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对马褂没什么兴趣,他还是对木偶玩具感兴趣,吵着闹着非要走,开始耍起了赖皮战术,躺在地上又哭又闹,时不时还用他那双足有力气的双腿,踹着长椅腿。
老先生无可奈何,他双手握着拐杖,闭上了眼睛,假装看不见,也不管,就任由其哭闹。就如同这不是他家的孩子,倒像是他家的猫儿狗儿,听不得人说训不得话似的。
仔细想来,哪怕是猫儿狗儿,也是要听主人训斥的,那这没人管教的孩子又算是什么呢?
周围等着看牙的人,本就因为牙疼心情不快,这会子又听着孩子的吵闹声,觉得头疼,极其不耐烦,一个个纷纷侧目盯过来,往祖孙俩人身上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医馆白色墙壁上挂着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过了大约五分钟后,那孩子仍然在哭闹。林墨书刚想上前去将小男孩拉起来,这厢她刚起身,那厢周树人捂着有些红肿的脸颊正巧走了出来,林墨书只好往周树人身边走了过去。
陈顺龙医生送周树人到诊疗室门口,同他说了一会话,细细叮嘱他注意忌口,拿了一张药单给他,叫他到柜台那边领药去。
林墨书从他手里拿过药单,关切的问道:“怎么样?”
周树人苦着脸:“牙龈发炎脓肿,先要消炎,后天再来观察。”说着,周树人深锁着眉头望了一眼躺在地上哭闹的孩子。
林墨书先是替周树人领了药,再同他往楼下走,周树人走了两步,见那孩子还是没人管他让他起来,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中国的孩子,只要生,不管他好不好,只要多,不管他才不才,生他们的人,不负责教他的责任。”略微顿了顿,捂着脸颊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继续道:“小时候,不把他当人,大了以后,也做不了人。”
林墨书拿着领来的药,跟在周树人身旁,听着这段话,觉得很是有道理,她感叹着周树人思想和语言的精辟。
走了几步,林墨书忽然想起来,这是周树人去年曾经发表在《新青年》的文章《随感录二十五》里的几句话。
林墨书陪周树人看完了牙医,又同他在街上的书局逛了逛,一起在街上喝了热粥吃过午饭后,林墨书这才回了家。
她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大约三点钟,她起床穿好衣服洗了个脸,将头发梳了一遍绑成两个麻花辫,用蓝丝带扎了两个蝴蝶结,照了照镜子,拿起墙上挂着的手提袋就出了门,往北大去。
校园的湖畔边上,向警予同蔡和森还有邓中夏赵世炎朱自清坐在凉亭里正在说话,林墨书站在桥上朝他们招了招手,他们也同林墨书招了招手,赵世炎站起来趴在凉亭围栏边朝她喊道:“墨书,你过来。”
林墨书走到凉亭里,在向警予身旁坐下来,赵世炎同朱自清换了一个位置,坐到林墨书旁边说:“林墨书,自从《每周评论》编辑部搬回仲甫先生家后,我现在到北大图书馆里来都见不着你的人了。”
向警予听了觉得好玩,她眨眨眼睛打趣赵世炎说:“世炎,你找我们墨书做什么呀?”
赵世炎听出来向警予话中的意思,他侧过身体将手肘放在桌边上撑着脑袋看着向警予,指了指坐在向警予另一边正在听他们说话的蔡和森,嘴角微勾,坏笑:“反正,我找林墨书同蔡和森同学找你,做的是不同的事,说的是不同的话,反正不是一个意思。”
向警予瞬间被赵世炎的话说的涨红了脸,轻轻垂下了眼眸,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蔡和森的脸上也立即浮现出了两团可疑的红晕,他装模作样的咳了咳,举起了面前的书本挡住了脸。
咦?赵世炎这话里明显有话啊。林墨书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向警予和蔡和森之间滴溜溜的转来转去,这两人之间有猫腻,该不会......哼哼,林墨书微微一笑,朝着赵世炎挑了挑眉尖,这家伙,去吉安所去的比她少,平日里只平民演讲团有活动时才和向警予蔡和森他们见着面,没想到,观察的还挺仔细的,这些小心思都被他瞧出来了。
向警予问:“你今天怎么没来参加平民教育演讲团的活动?润芝回湖南了,你又时常不在,我们校外七人组现在都变成五人组了。”
林墨书说:“我今天起了个大早,受周作人先生所托去陪周树人先生看牙医。”
向警予觉得惊奇,她诧异道:“怎么?周树人先生还怕牙医,需要人陪同?”
林墨书轻轻晃了晃脑袋,笑了笑道:“那倒不完全是,只是他懒得去看牙医,又管不住自己爱吃甜食,周作人先生才叫我去看着他。”
林墨书说话时,她的两条麻花辫就在她的后背上跟着脑袋转动的频率晃来晃去,绑在发尾的两个蓝色蝴蝶结尤为显眼,就像两只蝴蝶一样在赵世炎的眼前飞来舞去。赵世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蝴蝶结的耳朵,林墨书警觉的回过头,迅速的打了一下他的手,双手将马尾辫撩到身前来护住,气呼呼地瞪着赵世炎道:“赵琴生,你是小学生吗?整天扯女生头发?”
赵世炎讪讪的缩回手,嘻嘻笑道:“谁叫你用蓝丝带扎了两蝴蝶结,我还以为你头上飞来了两只蝴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