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书被掌柜唱的民谣逗笑了,她玩笑道:“掌柜,我这正愁吃不到茴香豆,你还故意拿民谣来馋我。”
掌柜打趣道:“我这不是见小姐没吃过,就说来给小姐听听茴香豆是什么味道嘛,好让小姐惦记茴香豆的味道,下个月还来我们店里买茴香豆吃。”
林墨书笑了笑,和高君曼对视一眼,高君曼立即心领神会的点了几道菜:“那就给我们来一道盐煮笋,一道东坡肉,一道西湖醋鱼。”
掌柜高兴的记下三道菜名,转头就吩咐后厨为高君曼和林墨书坐到一旁的空桌等,并倒了两杯白开水来。
林墨书和高君曼一壁等着菜做好一壁闲聊着天,高君曼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温水道,忽而问道:“墨书,最近延年和乔年还有给你写信来吗?”
林墨书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陈延年和陈乔年现在就在北京,他们时常能见到面,何须通信?只不过陈延年和陈乔年并不想让陈仲甫和高君曼知道他们来了北京,林墨书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她低垂着眸子不敢正视高君曼,只好微微摇了摇头,咬着嘴唇轻声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高君曼将林墨书细微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她已经从陈子美哪里得知陈延年和陈乔年来了北京的事,也深知陈延年的倔脾气,定是不想让自己和陈仲甫知道他们到了北京,或许,更为准确的说,是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联系。
这些天,林墨书时常外出,一定是同他们在一起,高君曼猜得到,她也明白林墨书的左右为难,只好选择看破不说破,无奈轻叹一口气,对林墨书说道:“墨书,你仲甫先生心里是有他们两个儿子的,只是他们父子之间相处的时间太少,有很多旧事家事说不清楚讲不明白,隔阂太深,你明白吗?”
林墨书不明白高君曼为何忽然对她说这些,只是懵懂的点点头,回答说:“明白。”
其实,她根本就不完全明白他们父子之间到底有那些旧事以致于陈延年那么恨陈仲甫,她只知道陈仲甫抛弃了他们的母亲高晓岚而另娶了高君曼这件事是陈延年痛恨陈仲甫的主要原因,因为他身为人子,替他母亲感到委屈和痛恨。可是,相处这么久以来,她又觉察到似乎不全是因为这件事,似乎还想还有其他什么原因。可她不敢问陈延年,一来是怕他生气,二来是怕揭他伤疤。
陈延年不主动说,她也就从来不问。
高君曼一想到陈延年和陈乔年,心里就难受的不行,她抓着林墨书放在桌上的手背,语中带着泣意:“曼姨知道他们同你关系特别好,我和仲甫先生平日里也联系不上他们,曼姨就拜托你多关心关心他们,若有什么要事,就告诉曼姨好不好?”
高君曼的声音听起来特别悲切,林墨书听着于心不忍,再想起高君曼平日里对自己的细心照顾,她将另一只手握住高君曼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高君曼,温柔说道:“曼姨放心,我定会对延年和乔年很好很好的,因为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
高君曼同样示以林墨书同样温柔的笑意,点头道:“曼姨知道,墨书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延年乔年同你做朋友,曼姨是放一百个心的。”
店里匆匆走进两个穿着黑布长衫的顾客,其中一位个子颇高的顾客手臂间夹着一份报纸,在林墨书身旁的空桌上坐下来后,就招呼掌柜过来大声道:“掌柜,给我们先上一碟花生米,再上两壶好酒来。”
估摸着是店里的常客,掌柜对他们很是热情,询问道:“两位贵客今天是遇见了什么好事,怎么这么高兴?”
那位顾客把手臂间的报纸往桌上一拍,指着笑道:“这上面说北大文科学长之位将易席,陈仲甫即将卸职滚蛋,难道不该高兴吗?”
高君曼和林墨书彼此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都觉得很奇怪,她们两个天天待着陈仲甫身边,她们怎么不知道此事?
掌柜也很疑惑,他问道:“怎么没听说过此事?”
坐在个子颇高顾客对面的顾客说道:“今天刚递出来的消息,现在只怕是全北京城的人都该知道了,要我说,像陈仲甫这样的伪君子早就该滚出北大了,瞧瞧北大都被他祸祸成什么乌烟瘴气的样子,好好的学生不好好读书,整天搞什么新文化运动,跟着陈仲甫一起数典忘祖。”
有人当面说自己丈夫是伪君子,高君曼当即就沉不住气,刚想站起来驳斥他们,店小二从后厨拎着食盒跑了出来,放到桌上道:“两位贵客,菜已经好了。”
高君曼站了起来,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拎着食盒气呼呼的就大步离开了饭馆,林墨书在掌柜一脸茫然的目送中追了上去,柔声劝道:“曼姨,别生气,仲甫先生领导新文化运动,难免会被那些守旧派在报纸上口诛笔伐。”
高君曼眼眶周圈泛着红,她语气不似她平时那般柔和欢快,异常低沉的说:“我只是替仲甫先生深感委屈罢了,他领导新文化运动有什么错?他也只是想以他微薄之力去改变我们这个已经逐渐老去,没有生命力的国家而已。”
林墨书不知该如何作答,她默了声,忍不住倒吸一口夜幕低垂里飘荡着的冷气,原来,他们这个国家已经在逐渐老去,没有生命力了吗?可每天都有新生命在不断的降生在这他们这个国度,为什么会说没有生命力了呢?
林墨书似乎有点明白,似乎又有点糊涂,她在《新青年》和《每周评论》两个编辑部里工作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认真的思考过这个问题,什么是国家的生命力?新文化运动是不是就是能改变逐渐老去国家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