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杨远山跟着点头,“真要有八千斤,那咱们村肯定能过个好年啊!明年的生计也不用愁了!”
看着村民们将脱壳的水稻装进麻袋,每个都标上“五十市斤”的签,杨远山的脸色越来越差,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
八千斤?
怎么感觉这份量,五千斤都有点悬啊。毕竟也是收了几十年的粮食,粮食的重量有多少,看一眼差不多就能知道个大概。
这些稻米就算是带上壳一起称,也绝对没有八千斤。
称重的过程又耗费了一天的时间。
最后,看到本子上的数字时,袁建国差点气得背过气去。
“三千八?”指着那一串数字,袁建国的声音都变了,“你们确定没有称错?连四千斤都不到吗?”
三千八百六十四斤。
算下来,一亩地差不多就只有三百多斤的产量?
这已经不能用减产来形容了,简直就是绝产啊?!
忙碌了这么几个月,怎么最后只有这么点收成?每亩三百斤,距离袁建国的心理预期未免差的也太多了。
不过这个结果,对杨远山而言,倒是达到了他的心理预期。
“可以了,去年才三千斤,能多八百多斤已经很不错了。”
失望是有的,毕竟刚才袁建国那么信誓旦旦。
没有八千斤那么多,但起码超过了去年的产量,话说回来,也算是不小的进步啊。
袁建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三千八百六十四?这个数字怎么能支撑村里的人活下去?
称重现场围聚了几十号人,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每个人都高兴地欢呼雀跃。
“这么多斤啊!那咱们今年过年能吃顿猪肉饺子了!”
“可不嘛!多亏了咱们村长,要不咱们明年还得领补助金呢。”
“要是每年都有这么多的粮食就好咯……”
听着大家的感慨,袁建国始终阴沉着脸,怎么都笑不出声。
他之前算过一笔账,村子里的人生活一年的开支至少需要五百块,而收获的稻谷除了自己留下的口粮外还要上缴五百斤。
这样算下来,就只剩下一千多斤。
按照九分钱一斤的价格收给城里,整个村子就只有九十块的收入……
剩下的钱呢?难道还要靠上面发放的补助吗?
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远安村难免会遭受涝灾,每年粮食的产量都很低,每年都需要领取乡里发放的补助才能过下去。
袁建国本以为闺女修建了蓄水池,再加上自己了解植物的天赋,能够帮助村民脱贫。
不说大富大贵,起码能自给自足不用再领取乡里的补助款。
怎么也没想到,几个月以来的努力,竟然还是杯水车薪。
“咋会这么少啊?我看人家的地一亩就能种五百多斤,咱们的地差哪了?”袁建国疑惑道。
杨远山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种子不一样。”
杨远山低着头,一边盘算着今年要留下来的水稻,一边跟他解释着其中的关窍。
“好的种子能种出来好水稻,别说五百斤了,我上次听说还有地方能种出来七百斤呢。”把圆珠笔的笔尖收回去,他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好的种子咱买不起,其实这种子也行,一年能出个三四千斤的,大家都知足了。”
水稻的种类不同,产出的大米种类也就不一样。
常江以南多是籼稻,按照播种的时间又分为早中晚稻。
虽然是同一种水稻,但是种子的价钱有所差别。
远安村属于贫穷村,从十年前就开始领取乡里发放的补助,就连水稻的种子钱和菜种钱都是上面批的。
优质的水稻品种价格高,村民们自然是买不起,只能买最容易种植的品种。
听杨远山这么一说,袁奕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稻谷看着颗颗饱满,却还是有不少空壳,说不定这就是这种水稻的基因缺陷。
劣质的品种种不出高产的水稻,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没有多余的钱,也就不能买高品质的水稻……于是,就陷入了这样的恶性循环。
“听说燕家庄去年买了点好的种子,”杨远山压低了声音,像是说着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不止是稻子,菜种啥的也都挺贵的,听说还是刚研究出来的好种子。”
近几年国家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了提高农作物的产量,从多方面下手提高生产率,其中就包括新品种的研发。
当然,研发也是需要成本的,为了摊平科研人员付出的心血,新品种刚进入市场时,价格自然要比同类高出许多。
这么看来,还是燕家庄的村长有先见之明,知道要跳出这个恶性循环的怪圈。
袁建国皱了下眉:“他们哪来的钱?”
