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被奶娘抱着,在路边停下。衣襟湿了一片,眼眶里蓄着泪,将落未落。
服丧白帽压在脑袋上,遮了大半视线,感受到行路停滞,她挣出手理了理帽檐,怯怯往外一瞥。
她第一次出门那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外人。
骑马的、走路的、抬箱的……素白锦服连成一片,行李辎重不计其数,少说也有五六十号人。
不止她在偷偷打量,也有探究的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小姑娘生来对外界的感知就极其敏锐,因此只窥到一眼,小脑袋便缩回了帽子里。
这一眼,恰好被卫赋兰捕捉到。
两列队伍一停一行,打头的两人相□□头致意,并不多话,其余人马皆各走各的、目不斜视。
卫赋兰骑马走在外侧,随意扫过路边白服,便看见一双亮晶晶的眸子。
怯生生、水濛濛的,教人心底无端升出一股怜爱。
那小姑娘缩在妇人怀里,瞧着很是娇小,宽大的孝服像裹在身上的褥子,把她盖得严严实实。
卫赋兰愣怔片刻,脚步却没停,待回过神来,双方已向着相反的方向拉开距离。
他在脑中寻了遍记忆,招来随身仆从:“我见那白幡上写着林,是我知道的那个林家么?”
“回公子,方才他家下人来说是本地巡盐御史,是那个林家,他家夫人殁了。”
“果真是他家,”卫赋兰叹了口气,“夫人已逝,看来咱们这趟要失约了。”
卫家自扬州发迹,自卫老太爷拜相后,举族三代迁往京城。
卫赋兰没来过扬州,跟林如海更是不熟,但卫家老太太与史太君是手帕交,卫老太太在世的那几年,总带他上贾府走动。
前些日子史太君寿辰,卫赋兰被父亲押往贾府贺寿,正是在那时听说了林家,方知老太君的亲女嫁到扬州多年,不幸患了重疾。
为了哄贾老太太高兴,他满口允诺,来扬州时,定前往林府探望。
“公子有这份心,可择日再登门拜访,便是宽慰宽慰留下来的人,也是好的。”
卫赋兰忆起那双蕴满泪花的眼睛,忽昂首笑道:“说得正是,云招,待会儿进了城,咱们好好逛逛。”
“好嘞!”云招倏地欢快起来,赶路赶了数月,早看厌了荒山野林。继而他又有些懵,他们刚刚不是在谈论去林府拜谒的事吗?
然而他家公子没再理他,打马径直而去了。
办完正事,得以出街,已经是七日后。
主仆两个刚跨进酒楼,云招就被绊了一跤,险些摔了手上一堆小玩意。
“扬州果然人杰地灵啊,公子,你瞧瞧,”云招双手不得闲,右臂上还挂着一只粉色蝴蝶纸鸢,只得朝旁边努嘴,“小姑娘都跟花儿似的。”
卫赋兰看去,那女孩儿约莫六七岁,正在替人斟茶。五官标致,确实是如花容貌,个头和林黛玉差不多,只是太瘦。
若说那林黛玉是娇养的柔弱,那这姑娘就是饱受贫苦摧折的孱弱了。
想起林黛玉,卫赋兰嘱咐道:“东西拿好了,摔坏了唯你是问。”
云招嘿嘿笑道:“主子放心,摔不了。只是......姑娘家恐怕从来也没见过这些玩意,林姑娘会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