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得侦探允许之后,华生将这篇名为《血字的研究》的文章投给了报纸。
歇洛克拒绝了阅读华生的手稿,但是当报纸刊登之后,他还是读了读这篇以自己为主人公的文章,他看着这名军医对自己的描述,简直要笑出声来,可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想,第一次见到自己的阿德莉亚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她又会如何下笔?
她恐怕会像写论文一样,说不定还有几句刻薄话……那个时候的她多抗拒旁人的靠近啊。可又想起她终于对世界打开自己,却又走向了这个结局……
恍惚间,他想到,若是能使她回来,那么,三流爱情小说的主人公也不是不可。
回到贝克街,他将报童找零的硬币投进他桌角的储蓄罐中,然后弯下身,抚摸先令毛茸茸的脑袋。
“不会再有便士了。”他对着先令说。
当歇洛克意识到这篇文章给自己带来了超乎想象的声名的时候,他没忍住,在阿德莉亚离开后第一次去了史密斯的裁缝铺。
“稀客,大侦探,”史密斯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沉浸在他的设计之中,只是丧失了一名模特,“你是来给我做模特的吗?我恐怕我支付不起你的酬金呢。”
“马斯格雷夫的典礼,”他直接进入了正题,“她是不是放在你这里了?”
史密斯愣了愣:“我以为你拥有传记作家之后,不需要她的文章了呢。”
他没有推辞,从匣子里取了出来,就像是递一张普通的白纸一般随手给了歇洛克。
歇洛克双手接过,他的目光不可抑制地看向了那个匣子,他知道里面放着她准备好的信。
“那些信,够用多久?”他问。
“怎么着,三四年还是可以的,”史密斯长叹了一口气,“实话讲,她的文笔确实不怎么样,真要成为你的传记作家,恐怕你也无法如此快速地拥有此时的声名。”
“我不在乎那些。”他道。
“你在乎谜题和探案。”史密斯回答。
他还在乎她,歇洛克将文章妥帖地收入怀中:“我总觉得你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这让你看起来像是上帝视角的旁观者。”
史密斯重新地、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侦探先生:“我确实知道,我还知道你将成为大不列颠最有才干、最富盛名的侦探,就如同我和她谈天时所说的那样。”
侦探的脑海中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便刻画出她说这番话的模样,她在他面前的称赞总是有些别扭的,但对着别人又显得如此坦诚。
抱着阿德莉亚的手稿,歇洛克回到221b,他点亮了桌前的灯,先阅读了从史密斯那里拿来的手稿,整整齐齐,拿出了她当学生时候的认真态度。他逐词阅读她的文章,读着读着嘴角便浮出笑意——亏她成天骄傲自己是满分学员,真不知道她是如何在文学课上收获佳绩的。
然后,他终于从抽屉里拿出他收藏许久却从未翻开的、她的笔记本。他从来笑她写的字像蝌蚪,东摇西摆乱七八糟,但他也知道其实只是她的速记符号罢了。他有些后悔当时没有多追问里面的内容,此刻的破译更显得困难。
但她思考的碎片又那么可爱——他最先破译的,是先令的体重表,然后在下面他费了些劲辨识那个s恐怕指代的是他,却没看懂她偷偷批评自己什么了。往后翻一翻,又看见简单的速写,画的是他,这样的图有好几张,不同时候的,画得有些潦草,或许是不想让他发现。
一个个他在她的笔下,可他眼前看见的却是她……他的眼神慢慢地沉了下来,终于泄露了几分悲伤。
从时间大概推断这些插图大概是在哪个场合画下,他几乎拿出破译密码的态度,去钻研她写下的是什么,可越是往下看,便越无法看下去。
她时常被偏头痛困扰,却固执地拒绝了止痛片或兴奋|剂;她每一次失眠都伴着数不清的噩梦;他看见她的挣扎,又看见了她的爱。笔记本越往后,s的痕迹便越来越多,他不能完全看懂,又或者他对看懂这件事,害怕等同于期望。不通音乐的她认真地记录了几个他喜欢的提琴手的名字,又将他所念过的诗句摘抄,等待找到出处,她记录了他出去探险时需要些什么,提醒自己要记得带上。
需要一些尼古丁,可想从口袋里拿出火柴盒的时候又想起,他将火柴盒放在她的外套口袋里——他搬入她过去房间时候,仍旧挂在原位的她的外套。他想去拿,却又蜷缩着,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