杨远山:“集资的,听说为了凑钱买种子,还有不少人去城里卖血呢。”
说起这事,杨远山不仅打了个寒颤。
燕家庄耕地不多,人口却不少,论贫穷程度,肯定是要在远安村前面的。
不过,为了能让地里产出更多的粮食,养活村里所有人,他们只能狠下血本。
若是好的种子能实现高产,那村民未来的吃喝就完全不用愁了!
“既然他们买了好的种子,那咱们也买点啊。”
在一旁帮忙的赵翠花看似是在干活,其实杨远山和袁建国的对话都被她听到了。
“要我说,还是别冒这个险了,万一产量更少了呢?”男知青接上了她的话。
贾玉秀思索了片刻,不太赞同男知青的想法,“但如果产量真的很高,那村子以后的粮食就不用愁了啊。”
“哪来的种子钱呢?”
“我可不卖血,太不安全了。”
刚才大家还在为了今年多产的几百斤粮食高兴,听说有好的品种能种出更多粮食后,画风忽然一变,顿时觉得自家的粮食不香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越说音调越高,差点吵了起来。
“够了!”
袁建国大喊一声,立刻就震住了哄闹的局面。
身为村长,他有义务为村民谋取更好的生活,可想到村子能用的钱确实不多……
“这样,明天我和老杨借着去看蓄水池的由头去趟燕家庄,看看是怎么个情况。要是产量真的高,那咱们就想办法买点。”
“不为别的,总得顾着咱们自己的吃喝不是?总不能领一辈子的补助吧。”
听了袁建国的话,大家纷纷点头。
若是换了种子真能提高粮食产量,那大家就不用再过苦日子了!
——
“咱这算不算送礼啊?”
杨远山来回看着被塞进手里的红包,心有不安地问道。
袁建国走在前面,手里捧着一坛酒,漫不经心道:“这算啥送礼?就是要点种子罢了,又不是做啥坏事。”
扭头瞧了眼跟在后面的袁奕,又说:“况且,我闺女还帮着他们造了蓄水池,要几颗种子也不算过分吧。”
那坛酒是原主袁建国几年前埋的,一共有好几坛,只等着自己那天娶个漂亮媳妇挖出来喝。
这辈子娶媳妇是没戏了,与其放着浪费,还不如拿出来做个顺水人情。
一次性买大把的种子太冒险,买少了种子站还不卖,于是袁奕就提议可以找燕家庄的村长买上十几粒,种一种试试看。
红包里也就塞了五块钱,不算多,不过再加上这一坛好酒,村长多少也能从指缝里露出点种子给自己。
走到燕家庄外,他们并没有看到称重粮食的场面,也没有大家齐心协力干活的热闹,不仅如此,袁建国似乎还从空气中嗅到了一丝腐败的气息。
村路上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见到,直到他们走到村里储存粮食的粮仓门口,才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
“咋办啊?没有稻子,明年咱们吃啥?”
“我早就说了,别买种子别买种子,非不听!现在好了,一年白忙活了!”
“这也怪不到种子头上啊?还不是虫子给害的?!”
“哎呀,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啥可吵的?都少说一句吧!”
袁建国走近时才闻出来:腐败的味道是从粮仓里散发出来的。
看到袁建国和袁奕他们来了,燕家庄的村长只是勉强地提了提唇角,拿起一旁的水杯想要喝两口水缓缓,就连手指都在微微发抖,“你们咋来了?”
杨远山回道:“这过了也有几个月了,来看看你们的蓄水池用得咋样,需不需要再修修啥的。”
村长叹了口气,手掌无力地拍在了膝盖上,“池子没事,粮食倒出事了。”
袁建国:“咋回事?”
村民们不忍地看向了半满的粮仓,“粮食遭了虫了。”
燕家庄的地虽然不多,每年也能有差不多两千斤的粮食。
本想着今年换了好种子,能多产点粮食去换钱,谁成想,多的粮食没长出来,反倒还比不上去年的产量。
空荡荡的粮仓只装了三分之一,别说两千斤了,能有一千斤村民就谢天谢地了。
好好的粮食怎么会遭虫呢?
袁建国走上前,抓了一把脱过壳的稻谷。
品种不一样,种出来的稻子果然是又大又饱满!
凑到鼻前嗅了嗅,除了腐败的味道外,还有一股细微的虫腥味。
“都怪你!”男人责怪道,“你扎草人至于去山上找木头吗?这虫,都是外面带回来的。”
今年粮食减产,心情本来就不好,被他这么一责怪,另一个男人心头的火瞬间冒起了几丈高。
“凭啥怪我啊?田里有虫子不正常?咋能怪到我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