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能说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周树人没有明确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站起来,从柜子里的抽屉里拿出一盒日本香烟,抽出了一根咬在嘴里,拿了一根火柴,划拉一下摩擦出火苗,点燃香烟,走到门前侧身倚着门框,凝望着门前那棵槐树,吞云吐雾。
林墨书坐在原地,默默地等待着周树人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那根香烟抽完了一半,周树人才缓缓开口,问林墨书说:“你为什么要写《迷信》?”
她记得上次同他探讨过这个问题,她曾对他说过是因为从身边人从邓中夏的不幸婚姻里得到了启发。周树人应该是知道她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呢?
林墨书虽是迷惑,但还是乖乖的回答说:“因为想要破除迷信反对封建,宣扬相信科学的观念,提倡自由民主的理念,以觉醒民众之思想之心灵。”
“这还不够。”
“还不够?”林墨书更加迷惑,她双目紧紧的盯着周树人的背影,急忙追问:“什么意思?”
周树人吐了一口烟圈儿,那白色的烟圈儿轻飘飘的浮在空中,遮住了他的眉眼,叫林墨书在昏暗的视线下更加看不清他的神情,耳畔只响起他肃然冷冽的语调:“我写文章,只有痛恨。因为痛恨,所以批判,恨不得将我所痛恨的世界,打碎重塑成新的世界。”
他略顿了顿,继续道:“而你没有彻底的痛恨,你更多的是带着同情之心,你因为同情邓中夏的遭遇而想写文,自然,这也是对的,写作灵感来源于方方面面,有痛恨、同情、热爱、悔过......这类心情影响,也有花开、雨落、日出、雾散......这类环境影响。但,光有这些灵光一现的想法是没用的,你还欠缺最重要的一点。”
林墨书很不明白她欠缺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她双眸空洞,呆呆的发问:“什么?”
“经验”
周树人简单而郑重的两个字,仿若在林墨书心上扎了根,很快盘绕成千丝万缕枝条,每一根枝条都挂落了经验两个字。
林墨书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明白:“是因为我知晓的还不够多,还不够深入么?”
周树人点点头:“你对迷信的认知还仅仅停留在表面的粗浅认识,可迷信这东西仅仅只有邓中夏不幸婚姻这一件事么?迷信啊,渗透在中国人麻木的灵魂里,我们的骨血都被这些东西腐蚀了还不自知。”
林墨书乍然想起小栓和华大妈,想起华大妈找偏方给小栓治病,说西医手术信不得,开膛破肚是犯了错的人才要接受的惩罚。迷信的危害,果然不是只存在于邓中夏一个身上,还存在于小栓的身上,甚至是数万万的每个中国人身上。
想到这儿,林墨书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她觉得心尖有些隐隐的作痛。
周树人抽完烟,转过身朝着林墨书走过来,衣衫上携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儿,钻入了林墨书的鼻腔,她觉得喉咙发痒,掩嘴轻轻咳了咳。
周树人对她说:“从明天开始,你除了催稿校稿时间外,其余时间你就到我这里来寻我,我带你去街上转转,你多看看多听听多学学,慢慢积累些人生阅历和社会经验吧。”
林墨书点头,轻轻应声道:“学生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一九一九年四月十日晴,下午往陈医生寓治牙,至留黎厂,以王树专拓片易得《崔宣华墓志》,作券三元,又买《元珍墓志》一枚,券五元。得刘半农信。摘自于《鲁迅日记》。
文中周树人评价陈仲甫和胡适之那段,是真的。评价李守常那段,是杜撰。