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随点了下头：“但我打算你打完篮球送给你的。”

沈烬气笑了。

“怎么，”他用眼尾扫了眼秋随，“不喜欢喝这个牌子的牛奶啊？”

秋随诚实的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你手上拿着的那个矿泉水瓶只有半瓶水，而且你知道的，我一直用这个水瓶喝水。”

越说到后面，秋随的声音越小。

她没有直接挑破，但沈烬却很快反应过来秋随的意思。

沈烬挑了下眉，收回了落在秋随身上的视线。

他只顾着和秋随吵嘴，刚才也只是扭开了瓶盖，还没来得及喝水。

沈烬沉默了片刻，忽地扯了下唇。

“那又怎样。”

他漫不经心地低头扫了眼秋随，又慢悠悠的收回目光。

下一刻，他仰头喝水，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秋随根本来不及阻止。

沈烬觉得自己大约是刚刚打完球赛，一鼓作气将矿泉水瓶中的半瓶水全喝完了。

喝完后，他甚至还抬了抬下巴，对着秋随挑了挑眉。

在沈烬的记忆中，那是他和秋随在学生时代，在分手前，唯一一次吵架斗嘴。

这场吵架结束的极其快速。

沈烬在一口气喝完那瓶矿泉水瓶中的半瓶水后，就不知不觉莫名其妙的消了气。

他刚刚打完篮球，手心还沾着些灰尘，只好用空着的矿泉水瓶推了推秋随。

红色跑道上，白色篮球场地上，他和秋随的身影被阳光照射落在地上。

他和秋随往教学楼走去，空气中只留下他们俩逐渐变小的谈话声。

沈烬：“还不走，三分钟后就上课了。”

秋随：“现在就走。”

空气沉默了片刻，秋随忍不住开口：“那这瓶牛奶？”

他勾了下唇：“你不喜欢这个牌子的牛奶？”

“没有，”秋随摇头否认，“我很喜欢。”

沈烬盯着地面，看见秋随矮他一个头的身形拓在地上的影子突然停住。

他听见后方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

他听见前面响起英文朗诵的声音。

他还听见不远处有学生跑步的动静。

嘈杂、

热闹。

喧嚣。

就是在这种由各式各样的声音汇集在一起，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的环境里。

沈烬看见站在他身侧的秋随嘴唇动了动。

秋随抬起头，神色认真的看向他说了几个字。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很轻，仿佛担心说大声一点就会吓着谁似的。

那点音量在当时的环境中，几乎是出口的瞬间就被湮没其中。

沈烬停下脚步，他低头笑起来。

“秋随，”沈烬话里带着几分好奇，“你刚刚说什么？”

他看见秋随眨了眨眼，在周遭的分贝逐渐降低后，才重新开口缓缓道：“我说，快上课了，赶紧走吧。”

沈烬微微颔首，没吱声，只是扯了下唇，重新抬腿朝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他垂眸盯着地面上并肩而行的两道人影，却忍不住弯起唇角。

这个小骗子。

又撒谎了。

她刚刚说的话。

沈烬听见了。

即使是在那样嘈杂的环境中，他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秋随的声音，以及每一个字连成的一句话。

沈烬听见秋随很认真的对他说：“就是因为我很喜欢，所以才想给你喝。”

十七岁的沈烬那时不知道。

那瓶牛奶，是秋随在那一天找到的，所能给予他最好的东西。

十七岁的沈烬那时也不知道。

少年一瞬间的动心，或许就是永远。

快走到教学楼的时候，秋随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她扭头问：“我的矿泉水瓶你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沈烬挑了下眉。

他停住脚步，视线扫了眼右手拿着的空矿泉水瓶。

“我都喝过了，”沈烬笑，“你还打算要回去啊？”

秋随咬了下唇，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下头：“那不然呢，我还得换一个新的水瓶。”

沈烬语气懒洋洋的：“那还不简单，你的水瓶给我了，我就赔你一个呗。”

秋随：“啊？”

沈烬：“你去学校附近的商场选一个保温杯，算我赔给你的。”

秋随拗不过他。

放学后，沈烬拽着秋随径直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商场。

秋随选物品很快，沈烬大约只等了三分钟左右，就看见秋随迅速的做了决定。

她在低等价位的保温杯中很迅速就选中了一个天蓝色的，秋随没有再考虑其他物品或者货比三家的打算，推着沈烬就要往收银台结账。

沈烬被她推着往收银台走到一半，却又突然硬生生停住脚步。

“等下，”沈烬转身重新朝货架所在的方向走去，“我们回去。”

秋随一脸茫然：“啊？”

她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跟着沈烬回到了货架前。

沈烬视线扫了眼货架，顺手拿起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又拿了个图案完全不一样的宝蓝色保温杯。

他低头问秋随：“你觉得这两个哪个好？”

秋随盯着眼前的两个杯子看了几秒，不答反问：“沈烬，你这是干什么？”

沈烬扯了下唇，语气自然：“我也想买一个。”

秋随轻‘哦’了声，了然地点了下头。

这一次，她做选择的时候明显比自己买保温杯的时候慎重了不少。

沈烬看着秋随认真的比较了两款保温杯的各种不同功能，花了整整七八分钟，才终于做出了选择。

她伸手指了指黑色的那款：“这个吧，容量更大，保温时间也更久。”

沈烬再次询问：“确定选这个？”

秋随点了点头：“嗯，我的建议是这款。”

沈烬了然颔首，他将那款宝蓝色的保温杯放回原位，又低头问：“就这个款式，你觉得还有什么好看的颜色？”

秋随没做多想，只想着是帮沈烬买保温杯，尽心尽力的踮起脚尖扫了几秒钟，才做出了决定。

“那款橙色的还挺好看的。”

沈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扯了下唇。

“行，”他轻轻松松的拿起秋随踮脚指着的那款保温杯，又很自然地俯身将秋随手上的天蓝色保温杯重新放回了货架，“走吧，去结账。”

秋随被他这一连串动作弄的有点懵。

她站在原地没动：“沈烬，你怎么把我选好的拿走了？”

十七岁的沈烬理直气壮地挑了下眉，拿着手上那款橙色的保温杯晃了晃：“什么叫把你选好的选走了？这款橙色的保温杯，不是你自己选的吗？”

秋随一时之间有些无语，偏偏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地方。

一起去买保温杯那天只是很平淡普通的一天。

但是在沈烬的人生中，却是极具象征意义的一天。

他那时候站在人生的康庄大道上，完全没想到，从那样平常的一天过后，他似乎就开始习惯一件事情——

在购物前总要问问秋随的意见。

即使某些时候，秋随甚至给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

每回购物询问秋随的意见，在秋随和他平淡的对答之间，他总能产生一种错觉——

他的人生，秋随也参与其中。

那只橙色的保温杯，秋随一直用到了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

而那只黑色的保温杯，沈烬也难得没有再换过，一起陪着他，度过了剩余的学生时代。

沈烬每回打水、喝水，抑或是无聊发呆的时候，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秋随桌上的橙色保温杯，和他桌上的黑色保温杯。

同款不同色。

一前一后摆在桌上。

像是他们两那天离开篮球场往教学楼走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