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那种令她都心惊的祭祀用灯,绝不是姜陶陶能做出来的东西。

绛朱的第一反应,就是晏临则送的。

“我知道有封山令,我愿意受罚,”她不忘以退为进,“但自从上次去拜访姜仙子,被闹得不欢而散,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

绛朱原本想去见姜陶陶。

只是在见面前,先看到了那盏花灯,觉得晏临则偏袒姜陶陶的难堪,瞬间在心里占据上风。

这才打住了后面的计划。

绛朱并非不能接受晏临则的冷淡。

往日里,他一向都是这样,不交心,没多少真正的情绪。只是常常会对绛朱偏护一些。

只是这样,就能让其他人纷纷都觉得,晏临则很喜欢她了。

但如今不同,晏临则在她跟姜陶陶之间,竟然会更偏心后者。

姜陶陶拿了那么珍重的祭祀用灯,能有什么用,不就是个摆设吗?

现在正在为花祀着急焦灼的,需要确保仙蕊不能再有损伤的,需要这盏祭祀用灯的人,分明是她才对!

晏临则扫过绛朱的脸,定了定,低沉道:“封山令的事,等花祀后再提。”

点到为止,没有说是不追究了,还是推迟追究。

以往,绛朱一定会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前者。但如今,她倒不那么肯定了。

晏临则心思并不在此处。

他更在意令绛朱都感到惊愕的花灯,莫不就是——

“那盏灯,完整与否?”

绛朱点头,又佯装疑惑地道:“比起你托小雪送我的更加精细,上面还有符文。我粗粗感知了一下,全都是些陌生的法阵术诀,不知道是什么。”

晏临则低眸。

听这描述,必然是锁魂灯。

而且,已经被姜陶陶补好了那破损的半截。

她竟真的……把他随手给的那半盏早已废弃的锁魂灯,视若珍宝。

晏临则心底微动。

连他自己都难以分辨跟察觉的复杂心绪,悄然翻滚。

回过神。

绛朱眨也不眨地盯着他,见他良久不语,唇角抿出的笑意愈发僵硬。

仙君压下那点异样,模棱两可地道:“那并非我的手笔。”

锁魂别是晏氏最隐秘的术法之一。

若非巧合跟重大变故,绛朱不该知道。

绛朱一副恍然的语气:“所以,就是别人送给她的吗?九重天上如此会驭火的公子可不多见。”

她有意说了公子。

但晏临则并未深想这个刻意为之的称呼。

他眉间不自觉皱得很紧,指腹摁着,也只是将折痕抚平,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压回心里。

绛朱见他蹙眉,只当说中了,连忙止住话头:“还差一刻午时,小雪应该在找我了。”

晏临则没多挽留:“嗯。”

她不想被晏临则察觉到那些心思,离开得异常匆匆。

形单影只地走回聚会里之后,那些故意避开的女仙,立刻围了上来。

——“仙君未曾同你一起吗?”

——“玄女殿下,你莫不是这几日为花祀太操劳了,脸色怎么有些难看?哎哎哎,还不快去让人拿丹药!”

晏临则既然已经为绛朱亲临此处,在绝大多数女仙眼中,就足够令人艳羡了。

但经历过刚才的碰壁,绛朱心里听着,总感觉有人话里有话。

脸上愈发苍白了一点。

突然间,她感觉到手掌多了份重量。

是颗通体血红的珠子,色泽浓郁得有些怖人。

只比米粒越大一些,其中的仙力波动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望而生畏。

绛朱手指抖了一下,差点因为本能的恐惧,把珠子扔出去。

不过,她很快便认出此物,转过头:“临……?”

