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在屋里找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一摞书出来,放到余洛安面前的石桌上,他拍了拍手,声音憨厚,略有些不解地问:

“少爷,您干嘛不看书院那些关乎学问的书,看这些个姑娘才看的话本子作何?”

余洛安闻言一愣,指尖轻颤着,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曾这么问过:

“为什么要我听小姑娘才喜欢的话本子呢,阿辛姐姐?”

那时候她才多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明明是自己想看又想讲给他听,偏要信口胡诌一套说法出来,还拿话本子轻敲他的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

“亏我还给你起名洛阳才子,话本子里有多少道理你可知?先生说许多次了,先学做人,再知学问。这话本子里讲了很多关于道德品行的,你且仔细听着,自能悟出其中奥妙。”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甫一想起来,竟还记忆犹新地,仿佛发生在昨天。

他听了她这许多年的话本子,从未想过去参透其中任何道理,只是偶尔想起她的时候,就忍不住看看院子里的花,或者看看那些耳熟能详的话本。

甫一翻开两页,又忽然想起,自他离开尚书府后,短短数月受尽苦楚爬至人上人,从未后悔过自己做出的一切选择;却在前两日游湖,得她冷眼相对时,心中瞬间生起的万般愧疚。

他唯一对不起的,只有她。

第7章

他此时方才不过及冠,心境沧桑不似少年,幼年所受苦难,以及后来的权贵加身,让他一日一日,抛却了很多曾经在乎的东西。

他活这些年,唯一的温情来自于辛夷,情窦初开的爱意,也来自于她,可如今,他最先抛弃的,也是她。

看着面前空荡荡的楼阁,他想起在尚书府,也是这般的雕梁画栋,女子的闺阁书房清幽秀丽,他的阿辛姐姐,总会教他念书习字,偶尔嬉戏玩闹,不似在余府这般孤寂。

他想起那时候,他还叫洛安的时候,辛夷说这是好名字,每每都眼含笑意,缱绻地唤他;她于他来说,是这世上最温柔良善的女子,救他于水深火热的人间地狱,给予他尊荣的一切。

把他当做家人的时候,从未亏待过他,把他当做情郎的时候,不计较他的出身卑贱,给他光明正大的婚约和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