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九功刚想鼓捣出点动静,给这位了不得的宸妃娘娘提个醒儿,就被康熙一个回眸定在了原地,再也不敢动任何小心思了。
最终还是胤礽身边的何柱儿最机灵,瞧见了他,跪下高声请安,这才惊动了众人。
康熙默默叹了一口气,想自己在慈宁宫受了一肚子气,这边娘仨倒是自在,轻咳了声就准备找茬儿。
胤礽多机灵呀,一看他皇阿玛的神色不对,就明白大事不好,连忙告罪说一时贪玩忘了功课,唯恐明日太傅检查背不出来要挨教训,拉着胤禛就告退了。
沈娆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方才不是这么说的呀。
康熙哪能看不出他那点小心思,只用手指虚点了点他,就让两个小的下去了。
一时,就剩下沈娆守着这一地扑克牌,讨好冲他地笑了笑。
“你的功课呢?保成都知道完不成功课,可是要捱教训的,你呢?”康熙道。
沈娆松了口气,心想,得亏自己提前找外援写完了,不然全靠她一个人,这会肯定交不上去。
她连忙跑到小书桌前,悄悄将自己抄的那四十遍,一半放于最上层,一半置于最尾,递给了康熙。
然后就看着他,几步走到御案旁,拿起御笔,掭饱了朱砂,煞有介事的勾勾画画起来。
沈娆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忙要过去阻止,就见康熙已经翻阅到,太子抄写的那一页上了,挑了挑眉,朝自己看过来。
沈娆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不是说好不会翻吗……
似乎是看懂了她心中所想,康熙勾起嘴角说道:“朕每每给阿哥们检查功课都会亲自翻检查阅,每页都有圈改,怎么?胤礽他们没告诉你吗?”
沈娆气的咬牙,心知是让那两个小的耍了,这会倒是学聪明了,乖乖认错求饶。
康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那他们也没告诉你,找人代笔要如何惩处吗?”
沈娆瘪瘪嘴摇头,康熙轻松道:“也不是很重,不过是原有的功课翻上一倍罢了。”
沈娆这下不干了,她走到康熙身边,将白莹莹的腕子置于他眼前,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娇气。
“皇上,奴婢要是真再抄上二百四十遍,这手腕就别想要了。”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康熙就这么看着眼前那一抹雪痕,薄长的凤眸一微挑道:“朕念你是初犯,可以不予计较”
随即又冒出一句:“那你对朕也宽容些可好?”
沈娆一愣,才明白他大概是在说给自己位份的事。心想,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位在这儿等着自己吗?
怪道这些孩子个个都鬼精鬼精的,敢情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
“万岁爷,奴婢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您下回再有这种事,直接跟奴婢说就行,真的真的不用绕这么大弯子,我手都要抽筋了。”沈娆眼里含着温柔的笑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外面那些纷纷扰扰的议论,只轻声跟他抱怨自己的手有多疼。
康熙看着她,他这会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朝臣各怀鬼胎的谏言和太皇太后震怒的指责,正慢慢离他越来越远。
他拉过沈娆,坐到榻上,将人放在自己腿上抱着:“读书本就少不了抄写,这可不是朕故意难为你,只是你这字太差了,照这么写下去只能越写越差,等朕先教会你运笔,之后再补也不迟。”
沈娆一听还得抄,连忙苦了脸道:“不行,奴婢真没时间,今儿就该去给皇贵妃、太后还有太皇太后请安的,本就晚了一日,明日再去不了……”
康熙环住她的腰,大手在她腰间摩挲:“朕不是说了吗?不用你应付佟佳氏,明日朕会下旨将她禁足。”
想起今日朝堂上,御史一边参奏一边偷眼看佟国维神色的一幕,康熙眼底划过一抹杀意。
“朕近日拔擢了几个佟家的少年,等过些时日他们有了出息,佟国维也该给后辈腾地方了,朕给你的封赏,不仅是在警告佟国维,让他把眼睛从朕的东宫上移开,也是要让他着急,有了佟家大厦将倾的危机感,才能不压制着底下的儿孙出头……”康熙慢慢给沈娆讲着他安排,一方面是想叫她放心,另一方面也是在教导她。
既然把她带到了这个位置上,自己再如何仔细,也会有照顾不到的时候,不是把人当金丝雀似的养着才算对她好,驭人之术、权衡之道都得教给她,叫她能自己立起来。
沈娆这才明白他真正的用意,孝康章皇后要佟家鼎盛,但没说佟国维不能倒啊,只要有这位流着佟家血脉的皇帝在,不管底下的人换了多少,佟家依旧会是那个钟鸣鼎食的世家大族。
“奴婢其实不是很担心皇贵妃,奴婢主要是怕太皇太后不喜……”沈娆犹豫再三,还是把心中的担忧问了出来。
康熙轻轻一笑不回答,却问她知不知道孝献皇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沈娆斟酌开口道:“奴婢听闻的孝献皇后,必是个极好的人。”
