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

造作 晴七七 4498 字 2024-01-03

师太道:“好了,知道你眼光好,就不要显摆了,你拉着昭王跪为师,哪像个样子。”

“哪里不像样子,师父既然是阿鸢的师父,自然也是我的师父,”傅轮郑重道,“师父对阿鸢有养育之恩,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你好好待泠鸢就是最好的报答,”师太道,“好了,起吧,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还是得回汴京。”乔泠鸢道。

既然决定回京,考虑到汴京如今还算正热闹,乔泠鸢决定当日就启程,回房的路上,傅轮有些奇怪,问道:“这么急?你不多留几日,陪陪师父?”

乔泠鸢在寒风中抬眸,凝了他一眼,说:“皇上死了。”

傅轮:“……”

他的脚步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恢复正常,又听乔泠鸢补充:“不是我杀的,你让我别恨,我没做到,但我到底还是听了你的话,没有杀他,他是病死的,在三天前。”

傅轮的表情有些沉凝。

乔泠鸢继续道:“我们今天回去,还能赶上他的头七,只不知道他若化成了鬼,知道你没死,会不会死不瞑目。”

这话着实嘲讽,只听着这话,就能知道乔泠鸢有多恶心那个皇上。

她道:“他病重,召我回京去给他诊治,我到现在都没想明白他到底哪儿来的脸,那不要脸的程度,比乔家的那几个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远在汴京的乔世文和乔泠菲不约而同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乔泠鸢搓了搓冻僵的手,乔世文捏了捏冻僵的鼻子。

“那你救了吗?”傅轮问。

“你觉得呢?”

傅轮问完,就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就如当初她没有救葛氏一样,她自然也不会救皇上,她没有在皇上的心窝子上扎上一刀,就已经算是仁慈了。

“你没救他,他却没有处置你?”

“可能心怀愧疚吧。”乔泠鸢终于说了句公道话。

傅轮深吸口气,苦笑了下,说:“他本来就很矛盾,想要我的命,可真的给我下毒成功后,又歉疚得不行,于是想趁我还没断气的时候尽所能地补偿我,对我几乎是有求必应。”

“有病!”乔泠鸢评价。

傅轮心情有点复杂,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乔泠鸢的鼻尖,道:“好了,人都没了,死者为大,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别再愤愤不平了。”

乔泠鸢干巴巴地“嗯”了声。

三年过去,汴京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黑色平顶马车从繁华的闹市驶过,避开昭王府打眼的大门,从侧门一路到了垂花门前。

江总管不知乔泠鸢是否有事吩咐,是以得知她回来,匆匆赶了过来迎接,此时已经候在屋檐下。

马车在垂花门前停下,绿萝并未上前撩开车帘扶车内的人下车,反而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自车内撩开车帘,江总管和几个等候在此的丫鬟小厮看见一个男人缓步从乔泠鸢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雪白长袍几乎曳地,衬得那人貌比潘安,他下了马车,转身朝车内伸出一只手,众人便见乔泠鸢扶着那只手,也跟着下了马车。

江总管呆在原地,嘴巴张张合合,好半晌过去,才在不可置信中结巴地唤了声:“殿、殿下?”

傅轮回头,冲他淡笑道:“这三年,江总管把王府打理得很好,辛苦了。”

江总管几乎在瞬间热泪盈眶。

他抬袖抹了一把老泪,搓了搓手,忙道:“不辛苦,能等到殿下回来,属下无论如何也不觉得辛苦,属下恭迎殿下,恭迎王妃。”

说罢,微掀衣摆,径直跪下,朝傅轮叩首。

丫鬟小厮跪了一地,傅轮将江总管扶起来,道:“嬷嬷可好?”

