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欢慢条斯理地搁下筷子,挑眉看了柳素一眼:“你的伶牙俐齿与人吵架倒是一绝。”起码他目前为止看过的女子皆无如她一般者,嬉笑怒骂,全在于心。
大家闺秀,多是贞静贤淑的,商贾之女,倒当真是不同于寻常闺秀。
“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倚老卖老的疯老头!仗着自己是长辈便能够对别人指手画脚,当年虞家伯父过背,他和槐娘那二叔一个躲得比一个远,彼时虞家困难,正是周转不开之时,他们俩不就怕被借钱吗?整日里就只会对乡里乡亲说着老爷子偏心,将好东西和家产都留给了大儿子,明里暗里的妒忌,搬弄是非,简直比长舌妇还要聒噪。”她越说越气愤,仿佛是自己亲身经历。
然而倒也不能说不是。
虞家伯父过背那年,正是虞家最艰难的时候。
彼时槐娘只有十五岁,刚及了笄,虞家伯父是于冬日里去的,那么冷的天,外头还下了雪,柳素与父亲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才在一天之内从长安赶到沧夷,他们到时,守灵的堂内只坐着槐娘一人,往盆中添着纸钱,一双手上全是冻疮,脸也哭得红通通的,柳素上前去抱她,直觉自己抱了一块铁,硬邦邦的,槐娘想要起身给柳东河行礼,却怎么也站不直。
柳素便跪着将槐娘抱在怀里。
她说:“别怕槐娘,你阿爹阿娘都在天上看着你呢。”
槐娘才哭出声来,眼泪是温热的,划过脸颊,又落在柳素肩颈上,瞬间凉意四沁,槐娘哭道:“素素我好怕,爹爹不在了,爹爹怎么会不在了呢,他明明好得很呀,还说下雪了要等我去采雪水埋在地下明年泡茶给他喝。”
为什么爹爹会走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一切都来得好突然。
那年的冬天真的是冷极了。
“我摸过爹爹的手,初时还是热的,可是很快就冷得像冰块一样,以前阿娘去世时我还小,一切都是阿爹主持的,那时候我想阿爹走了,往后我该怎么生活下去呢。”槐娘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还好有你和柳家叔叔,还有你阿娘,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我都记在这儿呢。”她摸了摸柳素的小脑袋瓜子,用额头碰了碰柳素的额头,以此安抚她,叫她不那么气愤。
“气坏了都是自个儿的,有你在,我想我能够应付得来。”
柳素愤愤然捏着小拳头,道:“可是他们是你的亲人,你有了情感羁绊,有些事难免做得不痛快,我害怕他们算计你,更害怕你为亲情道义所挟持。”
纵然槐娘是商场上的铁娘子,但是铁娘子也有柔软脆弱的一面,这么多年柳素听闻她多少雷厉风行的事迹,但是方才那一刻,她见到槐娘面对她三叔时那份又恨又无奈的眼神时,便存了担忧。
她把目光投向景欢,上下打量一番,忽然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