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保险起见, 有的话沈猎依旧还是等到了家以后,才准备从头道来。
清黛想他这一整天都在为了宋祈城里城外的奔走,肯定没功夫好好吃饭, 到了家便让下人传了一桌饭食,两个人坐下来边吃边聊。
朝廷此番南下清田, 暂且只查了南三州的三大州府及其周边村镇,一共清查出五千余亩民家隐田,五十余万的税面亏空, 另还有三十余万用于底下官员官官相护, 欺瞒户部和布政司的贿银赃款。
上下加起来将近九十万两,寻常听上去已然是个天文数字, 但仔细一算, 便会发觉区区九十万两,也不过是京都那几个显赫奢靡的勋贵人家加起来, 一年的花销。
方之恒他们费尽千辛万苦, 以为是一举挖净了溃疡,可实际上, 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宁国府还有那些与他家交好的勋爵贵胄, 为了让御史钦差们认为自己成功了, 也算是费尽心机竭力阻止, 卖力牵引,逐渐把他们引上这条他们早就铺好的壁虎断尾求生之路。
打算用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痛不痒的九十万两,就把朝廷来之不易的清田令糊弄过去。
一旦这笔银子进京,宁国府等勋爵,肯定会以退为进,先发制人,把姿态放到最低,用看起来最恳切的方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到了那时,清田令便也只会跟着沦为一纸废文,一个笑话。
“所以,那九十万两的银子暂不可入京,只要这些银子不入京,清田御史便能继续呆在南三州,继续彻查。”
沈猎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夹起一只鲜红肥嫩的白灼大虾,掐头去尾剥了壳,在酱汁小盏里滚了一遭,才又放进清黛碗里,再去夹下一只。
清黛边吃虾,边把他的话仔仔细细地再想了一遍,又问:“那圣上的此番谋划,知会过我姐夫他们了么?”
沈猎摇头:“为做的逼真,事前不曾与他们提起。不过我记着你说过,你姐姐和外甥女也跟随钦差队伍南下,想她这回定然也在返京船上,我便吩咐了他们当心些,不会让人伤到她们的。”
“原来如此。”清黛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挽袖盛一盏龙井竹荪的功夫,转念又想到今次,“那今日圣上忽于阵前晕倒,又是为何?也是一场筹谋么?”
沈猎再摇头,语带恨意地低声道:“陛下本意欲借阅兵之名,整肃三大营,不说直接一举夺下宁国公的兵权,至少也要卸下他的三两臂膀爪牙。然此贼狡猾奸诈非常,一早瞧出陛下的意图,便三番五次地使人弄鬼,想要阻止陛下临阵阅兵。”
清黛轻轻一拧纤柔的柳叶眉,“光我这样的妇道人家知道的,宋祈遇刺是一次,三千营与锦衣卫寻衅斗殴是一次,再加上这回天子骤然昏倒,必定也是宁国府的手笔没跑了。至于圣上今次的病因……太医们确实没查出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