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即墨修离 芳杜若 2547 字 2022-08-26

那太医如释重负,便屁滚尿流地爬出去了。马车里变得安静起来,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

我在马车的晃荡中又昏睡过去,睡梦中有无数张脸在我脑海中闪过,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他们都在朝我诡异地笑,甚至连子言的脸上也变的扭曲起来。我挣扎着想醒来,却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我拖住。我就这样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突然有一股清凉的触感传来,让我从梦魇中解脱。

我朦胧地睁开眼,便看到一片橘红的火光,那是马车上燃着的暖炉里炭火的颜色。床边放着一个盆子,里面盛着有淡淡血迹的水和一块锦帕,□清凉的感觉还没褪去。即墨辰支着头靠在案几上睡着了,他的手上缠着绷带,应是包扎过伤口了。

天已经黑了,并没有听到步伐或者马蹄的声音,军队应该是在这里驻扎了,空气里飘荡着煮青稞的香味,时不时还能听到士兵在唱着我不能理解的民歌。

“咕咕!”

我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即墨辰的眼睫动了动,我立刻闭上眼睛,装成还未醒的样子。我能感觉他的目光在脸上逡巡了很久,然后才离开。

一阵冷风灌进来,但很快就停止了。我漠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我知道即墨辰已经出去,所以将身体换成是侧躺着,虽然有可能会压到伤口,但趴躺的姿势让我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我身刚翻到一半,即墨辰正好进来,我尴尬地顿在那里。即墨辰将手上的碗放到案几上,上前来说:“我帮你。”

可是他还没走过来,我已经瑟缩着往床里面退。即墨辰停下脚步看着我,眼里有我看不懂的情绪。

即墨辰端起桌上的瓷碗,坐在床侧。

“把它喝了吧!请相信我,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即墨辰一字一顿地说清每个字,像一个承诺一样,要让听者铭记。可是我突然明白,如果得不到自由,我能不能讲话又有什么所谓呢?

即墨辰用调羹舀了一勺碗里类似于银耳粥的东西,放在嘴边吹凉,然后递到我的唇边。我抿着唇看他,他也回视我,眼里闪烁着坚定的光。我张开嘴,将调羹里的汤水一口吞下去,甜腻滋润的感觉在我的喉咙升腾。即墨辰的唇角微微上翘,在那张精致无双的脸上刻画出一个倾城的笑颜。他又舀了一勺,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笨拙而认真。

很快那个小瓷碗就见了底,而那点份量对已经饿了不知多久的我来说根本不够塞牙缝。“没有了,这东西太烈,一次不能吃太多。”

我朝天翻了个白眼,谁希罕不成。有小太监进来伺候即墨辰更衣洗漱,然后收了东西出去,即墨辰坐在床边看着我的背。我将锦被胡乱地全裹在自己身上,然后抱住被子的一角,沉沉睡去。

锁情

即墨辰让人又拿了一床被子来,在我的旁边躺下,我们之间隔着一条鸿沟。

时间在马车的奔驰中很快过去,宸国大军似乎很急于赶往前线,一路上都是急行军。沿途路过重镇的时候,才会稍作停留作军需补给,但大军都是不进城的,只在城外驻扎。

沿途往往有官员百姓在驿道上迎接圣驾。但即墨辰大多时候都是呆在马车里的,也不见他出去或者有人进来作军事部署,如果不是大军在快速行进,他那副悠闲的样子倒让人觉得不是在御驾亲征而是在巡游了。

我的伤本不是太严重,加上这几日总吃些莫名的补药,身子自然是好的很快,连带着皮肤也变得白皙细腻了。

此时宸军正驻扎在宛城和郢城的交界处,这是接连三天三夜赶路后的第一次休息。宸国士兵脸上都略显疲惫,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休息。

我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在这里士兵们有军服,随行的太监有太监服,御医有自己的官服,而只有我才如此不同。这就好比在我的脸上写着‘我是男宠’四个字。

我每到一处那里的人都会停下来看我,有好奇的,有嘲讽的,甚至有猥琐的。但无论是哪种眼神都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就像是自己的丑事被暴露在阳光下一样的难堪。

即墨辰这次带了三十万大军奔赴前线,而西北将军於陵曜早已先赶到邺城与那里的十万守军共同抵抗敌军。此次天狼国集结其它小国兵力号称百万雄师兴兵伐宸,妄图一洗当年被於陵曜却兵三百里,直至都城郢都后投降求和才停战之耻。

宸国军队前方为骑兵,其次是步兵,因为已经有一批粮草运往邺城,所以新到的一批辎重和粮草在后方。宸军此时正驻扎在一处山地的居高向阳处,附近有水草丰富的山谷。

我漫无目的地朝军队的后方走去,因为我的身份特殊,所以并没有什么人拦着我。在军队的后方较之前面显得一片忙碌。有人在升火做饭,袅袅地炊烟冉冉升起,空气里漂浮着米饭的香味。有人在挥着斧头砍树做扎营所用,大树“哗哗”倒地,惊起一群倦归的小鸟。有人在搬运草料以饲喂奔波以后饥饿的战马。我留意了一下装粮草的袋子,是用一种植物的皮晒干后编织而成,虽然坚固却一触即燃。

远处有人在边砍着树边唱着歌,高亢激昂,有点类似于陕北民歌的味道。我驻足远望,被他那种快乐的情绪所感染,竟不自觉的弯起嘴角。蓦地,心里升腾起一股落寞,这样引吭高歌的机会于我怕是永远不会再有了吧。我就像那个专门供人发泄的塑料花瓶,因为不会碎所以被反复狠命践踏,可是我也会痛,我也会有支撑不了的时候。

我站在山涧的一端,张开双臂,呼出胸口郁积的浊气。如果没有信仰,我就算哑了,残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太阳像一枚蛋黄一样挂在山头。日薄西山,气息奄奄。

“驾!驾!……”

背后传来疾驰的马蹄声。我回过头去,只见一红衣男子驾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朝我冲过来,那速度犹如风驰电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