“老人家身体还算硬朗,她还不知道您回来了,这会儿人应该在福禄院,”江总管道,“您和王妃赶了那么久的路,定然累了,属下这就派人准备膳食。”

“好,我和王妃去看看嬷嬷。”傅轮道。

喜嬷嬷活了六七十年,大风大浪经历无数,身子骨能挺到现在实属不易,本以为她这辈子上对不起先太子和太子妃,下有愧自己,没想到竟还熬到了傅轮活着回府的这天。

喜嬷嬷喜不自胜,拉着傅轮的手老泪纵横,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傅轮好说歹说,劝她不要过于激动,才勉强让喜嬷嬷止住眼泪。

老人家连着念叨了好几遍“老奴到了地下,终于有脸去见太子和太子妃了”,傅轮和乔泠鸢听得百感交集。

好难得让喜嬷嬷的心情平静下来,傅轮又陪着说了好些话,喜嬷嬷见乔泠鸢微有倦色,才恍然反应过来,他们已在大雪天里行了很久的路。

于是忙让他们先回去洗漱休息。

天色尚早,但乔泠鸢确实累了。

许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过,她这两日觉得格外地累,在马车上的时候就一直靠在傅轮的怀里休息,可是马车到底颠簸,她终究还是没有休息好。

等回到垂纶水榭,她简单吃了一点东西,洗了个热水澡,傅轮让她躺床上休息去,她却道:“不是要入宫吗?我先陪你入宫。”

“我自己去就行了,你瞧瞧你这脸色,跟我奴役了你似的。”

乔泠鸢想到夜宿客栈时,这人也丝毫不知道节制,心道:“岂不就是奴役了我。”

她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皇上死了,你进宫奔丧,我身为你的王妃,怎能缺席?你别废话多,赶紧走吧,早去早回。”

乔泠鸢可不是那种上赶着去奔丧的人。

傅轮见她满脸疲惫,却仍旧坚持要陪他,暗忖,他媳妇儿应该不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想陪他进宫,她只是,有点黏他了。

他将乔泠鸢额前的一缕发丝捋到她的耳后,笑道:“好。”

丧期未过,皇宫内外一片素缟,长寿宫气氛低迷,真正感到悲伤的人顶着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恨不得追随皇上而去,并不悲伤的,也要硬生生装出一副死了全家的表情,以示对皇上的哀悼和敬意。

太后娘娘刚死了儿子,精神萎靡不振,要死不活地躺在贵妃榻上,老人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泪未流多少,就是提不起精神。

屋里炭火十足,烤得几个伺候的宫女满面红光,那面上的悲色硬生生被烤没了几分,嬷嬷劝太后娘娘吃点东西,太后娘娘懒洋洋地摆摆手,说没胃口。

“身体要紧,您多少得吃点。”嬷嬷探口气,继续劝。

太后瞧了眼那燕窝粥,仍旧没有丁点想吃的欲望,想她活了六七十年,十六岁入宫,二十岁封后,送走了自己的丈夫,送走了自己的大儿子,送走了自己的长孙,紧接着又送走了自己的次子,她紧熬幔熬,熬死了一个又一个,老天却还不来收她的命。

她活了一辈子,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尝过,觉得人生,其实也不过如此。

皇家无情,男人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去送死,她们这些内宅的女人,反而得以长命,相比之下,也不知道到底谁更悲哀。

她恍惚中,莫名地想起乔泠鸢来。

那个姑娘远不像她看上去那般柔弱,至少在救不救皇上这件事情上,她态度非常坚决,倘若,倘若皇上没有害死傅轮,兴许他还能多活几年。

太后没有回答嬷嬷的话,反而问道:“哀家不是让你们留意昭王妃的去向吗?她人呢?为什么没有进宫致哀?”

“去神农谷了,”嬷嬷皱起眉,有些不解,因为这个问题,太后之前已经问过两遍了,这是第三遍,“您不是说,由她去吗?”

太后沉重地想了想,隐约记得她好像的确说过。

她“哦”了声,又闭了嘴,半晌没再说话。

外面忽然有匆匆的脚步声靠近,嬷嬷起身,正要呵斥,来人却满面惊喜,猛地朝太后磕头道:“太后娘娘,昭王殿下,昭王殿下回来了!”

“你说谁?”太后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