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陆

“这半农先生的家离这也并非很远,有什么事为何不直接过来同先生面谈呢?”

“他怕是不知该如何同我当面说吧,你半农先生要准备去国外留学了。”

“啊?”林墨书惊讶的长大了嘴巴,两只眼睛圆溜溜的看着桌上那份信,这也太突然了吧,怎么会呢?

半晌,林墨书合上了嘴巴,她问:“什么时候?很快就要走了么?”

周树人轻轻摇头:“倒也不至于这么快,最早也要明年吧。”

“哦”林墨书这才稍稍放了心,她催了刘半农也快有小半年的文稿了,若说刘半农这突然很快就要走,她到底是不适应的,听到明年才要启程,林墨书觉得自己能有个缓和期,倒也能接受。

她问:“半农先生为什么突然想要去留学?”

周树人抬起头看向了窗外,深深叹口气,语气有些凉意:“他到底是放不下心结,总觉得自己没有上过大学,也没有留过洋,更没有什么文凭职称,到底是不如其他人。所以,这才想去海外留学去。”

她瞬间明白了,垂下眉眼,默然,不再作声多问。心结这东西,要自己愿意放下才能解开,旁人是难以帮忙的。

周树人转头看着林墨书,仔细叮嘱道:“这件事他自己也还没有考虑好决定下来,目前也只告知了我和钱玄同,今日你在这儿,知你不是个外人,告诉与你知晓,你就切莫再要告诉别人了。”

林墨书微微颔首:“学生明白”

“先生,您似乎待半农先生格外的亲近。”

周树人并未否认,反而一点也不掩饰的承认说:“北大诸君,除了钱玄同之外,我确实要待刘半农比其他人更为亲近些。”

周树人道:“《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仲甫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仲甫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里面有几支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

林墨书歪着头,在脑海中回忆着三位先生的形象,觉得周树人的形容实在太妙太过贴切,完全将三位先生的脾气性格表露无疑。

暂且先不论陈仲甫和胡适之二人,就且论刘半农那可爱憨傻的仓鼠模样,怎么也想象不出他居然藏有武库,他的仓库里估摸着只有粮食、方言文集和他早期鸳鸯蝴蝶风格的小说手稿。

林墨书问:“那守常先生呢?”

周树人垂眸沉吟一会儿,忽而抬头看着林墨书笑了笑,掷地有声地说:“他是一块温热的硬骨头,狼狗都不能完全将他啃食。”

林墨书笑道:“我还以为先生会说他的仓库里有没有武器呢?”

周树人不假思索的说:“他明晃晃的有武器,但他没仓库,你明白吗?”

林墨书愣神半晌,才忽而反应过来,周树人是在赞赏李守常这人有雄韬武略,但却没有城府之心,再结合之前那句他是一块温热的硬骨头,狼狗都不能完全将他啃食,便更觉他明晃晃的有武器,但他没仓库这句话更为精妙了。顿悟过来的她,笑着对周树人道:“我就说,拜先生为师,终归是没错的,学生受益匪浅。”

“你这是拍马屁么?”周树人眸子动了动,嘴角噙着一丝笑意。

林墨书指着自己,别扭的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我拍了么?”

周树人不为所动,哼了哼,拆穿她的演技:“很明显。”

林墨书吐了吐舌头,讪笑两声,转而迅速敛了笑意,认真地请教问题:“先生,写文为什么这么难呢?纵使脑袋里有很多想法,可我一提起笔就不知道该怎么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