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两人在众人侧目之下告辞,太傅脸色阴得可以。
一直到出了书院门,他们还在没来由地发笑。这是李修头一遭做出这般失礼之事,但是当下竟也顾不上这么多。走在街头,萧渉捧腹道:“原来你们世家子弟聚集一处所谈论的竟与我们村口闲汉无异——黄金屋,颜如玉,功名利禄!只不过口吻雅上千倍,再以典故堆叠门面罢了。人习于苟且非一日,我为大周一哭!”
李修拱手:“我要请萧兄喝酒赔罪。”
“非琼浆玉液不能付清了。”
二人去凌尘居点了吃食美酒,因那处不是说话之地,李修乘兴买了只小船,两人泛舟水上,饮酒畅谈,直至星辰升起。
夜来万籁俱寂。舟横江心,望不到两岸,只有涟漪满盛星辉,微微荡漾开来。
二人醉倒在甲板上。李修说道:“晚泊,我绝无志做那名臣,太傅!我不要青史留名,亦不要后世称赞。我此生所愿不过匡扶正义,略免苍生之苦而已。”
“李大少爷高志,还未出仕,已经有了官老爷的样子。空言‘正道’‘百姓’,最保险不过。”
李修笑了一声,直起身子:“当今朝廷痼疾乃贪赃枉法四字,你说对也不对?高官重臣,官官相护,结党营私,从上到下利欲熏心只知盘剥。为何?法制长久未变,早被琢磨吃透,从上到下都变着法钻空子。如今律法形同虚设且疏漏近畸,旧制腐朽不堪,可一旦有人动修动之心,便引出无数怨谤抵抗。借着尊重开国贤帝名臣,恐惧变乱之名,不过是为护自己所得之利。长此以往,大周既衰,燕墟却日益强盛,不出百年必有灭国之祸。”
“李兄深得我心,”萧渉亦敞开心扉,“而今官吏贪浊无能,虚绘盛世之景,遮蔽圣听的手段却了得。满朝文武无一敢言之辈,追逐虚名之风直抵御驾之前。新帝即位两年,全无真正新政,只醉心开疆拓土,浑然不顾民间疾苦,与这些高官重臣一样图求功绩罢了。”
“对极,”李修抚掌,“如今征伐南圩呼声极高,朝廷竟无非议之声。我无论与何人探讨此事都要受其冷脸,”他叹道,“与我共此者,其惟萧晚泊乎?”
两人再次互敬一杯。李修问:“萧兄乃世之令器,怎甘空老于林泉之下?”
“不愿与不齿之人同流合污。”
“你我一同入朝为官,正流俗,清污世。”
李修朦胧的醉眼清亮起来,熠熠地望着他。良久,萧渉笑了。
“好。正流俗,清污世。”
自那夜之后,李修督促萧渉参加科考,盯着他一路中到殿试,直至夺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