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传闻

秋色揽星河 绘秋 6109 字 2024-01-03

回去后的那几天,像是人生中一道泾渭分明的分割线。

又像是一场恍惚到让人忍不住怀疑是真是假的飘渺梦境。

沈烬只记得自己浑浑噩噩过了三四天。

抽烟、喝酒,以及昏昏欲睡。

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颠覆的几天。

状态之差甚至胜过秋随刚和他提出分手的那几天。

但是,即使是在记不清自己做了什么的情况下,沈烬也依然知道。

手机相册中被锁住的那张相片,他一直都没有再打开看过。

香烟是有用的。

酒精也是有用的。

只要量足够。

这样颠覆又潦草的状态持续了几天,一直到一个凌晨三点,沈烬按着眉心从床上醒来。

宿舍里的人都睡着,只有裴新泽这个美国作息的人还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

听见沈烬的动静,裴新泽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抬起头来,看向愣怔坐在床上的沈烬。

裴新泽刻意压低了声音,对他喊了声:“沈烬,你干嘛,这是要吓死我啊。”

沈烬没搭理他。

又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听见这声抱怨。

裴新泽挑了下眉。

几分钟后,他看见沈烬干脆利落的翻身下床,简单收拾了一会儿便朝宿舍门外走去。

裴新泽一愣。

这几天沈烬的状态有多难以形容他是看在眼里的,毕竟这段时间都是他被沈烬拉着在酒吧喝酒喝到天亮。

虽然沈烬没说,但裴新泽也大概能猜中,和沈烬手机屏幕照片里的那个女生有点关系。

眼看沈烬现在的状态似乎更不对了,他一时之间也有些捉摸不透,但还是下意识喊住了他。

“沈烬,”裴新泽问,“你去哪?这是凌晨三点。”

沈烬往外走的脚步顿了顿,他身形有些许的僵硬,握住宿舍门把手的手指也略微泛白。

片刻后,沈烬回过头看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半点前几天失恋的状态:“回家,办点事。”

裴新泽眉心一跳,闪过几分荒唐的神色:“凌晨三点?你回家?你不会是去马路上被车撞吧?”

沈烬站在原地没动静。

他微微偏了下头,三秒后,突然扯了下唇。

“不会。”沈烬的声音很低很轻,但又有一种很笃定的意味。

幸好宿舍足够安静,裴新泽听的很清楚。

他看见沈烬视线没有看向他,而是盯着宿舍里的一张木质书桌,又像是透过这张木质书桌,在回忆另一个人。

沈烬勾唇笑了笑,并不是愉快的笑。

裴新泽听见他说:“我会好好活着的。”

“活着让她看见。”

没人知道那时候的沈烬到底在想些什么。

裴新泽也不知道。

在沈烬和秋随的婚礼上,裴新泽不由自主的重新回忆起那一天,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询问起二十七岁的沈烬。

那天像是一道分割线。

在那天之前的沈烬,仿佛高岭之花,对人态度疏离,但总是带着点温度。

在那天之后的沈烬,却像是不近人情没有温度的人,难以靠近,自带冷感。

二十七岁的沈烬只是笑笑没回答。

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场梦。

算不上是美梦,但也算不上是噩梦。

倒像是一场将他从潦草状态中重新拉回现实的梦境。

那天晚上。

他重新梦见了秋随和他分手的那一天。

秋随身边依然站着那名叫做顾泽松的男生。

分手那天的场景重新还原。

秋随握住顾泽松的手,对他冷冰冰又漠然的吐出一句话:“沈烬,分手吧,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以后别来找我了,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喜欢别人了。”

那场梦里,他委屈又茫然,没有转身离去,而是忍不住当着秋随和顾泽松的面落下泪来。

他似乎也没顾忌太多丢脸的事情,只是跟在秋随身后跑。

沈烬也记不得跑了多久。

大约是一场梦境这么长的时间。

梦里白雾迷茫,空空荡荡。

他是旅途中唯一的行人,只能偶尔听见远处传来的秋随的笑声。

那几道笑声就像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般,支撑着沈烬跑向根本看不到尽头的终点。

直到白雾散去,重见天明。

他看见了一场婚礼。

那是十年后。

秋随的婚礼,新郎不是他。

沈烬以生平能跑出来的最快速度跑向了婚礼现场的舞台。

他挡在了顾泽松面前,径直抓住了秋随的手,他听见自己委屈又难以置信的声音响起:“秋随,你还记得我吗?”

秋随穿着洁白的婚纱。

沈烬已经记不清婚纱的样子,只是忍不住在心底默默感慨,秋随,她可真好看。

秋随似乎被他抓疼了,忍不住抬头微蹙眉头看了他一眼。

没有保安上来把他抓走,顾泽松也只是站在台上没动静。

秋随抬眼对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了片刻。

沈烬看见秋随微微偏了下头。

秋随的眼神中闪过了几分迷惑的神色,她摇了摇头,声音笃定又百思不得其解。

沈烬听见她明亮的声音响起:“这位先生,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呀?”

像是一道无形的利刃,杀人不见血。

沈烬呆愣在原地,只觉得浑身僵硬,血液倒流,直冲脑门。

他缓不过神来。

紧接着,他身后的人上前几步,将他推开。

沈烬扭头去看,是顾泽松。

他西装革履面色从容,看上去和秋随正是郎才女貌到极致的一对。

沈烬想要伸手去阻拦,却不知道为什么,硬生生迈不动腿,也抬不起手。

他只能站在原地,看见顾泽松朝他笑了笑。

顾泽松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说。

“沈烬,别妄想了。秋随已经忘记你了,是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的那种忘记。”

那句话像是一道咒语,直接让沈烬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

裴新泽的问话沈烬根本没有听见,他依然沉浸在那场梦境中。

那场梦境太过真实。

真实到二十七岁的沈烬至今想起来,还是忍不住要拉着秋随去房间呆上几小时。

他痴迷于秋随在任何一个地方,目光中只有他,温温柔柔喊他名字的每一个瞬间。

像是打碎那场梦境的每一片阴影,让二十七岁的沈烬无数次的确认——

秋随怎么可能不记得他呢,秋随就在他身下,他床上,他扭头就能看见的任何一处地方。

只是后来的一切,十八岁的沈烬都不得而知。

几天前,他才卑微到仿佛没有任何要求一般,对着相册里那张被锁的相片许愿,只希望秋随还记得他一点点就好。

哪怕只是记得名字。

他还在这场早已经破碎的关系中挣扎迷茫痛苦无助。

秋随却已经抽身离场。

沈烬生平第一次觉得不公平,但又无处可以宣泄。

她都已经离开了,怎么就不能稍微记住一下自己的名字呢?

沈烬想。

她也太过于狠心了。

心底的另一道声音又嗤笑起来。

秋随都已经离开了,忘记你,甚至于忘记沈烬这个名字,不也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内的事情吗。

两道声音叽叽喳喳在他脑海中里吵个没完。

沈烬捏了捏眉心,有些烦躁的翻身下床。

洗漱了一阵子之后,他打算出门离开。

裴新泽问他去哪的时候,沈烬才终于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

沈烬只是想去外边走一走,就好像只要不在床上呆着,就能清楚的感知到,他现在身在现实世界里,而梦境也终归只是一场梦境。

但裴新泽这么一问,沈烬才恍惚意识到。

就算只是想随便走一走,他也不没有任何想去的目的地。

不如回家算了。

沈烬是这么想的,索性也就这么回答了。

裴新泽见他状态不对,询问他是不是想不开想要寻短见。

沈烬忍不住笑了下。

怎么可能。

那样会让秋随一直记着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