜付江潮。”

吟罢气绝,独眼仍圆睁着望向西方。

“都督——!”

满舱将领跪地痛哭。

就在这时,舱外突然传来刺耳的船板碎裂声。

韩当掀帘望去,只见风雪中数十艘战船如鬼魅般逼近,当先船头“赵”字大旗猎猎作响。

“是常山赵子龙!”

丁奉拔剑出鞘,却见自家船队阵型大乱。

前军因主帅新丧已无战意,后军又撞上了暗礁群。

赵云立于船首,银枪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他本可趁乱突击,却见吴军船上白幡飘动,隐约有哭声传来。

副将急道:“将军,此时不击更待何时?”

赵云望向西方:

“眼下当务之急,应当是赶回江陵。”

“遭此变故,城内必是人心惶惶。”

“我需率部稳住城中局势才是。”

“至于吴军……”

望着吴船将士皆着缟素,显然是死了大将。

常言道,哀兵必胜。

赵云为了赶时间,并未带多少军马。

况水中并非他所长。

眼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于是收枪下令:

“传令,箭矢封锁航道即可,全军继续西进!”

吴军这边,程普正命人将吕蒙遗体移入内舱。

丁奉、韩当等将当即也组织人还射回去。

风雪愈急,两支舰队背向而行。

吴军舰上白幡渐渐没入黑暗,汉军船头的火把也在江雾中化作点点星火。

此次遭遇战,两军互有损失。

但都是无心恋战,点到为止。

各自朝东西方去了。

很快,赵云与潘濬的部曲都赶回了江陵。

江陵城头残雪未消。

赵云银甲白袍立于城楼,望着城外吴军遗留的营寨废墟,手中长枪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子龙将军!”

马良拖着伤势登上城楼,官服下隐约可见包扎的绷带。

“将军再不回来,江陵就要丢了!”

赵云转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马良:

“季常力保孤城,实乃大功。”

“回头齐王必有重赏。”

他无意间瞥见马良袖口露出的伤痕——那是昼夜擂鼓磨出的血痂。

潘濬匆匆而来,“城西粮仓遭乱民哄抢!”

“某去处置。”

赵云解下佩剑递给马良,“借太守印信一用。”

赵云率武士赶到,立斩生事者。

很快便稳住了现场秩序。

然后颁布新令:

持械劫掠者,缚于市曹示众。

老弱妇孺,每日可领救济粥两升。

战殁者家属,免三年赋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