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中夏轻轻拍了拍林墨书的肩膀,温和的说:“墨书,我们小组在你来之前内部讨论过了,这几天的街头演讲你就不要参与了,我们都知道你们编辑部最近有多忙,你就先顾着最紧要的那头。”
向警予坐在桌子对面,写着大字报,她扬起脸:“就是说,你先忙你手头上最紧要的事,演讲团的事有我们忙就行了。”
朱自清和蔡和森他们也立马抬起头,附和着邓中夏和向警予的话,朝她露出一个温暖的笑脸。
林墨书鼻尖微微有些酸楚,她郑重的点了点头:“知道了。”她很感动,她知道,他们温暖的不仅仅是她这个朋友,更是身陷舆论中心的《新青年》全体编委,他们此时温暖且拥护着新文化运动。
是黑是白,是妖是人,中国当代青年心里有明镜,他们看的明分的清,不会被谣言所蛊惑,他们不会再旁观,他们会用实际行动拥护自己认为对的。
接下来的两天,林墨书只在《新青年》编辑部(陈仲甫家)和《每周评论》编辑部(陈仲甫文科学长办公室)两点一线的来回忙活,每天不是扎进堆积如山的文稿以及收集来的各大报刊的报纸堆里翻查文章和校对稿件,就是跟在先生们的身边,看他们如何做听他们如何说。
在所有人的共同努力之下,最新一期的《每周评论》改了原本的出刊内容,将新的专栏开辟出来很快出刊。分为四版,分别转载引用了原载于《晨报》渊泉的《警告守旧党》、原载于《国民公报》毋忘的《最近新旧冲突之杂感》、原载于《北京新报》遗生的《最近之学术新潮》、原载于《民治日报》隐尘的《新旧思想冲突评议》、原载于《时事新报》匡僧的《威武不能屈》和《大学教员无恙》、原载于《顺天时报》冷眼的《新思想不宜遏抑》、原载于《民福报》仪湖的《林蔡评议》等等文章。
除了在《每周评论》上转载他人文章,相呼应的,在《新青年》上也发表了同人编辑们自己撰写的文章。
陈仲甫写了一篇《林纾的留声机器》反击林纾等守旧派的攻击,文章里面有一段直指林纾背后操控的手段,他在办公室里同其他诸位先生念道:“本是想借武力压倒新派的人,哪知道他的伟丈夫不替他做主,他恼羞成怒,听说他又去运动他同乡的国会议员,在国会里提出弹劾教育总长和北大校长。”
除了陈仲甫这篇《林纾的留声机器》外,更登载了一篇不知道是从那寄过来的文章《古迷》,作者署名是一个叫彭啸殊的人,他写的洋洋洒洒许多字,内容精彩绝伦,令人叹为观止,编辑部里的先生们在收到这篇文稿之后,简直是兴奋到癫狂的地步。这里面一字一句,每一个笔画,都在戳守旧派的脊梁骨,可谓是讽刺意味十足。
钱玄同拿着彭啸殊的文稿大声读道:“说起来实在是可笑可气可耻,就是我中国人犯了一种传染病!使我国沉滞腐败,数千年如一日,其病名叫“古迷”。我到图书馆中,开卷一看,则古迷的毒气直扑眼帘,我到社会中,听人开口声,则古迷的毒气深震耳鼓。难怪得《新青年》出世以来,就有许多人要做文章来驳,想把它推翻,把它骂倒,诸君须知他们就是古迷病患者的代表,他们的文章就是他们的病状报告书!古迷病者正是新青年的对头。他们正犯着古迷的病,神魂颠倒,如梦如醉。如何同它讨论什么文学问题,妇女问题,孔教问题,戏剧问题?他们有病的人,你要请他去品题大菜,他们自然是一点都吃不下去。我今天那,起手就开了半斤大黄芒硝开导之药,请他们试服,看看如何?对中国人说话,非大喝他不留神,非常说他不会意。所以我所说的话,虽然《新青年》中时常道过,却再要专就这病再说一遍,把他们肚子里的恶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瞧瞧......用呜呼时,每续以世道不古、人心不古、世风不古、斯文不古、斯学不古......”
陈仲甫听罢激动不已,他甚至兴奋到跳脚,高举着这篇文稿大笑道:“真想知道这位彭啸殊先生是谁,他的一字一句,震耳欲聋。若他此刻在我面前,我定要当众亲吻他。”
坐在陈仲甫身边的周树人听到陈仲甫说‘我定要当众亲吻他’这句话时,手里的柿饼突然一顿,他轻声咳了咳,不自然的别过了脸去。
默默关注着他们的林墨书注意到周树人这一细微的的表情变化,她忽然想起来,之前曾听钱玄同提起过当初他成功催稿拿到了周树人的《狂人日记》送来给陈仲甫看时,陈仲甫也是这么说的,说是应该把周树人请过来,他要当众亲吻他。
还听说,后来周树人听到这句话后,曾经一度对陈仲甫避而不见,甚至很少到《新青年》编辑部来就是这个原因。她曾一度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怀疑是钱玄同在胡诌,如今亲眼看到周树人这副‘逃避和嫌弃’陈仲甫的神态,林墨书藏在文稿堆里笑的乐不可支。
作者有话要说:注:
陈薄贤:笔名渊泉,《晨报》总编,曾在《晨报》上发表《警告守旧党》,后被《每周评论》首要转载引用。他和李守常交往颇深,也为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传播过程中做出过努力和贡献。
周启孟:周作人,又名周启明、启孟。
《每周评论》特别附录《对于新旧思潮的舆论》的专栏,好像是从1919年4月13日开始开辟刊载的。(本文将发表时间前提前到3月中下旬。)
新旧博弈是一场很漫长的斗争,基本上从陈仲甫带着《新青年》入北大,以北大为主要阵地开始,直到陈仲甫带着《新青年》离开北大回上海建党,就一直没停过。
新旧之争,各派各系都有多大大小小的斗争,但其中以1919年3月林纾的《荆生》《妖梦》与《新青年》之间的博弈最为出名。
本文中引用的《对于新旧思潮的舆论》中提到的各篇文章内容,就不详细介绍了,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行百度。(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笔名难以查清到底是谁写的,也就不一一为大家标明是谁了。)
彭啸殊:曾在《新青年》第6卷第3号发表《古迷》一文,其他资料无从考据。(本文写他是向《新青年》投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