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树人斜了他一眼,没理他,转头问林墨书:“雨雪天,你怎么过来了?”
林墨书从自己的手提袋里拿出两个封信说:“先生,仲甫先生让我给你们送这个月的稿费。”
周树人懒得清点,他指了指书桌:“就放书桌上吧。”
“哦”林墨书先是将周作人的稿费给了他,然后将周树人的稿费放到了书桌上,她走到周树人身旁,偏头看着周树人奇怪道:“先生,您怎么了?”
周作人一壁清点着稿费,一壁笑着说:“你树人先生牙疼,那蚜虫呀在他嘴里不停的凿洞,他偏又对付不了那小小的蚜虫,又气又疼,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
周树人道不屑的冷哼:“我自幼便是牙痛党,这是我从咱们父亲那里得到的唯一遗产。”
周作人将清点好的稿费装进信封,拿在手里:“你可别把冤枉咱们父亲,这口大锅父亲可不背,你牙疼都是因为你爱吃甜食爱抽烟,还不爱刷牙才导致的好么。完了吧,还嫌弃麻烦不爱去看牙医。”
周树人道:“自从盘古开辟天地以来,中国就未曾发明过一种止牙痛的好方法,就连消毒去腐的粗浅道理也不明白。”
周作人耸了耸肩膀,唤了一声林墨书道:“墨书,过两天我就要回绍兴去了,我给你个任务,我走之后,你天天到补树书屋来,盯着你先生不许吃糖,督促着他去看牙医去。”
林墨书非常乐意的点着头,大声的回答:“明白”
“哎呦”周树人忽然叫了一声,急忙捂住了左脸颊,牙齿疼得他脸颊直冷抽。
林墨书在周树人的补树书屋里待了好一会儿,一壁毫不见外的从他的书架里淘着她想要看的书,一壁听着周树人吐槽北京的春雨不及江南的春雨好,北京的春雨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不如江南的春雨着调。
一直等到傍晚,雨雪停了,林墨书这才起身回家,还毫不客气的揣了两本书带着走,偏周树人牙疼的很,懒得和她多讲话,只叹口气说了句:“你这丫头,越来越学着你钱玄同先生,做个饕餮了。”
林墨书挎着手提袋,拿着雨伞,站在院子里朝着周树人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不待周树人说话,立刻飞快的跑出了院门。
林墨书回到家时,正遇见陈仲甫送蔡元培从家里出来,蔡元培同林墨书打了招呼便走了。
陈仲甫目送着蔡元培离去,朝他的背影深深鞠上了一躬,林墨书不明白陈仲甫这是何意,但也跟着陈仲甫一起朝着蔡元培的背影鞠躬。
陈仲甫站起了身子,往家里走,他问:“稿费送到了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两位周先生在家做什么?”
林墨书跟在陈仲甫身后:“送到了,周作人先生在收拾回家的行李,至于周树人先生......”她笑了笑,继续道:“呜呼!先生牙齿痛乎!彻夜难眠!直言呜呼哀哉!”
“你这般背地里这般打趣他,叫他知晓了,不得写篇小杂文送到你面前来骂你才怪。”
一语惊醒梦中人,依照周树人有仇必定要报的性子,没准还真会,她想起他犀利如刀的文风,吓得连忙捂住了嘴巴,讪笑道:“仲甫先生,您可千万别告诉他知晓。”
“蔡校长来做什么?”林墨书给陈仲甫倒了一杯热茶,送到陈仲甫的书房里放到书桌上,她问。
陈仲甫放下手里的文稿,舒意的呷了一口茶说:“蔡校长说,昨天晚上他同沈尹默和马叔伦在汤尔和的家里开了会议,讨论了我的问题。”
“结果是什么?”
“蔡校长下个月准备成立教授会教务处,以后文理科皆由教务处统一领导,教务处长由文理科教授们轮流担任。”
林墨书大为震惊,她惊呼道:“那这不是变相的用教务处长替代了学长制嘛?那先生就如外界传言那样从文科学长被辞退了?”
陈仲甫淡淡的温和的笑着说:“这事闹得如此严重,北大名誉受损,北洋政府那边又不断给了重压,若是不给大众一个交代,只怕关于北大的舆论迟迟不会消散,北大的名声会被重伤。蔡校长身为北大的校长,他要对北大负责,他也有自己的难处。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也算是给我一个体面的台阶。他想了一晚上,用心良苦了。”
难怪,方才在院门口送别蔡元培时,陈仲甫会那么毕恭毕敬,发自真诚的对蔡元培的背影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