康熙看出她的胆怯,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下才道:“不止是你听闻,她确实是个极好的人,尤其是对皇祖母,孝顺至极,殷勤体贴,后宫诸位妃嫔无一人能与之相比。”
“可你知道,皇祖母为何还是不喜她吗?”康熙一顿问道。
沈娆思索了下:“太皇太后不想先帝专宠于人也是有的。”
康熙又揉了揉她的手腕,又问了句还疼不疼,才继续道:“那时后宫制度还很粗疏,满人又素有多妻的传统,不似汉人一妻多妾,讲究嫡庶之分,自然也没有雨露均沾的规矩。”说完用眼神示意沈娆再猜。
“那是因为她已为人妇,君夺臣妻,总是有损先帝圣誉的。”说完她自己都惊了一下,她这是在干嘛呀?和皇上讨论他老爹强□□女的事儿吗?叫他这么温柔的抱着哄着,竟忘了分寸,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她挣扎着想跪下请罪,却被康熙锢得死死的:“别动不动就下跪,朕没生气,咱们好好说会话。”
沈娆听后不敢起来,却将手轻轻放在他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抚着,只盼他的好脾气能长久些,千万别中途反悔了。
康熙似乎对这种小动作极为受用,舒服地叹了口气,像一只被顺毛了的大猫。
“太皇太后出身科尔沁,那边至今还有走婚的风俗呢,儿媳妇嫁没嫁过人,对她老人家来说,真不那么重要。”
沈娆这回是真不知道了,一双水润润的杏眼望过来,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康熙在她形状优美的眼尾处,轻轻亲了下才道:“就因为她不姓博尔济吉特。大清入关离不开蒙古王公的鼎力相扶,但太宗后宫里两位大福晋,一位贵妃一位庄妃,都出身博尔济吉特氏也不是假的,如今这江山传的是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却也未尝不是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
沈娆似乎明白了些,试探地问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太皇太后只想让博尔济吉特氏女子诞下皇子,继承大统?”
康熙睇了她一眼,这傻丫头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这不比先帝爱臣妻还犯忌讳?
既然她没发现,康熙也不想吓唬她,转而说起当下来:“朕是想告诉你,太皇太后那儿,远着点敬着就好,不必费心讨好,任你花费再多心思,也是难逃和孝献皇后一样的结局。”
沈娆心里呸呸呸,十分不满康熙咒她,嘴上却乖顺道:“臣妾知道了,会谨遵皇上教导的。”
康熙嗤笑一声:“你这规矩学得也太乱了,一会奴婢一会臣妾的,你不嫌累,朕都听累了。”
沈娆有些赧然:“臣妾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才一天吗?有时候改不过来……”
“那就别改了,许你不作谦称。”康熙说道。
沈娆虽然有时候急了,也在他面前你啊我啊的,但理智尚在的时候还是觉得十分别扭,故而摇摇头道:“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没规矩的时候还少吗?”说着将她抱起扔到了榻上,这不会是在记恨自己昨夜咬了他的事吧……
沈娆依着康熙的意思,每日晨昏定省只在慈宁宫外,远远磕个头,太皇太后自五台山回来后,就醉心佛法,不爱见人,她也乐得轻松,从不坚持跪等。
毕竟她如今的时光,可是非常宝贵的,上午要请安习字,下午既要听“先生”上课,还要伺候“先生”批阅奏章,晚上还会被“先生”潜规则,进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一个月下来,她感觉自己都瘦了。
不过旁人看她可就不是如此了,“不过几日不见,宸妃妹妹越发娇艳了。”
皇贵妃被禁了足,没了可请安的人,后宫嫔妃甚少能坐在一处说话了。
今日是惠妃宫里的易贵人生辰,她与惠妃同为纳喇氏,但父兄官职不高又自己也不得康熙宠爱,在宫里实在没什么存在感。
大约是有人想见见平日里见不着的人了,才拿了她的生辰做筏,邀了各宫嫔妃一聚。
荣妃率先开口,张嘴就赞沈娆好气色,这话听着是夸赞、是客套。
可是这话落在诸位嫔妃耳朵里,就有些酸溜溜的了,人家有万岁爷日夜滋润着,气色能不好吗?
沈娆放下手中的茶盏,全当没听见似的,转而对惠妃说道:“这茶真香,惠妃娘娘的东西果然是极好的,多谢娘娘款待。”
这话说的十分客气,尤其是有她对待荣妃的态度在前面摆着,让惠妃十分受用,她虽然不待见沈娆,但和荣妃的斗争那也是旷日而持久的,见这位“新贵”这会不理会荣妃,却这么给自己面子,心里还不免有些得意。
不怪沈娆不顾荣妃颜面,皇贵妃闹妖的背后,这人撺掇了多少,她知道的一清二楚。
荣妃见状心中暗恼,面上却一派哀婉道:“宸妃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做姐姐的,哪里不周得罪了你?那你且行行好,给姐姐句准话,也好叫我心里落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