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臭味让病房里的时间刻度独立于整个世界,多待一秒都是一种折磨。在这种时间刻度下,陈秘书觉得对方沉默的时间久如一个世纪,再一个世纪。
又一个世纪那么久后,眼前这个人慢慢蹲了下来,用双手护住头部。他好像方才醒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做出一个孩子面对不能承受之事时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死了。”他重复了一遍。
陈秘书顿悟是遗物这个词戳得他破了防。
“他对我妈和我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大概是滥嫖却从没有在外面留下一个野种吧。不然我现在糟心的事可就更多了。”
“怎么会这么难看?是因为抢救过度吗?会不会……”他自言自语道,“我在同意书上签字,他能死得更干净一点?”
作为一个思维感性、共情能力强于社会平均水平的成年人,陈秘书实在很想说些宽慰的话,奈何房间里实在太臭,他又在里面吸得太久,再不出门透气他可能会被当场臭死。
对不起。他在心中对病房里遽遭丧父之痛的那人默念。
随即吸了两大口正常空气,提高音量问:“曹先生!我们何时去整理令尊遗物?”
那人松开手,缓缓回过头来。眼神复杂,眉头颤抖着锁起又松开。
……
临终前围绕在曹司令身边的人里,除了至亲,并无一人真正关心他的存亡。就连他晚年最疼爱的孙子都没来看他——因为实在太臭,恐怕对孩子身心健康不利,还是让殡仪馆把他拾掇整齐再带孩子出席比较妥当。
说到底,旁人感兴趣的不过是只有他本人知道藏在何处的,令陈澍坐卧不安的某样东西。
他死了,死前的七十二小时一直在生死间挣扎,经历了近二十次抢救,几乎每分每秒都暴露在几十双眼睛下,根本没有余暇说一句话。
陈秘书坐上曹家的私家车,不一会儿,车门又被打开了,曹司令的儿媳坐进副驾,面带歉意地回过头来:“陈先生,如果您觉得太挤可以把我儿子的儿童座椅挪到后备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