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折丝毫不以为意,帮他掖了掖被子恐吓道:“你这一场大病得指着我给你医治,竟敢对我指手画脚?罚你今日早餐减半。对了,你胸中有一口积血,我调理用药一下,这两天吐出来好些,免得一直压着。”
凌安之话说完了,开始闭上眼睛休息,不知道躺十天会不会把人躺废:“不许告诉给凌霄和余情,听到没?”
花折心想,我也只能管住自己的嘴,管不着泽王和翼王殿下:“少帅放心,我知道您的意思,一会早餐来了我照顾喂你。”
“喂我?!”凌安之感觉这眼睛被噎得是合不上了:“你家那位祖宗不能自理到吃饭都得你喂了吗?”
“…病着的时候第一要务是专心休息,我尽自己职责罢了。您设计杀了丹尼斯琴固然英勇,但何不拖以时日,细细谋来?武将虽然不惜死,但是三寸气在才有千般用,结果性命千钧一发不算,又惹来今日病重之祸。我这十天就在外屋照看你,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喊我。”
古往今来,名将在二十几岁时最易折损,熬过了这气血方刚又经验略显不足的十来年,建功立业打江山易如反掌。
凌安之这两天在鬼门关前晃了好几圈,身心俱疲,又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沉声道:“你和翼王殿下心中有丘壑,但没打过仗,战场的机会稍纵即逝,敌军当日可能会进入埋伏,次日就有可能反应过味儿来不再中计,当一个节点到了,有些事情就一定要做;否则势均力敌的情况下,转瞬就可能对己方不利,再想翻身就难了;我睡一会,你也去看看翼王吧。”
花折叹了口气,正要说话,代雪渊进来了:“少帅,公子,早餐来了。”
花折闪掉外衣,穿箭袖中衣,净手之后将清粥小菜往床边一摆,在床头靠了两个枕头,舒长臂环着凌安之的肩膀就把他扶着靠了起来,试了试温度,一勺清粥勺起来送至凌安之的唇边——
凌安之当场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有一种自己已经病危在床,外边随时准备敲敲打打给他送西的感觉:“我就是虚弱没劲了点,能自己吃饭,又不是三岁小孩。”
花折手腕纹丝不动,“少帅虚脱到心脏都不跳了,何止是虚弱那么简单?吃一顿饭很辛苦,男人别争这些细节了。您若有任何闪失,谁都饶不了我,这两天不能喝水,这粥就是水了,您自己喝撒了会更渴,喏。”
连药带粥地喝下去,没了性命之虞,花折看他重病刚缓过一口气,疲累不堪,也退了出去,留他一个人昏昏沉沉的地在床上。
他劫后余生,意识有些恍惚着不清醒,心口沉闷的射痛、四肢百骸针扎似的酸痛浮了上来,让他有一种躺在钉板上被浑身刺穿、巨大锐利的钉子尖已经从心口顶出来的感觉。眼前浮浮沉沉的出现幻觉,这些年双脚踏过那些大漠长河、山川故园的旷达景致仿佛蒙上了一层昏暗血色。
整个大楚的版图在军事地图上缓缓浮起,幻化成一条巨龙腾跃天空,龙头是浩瀚的渤海湾、龙脉是巍峨的昆仑山、北疆和太行是巨龙的利爪,盘旋在龙身上的河流大岳像血管龙鳞一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光波滚动。
安西的部落、北疆的番俄、西南的蛮夷、东北的金国威胁恐吓似的金戈马蹄声,全在他耳畔响起,各抄刀兵向巨龙身上砍去,仿佛不卸下巨龙身上的哪一块来便对不起四境之敌的野心,让他五脏六腑嗖的一下捏紧,哪一块也不能少、哪一块都不行。
他好像一下子变小了,变成了十来岁的孩子,他个子窜得太快,裤子总显得短那么一截,比他娘也不矮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