晏临则已经不在了。

他做事向来很干脆,不是会默默等人的性子。

她既然已经道了别,晏临则也就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

但,若是绛朱没认错。

这一粒,是晏临则的血。

天道之子的血,在花祀这种供奉并召唤上古兽神的仪式上,格外格外有用。

用在仙蕊上,能保证最后一瓣不再凋零。

用在祭祀花灯上,能保证最大限度地感知到凤凰的存在,更利于诚邀她降临。

刚才听她那些诉苦,仙君看似淡漠,回应得也不多。

实际上,应该都记在心上的吧。

绛朱勾起嘴角,将珠子收进袖里,忍不住有些自得。

…………

重阙殿前。

晏临则站定不久,看见一只朱雀族的水红信鸟遥遥飞过来。

虽然千里传音很方便,但低修为者,是不可以擅自打扰高修为者。

绛朱要想找到仙君,也从来没有什么例外,都是靠着这只专用的信鸟。

他神色微淡。

信鸟在众仙之首强烈的威压下,自然是时刻兢兢业业。发觉他的不喜,扇扇翅膀,连忙很识趣很惜命地往回飞。

哪怕不看,晏临则也能猜到。

绛朱想送来的,肯定都是些感谢之词。

毕竟他刚刚给了她一滴血珠。

刚刚同绛朱道了别,晏临则准备直接离去,只是到了半路途,才想起来该帮绛朱。

他对绛朱,向来都是该做什么,而非想做什么。

似乎跟常人思慕女子并不同。

只是晏临则没这个闲心,去分辨细究这些无聊的差别。

此刻,心思正乱得连他自己都无法理清。

这种感觉,令仙君尤为烦躁。

良久之后,他还是走进殿内。

因着如今没有人住,本就空荡旷大的重阙殿,更附上一层毫无人烟的冷清。

寝殿里,一切未变。

晏临则不需要休息,自然不会待在这里。

当初仆侍问要不要清理,他想了想,也只是道:“留着吧。”

是以,如今寝殿所有的装置摆设,都跟姜陶陶搬离前,没有什么一样。

连案桌旁那摔得七零八碎的墨台碎片,都都没有处理。一如他们发生争执的那夜。

晏临则以往从未留意过这里面的东西。

如今待了半晌,才第一回看见案桌底下有个抽屉。屉子里,塞满了皱巴巴的宣纸。

远看,上面都是一团一团乌黑的墨渍,不知道为什么姜陶陶要留着。

他心念一动。

最外侧的几张宣纸飞到手上,自觉铺开展平。

上面是姜陶陶写的古体字。

她跟他的字迹得很像,只是笔锋稍微柔和些罢了。很好辨认。

大抵都是一些诗。

十句有八句是少女怀春,妇人相思,都是那些黏黏腻腻的事情。

也会出现“晏”等字。

写得太过凌乱潦草,后面几个字眼无法认清。但很好猜。

除了他的名姓,不可能是别的了。

这些,应该都是姜陶陶曾经等他时,无聊思念至极,写来解闷的。

……以前倒从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么多。

亦或者,他旁敲侧击说过了,但他从来不当回事。

指腹缓慢摩挲着宣纸。

视线落在那一行行字上,晏临则莫名有点想见姜陶陶。

她既是如此痴痴念着他,这回搬去流月殿,也只该是一时伤心。

他去哄她一回,也没有什么不可。

蓦地想起当初姜陶陶画的那副肖像,仙君叫来司绣女官,要她赶做跟画中人一模一样的衣袍。

女官看完晏临则草草勾勒出的草图,却有些犯难了。

“仙君,这……式样是昆仑境传统的形制,鹭鸶跟如意纹的花式,却是我们九重天独有的。我以前还未曾见过类似的样式。”

“无妨,”晏临则道,“只用照做。”

姜陶陶都说了,是她想看他穿,所以才画进了画里。

既是如此,这件衣袍不一定是她真见过的。

也许只是平日无聊,多翻了翻不同的服饰品鉴,突然有的奇思妙想。

可能是雀妖生性如此,她一向都爱异想天开,画里总是有些跟现实不符的东西。

第二日午时。

姜陶陶掰了掰手指,翻来覆去数着。

离她下一回去见晏钟渊,只有十二个时辰,刚好一整天了。

她谨记晏钟渊的劝告,没有去山顶打扰他静修。

但姜陶陶在流月殿里实在待不住,踌躇纠结了很久,还是往山上挪了那么几十米。

这个距离,刚好可以感受到锁魂法阵的存在,又不至于惊扰到晏钟渊休养调理。

她待着会很安心。

连在冰天雪地里看看书,也不觉得格外舒适。

一直待到接近晚膳的时刻,饿得有些体力不支,姜陶陶才回去。

踏进流月殿,她没有立刻关门。

仰着脸,望向风雪中模糊却又清晰的山顶,忍不住弯了弯唇。

突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