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半掩,他跳上窗沿,循着那苦味儿,从窗缝里瞧见一个绛红、瘦弱的人影。
林黛玉今日披了一件及地的绛红斗篷,这斗篷把她整个人都裹在里面,在冰天雪地里,俨然一副芙蓉浴雪图。
唯有两只手露在外面,被冻得通红。
她两手握着一把小铲,举得高高的,左右摇动,竟是在为一棵小树苗扫除枝干上的雪。
这事她也不是头一回做了。
卫赋兰瞧她这模样,眸中无奈,整颗心却软下来。
他往常只觉得尚善师兄是一怪人,自从见了林黛玉,方知人外有人。
前几次这种时候,他都跑去林黛玉脚边陪着,今日另寻了个好位置,他悄悄撑大窗户缝,趴在窗框上,静静看她。
不多时,林黛玉劳作得额上已出了汗,忽听身后一声脆响,有东西落进雪地里。
回身望去,是条小白犬。
说来也怪,三年了,她的个子都往上窜了些,这狗却好似没怎么变,还是这个大小。
林黛玉放好铲子,扯下腰间手帕,擦了两下额头,见小狗向她跑来,便蹲下身迎他。
手刚伸过去,那狗便张开嘴巴,咬住绣帕一角,把帕子从她手心抽了出去。
林黛玉微微一愣。
小狗叼着手帕,仰起脑袋,缓缓靠近,见她这面不作为,还往上垫了垫蹄子。
“你……”
林黛玉话未完,感觉到额上抚过一阵柔软。
小狗在给她拭汗。
和她方才自己给自己擦汗时不同,似乎是因为狗做此事颇有难度,她竟觉得额上那力度很是温柔。
她轻咬下唇,配合地低下脑袋。
唇边不自觉漫上笑意。
擦完额头,又细细为她擦鬓角,到后来,又点点她的鼻头,林黛玉脑袋一歪,忽觉出点不对劲。
正在这时,雪雁踩着雪,吭哧吭哧跑来,手里举着封书信。
“姑娘!老爷来信啦!”
林黛玉眼睛一亮,蓦然起身。
林黛玉上京后,一直与林如海互通书信,偶尔扬州来人,还给她带点姑苏特产,聊以慰藉其思乡之情。
回到屋里,林黛玉去掉斗篷,里面穿着月白袄子,和雪雁一起上炕读信。
林如海的信,卫赋兰曾瞥过两眼。
开头永远是“吾女,佳安?”,结尾永远是“康健,勿念。”
没一会儿,几行寒暄之语便读完了,雪雁撇嘴,“这回迟了这么久,也不多写几个字。”
林黛玉抿唇苦笑,眼眶微红,抚平信笺,下炕把信放到书橱上一个木匣子里,和以往的书信叠一块。
到今日,攒了已有七八封。
“淮盐事多,又快到年末,近几个月应当挺忙的。”林黛玉行至案前,提笔回信。
雪雁也来案边研磨,“好姑娘,也替我问一句。”
不消她说,林黛玉亦知她是想问候自己的家人。
当年林府遣走了不少家仆,雪雁的娘也在其中,但她家仍住扬州,只是因路途遥远,没有那个条件如林黛玉一般常有书信。
雪雁一年也就央林黛玉一回。
写了两个字,忽然想到什么,林黛玉放下毫笔,叹了口气,
“就是写好,也送不了了,等过两个月,开了春再写。”
二人正说话,忽然门扉大敞,进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