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只有祁好运的小拳头那么大,但结的很稠,年年想起红国光和黄香蕉的味道,没忍住,又泛起了口水。
苹果园里有两只大黄狗,分别趴在两棵苹果树下眯着眼睡觉,听到年年弄出的响动,睁开眼看了看,大概没感觉到危险,闭上继续睡。
年年说:“您俩镇懒,咋当狗咧?”
两只狗只管睡自己的,没理他,年年对着两只做了个鬼脸,继续赶路。
过了苹果园就是西地了,虽然也够远,但比起大西地还是近多了。
胜利在望,年年一下子特别精神,这一段路又比较平坦,他走得稍微快了点。
快到苹果园和西地之间的路上了,他看到好几棵树下都有人在扎堆吃饭,还有叱骂声传过来:“要你个妮子有啥用,送个饭都会洒,你咋没给你自个儿洒了咧?给你自个儿洒到水坑里,要么直接洒到坟里,可不成天搁这儿碍眼了……”
等走得更近一些,年年看到了,那棵树下是孟二妮家的人,骂人的是孟张氏,挨骂的是孟毛妮。
孟毛妮低头站着,不停地抠自己的手指,孟茅勺、李春花低着头一直喝饭,一声不吭;孟老栓坐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一张黑不溜秋的老脸拉得跟死了他娘一样(年年的心声)。
年年抱着饭罐,目不斜视地从孟家人身边走过,来到西地边。
一地都是弯着腰割麦子的人,他找不到田素秋和春来。
使劲运了运气,年年扯着嗓子喊:“妈——,哥——,您搁哪儿咧?我来给您送饭啦……”
好几个人扭头看他,其中一个直起腰,擦了把汗,往西边指:“您妈您哥都搁那边咧孩儿,往里走吧,远着咧。”
“哦。”年年这会儿已经满头大汗了,他走进已经割完的麦茬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往西走。
走了十来畦地,他又喊了一轮,祁三嫂正好在附近,又给他往西指了指。
年年继续走,第三轮大喊,终于得到了回应。
春来跑过来接住了年年。
挂在脖子上的书包被取掉,年年舒服地大叫了一声:“哦——,可好了,快给我勒死了。”
田素秋也过来了,三个人站在麦地中间,往东看看,再往北看看,反复权衡离哪边的路比较近,最后还是觉得,东边要近一丢丢。
年年又跟着两个人折回来。
农忙的时候人都没什么讲究,找到一个树冠最大最密的老楝树,三个人在树荫最实的地方席地而坐。
年年殷勤地解开包馍和糖蒜的抹布:“妈,哥,给,您就着甜汤吃吧……”
他突然僵在那儿了,不相信地拿过两个书包,还是没有,气得踢腾脚:“啊,我真是个笨蛋,我咋镇信球咧?”
田素秋正在拿毛巾擦胸口的汗,问:“咋了?”
年年鼓着脸看她。
春来笑:“忘拿碗跟筷子了。”
“嗯?”田素秋一愣,伸手把两个书包从年年这里抓过去,发现真的没有,扭头找了一圈,找不到任何可以替代的东西,就说:“反正就咱一家,也没外人,就着罐儿喝吧。”
“我咋会忘咧?”年年沮丧得五肚六气,“俺伯都放到饭桌上了,就搁罐儿边上搁,俺伯装饭罐的时候我还看了看……”
“忘了正好。”春来笑着说,“我看你将那样,要是再多俩碗,你菜园都走不到就得给饭罐打了。”
“不怨你,您伯不也忘了?”田素秋说,“我跟他都说了,叫他啥都给你装得劲,你光管送。”
年年说:“俺伯一只手抱着好运咧。”
“哎?”田素秋去拿糖蒜的手停住了,“跟他说了好运可听话,叫孩儿自个儿躺着耍,他直抱着干啥?抱惯了,等他走,好运学会闹人了,不抱就哭咋弄?”
年年说:“是你跟俺伯说的好运成天吃不饱嘛,俺伯不是老心疼孩儿,就左抱着她。”
田素秋嘟囔:“心疼也不敢直抱着啊,这不是给我找事嘛。”
春来抱着罐子喝了几口稀饭,递给田素秋:“不凉不热,正好。”
田素秋接过去喝了几口,叫年年:“过来。”
年年一边往田素秋身边爬一边问:“弄啥?”
田素秋等他爬到身边,把罐子往他嘴巴一贴:“仰脸,喝一大口。”
年年说:“我搁家喝了了,喝了可大一碗。”
田素秋皱眉:“快点,要不一会儿走不到家你就渴了。”
年年还想说争辩,田素秋的罐子已经倾斜过来,不张嘴就得倒脸上,他只好张开嘴,结果,被连灌了三口。
“擦擦嘴。”田素秋满意地看看年年嘴两边猫胡子一样的稀饭印儿,捧起罐子自己开始喝。
喝了几口又递给春来。
春来仰起脸喝了两口,觉得不对,又放下来:“这,底下咋像有炖鸡蛋咧?叫我看看,哎,真的有,还一下俩。”他看田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